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夜色很好,显然是春暖花开了,腊梅已谢,迎春将开未开,真真是初春好时节。┏m.read8.net┛便是这样的好时节,她却要等着人出征归来再与她花好月圆。不知道为什么她右眼突然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惑涌上心头。
大军出征后,四皇子入吏部领事,只因还未议亲,故未开府。只是叫云锦说,议亲之事恐怕迫在眉睫,只是不知道父皇会替哥哥选中哪家闺秀。四公主生母新丧,照高宗的意思,不如热孝嫁女,却被皇后以姐姐未嫁,妹妹不便出嫁为由阻拦。高宗素来于这些琐事上很尊重皇后,倒也默许。于是四公主依旧与云锦同住重华宫,只是四公主如今为母守孝,出来的越发少了。
如今日头渐渐暖了,听说四皇子差事当的不错,皇上数度赞誉,更有一次于朝臣面前,直说类朕。因这一句考语,云锦与四皇子兄妹皆低调起来。若用云锦的话来说,当得起捧得人,自当宠辱不惊。
约莫是大军出征后的第十五日,因着春困,云锦决定早早歇下,偏生四皇子处打发了小太监过来,只说四皇子那里得了上好的冻顶乌龙和新鲜茶饼,请她过去喝茶。云锦只得让人备了轿子往四皇子处去,只是睡眼惺忪的,一直到四皇子拿出齐飞扬的信,这才令她精神振奋起来。
自然啦,也无非是些一切安好的话;又似乎怀疑她只看这些觉得无聊,倒也说了说一路的风土人情,云锦拿着信细细地看了许久,直到四皇子喝完第三盏茶,这才收起厚厚一叠信件,很要面子地说:“哥哥叫我过来,恐怕不止是为了说这些吧。”
看的四皇子很有些想发笑。
但他是个最稳重不过的,即使内心很有些掌不住了,说话却仍然温温的。
“就是与你说一声,父皇打算给我议亲了。”
“呀,那真是太好了。”
“只是。”四皇子略有些担忧的看向她。他这个妹妹素来明敏,只是总也不够狠心。“我成亲后势必要出宫开府。届时只留你一人在宫中,我总觉得不大放心。”
云锦尚未想到此节,显然亦未料到她这个哥哥对她关心至此。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直过了好一会,才道:“想来我也不会住在宫中太久。而且如今许淑妃还算可靠,何况,我也不差不是。”
又问:“可知道是哪家的闺秀了么?”
四皇子挠挠头,道:“还不能与你说。”
惹得云锦翻个白眼。却又听四皇子说:“齐国公夫人应该过几日要入宫谢恩,你也心里有个数,你虽是公主,也别怠慢了长辈才是。”
云锦自然答是,两兄妹这才又说起朝堂中事。
那一日,云锦才与淑妃说过话,便得了信说齐国公夫人递了帖子,望明日入宫拜见皇后娘娘及公主。当日赐婚圣旨一下齐国公便入宫谢恩,只因齐国公夫人染了风寒,担心过病气给宫中贵人故未前来,不过如今身子大好,自该入宫才是。说起来,因昭阳公主早出宫开府,如今与李家已有常来常往之势;其实这位昭阳公主长袖善舞起来,与谁相较都是不遑多让的。
皇后娘娘得知齐国公夫人所请,只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慢吞吞地对她心腹宫女道:“齐国公夫人多年未入宫,在本宫记忆里,还总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一板一眼的小女官。”
“齐国公夫人这么多年都不入宫请安也不见娘娘责罚,也是皇后娘娘宽厚的缘故。”
“本宫责罚她做什么,没得生事端。对了,前几日许淑妃宫里的华美人像是病了,你派个人领着太医去瞧瞧。”
皇后是一向爱做这些贤德功夫的。
次日,齐国公夫人入宫谢恩。齐国公夫人久不入宫,又多年不曾理事,早些年养成的那一套规矩却一分没丢。皇后乍见齐国公夫人也难免觉得惊讶,那个当年面容整肃的小女官,如今竟成了个慈眉善目的贵妇人。
两人并无什么话说,但是皇后是平易近人惯了的,两人相处亦无滞涩之处。不过到底不熟,当年平氏追随郑娘娘,正是水涨船高之时,而皇后只是宫中一昭仪,虽自皇上潜邸时就在身边伺候,却也是个难得的低调人。
又说了一会子话,皇后十分妥帖地令宫人领平氏往荔阳公主处去。一路平氏所经过的景致仿佛与多年前并无什么分别,她一时唏嘘,不过多时再见云锦,已倍觉温暖。那是她多年来极少能感受到的温暖。
她用了大半生去恨一个男人,直到她的儿子长成,见他日渐优秀,见他为费尽心机为前程筹谋,方如梦初醒;再不耽于儿女情仇。
她与云锦见礼,云锦并不敢受,连忙上前去扶,却听齐国公夫人道:“殿下,国礼不可废。”
可,可这到底是未来的婆婆呢。
“虽有国礼,但从母族来论您是我的长辈,哪里有长辈给小辈见礼的道理。”
