“若皇室男儿皆如郡王一般,大萧盛世想必会延绵百年甚至更久。”明莞神不太好,但在这阴沉沉的雨天,于雁北郡王而言,仍旧如同那春日暖煦的微风,将他一颗心都吹乱了。
但她还是和记忆中的小姑娘不同了,她的身上隐隐有了皇兄的影子,沉稳端庄,不喜形于色,是一位令人敬仰的一国之母了。
雁北郡王舌底泛苦,“皇嫂谬赞了,臣弟想瞧瞧皇兄如何了,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明莞浓侧过身子,让他进去。
房间虽小,却很温暖,浅浅的药香和熏香混合着弥散在内室,床畔一张矮几,铺上了柔软的垫子,想来是她坐着的地方。床头的小方桌上胡乱放了几本书,其中有一本是翻开的,上面还有折起的痕迹,他走过去看了看,微微一笑,给皇兄读民间情爱故事,也是她会做出的事情。
床上平躺着数月未见的皇兄,睡容平静安宁,只脸色苍白,显见被照顾的很妥帖。
他自小就极为敬佩这位兄长,年纪尚小登临帝位,未过几年就亲政,手段干脆果决,明明从未上过战场,杀伐之气却能盖过那些浴血奋战过的老将,对违反规制的人从不心慈手软,对他们这些堂表兄弟却宽容许多,不显猜忌,有张有弛,极好的把控了皇朝的生机。
他曾想过,这世间,怎会有女子配得上这样智谋高绝且尊贵的皇兄,然明莞浓的出现,却头一次让他考虑,有无人配得上她,包括皇兄。
从内室里出来,正与夏萤小声言语的明莞浓抬眼看过来,唇角微挑,“我问了原太医,说是明日再用一次药浴,便能动身了。”
“臣弟会加强此地的安全,请皇嫂放心。”
明莞浓笑着颔首,“郡王已是个沉稳可依靠的人了,等皇上醒来见到,想必也很是欣慰。”
“谢皇嫂夸赞。”雁北郡王险些没说出话来,即便是成为能够依靠的人,然他心爱的女子不愿也不需依靠他。
夜间,雨越下越急,风将直落的雨吹得四散皆是,砸落在房顶上,沉闷又让人心生急躁。
这座看似普通的,在雨夜中静静矗立的小院,此时却有着皇朝几位尊贵的人物。明莞浓在天色全然昏暗后便梳洗,完后缩到萧昱珩的怀里,手指紧攥着他的衣袖,疲累的睡去。
然在雁北郡王的房间内,火烛明亮,雁北郡王正紧着眉头翻看那些来自边境的奏报。直到不远处桌上的火烛噼啪一声,才让他略微醒了神。
似乎有打更声远远传来,看着天色也当是深夜。他愣了会儿神,从衣袖内袋里珍而重之的取出一张小像,细细摩挲。小像的表面已经微微有绒毛,明显是经常抚摸的。
窗外雨声繁杂,却扰不乱他那一池春水。那是他年少的欢喜,往后的执念,如何能轻易放得下
雁北郡王苦笑,倒下一杯酒一饮而尽。不是放不下,而是从未想过放下,舍不得放下。
翌日清晨,滂沱了整夜的大雨终于停了,天边隐隐有太阳的光芒。毫不停歇的风挟杂着清晨的凉意拂过树木丛林,原本摇摇欲坠的玉珠顺着枝叶滑落,纷纷扬扬,又是一场如酥小雨。
原太医一早过来给萧昱珩准备药浴,初阳近午后再把脉,满意的点点头,“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身体确无大碍,只是疲累许久得不到休息才睡了这般久,顶多再过两三日,皇上便能醒来了。”
“那便好。”明莞浓轻松了口气,水眸里雾蒙蒙的,忍不住去看床榻上的萧昱珩。
算好了启程的时辰后,小院内再次忙碌起来,小半个时辰后,长长的一队人从院落离开。那座院落内干干净净的,仿佛从未住过人一般,这让追过来的人很是恼怒。
雁北郡王带的人即便是精锐,也不敢走原定的路途,陛下还未醒,他们赌不起。为着稳妥,他们选择了一条鲜少有人知晓,且路不平坦的路,明莞浓使人在马车内的软塌上又铺了几条软被,尽量减少颠簸。
一路疾行四日,无论吃住,皆是在野外,鲜少能看见城镇。雁北郡王起先担心明莞浓的身子吃不消,只这一路走来,没听过明莞浓的一声抱怨,常常坐在马车内陪着皇上,往往一坐就是一整日。
他们一路上都很少停歇,已然接近边界。正如明莞浓在九州志里看过的一样,北地干燥,夏炽冬寒尤甚,戈壁为多,常能见黄沙漫天。
这一切对于生于覃城长于覃城的明莞浓来说,是个新奇的地界,只是她此时毫无心情罢了。
