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小餐车来。她转身朝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脸上露出极具亲和力的笑容,用明显带有闽南风味的普通话说道:“强总,您好!很高兴为您和您漂亮的女朋友服务。”说完之后再把门轻轻带上,并从桌子底下取出一张深红色座垫来,为我们熟练有序地开始了日本特有的跪式服务。
服务小姐将一只盛满咖啡豆的小竹篮和两杯兑好的柠檬水摆放到低矮的橡木桌上。深褐色的咖啡豆颗粒均匀,每一粒都透着油光。这是我生平头一次认识咖啡豆,因此觉得很好玩。我拿了一粒凑在鼻尖上闻,却什么气味也没有。我将那粒咖啡豆悄悄扔进自己的挎包。强晖见了直笑。他用手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盘腿坐在桌子对面的地板上,冷不丁伸出手臂抓了一把咖啡豆,飞快塞进自己的裤兜里。服务小姐见了偷偷地抿了抿嘴,我却禁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二十一)
那小姐推着餐车出去了。强晖笑着问我:“思杭,你感觉啷个样?这地方环境还可以吧?”我点点头。“你平时爱喝咖啡吗?”他又问道。“一般。听别人说喝咖啡仅能增添一点情趣而已,并不能真正补充身体的营养。”我淡淡地回答,语气有几分勉强。不知为什么,我很不习惯这样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和不熟悉的男人单独相处,尤其是那服务小姐一进门就冒失地称我为强晖的女友,这令我深感别扭,却又无可奈何。我不由得有点后悔刚才在“迪康”楼下的马路上,自己由于一时不好表态,竟莫名其妙没有拒绝他,贸然跟随他闯到这儿来。
我问强晖:“你说这茶室的咖啡很有特色,究竟指的是什么呀?”强晖笑了,刚要对我解释,这时那位服务小姐忽然敲了敲门,又轻巧地将那架小餐车再次送进来,上面摆放着一台可以磨制和烧煮咖啡的多功能小型机器。我恍然大悟,原来这里居然是现场兑制咖啡,而且还允许客人自己动手。我不禁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抱着完全怀疑的心态,看强晖系上一条深绿色的围裙,挺着他那滑稽的将军肚,开始了现场表演。他在服务小姐的指导下,哗喇喇地先将咖啡豆研磨成细细的粉末,再从机器下方摸出一只圆鼓鼓的小玻璃壶来,叫服务小姐递过咖啡伴侣,舀了两勺放入壶中,侧过头来微笑地看着我。他故意模仿台湾人,用带有浓郁客家腔调的普通话问我:“小姐,请问咖啡需要加糖吗?”
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我感到好笑地回答:“随便吧,不要太甜就行。”强晖听后向壶内扔了一小勺糖。服务小姐见了,说道:“再加一点吧,不然会很苦哟!”强晖说:“没关系,苦尽甘来嘛!何况女孩子不能吃太甜,不然会发胖的。”想不到他还蛮仔细的,我的心里禁不住暖暖的。我站起来,取过他手中的小勺,往壶内再添了点糖和咖啡伴侣,又打算往里面放咖啡粉,却被他伸手拦住了。
强晖见我如此饶有兴致,便说道:“思杭,不如我来教你吧。”说着,将手里捏着的咖啡壶一并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不知该干些什么。“放心吧,很简单,连我这么愚笨的人也一见就会,更何况你呢!”他故意自嘲地说。
“好,糖和伴侣都配制好了,现在让我们把咖啡壶放回原处吧。”他说道,协助我将那圆鼓鼓的小玻璃壶塞进机器,并用手示意我将机器上面的不锈钢小凹槽拉开,取出一个圆椎型容器来,那容器是用金属绸布做的,质地非常细密。强晖说:“这才是用来装咖啡粉的。它具有过滤的功能。”
我傻傻地望着他,眉宇间写满了不解。他见我不明白,思索了一下又说:“这样解释吧,它其实就是个漏斗,当机器开动之后,煮沸的水会慢慢渗透进行溶解,将杂质以及饱和的咖啡颗粒都残留下来。哎!我怎么越说越复杂了?我究竟是顾客,还是来推销机器的?”说着他自己也忍俊不禁。
