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点。我忽然想起好朋友罗儿的父母以前曾做过多种生意,似乎也开过录像厅,说不定她家里还藏得有这类屡禁不绝的盗版碟子,便即刻拨电话过去询问。没想到罗儿满口应承,并说马上就打的送到,还一再询问我喜欢欧美版或是日本的v?我一时茫然,便将电话扔给了毛丫头。她大喜过望,仿佛绝处逢生,在电话里忙不迭地答道:“v吧,想来同属亚裔人种,应该比较含蓄羞涩,这样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
(三十)
然而今天的情形却完全不一样,眼前上映的毕竟是真人秀。隔壁那对男女一直在甜蜜地互相温存,卿卿我我。女人此刻已坐了起来,始终揪住男人的皮带不肯丢手,脸上流露出央求的神色。男人却骄傲地微笑着一再摇头,好像是在故意挑逗女人,成心吊她的胃口。女人后来不由分说,强行将男人的手指头用力地掰开,按住他的身体,将他的长裤迅速地剥下来,顺手掷到远处墙角旮旯的地板上。她俯下身子,慢慢亲吻着男人坚实的胸脯,那动作忽然变得温柔无比。
当女人伸手探入男人下腹处贴身的三角底裤时,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操控着电脑鼠标的胳臂甚至开始微微地发抖。女人的手在男人的底裤中随意地游走,轻轻捏住那个早已明显变得膨胀的东西。男人的身体在那一刻紧张地抖动了一下,线条刚毅的五官上流露出微妙而清晰的反应来。他斜倚在床头,将双臂弯曲地枕在脑后,那姿势显得分外悠闲而舒坦。
事前毫无任何征兆,女人突然用迅疾的动作将男人身上仅存的遮羞布扒掉,使他强壮的肉体在雪亮的灯光底下暴露无遗。那陌生而硕大的物件猛然一下子从隐秘的地方精神抖擞地跳了出来。它直挺挺地站立着,就像个灵感勃发的行吟诗人,正在孤独而骄傲地仰天长啸。我傻呆呆地愣在那儿,全身犹如遭到了强大的电流伏击,四肢禁不住一阵痠麻。我就这样平生头一次真实而完整地阅读了男人的身体。
我忽然发觉燕子的小腿也在不安地颤抖着,那扶着我肩膀的右手竟莫名其妙地开始用力,直到捏得我有点发痛。我禁不住感到好笑,回过头去望了她一眼。她也转过脸来凝视着我,那神态十分陌生,仿佛一时不认得我了。后来她使劲晃了晃脑袋,才终于回过神来,随即冲我亲切地扮了个鬼脸。她伸长脖子使劲咽了口唾沫,用乞求的语气小声地说道:“思杭,别急,过一会儿再走嘛!”
