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绚烂英豪终极篇

第38节

    绚烂英豪终极篇 作者:醉雨倾城

    第38节

    彭耀当然清楚凌寒的国安部背景在调查这种事务上非常有用,却抹不开面子,苏朝宇狠狠踩了他一脚,他才别别扭扭地点头应了,於是程亦涵站起来:“我去安排车,十五分锺以後你们就出发。”

    话音未落,纳斯军的一次奇袭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直忙到半夜。考虑到前线指挥部到基地指挥中心有近六小时车程,而且山路的路况也不算好,苏朝宇说服彭耀睡一觉再走,後者刚刚答应,却见自己的副官徐雅慧风一样冲进指挥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没人见过这麽狼狈的徐雅慧,一头红色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著,容颜憔悴,一点修饰都没有,光著脚,步履凌乱,整个人几乎是扑进彭耀怀里的,再抬起头的时候,满面泪痕:“青川出事了!”

    李青川,徐雅慧的丈夫,朱雀王裴坤山最器重的私人法务助理,为人正直,手段高妙,去年春末彭耀狠狠打击了裴家势力之後,入主职业调查办公室,在之後的秦月翔案和杨霆远案中,对於江家和彭耀助力良多。基於对他能力和立场的信任,不久以前,彭耀才秘密授权他去调查裴坤山的诡异“染恙”。

    “小姨夫怎麽了?”彭耀克制著暴怒和愤懑,把徐雅慧打横抄起来,大步往外走,苏朝宇来不及跟程亦涵交代,跟著跑了出去,凌寒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去叫个直升机。”

    於是一小时後,刚刚睡下的江扬被直升机的轰鸣声吵醒,副官苏暮宇随即捏著手机过来敲门,虽然穿著睡衣但语气和办公室无异:“彭帅来了,我已经给了降落许可,同机到达的还有苏朝宇上校、凌上校和徐副官。”

    蛋糕落地的时候永远是有奶油的那面朝下,世事总是向著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徐雅慧在度过了好几个小时心惊胆战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间之後,终於在天将亮而未亮的时候,得到了丈夫的确切消息:他还活著,伤势不算太恐怖,右手和左大腿严重骨折,公务车被砸烂并且烧成了一堆废铁。

    “如果不是当时我姐和姐夫在车里,他肯定死定了!”徐雅慧用掉了一整盒纸巾,那双美丽的眼睛肿得像夏末的桃子,嘴角起了一溜燎泡,却仿佛不知道痛,还是在狠狠咬嘴唇。

    “首都确实乱了。”江扬亲自泡了一杯去火镇静的凉茶给彭耀和徐雅慧,又叫苏朝宇去拿家用的急救包:“紧急状态法案通过以後,整个国家都人心惶惶,首都虽然有宵禁令,满街都是军警,恶性的治安事件却层出不穷。”

    凌寒耸肩:“绝对是有组织犯罪,前天我家还摸进小偷了呢,神奇吧?我就说,原来那一院子亲卫队都是装饰品!”

    江扬不由笑起来:“不要这麽诋毁凌伯父的品味,对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凌家被偷走的,是一条裙子,金色光面绸迷你款……”他说张开食指和麽指比了大概十公分:“开衩有这麽长,缀满了小水钻。”

    凌寒一副要吐出来的表情:“我妈的品味也跟我爸趋同了吗?”

    “不,那条裙子是苗真的……”

    “啊?”拿著药箱下楼的苏朝宇刚走进书房就听到了这麽重口味的段子,惊诧地张大嘴:“这美女没当成你小舅妈就决心去当你小伯母?她肯定跟你有仇,江扬!”

    江扬用一个苹果砸他,非常镇静地解释:“秦月翔喜欢苗真,从昂雅回来以後,他们始终有联系。苗真被他缠得没办法,不得不带他参加了几次圈子里的聚会,秦月翔跟苗真最好的闺蜜……”向来严肃的指挥官斟酌了一下,然後说,“……有一次亲密接触。”

    “野合是吧?”苏朝宇皱起鼻子,一副嫌弃的表情:“还留在裙子上?真没品!”

    江扬点点头:“是,恰巧当天那位小姐穿的是苗真的裙子──据说女孩子喜欢用换著穿彼此的衣服来表达友谊──事後干洗过,但仍然足以提取dna样本。”

    房间里一时非常沈默,每个人都知道,dna比对结果一定认为裙子上的残留信息与迷你巧克力别墅凶杀案中发现的人体残肢不符,可是问题是,苗真或者她的那位闺蜜都没法证明裙子上的东西属於秦月翔,在法律上,化验结果根本不能被认定为有效证据,所以才不在司法部门的物证室里,只能由凌易动用关系私下调查。那麽,为什麽那些人还要冒著巨大的风险,把它从戒备森严的国安部长家里偷出来?

    “唯一的解释是,秦月翔极有可能还活著,在某个隐秘的地方,所以卓家不得不过於小心过於谨慎。大家都知道,卓雍、卓淳、卓缜、月宁远,天性如此。”江扬转向徐雅慧:“这也解释了为什麽今天晚上会有人袭击李先生,虽然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被毁的卷宗内容,但是至少,我们可以猜测一下大概的方向。他今天去了什麽地方,您知道吗?”

    终於镇静下来的徐雅慧立刻回答:“第一儿童医院,拿女儿的血检结果,她们俩前阵子严重花粉过敏,我们很担心。”

    血检结果?彭耀和江扬对视一眼,狼崽子阴沈地说:“哦,我五舅病了大半年,死的时候才满十七岁。”

    自小就生活在朱雀王城堡的徐雅慧还记得那个阳光灿烂的五哥,她此刻终於明白,吃惊地睁大眼睛:“哦,难道……”

    彭耀点点头:“是,姥爷一直收著五舅最後签过的几张手术单,我见过印章,确实就是第一儿童医院,血液科。”

    沈闷的雷声滚过天际,冷冷的夜风突然灌进房间,一扫之前夏夜的燥热,虫儿瞬间没了声息,一丝丝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

    二十年恩怨情仇,正呼之欲出。

    彭耀说:“我得回去。”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33

    盛夏的大冰雹劈里啪啦的敲著指挥官官舍的钢化防弹玻璃窗,徐雅慧把最後几张抽纸都拽出来,团了个大团砸向彭耀的脑袋,苏朝宇知道她嗓子疼说不出话,就替她骂:“长点脑子!前线几万兄弟,你就不管了?”

    最最敬业的彭耀也是个最最感情用事的人,两年前父亲含冤而死的时候他无能为力,哪怕当年的主谋玄武乔王已经伏法,他亦不是一个会为往事哭泣的小男孩,可是现在惨剧似乎又要重演,他怎麽能允许自己再一次漠视亲人被害?

    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瞬间就充满红丝,一拳砸过去骂道:“江扬还活著呢!前线有你,有程亦涵,有林砚臣有凌寒有陈书强黎祁王准高淮南任海鹏,我只要离开几天……苏朝宇,要是有人又把苏暮宇弄走了,别告诉我你还能踏实坐在办公室里看数据!”

    苏暮宇正巧端了抹茶慕斯和水果红茶上来给他们垫肚子,闻言表情十分微妙,像要微笑却又觉得辛酸。他把托盘放下,凝视著几乎要扭打起来的哥哥和小朱雀王:“我又不是十一岁,哥,如果有人还想来绑架我,我会反抗和自救。虽然这麽说十分老套又有点虚伪,可是,‘那些前线的士兵和军官,亦有父母兄弟’。”

    江扬看著他的副官微笑,然後柔声喝住苏朝宇,转著手里的杯子沈吟片刻,对彭耀说:“朱雀王令还在你身边,裴家人就算谋杀了裴王,也得不到正统的王位,‘光明神不会祝福被玷污的王冠’,我相信裴家人也懂这个道理。裴王殿下虽然可以确认是被他们所控制,但是在他们挟人质向你勒索朱雀王令之前,我倾向於认为殿下和颜小姐都是安全的。”

    彭耀运气,这些话像盆冷水从头顶灌到脚心。他本就不是会随便抛弃自己责任的人,此时只是因为情感和理智均不能接受以同样的方式两次失去挚爱的亲人才会乱了方寸。冷静下来细想江扬的话,他不由点点头,嘴上不肯服输,捏紧了拳头咬牙哼道:“如果他们俩能有你这种智商,我也就不担心了。给亲爹下毒这种事,是人干的吗?我左思右想,总觉得裴大和裴四只是提线木偶罢了。”

    执线的人麽,大概就是裴大的表哥、白虎王世子卓淳了。

    一道闪电撕破天幕,接著,震天动地的惊雷一个接一个地落下。整个居住区的汽车防盗器都开始玩命地响,那些高高的家属楼宿舍楼,有灯一盏接一盏地、受惊般纷纷亮起。

    江扬书房里的每个人都明白彭耀这话的分量,终究还是江扬先开口:“裴王殿下的精明果敢我听家父提起过多次,他那样一个人居然会‘被投毒’,实在相当诡异……”

    “一点也不!”彭耀冷笑:“我姥爷那些本事都是假的,他不过是个内心柔软特顾家特好的一个爸爸,你肯定不理解,我要不是跟他生活那麽多年,也不会理解的!”

    跟父亲的关系虽然缓和却始终不算太亲密的江扬有点哭笑不得,表情十分微妙,只能听著彭耀说下去,後者接过苏暮宇体贴递到手边的冰镇水果红茶一饮而尽润嗓子,缓了一下才阴郁地开口:“我大舅和四舅在算计什麽,我姥爷心里肯定跟明镜一样。他知道他们心术不正,可是哪怕是我大舅和四舅一人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狠不下心做掉他俩。哪怕那就是俩亲生的畜生!”

    这话真是太没礼貌了,本来因为彭耀揪了他和他爱人的“不能提”十分生气的苏朝宇都笑出声来,虚踹一脚:“什麽话!”

    彭耀扬眉:“实话!像送儿子去海神殿,或者把闺女培养成一个变态之类的事,我姥爷可做不出来!”