不一会儿,咖啡煮好了,浓郁的香气溢满整个房间。我从机器里取出小玻璃壶,顺手取过强晖和我的杯子,刚要朝里边倾倒,强晖却再一次拦住了我。他用手扶了扶眼镜,打量了我一眼,又低头去看热气腾腾的咖啡壶,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种令人费解的表情来。他问道:“思杭,难道你不觉得它里面还缺少一味重要的佐料吗?要是如此,这咖啡可就寡然无味啦!”我听了顿时内心一紧,连汗毛都竖立起来,以为不幸遇见了小熙她们经常在闲聊中提起的那种爱好嗑药的“嗨哥”。我镇定了一下,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满怀狐疑地望着强晖。虽然没有镜子,但完全可以想象,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和电视节目里那些成天瞪着眼,惊恐万状地在非洲草原上随时准备拔脚逃命的羚羊差不多。强晖也从眼镜后面诧异地看着我。他可能猜到了一点我的心思,于是便放声大笑起来。他伸出手来想拍我的脑袋,被我巧妙地躲开了。他说:“小丫头,你这机灵的脑瓜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呀?是不是把我想歪了?我不过是想和你玩个游戏而已。”我听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二十二)
他将右手放到自己的心脏处停歇了片刻,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温情。随后他五个手指头有节奏地跳动着,像是捏着一颗鲜活的心,渐渐地,这颗&ot;心&ot;被移入到香气四溢的咖啡壶中。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我脸上忍不住直笑,心里却另有一阵莫名的慌乱。他说道:&ot;现在我的任务算是完成啦!佐料只添加了一半,下面就等着看你的好戏啦!我相信这肯定是一杯回味无穷的咖啡。&ot;
我一时不知所措。强晖的用意很巧妙,他显然是在打哑谜,企图通过这小小的游戏来对我进行试探,想要得到我明确的表态而已。那服务小姐微笑着站立一旁,两臂垂直地并拢在胸前,从她充满期待的表情上看,强晖肯定曾多次在他们包房里玩弄这类小把戏,说不定还因此难倒过不少笨拙的女人。我的头脑里不禁涌现出第一次见他来商场买衣服的情形,同时又回忆起他与莫小熙一见如故的场面,心想这个强总真可谓风流倜傥啊,身后有如此巨大的产业需要他运筹帷幄,却仍然有闲情逸致来到处涉足风花雪月。
我灵机一动,想随便做个动作来敷衍他一下。我起身去窗前的装饰橱里取出一只雪白的海螺壳来,将小桌上的餐刀放在里面挖了几下,再比划了个向咖啡壶内倾倒的姿势。强晖见了禁不住假意咆哮起来。他偏着头鼓着眼问我:&ot;思杭,你这是在干啥子?响螺煲猪心汤吗?这是粤菜中一道有名的药膳,听说还可以治疗儿童多动症和尿床症呢!&ot;他还没说完,那服务小姐和我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第十五章
那天在茶室里喝完咖啡,经不住我一再坚持,强晖只得又要了以寿司和蔬果沙拉等素食为主的日本料理。他本打算让我去酒店顶楼赫然有名的&ot;杜十娘豪门食府&ot;用膳,他已吩咐那位穿玫瑰色旗袍的女孩将一切都安顿好了,燕鲍翅样样俱全,菜肴相当奢华,却被我婉言谢绝了。我告诉他,即便是在家里,顶着母亲和阿姐不停唠叨的压力,我也是坚持每天只吃中午一道正餐,其余的时候基本保持空腹状态,仅靠一点水果或黄瓜来补充热能。
强晖听了大为惊讶。他朗声笑着拍了拍自己那凸起的肚皮,说道:&ot;难怪你身材那么好。如果照你的审美眼光来评判,我这肥胖的身躯岂不是有点愚蠢!怪不得刚才在我们开车过来的路上,你好几次躲在一旁偷偷地笑,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啊!&ot;我听了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他。
