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道尊返老还童以后

79.解法(三)

    沧汀

    离开未明河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更新最快┏m.read8.net┛南疆的月色泛着中原所没有的幽冷光芒,映在湿漉漉的青草地上。十三夜的太阳花早就凋零在了河水两岸,火红色的花瓣铺了一路。

    路上的花瓣吸引了薛殳大多数的目光,他偶尔才抬头瞥一眼前头谢鸣的身形,因为只要一看,就忍不住要叹气。

    的确是大意了。

    他本来没什么感觉,但是看到谢鸣难受,自己便也不大好受。因此难得一句话没说,只跟在人后面。在一路无言地走了半个时辰后,谢鸣径直进了街边的一户房屋,薛殳抬头看了眼,正是云昙的住处。

    云昙本来都打算休息了,正要去关门,木门却被一股外力猛然推开,然后门帘被掀起,飒飒冷风扑面而来,冻得她一哆嗦,但更冷的,是她脖颈上突然出现的一把匕首。

    “说,”屋子里很暗,几乎让她看不清这不速之客的眉眼,可声音却是似曾相识,她听那人冷冷的,极其不耐烦地道,“阿索住在哪儿?”

    云昙睁大了眼睛,目光下意识落在门外,那里,一处有着微弱光亮,但大部分都是阴影的地方,站着一个人,眉眼清俊,常带笑意,此刻也在笑,只不过是苦笑。这个人她认出来了,是白天来问十三夜花的蓝衣人!

    那这持着匕首的,岂不是……

    可白天的时候,她还觉得他是个温和好讲话的男子。

    云昙暗想,自己这是瞎了哪只眼睛?

    她颤抖着声音,尽量沉稳地道,“我哪知道他在哪儿?公子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他那商队的朋友……”

    “我要是能找到他的朋友,还会找你吗?”谢鸣低声道,“他与你相熟多日,你会不知道他住在哪儿?”他说着眯起了眼睛,冷冽的神色比这夜里的寒风还冻人。而且,刚刚说完这句话,他的匕首又往前抵了一寸,云昙便觉得脖颈处的青筋一痛。她又害怕又恼火,咬了咬牙道,“反正老娘不知道!你要不信,尽管杀了我!”

    薛殳闻言,一直微阖的眸子倏然睁开,因为他知道谢鸣是真的有可能这样做。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谢鸣这次倒是没中激将法,他的匕首也没再往前,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又迅速扭过头对着云昙冷笑道,“杀了你我还如何找到人?倒不如留着你……而且,你这屋子里,应当就有十三夜吧?”

    云昙的脸苍白了一瞬。

    “如果你也中了十三夜……”

    “谢鸣。”

    屋子里低沉的威胁声蓦然停了。谢鸣的动作顿了顿,回过头看向叫他的人。

    抬眸就对上一双几乎不带半分情感的眼睛,薛殳竟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他沉默了一下,抬脚往里走,云昙见他也走了进来,额头上的冷汗流得更快。然而,薛殳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对谢鸣讲的,那个和十三夜有关的故事,故事的男主人公最后怎么样了?”

    云昙愣住了,不过这次不止她,谢鸣同样愣住了,然后他皱了皱眉。

    屋里很快响起一句回答,却不是云昙的声音,“男主人公?”

    薛殳抬眸望去,一个人正慢悠悠地掀开里屋的帘子,然后从里面走出来,是个又矮又瘦的老头,拄着拐杖,面色很苍白。云昙被谢鸣的匕首桎梏着不能动弹,但还是下意识惊道,“祖父?!”

    老头“嗯”了一声,浑浊的视线先是不轻不重地落在薛殳身上,随后语气淡漠地道,“阿索住哪里我们并不知道,二位不要难为我的孙女。”

    薛殳慢悠悠地道,“那么,就请老人家回答下我的问题。”

    老人皱了皱眉,沉默片刻,却还是回答了,“他还活着,没死。”顿了顿,他状似认真地道,“我既已回答了你,可否放开我孙女了?”

    薛殳掩袖笑了笑,语气却很淡然,“不是说,必须要行鱼水之欢?他是怎么活的?”

    老头眯着眼睛望着他,没有说话。

    “我猜,”薛殳弯了弯唇,说是“猜”,语气却很笃定,“太阳花蛊,根本不会让人死亡。”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三个人顿时神色各异,但目光无一例外的,都定在他身上。

    薛殳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道,“他只是,单纯的,想同那女子欢好。”

    屋中其他三人:“……”这是哪门子的单纯?

    “简单来说,女子死后,他再找别人做那种事同样能解蛊,人是谁根本无所谓,但他当时并不知道,所以估计痛苦了一阵子,不过蛊毒这劲过去了就又是一条好汉。”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老头,继续微笑道,“可是月亮蛊却只有太阳蛊能解,所以女子其实是在惩罚自己。”

    老人“呵”了一声。

    薛殳于是挑眉,“我说的不对?”未等老人回答,他又自顾自补了一句,“不对便不对吧,毕竟是猜的。”

    老人却道,“你猜的很对,几乎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在哪里看到过这个故事?”