    苏朝宇特想跟彭耀打架,怎麽能把江元帅和卓淳、江扬和月宁远放在一起作比较呢?可是江扬却握住了他的手,不仅一点也没为这种话生气,还露出温和的笑容:“让人感动,但是……”

    “感动个屁!”彭耀磨牙,他不是骂江扬,而是那两个给亲爹下毒的舅舅:“我姥爷是就一包子,大馅的受气包!”越说越生气,忍不住一脚踹飞了沙发旁边一个漂亮的坐墩。

    一直沈默的凌寒忽然抬起头:“除了遗传问题以外,某些特定化学物或者放射性元素都可以诱发急性血癌,对於未成年人来说,影响往往较大而且致死率非常高。”

    江扬点点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有寒光:“按照惯例和传统,法王世子成年之前并没有完整的继承权,因此这个悲剧在时间上非常‘恰到好处’,虽然时过境迁,但是……就算裴王殿下能够忍耐儿子们对自己的不恭,可是,骨肉相残呢?”

    彭耀不是不明白,裴坤山最宠爱的幼子裴纬正病得十分蹊跷,十分巧,怎麽看得利的都是卓王妃生的大儿子。这里面卓家到底起了什麽作用,大概就像昂雅古堡里蹊跷死去的秦峻一样,只有天知道。裴坤山没有彻查这件事,某种程度上不是糊涂而是不想、也不敢亲手揭开可能非常残忍的事实。死者已矣,作为爸爸,他只想仍然活著的儿子们能够过得好。

    事到如今,忍无可忍,或许只有裴纬正死亡的真相可以让裴坤山放弃舍身饲狼的傻念头,彭耀扯开颈间两颗扣子,把火红的朱雀王令揪出来拍在桌上:“好,我同意了,查到底!五舅裴纬正葬在裴家的家族墓园里,墓碑挨著他的父母。二十年前没火葬,开棺蒸骨,只要你们查得出结果,姥爷那边,我担著。”

    残忍的决定,伤害的不仅仅是裴纬正的尸骨,更要一刀挑开血淋淋的真相,让裴坤山多年小心维持的美好假象灰飞烟灭。彭耀不知道这样做了以後,姥爷会不会被毁灭了灵魂,了无生志,可是如果他不做这样的决定,裴坤山必死无疑。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34

    苏朝宇看出彭耀的心事,严肃地说:“如果相信人死了会有灵魂,那麽裴王早晚会知道真相,与其到时候要申请变成厉鬼回来报仇,倒不如趁著现在,自己解决。”

    虽然气氛真的很凝重,可是这句非常不靠谱的劝慰和苏朝宇看上去非常靠谱非常正经的神情实在是绝配,何况这麽迷信的话居然有超好的说服效果,以至於彭耀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拳就砸过去跟苏朝宇扭打起来,两个人不屈不挠地开始互相攻击,真像是亲兄弟。

    江扬也勾起嘴角,却转向凌寒和徐雅慧:“这件事不好办,国安部和职业调查办公室的情形都不乐观。徐少校,李先生的伤势不算轻,家中又有两个孩子,您如果需要回去,我可以帮忙安排,狼牙那边的工作,我也可以叫唐风少校安排可靠妥帖的人先顶一阵子。”

    徐雅慧十分犹豫,明显是归心似箭却又不放心彭耀和前线的战局,江扬的话那麽温柔,又体贴地替她设想安排,让她的心暖洋洋的,几乎瞬间就落下泪来。凌寒非常绅士地给她递了一张纸巾,似笑非笑地看著江扬说:“你想我也回首都吗?当刺客?”

    江扬点点头:“你的那几十人,这些年花了我好几个团的预算了,此时此刻,却该派上用场了。”

    此言一出,连苏朝宇和彭耀都停止了幼稚的扭打转过头来看向江扬。这些年,凌寒一手调教的边境警卫队本就是基地的王牌部队之一,前国安部的金舟特工却还不满足,每到漫长的冬天,走私贩毒等等边境犯罪因为无法逾越大雪封山的天堑不得不偃旗息鼓的时候,他就专心致志地窝在大本营训练秘密队伍──目的是把一小撮精挑细选出来的特种兵训练成最好的特工,能够胜任深层次的潜伏、暗杀、秘密调查等等专业作业。这件事不符合军部的法令,而且也不符合边境警卫队的规制,一开始纯粹是凌寒自己的个人追求,後来被江扬察觉之後,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敏锐地意识到了这种奇兵的必要性,於是不仅没有阻止,还想方设法挪出一部分预算给凌寒做特勤经费。经历了近十年几代士兵的努力,这支部队已经实现了高度的专业化,五十一名战士可以灵活地组成若干小组,执行各种复杂的任务,实战能力极强。凌寒甚至有时候会夸口说,这支部队堪比国安部的王牌特工小组。这支一般称为z小队的部队是基地的绝密,知道它的存在的人整个基地不超过十个──按凌寒的话说,“特工没有存在感的时候,就已经成功了一半”,所以真的要动用它的时候,必须是决战之时。

    面对众人征询的目光,江扬笃定地点了点头:“是,我想,我们已经被逼到绝处,是时候了。”

    凌寒退了一步,相当认真地给江扬敬了个礼:“是,长官。”

    江扬於是下达了非常正式的命令,要凌寒亲自带z小队护送徐雅慧秘密回到首都,协助李青川调查裴纬正的死因和裴坤山的病因,同时,尽可能再次重看秦月翔死亡案件的卷宗,汇同综合情报处的资料,找到真的秦月翔──哪怕真的也是个尸体。而且,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却常常被忽略的线索待查:江扬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打印出来的苏朝宇和安吉娜的合影,折了一下撕掉苏朝宇的部分,把剩下的推给凌寒,轻轻敲了一下安吉娜的脸颊:“彻查她的身份,以及与卓家的关系。”

    凌寒点头应了,继续微笑著瞧著江扬:“没有其他指示了吗,长官?”

    江扬身子後仰,整个脊背放松在大扶手椅里面,双手交叠,样子像个最权威的长官。他的背後就是雨後初晴、正一点一点亮起来的黎明的天空,江扬说:“最最重要的永远是生命,皇室、江家、程家、凌家,甚至一切反对卓家的人,能够救出几个,就是几个吧,你斟酌。”

    凌寒心里一阵寒气,是的,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不只是传说中的成语。也许真有那麽一天,卓家会发动军事政变,废帝废宪,那时候,击溃了进犯的纳斯、威慑了其余几个边境小国的西南、西北、东北三个军区大概都会揭竿而起,那些仍在首都的亲眷们也许就会成为卓家最好的筹码和最有力的武器。

    苏暮宇看到江扬仿佛要找什麽,立刻替他打开了立体投影沙盘,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用微笑致谢,然後自首都向西南一划:“最坏的局势就是纳斯入境而国内爆发内战,西南军区幅员辽阔、人口稀少、民风淳朴,反而比较容易隐藏,我和杨总司令能顶。另外,这个方向,与朱雀王的领地接壤,彼此也好照应。”

    凌寒都明白,当下也不多问,只点头应了,江扬又对彭耀说:“现在暂时忍一忍,时机成熟的时候,你想不回去,只怕都不能。”

    彭耀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开始精密地计算下一步的行动,只是表情仍十分阴郁,哼了一声算作答应,干脆站起身走向凌寒,一勾他的脖子:“走,我有事交代。”

    由於现在凌寒的职务是第十三军下属边境警卫师的师长,彭耀根本就是他的直属上司,所以小寒哥哥一点也没反抗,反倒笑眯眯地敬了个十分不像样的军礼,一面回答“是,长官”一面跟著他出去了。

    启明星已经亮起来,对於通宵未眠的人来说,正是最疲惫的时刻,苏暮宇彬彬有礼地送徐雅慧去客房休息,体贴地带上书房的门的时候,那双璀璨的蓝眼睛里却是毫不掩饰的揶揄。已经很久没有和爱人在一起的小夫夫当然明白,苏暮宇一关好门,苏朝宇就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江扬怀里,吻他的前额啃他的嘴唇,江扬揽著他的腰,无限深情:“小混蛋,我想你。”

    蓝眼睛的上校恶狠狠却又含混不清地回答:“好呀,我要吃掉你,连皮带骨!”

    在回首都之前,凌寒去了一趟综合情报处,用江扬和彭耀亲笔签名的调令粗暴地抓走了孟帆,并且将他火线提升为中尉,加薪幅度高达百分之百。慕昭白那个黑眼睛的挚友对於这样的安排表示非常惶恐,并且十分谦逊地宣称自己也许不能胜任这样重要的任务。可惜凌寒不为所动:“伪装埋伏,全指望你呢!这回的事只要办得漂亮,回去我就安排你去海军,上军舰作高级军官!”他的表情那麽恶狠狠,以至於对这位王牌特工本来就很有体积很大的阴影的孟帆不得不屈服了,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简直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狗。凌寒心里有负罪感,可是表面上却保持冷冰冰的长官派头。他十分清楚孟帆的为人和能力,知道就算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这个人也绝对会鞠躬尽瘁,发挥出全部的能力帮助他们。最後,凌寒深沈地加上一句:“你或许不知道,授意你们做事的那些人,并不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全部伏法。若是不彻底挫败他们的阴谋,从指挥官到小兵,谁都不会有踏实的日子过的,这一点,你一定明白。”

    盛夏灿烂的阳光里,孟帆分明一抖。过去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让他至今心有余悸。能够在大白天肆意行走在阳光里的生活,於他而言有著极致的诱惑,尽管不愿承认,尽管有时候会假惺惺的抱怨,可是只有孟帆自己心里明白,基地的生活是多麽美好。午夜梦回,蜗居在巨大的地下工事里听那些永远也听不完的情报的过去偶尔闪现,那种湿冷的触觉让他作呕,往往一身冷汗地惊醒之後,他会摸出自己的军官证反复地看,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来确认这不是梦境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如果回去……如果“那些人”再度控制了他的生命……孟帆的眼睛里有隐约的晶莹之色,他一直是个怕死的人,就算在那样比死还要难过的境遇里,他也从未放弃过希望,而如今,希望已经成真,他又怎麽舍得放弃?他闭上眼睛,郑重点头:“好,我尽力。”

    凌寒轻轻一握孟帆细长冰冷的手指,真诚地说:“谢谢,兄弟。”

    孟帆的眼泪唰地滚下脸颊。对於他这样自认为“罪孽深重的坏人”而言,来自凌寒这样的贵公子、高级军官、优秀得令人嫉妒的“精英”的认同实在是不敢想象的,他只能尽力忍住鼻涕,狼狈不堪地回答:“谢谢您,长……”

    凌寒摇摇手指,神秘一笑:“我比你还小一个月零二十七天,这次任务里我用的名字是林墨君,二十八岁,身份是落魄画家,郁郁不得志的一个文青,你叫我墨君或者小林都好,嗯?”