就在我们说话的一瞬间,正躺在床上懒洋洋地享受着爱抚的男人已被女人强行扯了起来。两人亲密地拉着双手,贴近身子,额头相碰,盘着腿面对面地促膝而坐,那姿势相当滑稽,就像武侠小说中两个走火入魔,正在闭目练功的情侣高手。过了一会儿,男人大概被眼前女人白晃晃的肉体撩拨得有点火起。他使劲咬紧自己的下唇,伸手揪住女人胸前那两只像兔子一样鲜活的ru房,表情竟有几分粗野。女人满足地张大了嘴,却依然没一丝声音传过来。
两人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相当娴熟,看起来颇具职业化。直到这时我才猛然发觉隔壁房间的其它几面墙壁也镶嵌着形状一模一样的玻璃镜片。可以想见就在这同一时刻,说不定另有好几个包房的客人,都悄无声息地隐藏在它们的后面,正从不同的视角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场火辣辣的人体秀。
我不禁揣测这大概是俱乐部特意为那位尊贵的富豪安排的一场保留节目,在这个众人无法知晓,分外隐蔽的地方,为曾经谋划了很久的prty神秘地掀起一出小高嘲。说不定强晖此刻正躲在其中某个包房里,一边与客人觥筹交错地豪饮,一边兴致浓厚地陪同着他们观看。而我和燕子公然闯入了这片女人的禁地,无意间发现了有钱男人圈子里这个天大的秘密。隔壁的表演逐渐进入了白热化,场面看上去变得不堪入目。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一阵厌恶,站起身来,拉起燕子的手,飞也似地逃离了这个幽暗的房间。
(三十一)
第十八章
逃出房间后,我的脑海里还始终浮现着躲藏在另一堵玻璃墙背后强晖那张笑嘻嘻的脸,一个可怕的念头总是不断地缠扰着我,使我一直感到心绪不宁。他们这帮神通广大的男人,能否通过另外的什么高科技手段,同时侦查到小包房里的燕子和我,从而将我们也当作一种附加的娱乐节目。因为眼前这个世界实在太阴暗,太不可思议了,好像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就像一句常用的广告词里说过的那样:“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我觉得仿佛被人戏弄了一把,对强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微薄的好感顿时一下子烟消云散。
夜总会里的演唱已经结束,那个一直垄断着舞台引吭高歌的女歌唱家,不知什么时候终于谢了幕,此刻正坐在舞池旁边与人悠闲地喝酒聊天。燕子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底楼大厅闲逛。在乘电梯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可能燕子也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之中,没有缓过劲来吧。整幢大楼里依旧灯火辉煌,那盏紫红色流苏形的水晶吊灯在临近午夜时分显得愈发明亮,那位弹钢琴的女孩子仍然坐在大厅中央尽职地弹奏,优雅而舒缓的琴声在空气中轻轻地回荡着。
大厅里客人越来越多。那些衣衫华丽、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女端着高脚酒杯,成群聚在一起彬彬有礼地交谈。身着黑色燕尾服,肩膀上斜挂着金色绶带的男服务生(当地人俗称少爷),单手擎着放有红酒的托盘,在人丛中不停地往来穿梭。这场面看上去何等高雅、奢华,又是多么舒适而令人称羡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我不禁冷笑着摇了摇头,同时想起了巴尔扎克的一句名言:巨大的财富背后都隐藏着罪恶。我觉得此刻所见到的不过是一具具用金钱包裹起来的没有灵魂的躯壳,他们的生活已远离了真实。
我怀着一度被我视为最可怕而阴暗的看客心理,观察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孔,那上面千篇一律浮现着虚伪而浅薄的笑容。忽然强晖高大的身影闯入了我的眼帘中,我愣住了,感到十分意外,他怎么竟然会在大厅里,难道他刚才并没去那堵玻璃墙的背后看表演?又抑或他和我们一样也提前溜出来了?我一时无法确定。
强晖正和几个男人聚在一块儿交谈着。很远就能看见他的脸红扑扑的,大约喝了不少酒。燕子此刻也看见了强晖,便拉着我很自然地朝那边走去。我突然用力地甩开燕子的手。她一下子懵了,转过头来奇怪地望着我。我顿时醒悟过来,连忙用抱歉的口气说:“我想去洗手间。”“哦,在二楼。”她说,“我带你去吧!”我说:“谢谢,不用了。”说完便径直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走去。