这日,他们在一片荒地处停下歇息,周围仅有长到人心口处的植被。明莞浓用帕子湿了湿萧昱珩的唇,撩起帘子看着外面铺了一地金黄日光的戈壁滩,还是决意出去走走。
“皇嫂。”一面与部下说话,一面暗自留心马车动静的雁北郡王顿住话意,摆了摆手,朝明莞浓行去。
“雁北郡王。”
“皇嫂要去何处臣弟派人保护您。”
明莞浓摇首,“我只是随意走走,不用劳烦了。”
正如她所说,明莞浓搭着婢女的手,在戈壁滩上转了一圈,便回了马车附近。
上马车前,明莞浓喊住雁北郡王,问“边境数日战火,那些百姓怎么办”
“城里大部分的百姓移到了旁地,现在居住在那里的,大多是官员家眷,劝也劝不走的人了。”
明莞浓叹息,战争确是劳民伤财的争夺地盘的方式,受苦受难的终究还是那些民间百姓。
她一面思索着,一面撩开帘子,进去时未注意脚下,绊到柔软的地方,一个趔趄让她朝前扑去,本该跌在地面的她却猝不及防撞上一片柔软。
“这么急着,投怀送抱”萧昱珩捏了捏怀里人的耳朵,戏道。
明莞浓瞪着眼前雪白的云蚕衫,许久后迟缓的眨了眨眼睛,在眨眼间的那一瞬间,热泪涌出,她猛地坐起来,胡乱擦掉眼泪,想认认真真的看看面前的人是否安好。
萧昱珩刚醒来,唇色还有些苍白,腹中也空空如许。但他此时顾忌不了多少了,轻哄着她为她擦拭眼泪,见她哭得可怜巴巴的模样,恨不得把使她伤心的自个儿给杀了。
“你,你还有哪里不舒坦吗”明莞浓慌得捏捏他的胳膊和腰腹,尤带着水雾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萧昱珩一颗心既酸又软,将她整个人搂到怀里,温言道“哪里都好,只是很想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又让明莞浓绷不住哭了,她这些日子实在是害怕,却要在每个人面前撑着,然心底有多惶恐他能否醒来,只有她一人知晓。
“我错了,往后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嗯莫哭了。我的浓浓这些日子辛苦了。”萧昱珩毫不在意的用衣袖把她的眼泪擦拭掉,又不住轻啄她的眼角安抚她。
明莞浓真正平静下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她依偎在萧昱珩的怀里,嘟嘟囔囔说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未几时就将自己说困了,昏昏沉沉的睡过去。这一次,她睡得十分安稳,因为在她梦里,这些天一直背对着她不言语的萧昱珩终于转身抱住她了。
见她睡得沉了,萧昱珩方轻轻瞧了瞧马车车壁,早已注意到马车动静的暗卫立马将写满了字的纸张恭恭敬敬的递进去,容萧昱珩过目,上面一五一十的记录了这近半月来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尽在纸上。
萧昱珩凝神细看,良久后薄唇微勾,他的小姑娘,果真是长大了。这些日子,一定表面镇定,实则心底又惊又怕的,实在是委屈。
望着怀里显然瘦弱不少的小姑娘,萧昱珩沉沉叹息,心底还压着隐秘的欢喜。他低估了小姑娘对他的欢喜,往后,再不会让她这般害怕了。
还有两日就到边境惠城,那里两军正在交战,只不知能否将她喂胖回来。
外面,雁北郡王唤过一个暗卫,问“皇上醒了”
“是。”
雁北郡王笑开,“这是天大的好事,再歇息半个时辰吧。”半个时辰,应当足够她平复心绪了。
戈壁上的狂风卷起漫天狂沙,雁北郡王连连揉眼睛,在近卫慌忙的询问下摆手道“无碍,只是沙子迷了眼。”
他不动声色的将手指间的微湿碾干净,藏起这几日冒出头的龃龉心思和眼下的无尽落寞。
青楚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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