    孟帆古怪地看著凌寒,凌寒以为他要问:“那我呢?”结果综合八卦处最好的信息技术官认真地扼腕:“唔,林师长果然是户主,老白完蛋了,一整月下午茶和咖啡得多少钱啊……”

    於是,最最优秀、最最温和、最最善解人意的小寒哥哥,直到飞机降落在首都的大地上,都沈著脸。一直到孟帆把做好的易容面具拿给他试戴的时候,前国安部的最佳特工才终於爆发:“哼!没文化!太没文化了!无论是‘墨’还是‘君’,都压著他的‘砚’和‘臣’呢!哼,没文化真可怕!”

    孟帆缩在墙角看凌寒暴走完毕恢复正常,才懦懦地把面具翻过来指给凌寒看:“这个,要不要,弄掉?”

    化妆面具的左边耳後有一颗很小的朱砂痣,而真正的林砚臣恰巧在右边的同样位置也有一颗,这家夥到底是过分认真还是过分八卦?凌寒忍不住笑了,美滋滋地戴上试了试,十分满意,嘴上却故作镇静地“嗯”道:“算了,还有正经事,下不为例!”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35

    当天晚上果然有大事。

    最近一段时间,迷你巧克力别墅凶杀案的主谋秦月朗逃逸在外的事件本身暴露了帝国司法体系的大问题,引发了本就十分动荡的社会对於贵族体系本身的尖锐不满,在有心人的煽动下,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民众涌入古城区,围攻皇宫和元凶江家的府第,要求同罪同罚地惩治凶手,废止贵族阶层所有的特权,实现整个国家的民主和平等。

    而今天,当凌寒跟在示威队伍里往元帅府附近混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和异常──许多人的眼神和姿态看上去不像普通的民众倒像是警察和军人,手里没有拿标语或者扩音器,而是攥著各式各样的手包,男男女女,十分可疑。凌寒用手势和眼色示意同伴试著接近他们,却发现这些人个个非常警惕,总是在外人露出接近企图的时候就先一步闪开。凌寒立刻留了心,一面发命令叫自己的兵稍稍撤开以免打草惊蛇,一面不露声色地绕开人群,从後面设法潜入元帅府。

    天色渐渐暗下来以後,整个队伍的气氛愈发狂躁,江家大门紧闭,之前非常友好地送水送食物的亲卫队和勤务兵一个也不敢出现,整个宅邸十分安静,若说是“死一般的宁静”亦不为过──毕竟,除了死人,其实很少有人能够在这样震耳欲聋的谩骂声中泰然地吃饭、看书,甚至睡觉。

    随著一波一波骨干者的演讲,民众的情绪愈发失控,到晚饭的时候,元帅府对面小公园里所有能找到、能挖起来的小石头基本上都被从大铁门的缝隙或者上方扔进了院子里。门前的摄像头被粗暴破坏,亲卫队员不得不在十数米以外荷抢实弹全副武装地列队警戒,於是理所应当地被示威者用极脏的各地方言问候了全家的女性亲属,其中一些有些血气方刚的年轻队员额头上青筋暴起老高,几乎要忍不住出去拼命。

    後来,忽然开始刮风,东南风卷起树枝和尘土,一时间整条街道飞沙走石,而路灯偏偏已经在刚才的冲突中被人用石子砸碎了,於是场面更为混乱。正在这时,有密集的枪声响起,人群顿时大乱,拥挤中有人倒下被践踏,接著,“元帅府亲卫队袭击平民”的谣言不胫而走,整个队伍如同受惊的兽群,一部分人试图逃走,另一部分人试图强攻。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向院子里扔燃烧物,在这样天干物燥的夏末时节,风助火势,几乎是在几分锺内,整个元帅府的前庭就已被猎猎的火光所笼罩。

    这样急转直下的情势令高墙铁门两边的人都始料未及,元帅府亲卫队立刻有组织地开始用灭火器控制火情,而大部分普通民众则慌乱地希望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街心花园的围栏统统被狂躁的人群踩踏变形,草坪和灌木纷纷倒伏,混乱的吼声和哭声此起彼伏。等到首都特警反恐部队开著直升机来扔催泪弹控制局面的时候,火光已经冲得有三四层楼高。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土制燃烧物。”站在院子里看手下救火的时候,江瀚韬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样评论,回过头,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站在三米以外,那双黑眼睛深不可测。江元帅微微一笑:“小寒?你什麽时候来的?”

    凌寒笑眯眯地凑过来:“半小时前,从秦副参那边的後门进来的,值班的队员我恰巧挺熟。”

    虽然江扬一句话也没提过凌寒回来的事,不过如今的江瀚韬选择相信那个如今已经成家立室的大儿子,只是点点头问:“缺点儿什麽,要不要帮忙?”

    凌寒摇头:“暂时不需要,不过优惠券我就收下了,到时候绝不跟您客气!现在,是不是要先控制火势?”

    仿佛注解似的,顶替周星的现任亲卫队队长灰头土脸地跑过来回禀:“不是普通的燃烧物,我们已经放弃了前庭的车库和亲卫队队舍,估计十五到二十分锺内,林荫道会过火,不确定花园的水池能不能阻挡住火焰的势头,所以……为了安全,您也许应该……”

    凌寒忽然灵机一动,问江元帅:“年初拿了两箱新型灭火器给江立拆著玩,现在如果还有,或许派得上用场!”这类东西向来由家里那位服役了近三十年的勤务队长负责,他凝眉略一思考:“那东西二少爷还没来得及拆封,都在仓库里放著呢,马上就派人搬出来。”

    这种新型灭火器看上去像是一个一个的小地雷,滚圆,没有普通灭火器的喷嘴和管道,只有一个黑色的拎手。亲卫队长小心翼翼地问元帅身边的这个生面孔:“这个,要拧开吗?”

    “不用,间距两米半到三米半,摆在防火带上就好,罐体在受热的时候会爆炸并且喷射出大量高膨胀率的高密度粉末,从而瞬间隔离空气,灭火阻燃。立刻马上办,注意安全!”凌寒忧心忡忡地望著滚滚浓烟,狠狠跺脚:“火警呢?”

    “大概是进不来。”江瀚韬仍然泰然自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凑到身边的女儿的肩膀,一只手遥指外面:“那麽多人堵著,疏散也需要时间,救火车大概三十分锺之内都开不进来。”

    凌寒额头上都是汗,几乎戴不住那张巧夺天工的易容面具,想到之前那些混在游行队伍中不算和谐的身影,想起引发火灾的高强度燃烧物,想到刻意设计的这些细节,他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卓家,这又是什麽阴谋?难道,他们真指望巧克力别墅火灾惨案再发生一次吗?他们真的以为,江元帅全家会被烧死在这样一场大火中吗?

    那麽,他们也太傻太天真了。

    正说著,忽然有炮弹爆炸那样剧烈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白色粉末扬起数米,像是冬天的风掀落屋顶大块的积雪那样,很快就大片地压灭了狰狞的火焰,接著,头顶忽然响起直升机的轰鸣声,三架绘有巨大火警标志的专用灭火直升机编队出现,开始抢救仍然被大火肆意凌虐的亲卫队队舍以及元帅府车库。

    天色愈发阴沈,一道惊雷之後,夏末的暴雨终於落下,凌寒从口袋里掏出棒球帽戴上,悄无声息地从後门离开。江元帅望著孩子的背影微微一笑,看著火势熄灭,然後若无其事地回房。几小时後,他给江扬打电话:“家里刚刚遭受火灾,没有人员伤亡,但是,你和江立的跑车,大概完蛋了。”

    江扬凝眉,时至今日,别说烧了几辆车,就算整个元帅府都葬身火窟,大概他也不会觉得过於意外。毕竟,有月宁远那样的人在,卓家什麽事做不出来?她又不是没有做过!

    江瀚韬语调轻松,似乎含著笑意:“整个前庭都需重建,考虑到现在这样的情势,皇帝陛下邀我暂住宫中。你知道,盛情如斯,无法拒绝。”

    江扬眼皮跳了好几下。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可是那句“无法拒绝”却太有深意,毕竟,尽管父亲和皇帝陛下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至交、兄弟,可是彼此都早已成年,入住宫廷并不方便。何况这件事算是家事,依皇帝陛下对弟弟的纵容和宠溺,根本不至於说出“无法拒绝”这样重的话来──恐怕火烧元帅府、逼江瀚韬全家住进已被控制的皇宫,从而在将来可能出现的战局里牵制江扬或者杨上将,才是卓家真正的目的。

    江瀚韬从这片刻的沈默中读懂了儿子对於整件事的了解,於是满意地勾起嘴角:“不用担心,儿子,记得我们聊过的,夏末入秋,正是鹰猎的好时候。”

    是的,曾经说过,也许真有那麽一天,爸爸会做笼鸟,儿子仍旧是翔鹰,山有多高,鹰就能够飞多高。江扬眼眶一热,却没有眼泪,十分镇静地回答:“是,我很期待,放心,爸爸。”

    决战以前,父子俩的最後一次通话就这样挂断。是夜,江瀚韬牵著小女儿的手,带著猴子贝蒂和秦月朗那两只鸳鸯眼的白猫,入住皇宫。

    雨後的雁京依旧被沈沈的乌云压著,黑漆漆的城市里,繁华的夜生活尽成往事,唯有军警的车无声来去,偶尔有一两声犬吠凄厉如狼嚎。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36

    元帅府前庭过火之後面目恐怖的亲卫队宿舍楼被简易脚手架和塑料布围起来,等候处理,已经是一周以後的事了。这期间,凌寒带著孟帆合租了一间位於国立美术馆旁边的民房,伪装成不得志但自视甚高的年轻画家和助手。这些年他和几乎成为专业画家的林砚臣在一起,对於笔墨纸砚油彩画布什麽的,一点都不陌生,甚至还能抹几笔抽象风格的画,并且头头是道地讲出“人性”、“存在”之类颇为唬人的解释来;而孟帆则因为精研过面相模拟的技术,对这些也相当了解。两个人很快和其他寄住的颇有文青气质的画家们打成一片,每天和已经拥有各种不同身份的队员在美术馆或者美术馆旁边那些美术用品商店或者廉价的小餐吧里见面,交换情报,下达命令。

    这群人个个受过专业的训练,持有的身份证件又都是之前江扬和凌寒通过各种渠道搞到的“完美身份”──经历、社会保险号码、缴税凭证、驾驶记录等等一应俱全,配合队员们的伪装能力,足可以乱真。五十个队员,就像是五十滴水融入大海,很快便消失不见,各自分头进行秘密工作。

    至於徐雅慧那里,凌寒也派了专人保护,其中一名分队长跟他自己的身材十分接近,凌寒便请孟帆制作了一张跟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具给他戴,为的是“对方会认为是我化了妆的样子最好,太像反倒引人猜忌”。鉴於李青川的伤势虽不严重却完全影响了行动,所以凌寒干脆请徐雅慧什麽也不用做,只专心照顾丈夫就好:“不用刻意低调,出入带著我的队员,对我们来说,便是极大的帮助了。”

    无论这个障眼法能骗过卓家多久,对於凌寒他们来说,都非常有意义。徐雅慧当然答应,并且笑眯眯地揉乱了凌寒那一头乱糟糟的黑发:“放心吧,小弟弟,我姐姐和姐夫在呢,保证安全!你们呢,可要找点好消息出来,速度的!”