我没料到自己会在燕子带我去见强晖时表现得那么激动,反正就是不想再面对这个人。我走上二楼。那里有一个面积不大的休息厅。厅内见不到任何人,显得出奇地安静,也没有开灯,光线非常微弱。里面放了几张漂亮的布艺沙发和一部电视机,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自助酒水台。
(三十二)
我穿过休息厅,来到室外露台上,感觉视野陡然一下子开阔了许多。这里不仅可以远眺那正在银色月光下静静地泛着涟漪的湖水,还可以近瞰黑魆魆的树丛和我们离船登岸后那条弯曲的坡道。夜空中繁星满天,树木和花草散发出阵阵幽香,蟋蟀在黑暗里轻轻地鸣叫着,清凉的夜露扑面而来。刚才在那个小包房里积淀下来的紧张与压抑一下子全被释放出来,所有的不快和埋怨顿时都变得无足轻重。我闭上眼,两臂伸直,用最近刚和姐姐一道去瑜伽房里学到的腹式呼吸法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
正在这时我被一阵汽车行驶的嘈杂声打扰,不由得中断了自己宁静的思绪,睁开眼,看见一辆粗犷雄壮的黄|色h3型悍马越野车正从林间公路缓缓地驶来,进入了露台下面的停车坪。想不到从驾驶室内钻出来的竟然是一位身着黑色晚礼长裙的女人,三十多岁,头发高高地盘起。她牵着一条体格强壮的狗,将栓狗的皮带顺手递给了那个从大厅里闻讯赶来的光头男人。那条狗通体雪白,浑身上下并无一根杂毛,眼睛焦黄灼亮,面部表情温柔,样子看起来颇为高贵。我一向喜欢研究名犬,甚至还为我家倍受宠爱的边境牧羊犬“嘎子”制作了个单独的网页,并将它与我的博客链接起来,因此我知道眼前的这条狗原产于法国,学名叫比利牛斯犬,俗称大白熊。
那女人慢腾腾地朝露台下面灯火通明的大门口走来。她穿着细细的高跟鞋,步履轻盈,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她高挑的身材,白净的面庞,浑身闪亮的珠宝首饰与那款黑色飘曳的长裙搭配得非常协调,尤其是走路时那袅袅婷婷、目中无人的步态,令人既感到有几分妖冶,同时又有几分冷峻。我从一直紧随在她身后那个光头男人必恭必敬的姿势来判断,猜想这女人绝不是一般的等闲之辈。
“思杭,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啊?找到洗手间了吗?”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燕子的声音从身后的休息厅里传来。我转过脸去对她笑了笑,回答说:“下面的人太多了,我上来透透气。想不到这儿环境挺好的,还可以看见我们刚才划船经过的湖面。”
燕子微笑着走到我的身旁,伸手扶住围栏,俯身将下巴搁在自己的臂肘上,眼睛盯着我们来时的方向。楼下那位雍容华贵的女人还逗留在大门口,她用尖尖的手指头从随身携带的小坤包里掏出一支香烟,那个光头男人见了,赶紧凑上前去为她点燃了打火机。这时燕子也发现了那个女人。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一种气愤与不屑的表情来。
我们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逗留在露台,游离在各自的精神世界中,一时无视对方的存在。过了好一会儿,燕子才目不转睛地瞧着楼下的女人说道:“她叫萧莹莹,强总的前妻,是我们的二老板,因为她在公司里有股份。她父亲以前曾担任过市政府的大官。据说强总最初开发这片楼盘的时候,还借用了这女人的社会关系。”
(三十三)
我听了颇感意外,忍不住问:“是吗?这么漂亮的女人,家庭背景又好,为啥子还要离婚呢?强总的眼光实在太高了吧!”燕子回答说:“这女人外表看起来漂亮温柔,实际上脾气却相当暴躁,尖酸刻薄,工于心计,而且她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终身不能要小孩。也许由于她父亲已退居二线,失去了靠山的缘故吧,她尽管和强总分手了一年多,至今还纠缠着这桩婚姻不放。她最不喜欢我和我哥,曾经在背地里骂我们兄妹俩是叫花子,因为走投无路才乞讨到强晖公司名下来。”
我听了这话也愤愤不平,内心很同情燕子寄人篱下的遭遇。燕子又说:“过一会儿她肯定会到大厅去。她说话不分青红皂白,非常刺激人,尤其是对强总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女人。”说到这里燕子撇了撇嘴。
我很明白燕子的这番苦心,她不过是在善意地告诫我,让我对这个性格蛮横无理的女人提前作好心理防备。我淡然一笑,对此不置可否。燕子接着问道:“思杭,我看得出来,你刚才好像对我带你去那种地方有点生气了吧?”我故意不回答她,弯下腰,直立抱腿,做了个热瑜伽的动作,装着没听见她的话。
