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日子过得太逍遥,致使谢鄂差点忘了他还有个亲侄儿。┏m.read8.net┛
但他此时显然不愿意想起这事来,脸色变换了一阵,正要开口吩咐人领谢潜到正厅坐着，等他忙完这边的事再招待,就听一声冷笑,“表叔好雅兴。”
谢鄂怔了怔,转瞬间便换了神色,迎了上去,他快步走到谢隐舟跟前，未得人说话，便两只手同时抓住了谢隐舟的两只胳膊,眼眶红红的,几乎声泪俱下地道,“我的好侄儿！你可算回来了！”
谢隐舟却冷冷地打量了一眼这屋子里的摆设,道，“看来是我打扰表叔修缮房屋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谢鄂泪眼朦胧,“这里原先都是那杀父的禽兽不如的小子整的东西，我自然不能让他的东西再留存在这地方。本想着等你回来也不迟，谁知，他都死了七八天了，你还不见人，我这才自己随便捣鼓一下。”这话说着说着竟是要怪谢隐舟晚归。
谢隐舟看上去却并不为之所动,只是依旧用油盐不进的语气道,“谢鸣死的蹊跷,那山塌得也蹊跷，我自然要调查一二。说起来，表叔，我走之前托你照顾的人，这些天照顾好了吗？”
“啊，照顾好了，”谢鄂忙不迭道，“照顾得妥妥帖帖，就在东厢雨意轩，我领你过去？”
“不用了。”谢隐舟露出一个微笑，顺带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的两只胖乎乎的手，彬彬有礼地道，“表叔你还是继续做自己的事吧。”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抬脚向东厢走去。玄杞却并不在自己房中，而是站在花园里，手指轻轻搭在眼前一朵海棠的花瓣上，听到脚步声便抬头望向他，笑眯眯地道，“回来了？”
“师父。”谢隐舟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随后才面色严肃地道，“我在攀云峰留下的那堆废墟里搜遍了，没有找到谢鸣尸首，也没有找到山鬼。不过，我看到有几块石头上沾了点黑色的灰，像是烧了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
“呵，”玄杞笑了笑，指尖从花瓣上离开，道，“你这弟弟挺有意思。”
“可我不明白。”谢隐舟闻言眉头一皱，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玄杞对谢鸣的这句评价，但心知不能表露，因此只是顿了顿，便接着道，“如果攀云峰塌陷是因为山鬼死了，那谢鸣不赶紧从山上逃下来，却要浪费时间将山鬼的尸体烧了，这样做是为什么？”
虽然不愿承认，但几番交手下来，他也知道谢鸣并不愚蠢，他这样做必定有他的理由。
“唉，”玄杞看了看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其实不用不甘心，隐舟，这事你想不明白，不是因为他比你聪明多少，而是有些事他知道，而你却不知道。”
谢隐舟心中一惊，赶忙低下头道，“是……”
玄杞颔首笑道，“那些庙祝以为山鬼是保护郢州的神兽，丘子决以为山鬼能保证肉魂不腐，可真正窥破天机的毕竟只有少数，你那弟弟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我却知道山鬼的真正作用是什么。”
谢隐舟一怔。
玄杞却兀自望着眼前鲜红的海棠花叹息，“其实，它确是真正的山神啊。”
“徒儿不明白。”谢隐舟缓缓道。
玄杞笑了，“它确实可以保证肉魂不腐，但它最大的作用在于，啖山鬼之肉，可修为大增，返老还童。”
纵然谢隐舟想过千万种可能，却没有想到真相是这个，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只是这个作用？可是我们家的藏书中明明写着……”
“你还想如何？”玄杞轻飘飘地道，“书都是人写的，既然是人写的，必定不能全当真。比如，其实你们谢家老祖先发现山鬼根本不是在哪座不知名的山峰，而是就在攀云峰上。他当时受了伤，为山鬼所救，但山鬼只给他喝了自己的血，并未喂他吃肉，那肉是这人自己后来贪心不足，去割的。结果他发现自己一夜之间修为大涨，原本五十多岁的面孔竟变为了十来岁。他就此将谢家从一个原先籍籍无名的小世家，变成了后来在玄门中赫赫有名的世家府邸。”
谢隐舟听他讲述这些，越听脸色越沉，但一直忍耐着没有说话，直到玄杞说完才道，“师父，我不相信我的祖先是这样一个小人。”
“小人？”玄杞倒并未因他的质疑感到生气，只是笑道，“只因为他恩将仇报就是小人嘛？”
谢隐舟皱了皱眉，“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他就是小人。”
“那你在同你那弟弟赢了对决后故意刺激他让他毒发，你是不是小人？”玄杞慢悠悠地反问。
“师父，这怎么能一样？我是为了给父亲报仇！”谢隐舟一怔，急急忙忙地反驳道。
“你那祖先还觉得他是为了光宗耀祖呢。”玄杞“哈哈”一笑，“傻孩子，这世间的是非哪有那么分明，黑白对错，但凭你如何说而已。”
谢隐舟道，“我……”
“好了，听为师继续说。你那老祖宗虽然是个'小人'，却有着一骨子的虚伪讲究。他扬名立万后，觉得自己对不起山鬼，于是再次上了攀云峰，想着要不要给山鬼立块墓碑，结果一上山就看见山鬼好端端的趴在他面前打呼噜，之前的伤口更是一点没留。你那祖先大喜，心知这是个宝贝，若是它根本不会死，那不就等于他的后代也可以靠着吃山鬼的肉增进修为，你们谢家今后几百年都能屹立不倒了。”