吃完饭强晖要带我去湖对面小岛上的别墅区走一走,我没有拒绝,通过这几个小时比较愉快的接触,我对他开始有了一点基本的信任,尽管我还是不太了解他。下楼之前他打了个电话给那位穿玫瑰色旗袍的女孩,我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叫邹燕。
&ot;燕子,&ot;当那女孩急匆匆地从楼下大厅赶到茶室里来的时候,强晖用亲切的口吻这样叫她,&ot;你去替我安排,我们乘船去对面的鲁滨逊岛,就不用再开车过去了。另外,你将衣服换一下,也陪思杭去会所里玩一玩。&ot;
想不到邹燕换了衣服之后竟变成了另一个人,那种身着旗袍流露出来的拘谨和成熟统统消失不见了,一位活泼可爱的邻家小丫头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她穿着淡紫色的t恤衫,浅灰色小花格的灯笼长裤,柔软的小腹处还系着一串白色的针织裤带,个子虽然不高,但面庞娇嫩,蜂腰削肩,模样显得顽皮而乖巧。她将乌黑的长发高高地拢起来,束成马尾的模样,走路时在脑后晃晃悠悠的,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我发觉强晖也不时拿一种含蓄的目光偷偷地打量着她。
(二十三)
我们来到湖边码头上,一艘银白色的小帆船早已静静地等候在岸边石阶旁。夜幕不知什么时候完全降临了,蓝黑色的夜空中月色如练,银汉灿烂。波光盈盈的湖面上,帆船飞快地游弋着,哗哗地激起雪白的浪花。那船工竟然是个染着一头黄发,打扮得颇为时尚的年轻小伙子。他一边用力地摆动着双臂划桨,一边卷着舌头念念有词,不停地吟唱着she的那首绕口令般的小调《中国话》。对面草木丰茂的小岛上,许多造型别致的小洋楼在树丛中显出黑魆魆的轮廓,窗户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光。
除了船舱外时断时续飘来的歌声,我们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航行在湖面上。我好奇地问邹燕,为什么湖上划桨的船工也穿着小区物业的红马甲?为什么湖对面的小岛叫做鲁滨逊岛?燕子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看了看船舱前头不远处坐着的强晖,方才小声地告诉我,这些小帆船都属于公司名下的产业。它们是强总当初为了促进楼盘销售而策划出来的商业配套项目。记得在一次公司股东会上,燕子被临时抽调去现场担当记录员,还曾听见有个别股东对此提出过质疑,说湖上既然已修建了堤岸直通对面的小岛,是否还有必要再添置人工渡船来作为交通工具,徒增小区业主的负担?然而后来经事实证明它们的存在并不是多余的。
强晖大约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回过头来用赞许的眼神看着燕子,笑着鼓励地朝她点点头。于是燕子又接着说道:“思杭,刚才听强总介绍,你是个网络作家,正在写一本书。那么你一定看过《鲁滨逊漂流记》吧?这小岛的名字就是受它的启发得来的。记得有一次强总还开玩笑地对前来参观的几个同行朋友说,要是这岛上有吃人的生番和土著人‘星期五’就好了,说不定房价会炒得更高。”
我忍不住笑着插嘴道:“那不一定吧,如果真是这样,谁还敢来这儿买房子住啊?”燕子和强晖听了也笑起来。燕子说:“实际上这几艘银白色的小帆船已成为湖上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船上的工人除了偶尔对小区业主尽一下摆渡的义务,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湖心自由地飘荡,顺便做一些清洁水质的工作。这些小船既无噪音污染,又能美化环境,因而深得广大业主的喜爱。有人甚至还将它们拍照之后拿出去参加影展呢。”