燕子说:“其实我完全是无意间才闯到那儿去的。我刚来公司不久,担任对面湖滨酒店的大堂经理还没得半年,以前也曾听一些同事私底下议论过,说这个俱乐部里头有特殊的表演节目,从不对外营业,只针对一些有身份地位的重要客人。没想到今天……”燕子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过了一会儿,她见我仍不开腔,赶紧又用央求的口吻补充了一句:“千万莫再生气了好吗?”见她一副着急而又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终于笑了起来。
“燕子,你今天真是无意间闯去的吗?这难道不是强总事先对你的安排?”我忍不住将一直憋在心底的疑惑讲了出来。燕子听了颇为惊讶,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地看着我。“哦,我不是这意思,我并不是怀疑你,而是……”看着燕子逐渐激动起来的表情,我明显觉得自己的说法格外荒谬,便急忙对她解释道,连语气也变得吞吞吐吐。
这时燕子挎包里响起了激昂的彩铃声,那是歌手芦苇演唱的一首英文rp,歌词的内容相当饶舌,也颇为幽默。大致是讲她有一次去国外旅行,独自到nil郊外的一家小餐馆里吃晚饭,快吃完时才发觉忘记了带钱包,坐在那儿既尴尬又紧张,犹豫了许久,才终于想出来一个好办法。她不慌不忙又重新要了几道菜,随后打电话去当地报馆自曝家门,即刻引来了几个小娱记,于是气氛一时很热烈,她也装着快乐地喝醉了,最后连回酒店的出租车钱都省啦!
这个电话原来是强晖打过来的,他焦急地问燕子,我是不是已经离开了。燕子听了便领着我朝楼梯的方向走去。她一言不发,显然还在生闷气。我感到很后悔,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来到楼梯口,燕子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用严肃的表情对我说:“思杭,你是强总的朋友,我尊重你,希望你能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我。我哥虽然是强总多年的战友,我也是公司的员工,但我并不是演员,完全没必要配合别人来充当这类不光彩的角色。”
(三十四)
我顿时心生歉意,刚要对燕子说对不起,强晖忽然从底楼迎了上来。他微笑着,脸色依然红红的,关切地问道:“思杭,燕子刚才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你始终呆在二楼休息厅里看电视,哪儿也不愿去。这里有许多娱乐节目,为什么不到处去走一走,看一看呢?”
强晖说着话,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领着我们朝楼下的大厅走去。有人很快为我和燕子送来了饮料。强晖有些醉意,他尾随在我和燕子身后,用明显热情过度的语言和姿态对我大献殷勤,毫不顾忌大厅里还另有许多重要客人,这些客人不时微笑着向他频频点头示意。
我和燕子在大厅里侧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停下了脚步,强晖始终站在一旁陪伴着我们。他的手里端着个高脚酒杯。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少爷”用雪白的餐布裹着一支大号的香槟酒瓶,亦步亦趋地紧紧尾随着他,为他殷勤地添酒。不时有人从大厅的各个地方走来与强晖碰杯,他们故意寻找一些话题来和他寒暄,趁机回头好奇地打量我,这令我很不自在,内心总怀疑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尤其是后来当一直站在门外的那个光头男人也颇不识相地走过来凑热闹,并大声吵嚷着非要与我碰一杯的时候,我心里就更不高兴了。
那男人嬉皮笑脸地站在我面前,圆滚滚的秃头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显得油光锃亮。他将衣袖高高地掳起,头也不回地竖起一个手指头来弯了弯,示意身后的“少爷”替他斟满了两大杯香槟,非要叫我与他一口干了,那态度相当蛮横无礼。我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这让他大为尴尬。他不依不饶地端着那两个杯子,拿放肆的目光死盯着我,似乎打算要强迫我灌下去。我不由得惊慌失措,赶紧回头去看燕子。
这时燕子也顾不上生气了。她大约发觉我的处境不妙,于是便微笑着很快走过来,挡在我的面前。她伸手接过酒杯,说道:“赵总,思杭不会喝酒,我来替她好吗?”说完与他轻轻碰了一下,爽快地仰头喝了。那光头男人似乎心有不甘,带着明显不高兴的神情瞥了我一眼,然后对燕子发了几句牢马蚤:“燕子,看来还是你够哥们义气!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强总手下的打工仔而已,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高贵的场合。人家是美女,两只眼睛都长在头发梢上去了,根本就瞧不起我们这类穷光蛋!”
