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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曾读过杜荀鹤的送人游吴,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如今一见果真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歌。
饭后贾珠非要去罗教庙庵看看,王伙计实在不放心只好跟去。贾环带着陈富、周师傅,喊了个熟悉的伙计也趁着夜色出来逛逛。
贾环问那伙计“我曾过一句诗,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不知这里有没有莲藕、菱角可卖。”
那伙计道“三爷可是想吃菱角了,菱角有是有,只是晚间爷若吃了肉就不好在吃菱角了,二者相冲。爷要还是饿,可以吃碗这里有名的虾仁面。堆出尖的虾仁,颗粒饱满。面条细如银丝,爽滑筋道。一碗下肚,浑身舒畅。”
“还有糟鹅、盐水鹅,归脾、肺经,益气补虚、和胃止渴、止咳化痰。江浙一带,酒糟的鸭、鹅是一绝,与北边的大不相同。”
“要是真想吃些水果解解渴,还有枇杷、青梅、杨梅、莲蓬头、葡萄,只是如今天晚了,也不知还新鲜不新鲜。不如咱们回会馆,让掌柜的明早送些过来。”
贾环晚饭吃得饱,不想吃别的,方才要些菱角鲜藕不过是应应景。如今听伙计一说便不吃了。
倒是陈富,听说糟鹅,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咱们不如去买些糟鹅当零嘴儿,我在北方好像还没吃过呢。”
贾环不许他吃“你晚饭足足吃了两碗米饭,不可再吃了。饮食过饱与肠胃不好,饮食坐卧当讲究养生。”
陈富听了一脸苦相,老大不乐意。周师傅也打趣“我方才没吃饱,如今也有些想吃。不如我买些,就给他一个鹅掌尝尝味儿。”
周师傅好歹是师傅,他一开口,贾环只好让伙计去买些饱肚的饭菜并一些糟的鸭鹅回来。
众人坐在船中慢行,两岸灯火与舟上灯火交相映。人群往来不绝,偶有丝竹生从四处传来缠绕着小舟。下便要穿过一两座桥梁,小桥、流水、人家、河道、桥梁、驳岸、临水建筑、街道、码头、高窗、披檐、廊棚。
渐渐的贾环能看见许多岸边都有石梯直接向水岸和水面连接在一起。
伙计道“那叫河埠,也叫水码头。现在咱们在街边,瞧着还少些。那些背水的人家,每家都有自己的水码头。”
这些河埠如同矮一些的石梯,一级一级通向水面。有的垂直于河岸单梯而下,直通河中。有的讲究些,是与河岸平行的单坡半桥式或左右双坡相背的桥式河埠,也有左右相向的双坡河埠。也叫双落水或者单落水。还有一种淌水式,像是低了一级的双落水,每个都在十级以上,又十分宽敞,只有大码头才有。它们或凸于河岸外,或凹进在河岸内,南方人家的妇女常聚在水码头洗衣服、洗菜。
这边贾珠大摇大摆的往庙庵而去,王伙计急的上火“大爷何苦要去那里,那是不是上香的好地方。我知道附近有个归元寺,极其灵验。咱们明日去哪儿去。”
贾珠翻个白眼儿,深恨王伙计不懂其心“王伙计你也是走惯了南北水路的人,你说要是我能与漕帮交好,以后南来北往运货时,岂不是方便”
王伙计挠挠头“大爷,那些漕帮只运漕粮,不能运别的。要是让他们夹带私货还不如自己雇船去运,一来他们能夹带的少,二来,让他们运一旦被抓到那就是大罪。别说老爷太太不能答应,就是那些首领他们自己个儿也不得答应。”
贾珠大叹一口气,要不是王伙计年纪大了,又是王夫人的心腹。此刻自己已经拿起扇子敲他的脑袋了“你懂什么,就是因为漕帮负责运粮,我才要结交。他们现在还松散着,等到他们一旦联合起来,控制了漕帮,便是控制了江南各省。”
王伙计倒吸一口凉气,欲哭无泪道“大爷你要做什么,这话说不得呀。”
贾珠笑笑“你老人家怎么怕成这样,我又不干什么,我就是想交个漕帮的朋友。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朋友多了路好走。万一哪天咱们家铺子里要进些金贵货,多个水面上的人,路上也太平些不是”
王伙计不知到贾珠要翻什么天,此刻人在外面只要贾珠不闯祸,随他教什么朋友吧。王伙计擦擦冷汗,不住点头。
小船在水巷中流转,渐渐远离繁华的水街。伙计左右看看道“咱们越走越偏僻了,且先回去吧,明儿白天再逛。”
贾环看着四处静幽幽,繁华人声被远远抛在后面,便答应回去。
船正好停在桥前,船家撑住船打算转弯,忽而一个人影闪过。那人脚步刻意放轻,时不时左右看看,怀里包着一个包裹。
周师傅忙道“轻声,这人怕不是个贼,还是个新贼。”
船只正在桥前的阴影里,那贼看不见更向这边走了过来。
忽而,一声婴儿啼哭从包裹里传出来,陈富吃惊的瞪大眼睛道“偷婴儿的贼,快去抓起来。”
船家忽然道“那不是偷婴儿的贼,怕是溺婴的人。”
果然那人走到水边,举起包裹正准备往水里一扔。陈富大叫“住手”