    依然在边境的彭耀也没闲著,他通过江扬在皇室的关系,在首都请到一位久负盛名的传统医药大师为姥爷看诊,话说得无比客气,无非是姥爷年纪大了,就算是小病也应该好好调养什麽的。这一招果然敲山震虎,不知道到底因为彭耀、江扬或者皇室的关系,抑或只是因为这位大夫太高妙,朱雀王裴坤山那多少医师都无能为力的病症居然喝了两剂药就“退烧了”、“胃口好了”、“稳定了”、“身上有劲了”,真是十分玄幻。彭耀展开医师的方子念给江扬听:“红枣甘草薏仁肉蔻枸杞灵芝何首乌,这些不都是用来煮粥炖肉的吗,倒成了灵丹妙药!”

    江扬勾起嘴角,笑得那麽高深莫测:“嗯,当然。国医圣手,点石成金,不足为奇。”

    彭耀恨恨地将药方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正巧程亦涵拿著文件进门,他一面慌慌张张地把脚从办公桌上拿下来一面磨著牙从抽屉里捞出一袋徐雅慧泡茶用的干枸杞扔过去:“刚看见後厨杀羊了,叫他们弄个羊蝎子火锅,多放枸杞!哼,今晚咱们也补补,灵丹妙药呢!”

    程亦涵微笑离开,可惜到晚上狼崽子也没吃上肉,除了惯常的一道有火腿片的素菜,只多了一碗枸杞莲子羹,碗底压著张字条,上面一行字是程亦涵写的:“天气燥热,不宜过食热物。”下面一行小字则明显是苏朝宇亲笔:“吃羊蝎子没辣椒油没白酒有什麽意思?下雪前解决那帮纳斯的孙子,咱俩喝个痛快的!乖哈!”

    彭耀莞尔,有点悲伤又有点得意,呐……虽然生命中所追求的一种美好永不可得,虽然苏朝宇已经心有所属,可是,此时此刻,左手苏朝宇右手程亦涵的人,却是自己!哼,江扬什麽的,羡慕嫉妒恨去吧!

    百里之外,在彭耀的脑补中应该“饥寒交迫”“寂寞孤单”的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刚刚自片刻浅眠中醒来,程亦涵的继任者、苏朝宇的双胞胎弟弟苏暮宇递上一叠新到的文件,手里一只漂亮的玻璃茶壶,侧头望著他微笑:“红枣养胃茶还是陈皮养胃茶,亲爱的,长官,嫂子?”

    呼,这该死的日子,却有那麽多美好的惊喜。江扬双手交叠,支著下巴微笑:“巧克力,可以吗?”

    当然可以,“自由选择”的权利,正是他们为之战斗的信仰,为此若要付出年华付出生命甚至付出爱,他们都会无怨无悔。

    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整个帝国被南部来的热带风暴和北部来的冷空气交替控制,全国范围内普降大雨,中部地区数条江河改道甚至泛滥成灾。一条为边境基地输送石油和天然气的管道也在这次的洪灾中被毁,而後就再未修复。江扬当然明白切断能源供给是控制和打击基地的一步狠棋,却不得不咬牙承受──此时边境争端不断,这种事他若不能打落牙齿和血咽下去,乱了军心毁了气势,只怕就再不能翻身。

    对此,连一贯十分清淡随和的苏暮宇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辛辣地评论道:“哪怕被纳斯侵略国土,也要先断自家的政敌吗?这,似乎过於下作了。”

    江扬啜著苏暮宇新发明的醪糟养胃茶苦笑:“自古就是家贼难防,纳斯也知道,挑这个时机进犯不是偶然。这场仗打了也有快两个月,联合国每天都派好几拨人到纳斯和我们这边调解──现代战争麽,再拖下去,总会有一方撑不住,先使用导弹甚至携带核弹头的导弹,那麽……”

    依双方持有的生化武器和战略核武器数量推断,把整个世界毁灭十次八次,绝对不成问题。

    江扬抬眼望向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再不说话。

    苏暮宇默默出去准备下一场和谈会议的资料,可是他却和江扬一样清楚──布津如今内乱一触即发,三个最大的军区与中央政府矛盾几乎不可调和,百年难遇的征服布津帝国的机会,纳斯怎麽会放过?

    所有的和谈,若不站在胜利的基础上,就毫无意义。

    所谓流血的和平,才是真正的和平。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37

    已经装了快两周邋遢画家的凌寒今晚穿得像个王子,不仅自己弄了一件缀满闪钻的丝绸上衣,还把一件同系列的紧身马甲拿给孟帆:“今晚,我们去逛花街,看脱衣舞。”

    孟帆蹂躏自己的下嘴唇,神情十分扭捏尴尬。虽然已过了而立之年,但是由於过去这些年堪称“传奇”的经历,这个人对於这方面的事相当青涩,而红灯区之类的地方,更是一次也没有去过。凌寒忍不住笑起来。昨晚,他已经去过“夜色”,并且跟彭耀同父同母的二哥彭烈谈过。关於安吉娜,这位在布津帝国最负盛名的脱衣舞娘,有十多年成人服务业从业经验的彭烈也不清楚她真实的来历和身世:“干这一行的,都有自己的‘不能提’,只要够美够方便,没有人会去找不痛快。”

    凌寒不知道应该怜惜还是愤怒,又问:“最近,没有请她来吗?”

    彭烈摇摇头:“时局不稳,首都又已实行宵禁令,现在的‘夜色’每周只有两天营业,大不如从前。至於安吉娜,听人提起,她现在身价比先前更高数倍,又广交权贵,公众表演几乎不再出场,只有一个地方除外。”

    他说著,蘸著杯子里的麦芽威士忌,在吧台上写下“人间”两字,相当认真地告诉凌寒:“你或许听说过,帝都最奢华的私人会馆,黑白两道通吃,今晚麽,恰巧就有一场安吉娜的表演。”

    凌寒微微犯难,若是亮出凌家少爷的名号,自然到哪里都畅通无阻,可是他现在的身份……彭烈看出他的为难,於是敲个响指,立刻有一名身材极好却穿男装的美女助理走过来,递上一只信封。彭烈抽出金灿灿的会员卡和签过名打好私章的支票簿推给凌寒:“老七已有安排,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凌寒看著彭烈那双眼睛,试图分辨他的真实目的。彭烈与彭耀虽然是亲兄弟,可是彭家兄弟情薄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样非常时刻,他却愿意冒这麽大的风险帮忙,会不会……有阴谋?

    彭烈看出他的疑虑,於是压低声音:“老爸只给我留了这点产业,活著的时候是饭碗,死了以後就是棺材本。如果老七和你们输了,‘夜色’绝保不住,这,可以算是自救罢。”彭耀确实也说过同样的话,并且於兄弟之间,最敬重最信任的也就是这位为人相对正直、脑子相对清楚、从不做蠢事、不存侥幸、不愿投机的二哥,因此才会叫凌寒到首都找他打听安吉娜的事情,并且嘱咐过:“若是他提供帮助,不用客气,事後,我自然会出面摆平。”

    於是,凌寒也不客气,揣了支票和贵宾卡就走。四小时後,变身王子和仆从的凌寒和孟帆,就走进了“人间”低调奢华而且神秘的大院。

    那是新城区奢华的人造岛的正中心,庞大的古典庭院里尽是花木假山,层层叠叠七拐八绕如同迷宫。各式小巧美好的亭台楼阁散布於巨大的人工湖之间,由青条石的拱桥连著。这个季节,水面上尽是大片大片的荷叶。有精致的乌篷船泊在荷塘深处,船篷外一律挂两盏影绰绰写著“人间”二字的红灯,而那灯下,无一例外都坐著一位红裙长辫子的丽人。夜风拂过,便送来飘渺的丝竹之声和阵阵若有若无的淡香。

    这等风情这等阵势,连见惯了大场面的凌寒都有些意外的惊诧,何况几乎一直被集中式管理在各种监听中心的孟帆。这个向来头脑灵活手段高妙的家夥一时眼花缭乱,简直快控制不住自己吃惊又豔羡的表情了。

    出示了那张高级别的会员卡以後,立刻有一个金发碧眼举止优雅的侍应生过来伺候。他不过二十来岁,皮肤白皙细致,如同上等的瓷器,身上穿了一件几乎透明的绣花衬衫,系著金色的领结,腰线流畅柔韧,就在腰臀相接的地方,纹了一朵豔丽妖冶的红蔷薇,花心里用篆体写著“人间”。

    凌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甚至在对方的默许下,相当轻浮地摸了一下又掐了一把,确认那是货真价实纹在滑腻皮肤里面的刺青,绝不是任何一种纹身贴纸,而偶尔路过的其他侍应生腰部的同一位置,也可看到同样的纹身。这认知让他惊诧进而惊悚──难道,这些美丽的陪侍,与这家神秘奢华的私人会所,并不是雇佣关系,而是……