那秃子说完,转身悻悻地走了。燕子见我愤愤不平的样子禁不住好笑。她用颇为幸灾乐祸的语气对我说道:“嗨,思杭,没想到你居然成了今晚的当红明星啦!别生气,他肯定又喝多了吧!他是个出名的酒鬼,一旦醉了就到处乱撒酒疯,讲话也口无遮拦。公司的员工都晓得他这毛病,很少有人愿意主动去接近他,还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和尚。其实今晚来出席酒会的人大多数都是强总的好朋友。他们的行为看起来有点失礼,内心却并没得恶意,只不过处于关心的角度才对你感到好奇罢了。谁都知道强总已经离婚,目前还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烫手的山芋,这句话是啷个形容的?听起来好过分哟,应该叫钻石王老五嘛!燕子,你怎么能够这样嘲讽你们的董事长和大恩人呢?”忽然一个女人贴在我耳边用训斥的口吻说道,那声音既低沉又沙哑,同时还有点扎人耳膜,是明显的女中音。我顿时吓了一大跳,赶紧回头一瞧,原来就是我刚才在二楼露台上曾经见过的那个驾驶悍马车的漂亮女人。
(三十五)
第十九章
雪亮的灯光下,那女人看起来尤为妩媚。她的面颊和脖颈柔嫩细腻,皮肤上闪着珍珠般熠熠的微光。她的气质显得非常特别,就像她胸前挂着的钻石项链一样洁净而淡雅,然而想不到她说话的声音却如此粗壮难听,像上了年纪的市井女小贩,甚至还带有几分男人的味道。见我回头,她骄傲地站在那里,以不屑一顾的表情打量着我。她的瞳人幽幽的,仿佛具有很强的穿透力。尽管仍处在夏末秋初的季节,气候尚有几分炎热,但我面对这清冷的目光,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萧总,你才来啊?”燕子赶紧招呼她,语气中带有明显的怯意。强晖听见了,调过头来,惊诧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继续转身与那帮客人喝酒闲聊。那女人似乎相当无趣,怏怏地站在那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接过燕子的话说:“是呀,才来,如今这么大的场合,都没人事先通知我啦,这真是过河拆桥啊!燕子,你今后就别叫我萧总了,我算啥子嘛?一个遭人嫌弃的小股东而已!”这时那帮敬酒的客人走了,强晖方才转过身,朝那女人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即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你来啦?”女人始终板着面孔,一言不发。
强晖笑着对我说道:“思杭,你今天来得不巧,我实在走不开。改天我亲自来当你的导游,你觉得怎么样?”我听了勉强笑一下,不知为什么,心里仍然感到不舒服,甚至连假意的迎合都不愿做出。我说:“强总,我有点累了,这地方又叫不到车,请你派个人送我回去好吗?”强晖听了连忙说:“你别急,我先去安顿一下,等一会儿由我开车送你回去。”这时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那个女人突然发话了,她毫不掩饰心中的妒火,拿一种厉害的口气大声说道:“强晖,你见到美女就不要命了吗?你喝了那么多酒,难道还能自己开车?”