燕子滔滔不绝地说着,仿佛和我一见如故。由于有了她的存在,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我看得出她不但具有企业管理者的潜质,也深得强晖的信任。谈话间帆船很快就接近了对岸,小岛就像随波逐流而来的一座仙云飘渺的城镇,忽然金光四射地呈现在微明的夜色中,我们的耳边隐约环绕着市廛嘈杂的声浪,花草和树木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就在跨出船舷走向湖岸的一瞬间,强晖站在布满砾石和杂草的沙滩上伸出手臂来牵我,我故意掉头去和燕子说话,装作没有看见地避开了。
想不到小岛上除了茂密的松柏和灌木,其间的林荫小道却也阡陌纵横,四通八达。岛上环境清幽,一切都井然有序。强晖告诉我,这小岛过去在未开发之前,尚且保留着几分原始的风貌,那时每逢雨后初晴阳光温暖的时节,不仅能在树丛缝隙里采摘到鲜嫩的蘑菇,甚至偶尔还能发现充满童趣的小松鼠,不过现在这些都已逐渐消失了。尽管身为小岛开发商和建设者的他曾为此作过不懈努力,但仍然无法处理好这种人与自然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强晖说这话时,语气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遗憾来。
会所就在不远处一幢四层楼的别墅里。灯光辉映下,那红色的小洋楼看起来古色古香,金碧辉煌,尤其是那用黄|色琉璃瓦点缀的屋顶,仿佛带有几分故宫紫禁城的味道。别墅的两侧是很大的花园,绿色的草坪上,种植着一些精心修剪过的树木和花草,其中的品种我大多数都不认识,估计非常名贵。有一株连邹燕也叫不上名字的树,树冠和花苞是淡紫色的,据说要价值好几万呢。
(二十四)
别墅门前的车道上站着几个身穿白衬衣,手拿对讲机的年轻男人。这些人显然充当着警卫的工作。他们身材魁梧,目光警觉,看见强晖,马上双腿并拢,站得笔直,还举手行了个军礼。在他们身后有一个领头的中年男子,三十多岁,穿着浅灰色的休闲西服,里面套着一件黑色的无领t恤,脖子上戴着一条粗大的黄金项链。他脸孔圆圆的,皮肤相当白净,剃着雪亮的光头,鬓角处蓄着棕黄卷曲的络腮胡子,样子颇为滑稽。他很远就对强晖浮现出夸张的笑容,强晖的态度却颇为冷淡,对他随意地点点头,便领着我们鱼贯而入地走了进去。
底楼的大厅宽阔得就像个运动场。大厅头上是直达房梁的穹顶,一盏紫红色流苏型水晶吊灯从四楼的天棚上高高地坠下来,将整个室内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和我们下午在酒店里见到的情景差不多,大厅的中央摆放着一架雪亮的钢琴,那个蓄着长发、背影动人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里,依然坐在钢琴的前面不紧不慢地演奏着。在她的四周少了那些肤色各异的外宾,却多出了一帮手拿麦克风正在兴致高昂地舒展歌喉的家伙。这群人中有男有女,年龄在四五十岁上下,看上去衣冠楚楚,意得志满。他们大概就是强晖曾提到过的俱乐部会员了。显然,他们和强晖一样,都属于有钱有闲的阶级。
楼房虽然不高,但仍然安装了透明的观景电梯。我们很快就抵达了四楼。站在环形走廊的栏杆上高高地往下瞧,只见各楼层的房间里聚集着不少人,有的在健身,有的在玩电脑游戏,有的在打麻将,还有的在赌苹果机。据燕子告诉我,这家俱乐部也是强晖公司的附属产业,刚才站在别墅门口迎接客人的那个光头男子姓赵,是这儿的总经理。俱乐部规模不大,娱乐的项目和设施却相当完备,有人甚至形象地将它比喻为小型的拉斯维加斯。
对于那些铂金级和钻石级的会员们来说,每年只要缴足了会费,就可以不分昼夜随时来这儿消磨光阴。俱乐部不但免费为他们提供各种高档的美食和娱乐节目,还经常不定期地邀请一些政界商界或文艺界的名流,前来参加鸡尾酒宴或交谊舞会,使他们不必挖空心思四处钻营,即可得到与重要人物结识的机会。