    凌寒暗暗抽了口气,这都什麽时代了?布津帝国早已是个平等民主的国家,从二十年前,布津帝国境内实现色情行业合法化之後,性工作者权益协会跟如其他行业协会一样,拥有了自己的话语权。这个人类社会最古老的行业获准在各城市划分的红灯区自由营业,只需拒绝雇佣或接待未成年人、按时缴纳税款并且定时接受政府的免费传染病检查即可。相关从业者得到了医疗、保险等与普通职员同等待遇,并受劳动法保护。据凌寒所知,像“夜色”或者红灯区那些著名的夜店,基本管理方式类似於普通服务行业的公司,与员工以劳动合同互相保证权利与义务,性工作者都有人身自由,并且人格独立。

    可是,这里……似乎一切都被颠覆。

    凌寒觉得自己穿越了,以至於一路回答那名侍应生彬彬有礼的询问都有些心不在焉,反倒是扮演随从的孟帆反应够快,成功地把凌寒塑造成一个冷漠高傲、男女通吃的贵族少爷,并且让侍应生了解,他们今天来,主要是要看看“垂泪的安吉娜”的表演,然後吃吃花酒,再找几个男孩女孩,销魂一夜。

    於是,在绕过几座假山,穿过几道回廊,又坐了一段乌篷船後,凌寒和孟帆就被送进了人工湖正中心那座最大的水榭之中,金发碧眼的美少年始终陪在身边──按这里的规矩,这名编号263的侍应生会做全程的服务助理或者……做任何客人想做爱做的事。

    安吉娜的表演照旧非常精彩。她今夜是矜持冷漠的大家闺秀,姿容端丽气质清雅,唯有宽衣解带的瞬间,黑眸才会勾魂夺魄的荡漾那麽一秒,欲拒还迎风情万种藏而不露,反而更引人遐想。连凌寒这种自制力极强又怀著异样目的来看她表演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孟帆更是目瞪口呆,脸颊都红透了,要凌寒狠狠戳了两次,才结结巴巴地按原计划问身边的侍应生:“那……如果要她……”

    侍应生263非常抱歉地欠了欠身,微笑说:“安吉娜小姐只陪熟客,您若是有兴趣,可以先送些小礼物。”

    除了彭耀二哥彭烈给的支票簿,凌寒现在可以算是身无长物,他高深莫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孟帆立刻递上支票簿和钢笔,凌寒翻开一页,却不急著写,而是似乎不经意地问:“熟客,可有人来了?”

    用於表演的这间水榭并不太大,安吉娜站在临水的露台上表演,里面稀稀落落坐了七八桌客人,另有几间挂竹帘的雅座,里面影绰绰有人,却看不分明。263点头恭谨回答:“自然每夜都有,那边第一间,便是章部长的大公子。”

    章文华,布津帝国现任外交部长,江立的前任上司,在之前谋杀江立的那场风暴里,充当了帮凶,因此,现在几乎确凿是卓家的人,再不能回头。

    凌寒微微一笑:“果然是妙人。”说著放下笔,撕下第一页空白支票,几下折成一枚精巧的心,在上面寥寥几笔画了支极传神又极有风骨的玫瑰花,在一丝不挂的安吉娜挨桌奉茶到身边的时候,相当温柔地吻了她那双有著细腻如蜂蜜色绸缎肌肤的双手,然後将那张支票轻轻一送,塞进她的手心。安吉娜用牙齿衔著那颗心,优雅转身施了个宫廷礼才走向下一桌,侧头时那眼角眉梢的诱惑,就连凌寒都觉得一颗心咚咚乱跳。

    再以後的时光相当无聊,凌寒和孟帆假装到处寻开心,其实却不停地观察著舞女和提供特殊服务的男孩们,并且希望能从“偶然”碰到其他宾客那里,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只可惜事与愿违,自从离开了中心水榭,他们就再没碰到过任何其他宾客。转眼快到午夜时分,仍然没有线索的事实让凌寒十分沮丧,想暂时离开又不甘心,於是包下湖边一座精致的雅舍,也不叫别的舞女,只叫263陪酒──作为专业人士,263的酒量本来极好,可惜凌寒和孟帆都有不逊於魔术师的手法,推杯换盏间就给他下了足够睡到明天天亮的安眠药。看著他倒下去以後,凌寒指著孟帆说:“你,留在这儿,把他衣服脱了掐掐揉揉该怎样就怎样,你懂的。我出去转一圈,两小时内回来。”

    孟帆真不太懂,又尴尬又不敢直接质疑长官的决定,凌寒骨子里的特工潜质发作,哪管他点不点头,说完就走,等孟帆反应过来,人早已不见了。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38

    这个地方亭台楼阁花草众多,又要做出这种影绰绰的清雅气氛来,自然没办法像别处那样弄许多高强度的路灯搞得到处亮堂堂的,因此安装摄像头也是白搭,何况出入此处的多是权贵,谁也不愿意被拍下影像。凌寒进来的时候已经发现这点,因此十分有恃无恐,兜兜转转,绕过人工湖,气定神闲地踱向後面一栋三层的白楼──看上去像是办公楼,也许有线索,如果被发现……嗯,就说,想跟安吉娜,单独谈谈,她确实挺美的……

    “畜生!”

    百年难遇地闪了一下邪念的凌寒差点没真跳起来──谁啊?大半夜的还能读心,就想一下又没干什麽勾当怎麽就畜生了呢?但是,凌寒毕竟是唯物辩证、从来不迷信的前国安部特工,很快就冷静下来,停住脚步,四下寻找那个声音。

    他站的地方背靠一座很大的假山,眼前不远处是一座青石桥,左右都是桂花树,视线十分不好。他等了片刻,又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和著隐约的水声,几乎听不清她在叫什麽,却明明确确都是绝望。

    凌寒犹豫了。他有任务,并且在首都的秘密任务可能关系到边境的战局,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接近、调查那个名为“安吉娜”的不寻常的脱衣舞娘。他知道,也许这个发出痛苦绝望声音的女子不过是在这里从事特殊服务──有些人喜欢变态虐待式的情爱。

    可是此刻,他说服不了自己一走了之,这种骨子里的善良和感性,让他很早就被国安部的老师念叨过多次。而在0734那次失败的行动之後,那位因他的失误被炸得身首异处的女服务员则成为了他长久的噩梦,以至於在恢复之後的许多年,对於差不多年龄的年轻女性,他仍然本能地怀有歉疚,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她们一把。

    他往前走了两步,绕开那些过分甜腻茂盛的桂花树,侧身隐在青石桥畔的石头护板後面,静静向下看。

    就在桥下,泊著一只乌蓬船,船头挂著红灯,四五个彪形大汉有的站在船头,有的站在岸边,船头有个几乎半裸的姑娘,正在拼死挣扎,那双腿修长美好。河岸的沙地上,扔著一只刚刚被强行脱下来的高跟鞋,水晶跟嵌钻,样式十分时尚特别,绝不是普通的商店货,更不是这里船娘们都穿的那种绣花软底鞋。

    就在一个大汉忍不住扑过去压倒姑娘的瞬间,夜风吹散了乌云,皎洁的月光令满塘湖水都闪著银光,就在那一瞬间,凌寒看清了姑娘满是汗水泪水痛楚绝望的脸庞。

    竟然,是她。怎麽可能!

    凌寒毫不犹豫,抽出贴身的匕首和消音手枪,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半小时後,刚刚战胜了心理障碍、把金发碧眼的263脱个精光却还不知道应该做什麽的孟帆看到了凌寒。後者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十分凌乱,更离奇的是,竟然打横抱著一个女人,漆黑的长发,修长的双腿,几乎半裸,浑圆白皙的肩膀上隐约可见抓痕和淤青,面容更是绝美。孟帆惊讶地瞪大眼睛,指指那女人又指指凌寒:“她不是……那个……”

    凌寒点点头:“是,她就是已故大导演雷托纳托的亲闺女、去年帝国电影银鹰奖最佳女演员获得者、几乎作了咱们指挥官的小舅妈的那个大明星,苗真。”

    因为前阵子负责过月宁远案子的调查工作,孟帆在综合情报处的档案室里细细看过关於昂雅古堡一案的资料,因此对这个美丽的女演员算是熟悉,会在这种地方看到这麽狼狈的她,实在是出乎意料。凌寒不等他问明白,便继续说下去:“为了救她,我放倒了四个,所以,咱们现在必须马上走,迟则生变。”话虽如此,他们俩却都知道,这间会所诡异神秘,尽管眼前所见不外乎是一片纸醉金迷奢华繁盛之景,但是光照不到的角落,定然是毒草横生,刀光剑影。

    孟帆想了想,脱掉了闪闪发光的马甲,接著,是衬衫,最後,连长裤都脱了。惊吓过度的苗真被这诡异的场景惊呆了,只能背过头死死勾住凌寒的脖子,让黑发的前特工差点窒息。他赶快放下这个帝国影视圈有名的美女,孟帆则恰到好处地把刚脱下来的衣服扔给她,表情非常嫌弃地拎起263那件透明的衬衫,无奈地叹了口气。

    凌寒因为跟这种聪明人一起做事而心情大好,一面把手包里的易容用具拎出来放在桌上一面大力地拍孟帆的肩膀:“好啦好啦,回去我叫小慕给你涨工资,奖金翻倍!”

    孟帆哼了一声,却不说话,手上已经开始动作,十五分锺之後,苗真刚刚穿好孟帆那身衣服并且把自己的头发束起来塞进帽子里,孟帆就已经化好了妆,看上去不怎麽像263,倒像是刚刚他们偶然碰到的一个黑发的个子瘦小的侍应生,他的编号是249,凌寒记得。

    “於是,能不能出去,就看彭家二爷这张卡级别有多高了。”凌寒这样想著,将匕首小心翼翼地帮孟帆固定在大腿上,然後嘱咐苗真:“你不需要说话,如果有意外,就躲到我身後。不要叫,我让你跑的时候,不要犹豫。”

    在昂雅时很见过不少大世面的苗真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用力点头,咬著嘴唇说:“如果……你们便先走,我会忍住,等你们回来。”

    凌寒勾起嘴角:“这话很好,可是本少爷不喜欢,这种王八池子,困得住本少爷才怪!”

    孟帆化妆好之後,一直如同准备狩猎的灵猫,静静等在门前,左手指间依稀扣著什麽东西,此时无奈地转过头来,低声说:“白龙少爷,咱是不是该走啦?”