这女人的声音异常洪亮,惹得大厅里不少人转过头来看她。强晖有点恼火,但碍于情面又不便发作,只得拼命抑制住情绪。他并不去理会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故意笑着对我说:“思杭,再等一会儿行吗?你放心,我能开车,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只好点了点头。
谁知那女人没完没了,她从小坤包里手忙脚乱地掏出一个电话来,将它举在手里晃了晃,用充满威胁的声音嚷道:“你要是不听,今天真的去开车,我就打110报警!”
女人的这句话使我们大家都怔住了,大厅里不少客人纷纷朝这边张望,有的还准备走过来劝解。强晖禁不住火了,连脖子也变得紫涨起来。他压低了声音愤怒地说:“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那女人没有理他,转过脸来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嫉恨,那眼神比语言更具有杀伤力。直到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她才颇为得意地掉过头去。我对此非常愤慨,却又无可奈何。这时,不知为什么,我竟然鬼使神差,装出一副撒娇的表情,故意嗲声嗲气地大声说:“强总快点嘛,我们一道去湖对面吃夜宵,我肚子都饿坏啦!”
(三十六)
强晖很快领会了我的意思。他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同时拿一种既钦佩又感激的表情看着我。燕子也忍不住背过脸去抿嘴偷笑。女人简直目瞪口呆,连眼珠子都快掉落到地上去了。我顿时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得意和快乐,于是又接着说道:“快点嘛,要不然回去晚了家里人会担心我!”这后一句倒是发自内心的大实话。
我故意若无其事地从那女人眼前走过,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说实话,我当时十分紧张,真有点畏惧她,怕她不顾一切大闹起来,将战火莫名其妙烧到我的头上。同时我对她难堪的处境又隐约产生了几分同情。我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免遭到不必要的伤害,但又不愿让这女人发现自己内心的怯懦。
我竭力控制住心跳的频率,尽量让脚下的步伐变得从容一些。我并没有回头,却仍能感觉到女人仇视的目光以及那股火山爆发前的灼热,直到终于走出大厅,方才彻底地松了口气。我知道自己安全了,至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全身而退。这时,强晖对站在门外的警卫说了几句什么,那警卫旋即转身跑回去,手脚麻利地替强晖拎了件外套出来。
我忽然间觉得燕子不在身边有些不习惯。我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分,由强晖独自开车送我回家确实不太合适。我站在大门口犹豫了许久,扭头去看燕子,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身影。
夜已经很深了,湖面上吹来阵阵小风,别墅前面的停车坪上,身姿婆娑的树木轻轻地摇曳着,飒飒地飘下金黄的落叶,令人感到一点萧索的寒意。强晖见我交叉着双手站在那里,用掌心不停地摩挲着胳臂,便将那件特地叫警卫拎来的外套不由分说地塞给了我。
我披着那件宽大的男式外套,内心充满了温暖和感激。强晖不知什么时候已通知湖滨酒店的保安将奔驰车从小岛对岸开了过来。迈进驾驶室时他不小心脚底下一滑,竟然打了个趔趄。天哪,原来他真是有几分醉意了!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用求助的表情向大厅里望去,却瞧见那漂亮女人和那个名叫和尚的光头男子聚在一起抽着烟,正在说着什么。她用挑衅的眼神朝四处搜寻。于是我什么话也没说,低下头迅速地钻进了车内。