我们去的当晚四楼夜总会正在举办一个谋划了很久的prty,据说应邀前来赴约的中心人物是那位德高望重的中国富豪,这位富豪前不久还上过美国的福布斯榜。强晖刚一进门就被几个阔佬模样的中年男人勾肩搭背地强行拉走了。他只来得及回头对我扔下一句话:“思杭你自己玩,不要怕,有燕子陪着你呢!”话音刚落便被几人嘻嘻哈哈地绑架而去。
我和燕子只得在舞厅角落的沙发里坐下来,有人给我们端来了饮料和果盘。一位身材肥硕的中年女歌唱家正在台上演唱。这歌唱家很有名,经常在全国各大电视台的晚会节目中出现。她穿着白色拖曳的长裙,脸上有颗明显的黑痣。她的声音慷慨激昂,正是我不太喜欢的所谓美声。燕子不断地被一些熟悉的客人拉起来跳舞。也有人试图邀请我,被我礼貌地谢绝了。
(二十五)
我就这样傻傻地坐着,看舞池中央的红男绿女翩翩起舞。也许是为了顺应客人要求,那女人演唱了一曲又一曲,歌词全都是正统而保守的。不知为什么,我对美声唱法总存有偏见,认为它的大部分曲目往往蕴涵着博大精深的政治内容,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相距甚远。美声演员一旦出名就能轻而易举地被称为歌唱家,而流行唱法的艺人无论多受大众欢迎,却永远只配被叫做歌手。这种现象相当奇怪,也极不公平,因此我对那些经常如影随形般出现在大人物身边的重量级歌唱家们,素来怀有敬而远之的心态,也很少愿意主动去收听他们的歌曲。
燕子不知我心里想些什么,只看出我坐在那儿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便拉起我的手,我们一块儿顺着安全通道的楼梯悄悄步行上了屋顶的天台。想不到这上面还别有一番天地。一排坚固的玻璃房子里不仅养着鸟、野雉和孔雀,甚至还有两头强壮的棕熊和一只哧牙咧嘴的猩猩。简直就像个热闹的小型动物园。棕熊侧身躺在昏黄的灯光底下呼呼大睡。那猩猩呢,却悠闲地坐在地板上,不停地大嚼着香蕉。它吃香蕉的方式非常特别,也极不讲卫生,总是不停地将它嚼碎之后吐在掌心里捧着,再重新填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咽下去。那情景实在令人惨不忍睹。
第十六章
此时的天空月色清朗,星儿俏皮地霎着眼,湖面上不时吹来凉爽的风,使人的心情格外舒畅。天台角落处还用铁链栓着一条体格细长的狗。这条狗的外表是深褐色的,皮毛短而光滑。它伸长了脖子轻轻地吠着,声音含蓄而温柔,仿佛正在向人委婉地倾诉着什么。它面孔尖削,身体线条柔韧优美,眼睛是琥珀色的,目光锐利而深沉,竟有几分像狼。它大概和邹燕很熟悉,因为燕子刚一伸手抚摸它,它即刻就欢快地摇晃着尾巴噤声不叫了。
我不由得十分钦佩燕子的勇敢。她告诉我,这条狗的名字叫喜儿,品种属法老王猎犬,原产地埃及,血统古老而高贵。它过去曾在燕子和她哥哥创办的马戏团里担当过女主角,聪慧伶俐,不仅会穿着漂亮的连衣裙,踩着优雅的舞步站起来推车,而且还懂得表演简单的数学游戏。喜儿现在已成了强总的心爱之物,只要一有空,他便会亲自驾车带着它去郊外的山上四处闲逛。
天台上另外那几只动物也是喜儿在舞台上的表演搭档。它们都是强晖从外地省城的一家小马戏团里一块儿接受过来的。燕子的哥哥是这家马戏团的老板,同时又是强晖在部队时朝夕相处的战友。他在创业伊始的阶段,曾向强晖借过一笔数额较大的款项,一直无力偿还,因此在马戏团经营不善濒临破产的前夕,他冒着被其他债权人告上法庭的风险,设法将这几只宝贝偷偷运回重庆交给了强晖,然后他自己也带着燕子摇身一变投身在强晖公司的旗下。据说强晖正打算让他们兄妹俩每周一次在俱乐部二楼的多功能厅里举办马戏表演呢。
(二十六)
燕子告诉我,这几只宝贝来到重庆落户之后,强晖还特地托人花钱为它们办理了合法手续。不仅如此,每隔一段时间,市动物园的有关专家和兽医都要来这里为它们诊治或体检,每次的出诊费动辄数千元,可以想象其喂养的成本。