    凌寒对这个称呼不怎麽太满意,哼道:“白龙不吉利的,容易变马!嗯,可以走了,一切小心。”

    孟帆把左手插进裤袋,轻轻按了几下,随後推开房门,恭谨地走在前面,凌寒两步赶上,低声问:“什麽东西?”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39

    孟帆低著头,嘴角含笑、低眉顺目,就像是最标准的侍应生:“他们在大 腿附近藏通讯器,用类似电报码的方式与安保中心联络确认安全。我从进门起便一直在听,类似於‘安全’、‘正常’之类的信号很好破译,放心。”

    真是奇人,居然可以在有背景音乐且一直在交谈的情况下听清楚这种极微小的敲击声并且破译出内容,真是太神奇了太有用了!职业习惯,凌寒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这种人放在综合情报处真浪费!国安部、边境警卫队什麽的,才是你应该在的地方啊!他这样想著,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哼,这趟回去,就挟功请赏,叫江扬出面把这人弄到边境警卫师去,就这麽决定了!

    孟帆像侍应生那样走在前面,当然不知道凌寒心里转著这许多心思,更不知道那家夥正像伯乐遇见千里马时那样欣喜若狂志得意满。他模仿著侍应生那种特有的恭谨柔顺又优雅的步子,按之前默记的道路一直向外走,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他早已不会为这种阵仗感到紧张,但是骨子里谨慎的天性却令他每一步都绝不会掉以轻心。眼见不远处灯火渐亮,知道离那奢华的接待大厅已经不远,便停半步等凌寒,一只手放在自己腰间:“你是不是该装醉?”

    凌寒立刻色迷迷地覆著他的手掌,揽住他的腰,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那块没有刺青的皮肤,还恶趣味地狠狠掐了一把,疼得孟帆直翻白眼,特无奈地说:“您也太不知道惜香怜玉了,长官!”

    凌寒忍住大笑,另一只手伸给假装仆人的苗真:“我醉了,扶我一把。低头,小心,记住,只要你镇静,一切有我。”

    苗真觉得穿过大厅的那十分锺一定是她这辈子能演的最惊险最惊悚的电影。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嘴唇发麻,头皮发紧,觉得自己一开口就会吓得哭起来,事後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样死死拉住凌寒的胳膊做出试图制止主人撒酒疯的动作来了,只是在凌寒顺利地带著她和“今夜出台”的“249”出门的瞬间,听到门童们轻声低语:“彭二少家这些穿男装的妞儿,条儿还真顺!”

    走出“人间”之後,凌寒立刻带著孟帆、苗真离开了人造旅游岛,并且精准地甩掉了跟踪的人。住酒店甚至去“夜色”都不是最安全的,去什麽地方过夜,成了大问题。出租屋不能暴露,江家凌家都不安全,彭耀在首都虽然有几处别墅,却肯定已经在裴家的监视中,所以……凌寒想了想,终於一咬牙一跺脚,打轮拐进连接新老城区的方城大道,将车子驶入了距离江家不过两个街口的东篱小区。

    此时已近过凌晨三点,小区入口处的私家路已经关闭,凌寒在警卫狐疑的目光中划卡入内,孟帆羡慕地看著小区里高高的梧桐树和一水的联排小别墅,赞叹:“长官,您真有钱!”

    凌寒娴熟地转弯,将车子驶到毗邻小区花园位置最好的那栋别墅的门前,停车入库,哼道:“我哪有,这是苏朝宇的嫁妆!”

    这栋房子正是江扬和苏朝宇花了不少心思装修、布置家具却一天也没住过的新房。在凌寒回首都之前,他们夫夫把钥匙塞给他,意思就是这栋房子虽然在他们名下,却因为从未住过而相对低调,如果有需要,凌寒或者他的小队可以暂时落脚──毕竟,东篱小区算是雁京老城区数得著的豪华社区,在某种程度上,相当私密和安静。

    整个晚上精神始终超负荷运转的苗真在车里就已经昏昏睡去,凌寒小心地把她抱进客房里休息,她试图挣扎著跟凌寒讲这一夜的故事,最体贴最绅士的小寒哥哥却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黑眼睛里有令人安心的魔力:“这一定是个很长的故事,不急於一时,好好休息。”

    利用这段时间,孟帆在一楼的客用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并且把去过“人间”的各种痕迹细心地清理干净,然後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一张木餐椅里面,认真地啃一根能量棒。为了防止引人注目,他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中,唯能见那双黑眼睛映著外面月光和路灯的光,闪闪发亮。

    凌寒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孟帆沈默地把饼干掰成两半,没啃过的那头递给凌寒,後者接受这种馈赠,并且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表示感谢,两个人沈默地对啃了一会儿之後,凌寒忍不住笑起来:“真像两只小老鼠,一起蹲在墙角友好地啃著面包皮。”孟帆记得这是布津帝国流传很广的一本插画童话书里的场景,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那一阵阴影掠过的时候,它们却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

    凌寒苦笑,特认真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把吃剩下的能量棒包起来塞进口袋里:“我讨厌真相,所以在阴影实体化出现在眼前之前,咱俩最好去睡一觉,你睡楼下的小客房,我去睡书房。”

    孟帆犹豫了一下:“不值守的话,会不会过於冒险?”

    凌寒打了个哈欠:“这是帝国中将、元帅和首相的儿子的新房,安保系统非常先进,我已经检查过,就算是真的有两只小老鼠跑进来找面包皮,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它们的毛色和关系,放心吧。”说著,真的摆摆手自顾上楼去了,孟帆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後,终於抵不过沈沈倦意,蜷在小客房那张充气床垫上,陷入了久违的梦乡。

    江扬是在赶去雪伦山前线指挥部的车里接到凌寒的保密信息的,他从附件的图片里一眼就认出了苏朝宇挑的床和床单,最恶趣味的是,那床的正中间,居然铺了一块雪白的毛巾!

    凌寒说:“品味不错,但是少了关键的东西。帮你们添了,不用谢我!”

    江扬立刻转发给苏朝宇,苏朝宇刚刚值完夜班回到自己的休息室躺下,看到信息马上就拨给江扬:“喂,出事了?”江扬“嗯”了一声:“有人绑架并且试图轮 / 奸我的前任小舅妈,厉害吗?”

    苏朝宇睡意全无:“啊?酷!”

    江扬是多麽想揍他过分勇敢无畏的小兵啊!他舒服地把後背放松在座位靠背上,闭上眼睛勾起嘴角:“这是个复杂又惊险的故事,但是,十分精彩。”

    “简直太他妈的精彩了!”终於睡饱了、洗干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的苗真大口嚼完一整根孟帆最珍贵的高能巧克力棒之後又喝了一大杯热热的茶,然後眨巴著她那双会放电的眼睛盯著她的两个救命恩人说完那句十分不淑女的话,突然站起来,“叭”地吻上孟帆的脸颊,然後又搂住凌寒,强吻了额头,露出一个美若朝霞的笑容:“幸亏有你们二位,小女子无以为报……”凌寒对这种精彩的演技十分习惯,笑容可掬打断:“小舅妈不必客气,劳务费由我们秦副参最亲爱的小外甥埋单,不用您以身相许。”孟帆却是脸都红透了,他自小没有经过母亲的多少疼爱,整个少年时代关於女性的记忆只有亲姥姥和後妈从不停止的争吵,长这麽大从未被异性这样亲近过,何况是苗真这样天生的大美人!他使劲低著头,脸都快埋到胸口了。

    苗真扑哧一笑,真没想到昨夜那个面不变色心不跳当面脱衣服的年轻人竟然脸皮这麽薄这麽纯情,若是平时,她一定会忍不住调戏几句,可是偏偏是这样的时刻,她懂得凌寒在意的是什麽,於是压低声音,将一切娓娓道来。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40

    原来,像历史上或者当今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一样,布津帝国的娱乐圈亦是表面光鲜亮丽,底下暗流涌动,任何稍有特色的人被“重点培养”、“倾力包装”几年,都能成为相当不错的“明星”。这一行永远不缺帅哥美女,要想出人头地,除了美丽的容颜完美的身材过硬的演技之外,往往还要付出更多。这一点,苗真早有心理准备。她像任何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一样,渴望著镁光灯前绚烂辉煌的银色人生,而幸运的是,与秦月朗的关系很大程度上让她摆脱了无数骚扰和不合理要求。昂雅之後,苗真主动解除婚约,秦月朗欣赏她的洒脱和理解,两人依旧算是不错的朋友,为了补偿也为了友谊,那以後,作为秦家家主的秦月朗始终回护著她。去年得到影後的桂冠之後,苗真更是不需要像刚出道的嫩模那样,用陪笑陪酒甚至陪游陪床来获得工作的机会,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人,就是要她。而那些敢提出要求的人,往往不是她能够拒绝的。

    尤其是这半年来,江家失势,首相秦月明因涉嫌迷你巧克力别墅凶杀案而被检察机关逮捕,秦月朗遭通缉逃亡在外不知所踪,苗真的保护伞不复存在,为了生存,她已经不得不开始出席权贵们的酒会和私人宴会,并且忍受轻佻的言语和不规矩的动手动脚。

    “可是,岳群那个老家夥也太他奶奶的不是东西了!”苗真忍不住把茶杯往餐桌上重重一放,瓷器和大理石的撞击声把糊里糊涂的孟帆吓了一跳,於是刚刚恢复了一点常态的他脸又红了,简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

    凌寒微微皱眉──岳群,陆军中将,白虎王世子卓淳大舅的长子,算起来要管卓淳叫表哥。在杨霆远一级上将“私奔”到东北基地投奔典锐少将以後,由最高军事委员会批准,暂代陆军总司令一职。凌寒几乎已经记不得他的样貌,印象里这个人嘴很大,总是叼著雪茄,牙齿烟黄。“就像一只老乌鸦!”苗真恨恨道:“老乌鸦叼著一块肉还不够,还涎著脸要我跟他‘一龙两凤’,那个安吉娜居然笑眯眯地应了!我的天哪,他?就他?还龙呢,我看他顶多就是一个大号的、穿军装的绿鼻涕虫,他全家都是鼻涕虫!恶心死了!”