    薛殳听他这么一说,眯着眼睛,当真觉得自己的猜想好像就是根据某段记忆延伸出来的,再一回想,似乎是当初为了帮谢鸣解蛊,翻过关于蛊毒的一些书,其中有南疆的古老传说,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月亮蛊和太阳蛊便是十三夜。他的眉骨微微抬了一下,一滴汗蓦然滑落,险些要滴上睫毛,薛殳抬起手,极为随意地用手背擦了一下。谢鸣看了眼他的动作,唇线更加抿得笔直,手里的匕首便偏了偏,险些刺破云昙的脖颈。

    老人见状,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道,“话都说完了,这位还不能把我孙女放了吗?”

    薛殳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谢鸣,背着手没有说话。他本以为以自己一贯的性子,一定会劝谢鸣放下匕首,可不知为什么,此刻听到老人的话,他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反正又没答应他说出来就放人,不如再趁机威胁敲打一下。

    可是他不在意威胁别人了,谢鸣却忽然主动放下了匕首,逆着光走过来,在他有些迷蒙的眼神里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掌,指尖轻轻刮蹭了一下,像是在安抚什么。

    他道,“薛殳,我们走。”

    “嗯。”薛殳怔愣了一下后笑着应了声,又冲那边怔住的祖孙二人点头示意,随后才和谢鸣并肩缓步离开了这里。

    夜色凉如水,南疆这条街的前头有一条古老河流,此时一些残破的荷花灯正漂浮在河面上,不是缺了一片就是花瓣上千疮百孔。枯瘦的枝桠在风里被吹得乱摇,投落在地上的一片阴影也就随之晃动。他们走的这条路很偏僻,是薛殳选的,似乎是特意朝人烟稀少的地方走。

    “你还好吗?”

    不知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谢鸣的声音蓦然响在耳畔,似乎是因为太近了,又因为他的声音向来清冷,竟让薛殳的脑子嗡鸣了一瞬。

    “……咳咳咳。”他正要回答,却突然觉得嗓子很不舒服,痒得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还像有火在烧,什么话也回答不了。于是,他沉默着走到一棵树前,倚着这棵树又开始不停咳嗽,一直被灵力所压制着的冷汗与体感在这个时候因为反弹作用更加清晰起来。

    他咳了多久,谢鸣就在他身后站了多久,由于薛殳始终背对着他低着头,也就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但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如果被谢鸣看个完完全全,那才是丢人。

    “你……”大约过了一刻钟,他的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嗓子却已经完全哑了,一出口,就像被砂纸磨过,把薛殳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你先走吧,时候也不早了。先找个地方睡觉去。”

    谢鸣没有动,因为薛殳没听到身后传来一点动静。

    他仰起头,望了望天,忽而叹了口气,又苦笑道,“这次是我疏忽,让你担心了。不过,也死不了……”

    “你想解蛊吗?”谢鸣打断了他的话。

    薛殳一怔,随后道,“我是道士,不娶媳妇的那种。”说到这句话,他不由想起鬼巷之时他同那些孤魂野鬼的对话,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只是这个笑容留在他嘴角的时间很短暂,因为鬼巷里的事让他恍惚忆起一个画面。很朦胧,像是幻觉,也像是他自己的臆想。

    那个在墙角之下,日光熹微时的吻。

    然后他就不大能笑得出了,因为他只忆起这个画面,却死活想不起画面中除了他还有谁。

    他突然觉得心里不舒服,闷着的一股气和逐渐昏胀的脑袋,让他不自禁举起拳头重重捶在树上,想借此发泄点什么。黑暗之中,谢鸣听到那“嘭”的一声响,紧接着是树叶散落的声响,他的眉头猝然皱紧,向着薛殳所在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薛殳终于回过头望向他,一向澄澈眸子里像蒙上了一层雨雾,脸色苍白如纸,唇角却仍然是上扬的。

    他静静看着谢鸣握住自己满是鲜血的手背,沉默了一瞬后,半开玩笑地道,“干嘛?要舔?”

    他确定自己是开玩笑,但谢鸣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竟真的将唇靠近了他鲜血淋漓的手。这瞬间,薛殳的心跳忽然变得极快,随后他便感觉到一个温软的东西正慢慢靠上了自己的手背,而谢鸣的唇舌一点一点扫过那些血迹,温热而湿润。

    薛殳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从他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只是手并未拿远,而是缓缓的,像根没有重量的羽毛一般,落在了谢鸣雪白的侧颈上,在那里,细长的青筋正颇有规律地跳动着。

    这里是人的命门所在。谢鸣几乎以为,他是要杀了自己。

    即便有这个可能,他依旧不躲不避。

    可薛殳紧接着便问他,“谢小公子,要一起解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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