我们从天台上慢慢踱下楼去。舞厅里的节目正举行得热火朝天。那位富态的女歌唱家仍然独自垄断着舞台。她努力地张大了嘴巴,似乎越唱兴致越高,竟毫无退场之意。我有点无聊,想回家了,又不知如何才能离开这座小岛。燕子何等冰雪聪明之人,不待我开口说话,便再次拉住了我的手,在舞厅各个包房之间的通道上不停地转悠察看。后来终于在通道尽头隐秘的拐角处找到了一间小包房,那里面灯光昏暗,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于是燕子便牵着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装饰得有些奇怪。地板上铺着厚实绵软的羊毛地毯,人在上面行走时发不出任何声响。房门和墙壁用厚厚的皮革包裹着,隔音的效果甚好。房间里除了一张松软的皮沙发和一个玻璃小茶几,其它几乎什么都没有,也没见到ktv包房里必不可少的电视和音响设备。燕子拉我在沙发上坐下来。我睁大了眼睛用力在房间里搜寻,好不容易才在对面的墙角处发现了一台电脑。
这台电脑毫不起眼地摆放在一张桌子上,桌前搁着一把小转椅。尤其惹人注意的是电脑显示屏背后镶嵌着的那面圆形的大镜子,镜片边上包裹着镂空雕花的朱漆木框,颇像一扇中式园林风格的大门,差点占据了整整一堵墙。它的存在不免令人生疑。我起身凑拢那面镜子好奇地观察,却没看出有任何破绽。燕子见了笑道:“思杭,你在干啥子?未必你以为镜子背后会藏着金银财宝。要不然我去天台上将喜儿牵下来,让它来替你嗅一嗅,侦察一下!”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
我在电脑前坐下来,熟练地将它打开。我在百度中文搜索里将自己小说的题目输进去,用鼠标轻轻点击一下,屏幕上即刻出现了许多条与它相关的信息提示。对其中一些可疑的信息我开始认真地翻检查阅。和以前一样,我很快又发现了一个名叫宠儿的女孩未经我的授权,擅自将我的作品复制下来,发布在北方时空论坛上,连作者的姓名也被篡改了。我见了淡然一笑,马上跟踪过去,先按照网站的规定进行注册,以作者的身份发表版权声明,然后再将尚未写完的小说在那里重贴一遍,并在末尾留言说我将继续写下去,希望大家多支持云云。
我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这一切,没留意到燕子正站在后面津津有味地观看。她惊讶地赞赏道:“思杭,了不起耶,小小年纪,竟能干大事!我刚才匆忙之间拜读了一点你的小说,感觉写得好精彩。但奇怪的是,别人盗窃了你的劳动成果,你好像并不生气,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刚要跟燕子解释这类侵权行为在网络上实属司空见惯,除了亡羊补牢之外,实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想不到我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电脑背后那面圆形的大镜子陡然一亮,使得本来异常昏暗的房间顿时变得纤毫毕露。这情形将我和燕子同时吓了一大跳,差点忍不住一起发出尖叫。我抬头定睛一看,原来那镜子已变成了一堵透明的玻璃墙,隔壁房间里有人开了灯,隔着墙暴露在我们眼前的竟然是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幕场景。就连至今回忆起来,我还仍然心有余悸。
(二十七)
当时我第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赶紧俯下头去,想用电脑显示屏将自己遮挡起来,因为我实在不愿和隔壁那个赤条条躺在床上,容貌和身材都分外娇好的年轻女人面对面地互相凝视。谁知燕子在身后牢牢地抓住我。她大胆地将脸凑过去,仔细研究着那堵奇怪的玻璃墙,甚至还用手指头轻轻地叩击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脸来,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小声地说道:“思杭别怕,这不过是一块单面镜罢了!”