    “你拒绝了他,然後就出事了?”涉及岳群就是涉及卓家,又牵扯那个神秘莫测的安吉娜,凌寒立刻上了心。

    “当然,跟他?一龙两凤?”苗真探身用纤长美丽的手指点在孟帆的额头上:“那倒不如杀了我,或者让我跟你这个小兄弟结婚,归隐山林,打渔采果子什麽的过一辈子呢!”这是玩笑话,可是孟帆好不容调整成正常颜色的脸颊立刻紫了,於是这个今年已经快三十三岁的“小兄弟”沈默地在从不离身的百宝口袋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张胡子拉碴的易容面具,飞快地戴在脸上,遮住所有的表情。

    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逗得苗真扑哧一乐,接著说:“我知道他们官大,不是我能惹得起的,所以并没有当面拒绝,而是假装答应,借补妆的机会溜了。之後半个月,我基本没出门,只想避过这个风头。可是没想到……”後面的事凌寒已经知道,她被人绑架,带到“人间”,放进花船里给人糟蹋,若不是凌寒千钧一发碰到并且出手,那麽她大概真的就此被毁掉。苗真长长地舒了口气,想要真心实意地拥抱凌寒作为感激:“他们说,我这辈子就是那地方的人了,会有很多达官显贵出大价钱去‘人间’玩大明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那船上,张 开 腿给人……”

    凌寒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幸好赶得及,都过去了,放心。”

    她又怀著同样的感激拥抱了孟帆:“谢谢你,没有你为我冒险,我永远出不来。”孟帆在面具下没法呼吸了,那柔软的触感和真实的温度让他脑子嗡嗡乱响,几乎一个字也听不见一个词也听不懂。苗真放开他,坐回桌边,一只手托著粉腮边想边说:“我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之前圈子里有个叫刘菲菲的女演员,性子烈说话直,长得也很漂亮,刚刚出名就销声匿迹,经纪人说她结婚去了,可是谣言却说,她给人卖到一个岛国上,成了後宫里的玩物,再也回不来了。”

    岛国?後宫?凌寒额头的青筋一下子跳起老高。销金行动时方珊珊不就曾经把苏朝宇和安吉娜卖给了一位岛国的王亲麽?从十八岁的方珊珊出现在江扬的床上,到她消失,再到她以洛沙克亲王妃的身份回来,以至於後来的死,桩桩件件都透著诡异,难道这一切,都与“人间”有关?与卓家,又是什麽关系呢?

    苗真见凌寒的脸色不好看,一时也不敢继续说下去,低头咬那杯子,孟帆以为她渴了,便起身去拿水瓶,又放一勺葡萄糖。苗真抿了一口,甜甜的,温度正好,真舒服。

    凌寒回过神来,表情比刚才严肃了不知道多少倍:“娱乐圈里其实一直有联络、组织、甚至胁迫女演员做这种事的人?”

    苗真心有余悸:“是有这样的传言,还说‘不知趣的’就会人间蒸发,生不如死什麽的,可是我没想到,竟然不全是吓唬人。”

    “经纪公司不会保护你们吗?”

    “不,他们也很想,可是据说,那幕後的人通天,连政府的反黑反黄组都束手无策;他们还彻地,据说整个国家的色情业都是他们的天下,从土窑到私人会所,塞到哪儿都跑不掉!”苗真努力回忆,认真地把她知道的那些圈子流传的真假不知的传说一股脑讲给凌寒,凌寒甚至还掏出一个笔记本来记录,末了戳了戳终於恢复正常的孟帆:“你怎麽看?”

    孟帆已经摘下那个欲盖弥彰的面具,正在用专用的清洁湿巾擦著与皮肤接触过的地方,想了好久才慎重地回答:“在我们那里,似乎有过一组人,负责与女人有关的事务监听,我没有接触过,因为……”他想起那个总是让他非常紧张的家,每天睡著醒著都听见後妈和亲姥姥无休止的争吵,因此哪怕是成年以後,他仍然没办法对女人的声音集中精神,更别提分辨她们的不同情绪和含义了。孟帆瞧著那个非常美非常与众不同的苗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对女人的声音,没有对男人那麽敏感。”

    凌寒死死抓著孟帆的肩膀:“那个组,叫什麽?有没有人仍然活著?”

    孟帆摇了摇头,闭上眼睛迪卡斯的火光仍在眼前。他轻声说:“荒岛孤独,都是大男人,所以……你明白的,那个组限制严格而且人很少,名字是‘天堂’,我给小慕的那份东西里,应该涉及了一小部分,只可惜不同组密码算法不同,我并不确定。”

    天堂,人间;人间,天堂。

    凌寒抓起电话打给江扬:“喂,你想不想知道,当年方珊珊是怎麽摸上你的床的?”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41

    刚刚到达前线指挥部、正在苏朝宇房间里吃早餐的江扬对凌寒这种过於直白的戳痛脚有些哭笑不得,枕著他的腿闭目养神的苏朝宇听得清清楚楚,立刻睁开眼睛,捶床八卦:“要啊,当然要……”

    察觉江扬凌厉的目光扫过,苏朝宇赶快收声,柔软地蹭蹭了江扬的下巴,伪装最温顺的小猫,眨巴眨巴眼睛,样子十分无辜。江扬作势要扇的巴掌马上变成了温柔的揉头,叹口气问凌寒:“说吧,苗真的事果然不单纯?”

    凌寒叹口气,用极简练的的语言讲明前後一切:“可以彻查‘天堂’吗?总觉得这事不好办,牵涉的不仅仅是几个红灯区的夜店,不止一些老色狼而已。”

    江扬点头:“不过整个情报处都在为前线执行超时勤务,把孟帆给你之後,据说慕昭白已经向程亦涵投诉多次,解密‘天堂’的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所以……”

    凌寒当然明白,十分为难地皱紧了眉,一直静静倾听的苏朝宇笑眯眯地提意见:“你闺女她妈,不是正合适吗?”

    江意法律上的父亲江扬当然清楚西南边境军区已经组建了以梁丽征为首的情报分析中心这件事,长长地舒了口气,吩咐凌寒:“好,这件事我会派人查,还有什麽事?”

    凌寒认真地说:“半小时前我发了几张图片给林砚臣,无论是他或者孟帆,都认为这些照片能够证明,安吉娜、月宁远、以及那个突然出现、直接导致杨上将出走的所谓毕振杰的私生女毕玥这几个人,存在著微妙的相似。”

    几乎所有的男人,无论是江扬或者凌寒这样的君子、或者苏朝宇林砚臣这样非常懂欣赏美女的男人,都怀有同一个错误的想法,那就是“美女的身材都是相似的,而容貌却各有千秋”。不过十五分锺之前,苗真却在例行练习手臂线条的时候戳破了这个秘密。当时,凌寒正在感叹大难不死甚至不知道以後会不会安全的苗真怎麽能够这麽快就恢复活力,真应该去国安部做心理辅导师。被赞美的主角只是露出美丽的笑容:“对於我这样的女人来说,不够完美的身材是最大的不愉快,能够驱散其余所有的阴影,你们男人,不是最懂挑剔的麽?”

    凌寒其实不大懂,他拽个蒲团坐在地板上仰视苗真那些漂亮的芭蕾动作,随口问:“哪里不够美了?”

    苗真眨巴眨巴眼睛,尽力舒展双臂,指若兰花一指左肩:“这里不够流畅,因此若是无袖却有绣纹的礼服,就会显得过於瘦削。安吉娜就不会,她的手臂线条真美……”说著却又不服气,做了个优美的芭蕾踢腿顾影自怜:“不过要是说腿,她还差得远呢!小腿的比例差那麽一点点,可是走路的姿势还不错,竟然弥补了不少。”这句话就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一些被忽略的细节,凌寒腾地站起来近了一步,焦急地抓著苗真的肩膀问:“你刚才说什麽?再说一次!”苗真被吓了一跳,不解地望著凌寒,皱眉说:“你喜欢她?喂,你不是喜欢那个林队长……”

    “回答我!立刻,马上!”躲在远处翻资料的孟帆从来没看过温文尔雅的凌寒那麽焦虑,立刻冲过来试图解劝:“长官,你不能逼供,苗……苗小姐,她是无辜的!”凌寒的眼神凌厉,像把刀子,苗真脸都白了,小心翼翼地回想:“我是说,安吉娜的小腿比例并不算完美,可是因为她走路的姿势非常优雅,所以几乎看不出来……”

    走路的姿势?凌寒抓住关键字,是谁也曾这样评论过?是林砚臣!在调查月宁远的时候,他们曾经说过,尽管有那样一个偏僻的姓氏,可是她绝对不会像其他“月”姓一样,来自深山的少数民族,只因为从她那样优雅健康的走路姿势就能看出,她的脚绝对没有像那个部族所有的少女一样缺少一根尾指。

    “月宁远,你见过吗?”凌寒话锋一转,让苗真有点诧异。她点点头:“当然,跟她一起上过多次谈话节目,出席过公众活动。”

    “那麽,她的身材怎样?肩膀的线条和小腿的比例,到底怎样!”凌寒特工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因此语速极快,神情急切。

    “哦……”苗真一根手指放在自己下巴上,歪著头望天花板,那神情就像个答不出老师问题的小女孩,可爱极了又性感极了,孟帆的脸又红了,快速地瞥了一眼就低下头去。

    “月宁远很少露出肩膀,她喜欢穿荷叶边,或者干脆包得严严实实,毕竟,那些电视节目里,都是她负责智慧,我负责美丽的。”苗真有点得意,笑容娇美动人,十分调皮地看著有点抓狂的凌寒:“月宁远的小腿比例非常完美,但是,那都是假的,她,穿,内,增,高!”

    这种女孩子更衣室里的小秘密在此刻完全超过了娱乐八卦的价值,苗真托著腮瞧著凌寒冥思苦想,一根手指在餐桌上乱画:“你这麽一问,我倒是确定了,月宁远和安吉娜的小腿,还真像呢!要想跳舞,全是悲剧,哼!”