最终侧身受了齐国公夫人半礼。齐国公夫人虽出宫多年了,却仍对内宫之事有着天然的敏锐性,略斟酌一会便开口道:“这次进宫,一则是向皇后娘娘谢恩,二则是我亦听闻一些宫中之事。心里总有个模糊的念头,隐隐绰绰似想不清楚,于是觉得还是要见一见公主才好。”
许是怕她女儿家怕羞,平氏体贴地将赐婚之事一笔带过。尽管如此,云锦却仍然从这个自己尚未见过几面的长辈这里,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善意。
似乎自从遇到齐飞扬后,命运对她愈发仁慈。
面对未来婆母,云锦自是不敢过于直截了当,转了转小拇指的玉扳指,说:“其实不瞒您说,我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我总归见识少了些,何况眼下事情又多,一直隐着,却也不知从何处思量起。”
她从声色到神态,都无一丝上位者的骄矜。人与人的缘分也往往如此,有人自相见时便彼此存着善意,又因这一层善意,接触时总会下意识地保持尊重和小心;也因这样的知道分寸,很快就能亲近起来。云锦与平氏便是如此。
似乎担心平氏不知从何处说起,云锦很快递了个话缝子给她:
“四公主真是伤心的很,她的性子从前也是温柔的,如今却越见锋利了。”
却说平氏离宫时四公主尚未出身,但对于四公主生母陈昭仪,平氏倒还记得住。
“昭仪从前就是个最不吃亏的,这也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这便是说陈昭仪陷害一国嫡出公主之事了。平氏想了一想,其实与她暴烈的脾气不同,齐国公夫人平氏是个说话有些慢的人;也可能是因为她不论想什么事都极认真的缘故。
又慢慢地说:“表姐曾告诉过我,那些看起来恰恰好的事情,大多是精心设计的结果。只是为什么非要陈昭仪死呢?”
其实有些事情,便是缘分。比如平氏多年不入宫,这么些年第一次入宫,便是与未来的儿媳细细分说这种私下里不可告人的手段。云锦眨眨眼,这位齐国公夫人于后宫家宅上恐怕是个顶厉害的角色,可她还记得齐飞扬曾与她说自己幼时过的十分艰难,而且齐国公夫人,也的确是久不理事了。
自然了,这样的疑惑很快一闪而逝,她循着齐国公夫人的思路,略有些疑惑地说:“除非陈昭仪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平氏看了云锦一眼,很快又挪开视线;却是此时,云锦发现平氏的眼神一时有些茫然。
“宫中之事我们做臣子的不敢置喙。只是公主还要于内宫中待上一段时日,望公主千万珍重。内宫之事最为诡谲,有时候看似古井无波,却不知,背地里不过片刻,已多少红颜成枯骨。”言语之郑重,不免让云锦也跟着郑重起来。
“我会的。”
平氏却终究不曾放心,良久良久,她说道:“当年娘娘怀公主时胎儿过大。但是娘娘身边皆是国手,膳食亦有专人看顾,何况,娘娘从来不是那等毫无防备之人。”她一时泪光盈盈,而室内亦比之前更静上几分。云锦一时连呼吸都变得轻盈起来,她心口一跳一跳,却不知道为何并不敢去看齐国公夫人。
那些叫人难过的情绪,还是自己收下来便好。她很悲伤地想。
“当年,娘娘与我都认为娘娘是中了人的毒。只是娘娘当时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那些,也叫我不要声张。”齐国公夫人的手,蓦地抖了起来。
“这宫中从来不乏卧虎藏龙之人,公主务必小心。还有,娘娘曾告诉过我一句话,我初时不懂,如今方有所悟。情爱可叫人如获新生,也可叫人面目全非。”她抬头定定地看向云锦,却见她一时似是若有所思。
到齐国公夫人走时,仍旧是百般的放心不下。只是于外人面前偏不能流露分毫,云锦很送了齐国公夫人一段路程,至告别时,齐国公夫人与云锦道:“我有个十分相熟的老姐妹,她家的孙女是个别致的,小你两岁,才议了亲。她因自幼未养在京中,也没什么姐妹,说起来她母亲也是皇室出身,与公主也是拐角的亲戚,过几日是她的生日,公主若接到帖子,还请赏光才好。”
云锦自然领了齐国公夫人的好意。
只是这一年似乎注定了是个不太平静的年份,云锦尚未等到花笺,却等来一个两广地区蝗灾泛滥,当地官员克扣赈灾款,又以陈米充新米,令饿殍遍野,更有甚者易子而食的消息。高宗大怒,令彻查。
云锦想起齐飞扬走前给她交代的事情,令人装好点心,往勤政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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