“单面镜?”我情不自禁地重复了一句,不由得好奇地看着她。“对啊!这就是那种经常出现在国外警匪片中,安装在警察局审讯室墙上,能够掩护证人识别罪犯的特殊镜子嘛!”燕子见我不明白,又耐心地解释了几句。我感到万分惊讶,随即用不确定的口吻问道:“那她不晓得我们的存在吗?”“当然啊!一旦隔壁开了灯,这面镜子就变成了单边透明的玻璃墙,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她却什么也发现不了。”显然,燕子已逐渐冷静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从电脑显示屏旁边探出头去,只见那女人肆无忌惮地光着身子,独自一人仰卧在床上,用充满幻想的眼神凝视着天花板。她姿态娴雅地翘起兰花指,轻轻拈着一支栗色的小烟卷,不时撅着红唇朝空中喷出淡白色的烟雾来。她不紧不慢地挥手驱赶着它们,那表情浪漫而悠闲。她大概并不知道隔壁有两双涉世不深的眼睛正在紧张而惊奇地窥视着她吧。说来也奇怪,我以前一直不大喜欢女人抽烟,但此刻眼前这个女人的行为不但没让我产生反感,反而觉得她吞云吐雾的动作很有魅力。她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岁,腰肢柔韧,双腿修长,皮肤细嫩光滑,ru房坚挺而秀气,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
我感到分外吃惊,同时又非常纳闷。这女人为什么赤身捰体地躺在那儿?包房里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安装审犯人用的玻璃墙?难道这就是以前曾听人说过的真人秀娱乐表演?据说这种表演在东南亚某些国家的旅游胜地至今还非常盛行。想不到这个一丝不挂,相貌和身段宛如明星般出色的美女,竟会是个bt(变态)节目的三级演员。我不由得满头雾水,怀着强烈的好奇心继续观看下去。
女人就这样安静地躺着。房间里鹅黄|色的灯光清淡而温柔,毛茸茸的光线均匀地铺洒在女人珠圆玉润的肌肤上,令人感觉有一种丝绸般爽滑的质感。在她床头的墙上,还挂着一幅安格尔的《泉》,画中的捰体少女看起来典雅、纯洁、恬静而健康。据说此画曾耗费了安格尔30年的心血,当然这里挂着的仅是一幅仿制品。除此而外,房间里靠墙的铁花大床,绣着花边的床单、枕套、被子以及床头柜上那盏挂满水晶坠子亮晶晶的玻璃台灯,使整个房间显得颇有几分欧式的华贵,然而这一切都不过只是这个女人的陪衬品。
尽管我和燕子都知道这面镜子的玻璃很厚,隔音的效果肯定也非常好,但我们仍然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时,我忽然发觉女人房门的锁孔正在悄悄地转动,我的心顿时禁不住怦怦直跳,紧张得连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我不明白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门开了,进来的却是一个穿着短裙披着直发的清纯少女,我顿时松了口气。那女孩对着躺在床上毫无遮拦的女人嫣然一笑,替她倒了杯清水,便转身要出去,就在女孩伸手拉门的一瞬间,一个穿黑色短袖t恤的男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二十八)
第十七章
那男人三十多岁,蓄着寸头,个子不高,浑身上下肌肉凸起,就像个健美运动员。他面色苍白,浓眉大眼,五官的线条刚毅,腮边有道细细的疤痕,像是被人用刀斫之后留下来的。他彬彬有礼地站立一旁,笑着对那小姑娘抱歉似地点点头,待她端着茶盘出去后,再将房门轻轻地合上。“不会吧!难道这果然是真人秀?”我带有几分疑惑地想道,心里同时感受到一丝微微的恐慌。
男人若无其事地走到女人床前,对她无声地微笑着,开始漫不经心地脱衣服。他先将自己黑色的t恤迅速地除去,随即又打着赤膊,坐下来盘着腿慢慢地解鞋带。见此情景,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我猜想他要是一直不停地脱下去,岂不就……我赶紧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只见燕子也目瞪口呆,脸色比我还要紧张。
幸好那男人去掉鞋袜后没有再继续往下脱。他裸着上身,体格壮硕,全身肌肉的线条非常明显。他背靠女人侧身坐着,一言不发,表情异常冷酷。女人躺在床上用含情脉脉的目光凝视着他。她伸手摇了摇男人强健的胳膊。男人转过头,俯下面孔去接近她。女人将手中尚未燃完的烟卷填进男人嘴里,随即小鸟依人般亲热地挽住他的脖子,不问青红皂白将柔软的红唇递过去,紧贴在他残存着胡须的嘴巴上。男人赶紧将闪着火星子的烟蒂迅速地拿开。我见了禁不住脸一热,赶紧又将视线移回到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来。
我头一次如此真切地目睹男女间的温存,以前虽然从书本和影视剧里也接触过不少,而且有一次在大学上课的时候,因为曾受到大家的鼓动,甚至还和几个头脑新潮的女同学一块儿躲在宿舍里偷看过乱七八糟的违禁片,但当时的体会毕竟不像现在这样震撼而强烈。无法抑制的好奇心以及对性本能了解的渴望不断驱使着我,使我犹如遭遇到某种磁场强有力的吸引,总是忍不住要抬起头来朝那边张望。我的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企盼,同时又有一种隐约的罪恶感。
女人重新躺回床上,抓住男人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赤裸的胸脯上。我的心跳得益发厉害了,脸颊一阵滚烫。我低下头去,捏着鼠标在电脑上漫无目的地操作,大脑里一片空白。我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内心深处一直存在着的那种无声的谴责,于是打算站起来离开,但却感到两腿发沉。我仔细体验了一下,才发觉燕子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按在了我的肩上。我正要扭头去瞧,却听见她嗫嚅着嘴唇凑在我耳边小声地说道:“思杭,别动,反正又没人晓得。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多呆一会儿再走吧!”