    听到这里,真相已经呼之欲出,江扬点头吩咐:“想办法取安吉娜的dna样本送回基地调查,彻查‘天堂’以及‘人间’和乔家、卓家的关系,四大法王的七宿也要继续查到底,另外……保护裴王,始终是重中之重。”

    凌寒又将最近掌握的一些其他方面的消息一一汇报,江扬简单嘱咐几句便挂断电话,然後伸手搂紧了苏朝宇的肩膀,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早没有了刚才的戏谑,闭著眼睛却绝不是睡著了,拳握得死紧,显然是用尽力气克制著内心的悲愤。江扬低头吻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他的手,紧紧握住,低声安抚:“我在这里,我的朝宇。”

    苏朝宇睁开眼睛,回应爱人的吻,蓝眼睛里尽是悲愤之色:“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可怜的女孩子,我甚至怪自己,为什麽没有帮她逃走,我不是做不到而是……”而是为了那个时候,江扬和凌寒命悬一线,为了爱著的人和认识的人,他放弃了那个女孩子,他以为这一生一世不会再见面永远没法为她做些什麽,可是没有想到,时过境迁,他们再次相逢,当年方珊珊那座销金魔窟里的“黛丝”化名安吉娜重新出现,却变成了仇人的帮凶。苏朝宇苦笑:“她果然是演什麽像什麽,一年前在保护动物宣传会上的‘月宁远’一定是她。我被骗了呢,江扬。”

    在高强度的工作中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江扬终於记起,今年庄奕和陆林的忌日苏晨一个人在官舍里过,肯定很伤心却一个字也没有提起,那孩子真是太懂事太敏感……他想著,心下愀然,只能用温暖的手掌,轻抚苏朝宇的後背。

    苏朝宇拥紧他最爱的人,此时此刻所有的语言都那麽无力,他只能仰起头,用那双波光洌滟的眼睛望著江扬,江扬懂他,他轻柔地吻著苏朝宇,一只手飞快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42

    这场“意外”导致雪伦山战役的前线指挥官彭耀到午後才见到预定早晨到达的总指挥官江扬,後者对“指挥官和苏师长在房间里”这种报告恨得牙痒又无计可施。午饭以後,狼崽子胳膊肘支在窗台上无聊地四下望时,终於看见江扬精神抖擞地穿过临时操场从宿舍楼那边往指挥部这边走,身後跟著蓝头发的双胞胎。最可气的是,这个人的脚尖还没碰到指挥部的台阶,黑发的副总参谋长程亦涵就迎了出去,侧著身跟江扬说了句什麽,然後江扬就拍著他的肩膀微笑了,他们并肩走进来的样子那麽亲密,实在让人……不爽透了!彭耀转过身狠狠一拍桌子,什麽嘛!那是老子的师长,老子的副总参!

    正这时,只听门响,程亦涵客客气气地敲了三下门:“报告长官,指挥官来了。”说完挑开门帘,江扬快步走了进来,笑道:“彭帅辛苦了!”

    彭耀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在程亦涵正经的仿佛带著些许批判性的眼神和苏朝宇威胁性的冷冰冰的眼神中马马虎虎地敬了个礼:“长官。”

    江扬当然不会跟未来的朱雀王殿下计较这种事,反倒认认真真地还了个礼。就在基地的总指挥官和前线指挥官寒暄的时候,苏暮宇已经关好门,程亦涵则掏出一个类似迷你办公终端的小仪器,开始一丝不苟地检查指挥官室里的各种保密设备。

    等程亦涵确认安全,并且和苏暮宇各自找个地方坐下,打开办公设备作好记录准备之後,江扬清清嗓子,开始说正经事:“前线战局,彭帅有什麽打算?”

    彭耀敲敲桌面,立刻就有一整张立体投影沙盘图出现在他和江扬中间,正端著杯咖啡提神的苏朝宇不小心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沼泽里,於是赶紧退了两步,坐到江扬身边去。江扬忍不住勾起嘴角,瞪了他一眼以作警告。

    彭耀真是烦躁啊,不得不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才能保持自己的呼吸通畅:“双方这样胶著不是办法,我建议彻底毁灭敌军的主力部队,但是不能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比如,像上次那样……”

    前年的雪伦山狙击战干掉了纳斯精锐的机械化加强师,那场漫天的大雪冰封了所有的希望,猎猎火光和无声的杀戮至今想来仍旧令苏朝宇这样的男人动容。他伸手在沙盘上标出敌军驻扎的两山之间:“现在还是八月,这次敌军大本营的位置又选得十分好,尽管再向上一千米就有冰川,但谷内气候却远比山区的其他地方温暖,我听说村民们甚至种植葡萄酿酒。”彭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有精光:“是啊,所以不能用冰雪,用洪水怎麽样?”

    江扬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露出笑意:“洪水不如泥石流,彭帅果然已经胸有成竹,邀我过来,是要我配合?”彭耀哼了一声,表情十分不屑,翻个白眼说:“当然!难道我是请你来嫖宿我的朝宇吗?”

    苏朝宇差点被最後一口咖啡呛死,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卷袖子过去打人,耳朵尖有点可疑的红晕,非常心虚地瞥了江扬一眼。刚刚在前线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的指挥官比他的爱人镇静多了,微笑点头:“愿闻其详。”

    “今年春天已经发过一次洪水,植被破坏相当严重,泥土和山石结构都相对松散,而现在又正是雨季,想制造一场毁灭性的泥石流并不是没有条件,但不幸的是,”彭耀的手指划过那条山谷,“这个地区虽然有丰富的稀土矿藏和煤炭资源,却因为你爸爸你爷爷你们全家对环保和保密性的考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程度的开发挖掘,因此至少在纳斯占领整个地区之前,山体地质结构非常稳定。你知道,高科技也不可能凭空创造出自然灾难,只能利用现有条件。因此,根据我的测算,按照往年这个季节的平均雨量和我们的飞航爆破能力,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计划。不过,未经确认的情报表明,纳斯不像你们家那麽喜欢保护野生动物,去年雪伦山狙击战以後,他们应该是挖山建了要塞,并且把补给弹药仓库放在里面。”

    “所以?”江扬边看程亦涵刚刚打印出来的地区地貌、人口、文化等等方面的详图边问,他知道侦察兵出身的彭耀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天时地理作战,看似粗枝大叶的少年在战场上却有不逊於自己甚至杨上将的缜密,一年多以前的雪伦山狙击战就是明证。

    “假设山体内有要塞,这个奇幻一样的方案就值得一试。要想成功只有一个办法,使用超量的爆破物攻击山体最薄弱的地方。需要精确定位对方的补给点,最好能够从内部动手,因此,我需要你的配合。”彭耀起身踱到江扬身边,俯下身子双手撑著江扬那张靠背椅的扶手,压低声音说:“前阵子在水灾中被掐断的那条油气管道,占基地总能耗的三分之一?”

    这是高度机密,除了江扬本人和经手此事的苏暮宇,基地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足十个,连苏朝宇和程亦涵都是第一次听说,向来镇静的两个人不禁变了脸色,全都关切地盯著江扬。

    琥珀色眸子的年轻人苦笑:“没这麽严重,大概百分之二十左右,你知道我们在北边有个自己的小油田,再加上储备,足够应付相当长的时间,江立那边也在想办法,暂时不用担心。”

    彭耀灰蓝色的眸子里精光一闪:“雪伦山前线气候马上转寒,战争所需的车辆装备哪样不是油老虎?年初的裁军令让我们的储备本来就不足,只怕撑不了多久,长官。油气管线被断给我们造成打击很大,北部小油田无法精炼出供飞机和主战车辆使用的高标号燃油,因此我们必须依赖西南军区的支援,好麽?”

    江扬有点明白彭耀的意思了,叹口气说:“公开这样的消息会动摇军心,彭帅,一旦做了,我们就很难有退路。”

    “已经没有了。”彭耀咬牙,直起身子望向窗外:“再怎样,九月底之後这里也会转寒,到时候大雪封山,常规部队无能为力,两国局势一旦激化,矛盾升级,只怕就要用核战争或者生化战争的方式解决了。”

    江扬认同彭耀的方法,却又不喜欢这样冒险的战斗方式。彭耀又按了某个按钮,沙盘之上立刻出现了一辆撞毁的油罐车照片,模样十分惨烈,可以依稀看出油罐内部有夹层。彭耀用一根手指指著解说:“年初让我们追的滚下悬崖的走私车,新型号,设计得真棒,工艺也好,绝对是布津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看,油罐内部分为两层,外部可以运油,内胆则是走私偷渡,居家旅行的大杀器。”

    彭耀笑容一敛,“啪”地切换到下一张图,十二辆标准的军用油罐车列成一排,狼牙嚣张的军旗迎风飘扬:“我看著好玩,就叫狼牙的工程部仿照改造了一批,并且油罐内壁加装了纳米陶瓷涂层,不光抗腐蚀性能好,抗扫描的水准也非常高,除非像那样对半切开,否则根本没法发现里面的玄机,而内胆则用抗压超微材料制作,虽然不算大,但是承重三吨仍然非常安全,牛吧?”

    江扬几乎明白了彭耀的计划,这样的一支车队,如果外部充满高纯度的燃油,而内胆里放入有定时装备的高能炸药,在山体结构已经被破坏的内部爆破,就很有可能达到制造泥石流震动能量,从而全歼敌军。

    然而彭耀的计划却远不止於此,他神秘一笑:“你只要做两件事,第一,让燃油不足的小道消息传到纳斯那边去,并且让他们知道,你弟弟帮忙弄了些高纯度的军用燃油甚至飞航用油,每周几次从南边运过来;第二……”他指指苏朝宇:“把你男人弄回家休息几天,这次要是再让他上前线盖国旗什麽的,对我的心脏或者你的胃来说实在是负荷过大,只怕难以承受……”

    话音未落,苏朝宇早已提拳过去打,本该劝解的第十三军副总参程亦涵上校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是忙碌地敲著键盘综合整理相关的情报和数据,以期为江扬的判断提供充足的依据。彭耀注意到这个细节,一面跟苏朝宇扭打一面发了个数据包过来,文件名十分气人:金装猫咪罐头(豪华版)。程亦涵忍著笑发给江扬,在苏朝宇和彭耀打累了吵过了并且後者承认第二条请求纯粹是开玩笑的条件下决定重归於好以後差不多五分锺,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压下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好,就这麽办吧。”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43

    雨刷器来回刮著越野车的前挡风玻璃,瓢泼大雨将能见度降得非常低,纳斯帝国本次战斗的副总指挥官费里斯霍普中将心事重重地凝视著异国的土地。战局进展不算顺利,在丧失了来自对手布津帝国内部的情报源以後,双方陷入了胶著状态。由於前两次在冬季的雪伦山会战都给纳斯帝国造成了非常不愉快的回忆,所以这一次上峰早有严令,要求前线部队於十月底降雪之前,突破由江扬镇守的雪伦山边境,直击布津帝国首都雁京。

    只不过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霍普中将摸摸自己已经开始谢顶的脑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尽管早在五年前竞选国防部高级副部长失败的时候,他已经接受了这辈子不可能升至元帅的现实,但是希望以一场胜利来告别近五十年的戎马生涯,不算过分吧?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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