那人猛地一惊,一咬牙把包裹往水里仍,拔腿就跑。
陈富忙大喊船家,快过去,快过去。
船家叹息一声,将船撑了过去“客官不必这样忧心,见的多了也是平常。”陈富气道“你这老人家,见着人溺婴,不赶快过去。还说些风凉话。”
包裹已经沉了下去,陈富急的要跳河。那船家又叹了一声,一根长篙一挑,便把湿淋淋的包裹挑到陈富怀里。
贾环前来帮忙陈富打开包裹,那血气冲的贾环一个倒昂。陈富憋着气一看,那是个女婴儿,脐带还未绑。幸而包裹厚实还未将其淹死,此刻得到喘息,立刻放声大哭起来。两岸人家寂静无声,这哭声再夜间犹如厉鬼索命。
陈富喜道“幸好没事,咱们去找个大夫。”
捏着鼻子叫船家划去附近的医馆,伙计忙道“咱们回私馆再说,会馆自有好大夫。”
众人坐船回去,小婴儿哭了一路,就连繁华街市的鼎沸人声都没盖过。贾环看着那个小小的肉团儿,不停地哭嚎着,拳头握紧,颇似在喊冤。
及到了会馆,王伙计还未回来。贾环让人请了大夫来给女婴看看。那大夫胡子花白见着一屋子的男子,就没个女人,又看看沾满血迹的脏包裹顿时就明白了。
大夫早见惯了,便劝道“你们倒是难得,我见着不少捡弃婴的,都是一对夫妇。主母心疼,男子就捡回去自己养了。你们几个光棍儿小子,居然有这份儿心。”
贾环不解道“也不知这是谁家这样狠心,等王伙计回来,我要让他拿着府里的名帖前去报官。让官府将这黑心烂肠的人抓起来严惩。”
大夫一捋胡子,听着这童言童语好笑道“你不必报官,报官也抓不着。父母弃婴而已,江南溺杀婴儿已是风俗。谁去管他。”
贾环一听这话顿时好像听到什么聊斋鬼话“父母弃婴,还是风俗。这是什么怪异风俗,难道是河童要吃童男童女我都知道这等迷信不可信,难道这里的人都不知公孙豹的典故吗官府难道为何不管”
陈富听了知道为什么,因为重男轻女。就算在经济与科技极度发达的后来,重男轻女,溺女的情况也时有听说,更何况是现在。贾环出身富贵,天然的就接受了重男轻女,但恐怕还从未听说过这等恐怖无奈的现实。
贾环还在质疑“难道是偷亲产子,觉着没脸见人”
那大夫看着贾环,似乎有些疑惑的笑道“自然是因为养不起,才会溺女。你难道不知道吗理婴虽盛行,溺死的却都是女儿。许多溺死女儿的人家,女儿刚出来。产婆就说是个女孩儿,问父母要不要,母亲回答不要。产婆便直接把刚出生的女孩儿头朝下塞进桶里,有的婴儿生来强壮,不停挣扎,母亲这时便在一旁哀哀哭泣。产婆使劲把孩子压在水里,片刻后便没了生息。母亲哭罢收拾衣裳,产婆洗手吃酒。父亲便把孩儿提着桶直接倒入茅房,无声无息。”
贾环听了只觉着不可理喻,他虽不想哥哥宝玉,恨不得将美貌女孩儿捧在手上。却也深受贾环影响,觉着漂亮的女孩儿再可爱不过。此时到头一回听说,有狠心的父母专门溺死女儿,手法之残忍简直闻所未闻。
贾环一手抓着大夫问“这是为什么,难道这父母被僧道所骗以为这女儿是转世的仇人,前来讨债”
那大夫叹气“不是为别的,只是为着穷困罢了。你哪里知道穷人的苦。多个孩子不是多张嘴就罢了,平日里衣食住行,都要银子。一个姑娘长到十三、四嫁人,就要花费二十多两银子。刚刚养大,还没干几年活儿,便要嫁给别人,还要赔上许多嫁妆,几乎把家底掏空。你说换着谁会去做这等赔本儿买卖。”
二十两是贾环一年的月钱,从前贾环觉着这钱再贵重不过。如今与哭嚎的婴儿一比较才知道,二十两不过尔尔。
贾环问道“为着这点银子便要杀人还是自己的至亲骨肉呢。真真是没道理。”
“哈哈哈哈”,那大夫仿佛听了个大笑话,“这么点儿银子,何止是一点儿银子。一个二十两到罢了,十个二十两如何,十五个二十两又如何。况且,这溺婴的也不只是穷人家,那些富户也不少。江南虽富户多,爱攀比的富户更多。如今江南嫁女人人都在攀比嫁妆,有的为了嫁女,便掏空了家底。就这样有的嫁妆低些的,还嫁不出去呢。为着不叫女儿将来做老姑婆,也为着自己不被人耻笑,还不如就把她溺死算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贾环冷哼一声:“你老人家吃醉了胡说,这是什么黑心烂肺的父母心。出不起厚嫁妆,那自有不要嫁妆的好男儿。出不起嫁妆又何必与人攀比,就算被人耻笑也不过一时,谁能笑人一辈子。”
大夫收拾了东西便要走,临出门又叹道“有的人便就是为了一张脸面活着,这嫁女出不起嫁妆已经够人笑话一辈子的了。”说完遥遥头走了。
气的还要与人理论的贾环直跺脚。
那孩子在大夫的安抚下已经睡着,此刻也让私馆伙计换了个包裹,正静静睡着。
贾环看着陈富“你往日里不是最好打抱不平,堪称活菩萨,这孩子也是你救的。方才你怎么倒成了哑巴了,也不替我骂他几句,往日里就骂我骂的利索。”
陈富看着贾环,又一看看孩子“不是,我方才是在想,这孩子该如何是好。”
私馆伙计道“两位爷不要担心,咱们这里有个育婴堂。明儿一早坐船过去,还能赶回来吃早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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