燕子说完,转身甩动着脑后的长发疾步跑到门口,拉开门,探出头去,朝走廊两边飞快地张望了一眼,笑着对我强调了一句:“没人。”又重新将门反锁好,走过来站在我的身后继续观赏。她这一连串举动完成得干净利落,同时也相当滑稽,仿佛我们是小偷,正打算躲在这间屋子里大干一场,将其中的财物洗劫一空。我见燕子表现得如此淘气大胆,不好再说什么,生怕扫了她的兴。我犹豫了许久,最后索性将牙一咬,心想既然是表演,而且又没得第三个人知道,怕什么嘛?于是就安静地坐在那儿,不再表示要走。
(二十九)
那男人不知为什么,起初总有些被动。女人却分外热情,不时变换各种方法和姿势挑逗着男人,又要去解他的裤带,想不到男人一把捏住她那白皙娇嫩的小手,无论如何也不愿松开。女人大惑不解地望着男人,那火热的眼神仿佛能融化冰山。这时,只见男人俯身笑着对女人解释了几句什么,女人似乎不大情愿地点点头。我无法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竟忽然觉得眼前的玻璃有点碍事了。
我猜不透接下来还要表演些什么,同时对自己一直腆着脸皮坐在那儿感到相当羞愧。这时,燕子从身后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肘,我回头望了她一眼。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手扶住我的肩膀,紧挨着我在那张转椅上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这情形与我刚进大学不久,曾经跟随十来个女生躲在宿舍里偷看v的情形何其相似啊!当时寝室的板凳不够,连顶铺上面都挤满了人。与我们一起看的还有我高中时代的同学罗洛。我也是这样与她并排挤坐在同一张电脑小转椅上,冒着随时可能跌跤的危险。大家艰难支撑着熬了整整一个通宵,因为确实没地方睡觉。不少人第二天只得旷课。
罗儿和我并不在同一所大学就读,她是专程为我们送片子来的。记得那天晚上自考生有补习课,因为路途较远,我放学之后不愿回家,便去几个要好的统招生寝室里借宿。大家正在闲聊的时候,有一性格顽劣的毛丫头突然提议去租点那种碟子来扫盲,其理由是都快二十大几的人了,已基本属于连吃饭都不长了的那一类,竟然还未真正了解与自己同在一个星球存活了上万年,并且物种序列完全相同的另一帮家伙们的生理结构,就连说起来都令人惭愧。
想不到她的提议居然得到了赞同,大家一致认为这理由冠冕堂皇,的确无法反驳。于是我们紧密团结在以毛丫头为核心的行动小组周围,一块儿去校园门外那家很小的租碟店内的柜台上,像侦探破案一样仔细地搜寻,差点没使用显微镜,最终却一无所获。
毛丫头仍不甘心,便去小店门外向老板直接询问。那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体胖,当时天热,所以打着赤膊。他正趴在街边的路灯下与人热火朝天地斗地主,忙得不可开交。当毛丫头忸怩了半天,文绉绉地向他小声打听有没有伦理片出租的时候,他莫名其妙,竟听不懂,反而一再追问。由于打牌人多,说话实在不便,毛丫头尽管英勇善战,豪气干云,也只得鸣锣收兵。我们的第一次行动便以彻底失败而告终。
回到宿舍,大伙儿全都怏怏的,谁也提不起精神。尤其是毛丫头,一进门便将自己砸在床上,心情沮丧到了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