“可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一次，在他吃了山鬼的肉下山后，突然发现自己每走一步便衰老一岁，到了完全走下山时已经成了耄耋老人，这之后衰老的速度才缓和下来，可寿命已经不长了。于是临终前，他告诉了子女关于山鬼的秘密，山鬼的肉吃一次可以修为大增，返老还童，但是不能……”玄杞说到这儿，顿了顿，蓦然叹口气，“可惜啊可惜，接下来的话他还没来得及说，便去了。”
“所以……他的子女也与他有同样的结局？”纵然不信这个故事，听到这里，谢隐舟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的儿子是这样，但女儿不是。”玄杞道，“他的女儿看到哥哥的下场，便不敢吃山鬼肉了，可她哥哥临终前却又告诉她一件事。他说，父亲的魂，和我的魂，死后都会被困在攀云峰，攀云峰如果毁了，我们的魂魄也毁了，一定要让后人护住山鬼，因为……只有山鬼活着，攀云峰才会在。”
“所以，那爱护兄父的姑娘才编造了那样一个谎话，让自己的后人尽全力照顾山鬼，说它关系到郢州所有人的命。”
秋风吹过庭院，带来一股凉意。谢隐舟沉默良久，才道，“如果真相是如此，徒儿觉得谢鸣应当不知道，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会管什么祖宗魂魄，不可能听话这么多年。”
玄杞笑道，“可是你忘了，以他的性子可能同情山鬼比同情你祖宗要多的多。”
谢隐舟被这话噎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哈哈哈，我们在这里揣测他做什么呢？”玄杞见他愣住，不由大笑起来，“不过是已死之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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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死之人”谢鸣正和薛殳站在南疆的送月城门前。
南疆这边的气候其实比中原要暖和一些，就连耳畔吹过来的风似乎都带着让人舒适的暖意以及挥之不去的甜酒香气。
两人之所以在这里，主要原因是在山洞时，薛道尊一本正经地道，“你的蛊毒既然是从南疆来的，那我们去南疆没准能找到解蛊的办法。”
尽管谢鸣对解蛊一事不抱有多大的希望，见他神色肃然，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而且，光是待在树林里，就算待到地老天荒也回不了中原，要想回去还是得来这儿。只是他到了送月城后才发现，薛殳的行动格外有目的性。
无论是路过当地特色小食，甜酒坊，还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摊点，他都视若无睹，只循着一条路线走，从头到尾目不斜视，最后停在了一家不知是做什么的店铺前。因为这家店用厚帘子挡着门，连招牌都没有挂。
未等薛殳走进去，谢鸣终于忍不住拉了他一把，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这是什么地方？”
薛殳面不改色地道，“我也不知道。”
“……”谢鸣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知道你还进去？”
薛殳叹了口气，抬起头却更加理直气壮地道，“总是要先进去才知道，没准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谢鸣冷冷道，“薛道长，我不是三岁小孩。”
薛殳闻言却是忍俊不禁，道，“我倒是巴不得你是，总之我又不会害你，你进来便是了。”
谢鸣听了，竟当真不再追问，径直掀开那帘子走了进去，这突如其来的爽快把薛殳看得一愣。
但他紧接着也跟了上去。阿索告诉他这里便是卖十三夜花给他的店，因为不是正规营生，招牌都不挂，平素里还做点别的生意遮掩一下。
“这位公子看这白白净净的模样是中原来的？”南疆女子大多豪放热情，这店里老板娘也是个中翘楚，穿着系有银铃铛的一半红一半黑的布裙，发上插着好几支漂亮的银簪子，“中原男儿呀，大都喜欢那几款，娇媚玲珑或温柔似水的，我这儿有几个刚从中原拐……啊不，是送来的小姑娘，都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我叫她们出来给你看看？”
谢鸣刚踏进门，就被一番连珠炮似的话给堵在了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勾唇笑了笑，苍白俊秀的两颊被这屋里的暖意一醺，便好似浮出几朵红云，把那老板娘看得一怔，竟忘了叫人。
可惜的是，谢公子在心里酝酿已久的“既能拒绝人又绝对不会得罪人”的委婉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后面不紧不慢赶上来的人抢先道，“不用麻烦了，他又不是来找姑娘的。”
还是用的他最不喜欢的，一点也不委婉的语气。
更可气的是，薛殳对着呆住的老板娘说完这句，竟还回头看他一眼，懒洋洋地道，“怎么？谢公子还不高兴我这么说？好吧，那我且问你，要命还是要姑娘？”
《道尊返老还童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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