我上了车,一言不发,将头靠在座椅上。强晖见了,关切地问道:“怎么,很累吗?”我没有吱声。强晖见我不大高兴,便没话找话地又问了一句:“思杭,刚开始燕子不是和你在四楼舞厅里玩吗,怎么后来又到二楼看电视去了呢?”这话重又惹起了我的不满,内心禁不住再次将他和真人秀联系到一起。
我觉得他实在太可恶了,便不愿搭理他,自己动手在车门底下的cd盒内随手取了张英文歌碟出来,塞进音响设备里。那是一张重金属乐片,速度犹如离弦的箭,几把重浊音色的电吉它组合成剽悍粗犷的和弦,主唱者咆哮嘶哑的狂吼以及零乱无序的节奏,令人听了不仅倍感压抑,甚至产生一种极具破坏力的冲动情绪。我赶紧将它退出来,另推了一张黑鸭子的怀旧轻音乐进去,虽然它过于传统保守,我也不大喜欢,但仍然用手支着颐,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地听。
(三十七)
我的沉默显然让强晖有些尴尬。他在小岛洁净的林荫道上慢慢地开着车,不时掉过头来打量我,仿佛在猜测我的心思。车内十分恬静,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分子。我摁下车窗,让新鲜的空气流通进来。强晖大约意识到了自己酒后的失态,赶紧将他那边的玻璃也放了下来。窗外森林里涌动着虫豸鸟兽的欢声笑语,清凉的夜露沁人心脾。
强晖忽然哈哈地笑了一声,说道:“思杭,你刚才真是太聪明了,没想到你居然提议去湖对面吃夜宵!当时我吃了一惊,差点信以为真,后来才明白你的用意。你大概是为了替我出气,刺激一下那个狂妄自大的女人才故意这样说的吧?”我听了勉强笑了笑,什么也没回答。
我不由得回忆起刚才在俱乐部二楼的露台上,燕子曾有口无心地告诉我,强晖在开发初期借用过他前妻社会关系的那一番话,同时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不幸罹患先天性疾病的漂亮女人,在大厅里遭受冷遇后,流露出来的那种无奈、凄凉及怨天尤人的表情。同样身为女人的我,不禁对强晖的做法暗自有几分愤慨。
大概由于酒精的作用,强晖的话变得特别多。他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不停地讲述着今天应邀前来出席酒会,曾经荣登过美国福布斯榜的那位富豪鲜为人知的逸闻趣事,有的绝对属于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他说那位年迈的富豪在事业未成功之前其实只是一个小印刷厂的承包商。那个厂机械设备严重老化,人员素质普遍偏低,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早已风雨飘摇,濒临倒闭。这位后来的富豪成天忧心忡忡,冥思苦想。突然有一天从一家小报的致富信息里得到启发,于是针对图书市场上高考复习资料比较短缺的现象,用每月区区几百元代价聘请了两位退休的大学教授充当枪手,要他们从大量的书刊及院校学报上摘抄了历届的高考试题和答案,甚至还包括学术论文,开始疯狂地复制印刷,并在全国各地小报上刊登廉价的邮购广告。当时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中国正面临改革突变的初期,法制法规并不健全,互联网还没兴起,也未公布正式的出版管理规定,因此他这种严重侵犯别人知识产权的行为并没受到任何方面的追究和谴责,相反来自全国各地的汇款单每天犹如雪片一般飞来。他就这样很快掘到了第一桶金。
强晖兴致勃勃地讲着,后来对我说了几句意味深长的话,这些话我至今还铭刻在心。他说:“思杭,你虽然年轻,但非常聪明,又是个网络作者,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资本的原始积累是血淋淋的,这规律是马克思总结出来的。几乎中国所有成功的私企老板,好像都无法跳出这个历史窠臼,其中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我想我已听懂了强晖这番话背后的深刻含义。无庸置疑,他是想借别人的故事来巧妙地进行自我开脱。他大概看出了我对他的不满以及对那女人隐约的同情。他后来又毫不掩饰地说了许多为自己公开申辩的话。他说大家既然都是成年人,那么当初做游戏时就应该事先想到要遵守规则,知道迟早会出现今天的结局。何况那女人现在已拿到了公司不少的股份,他们的这段婚姻说穿了不过是某种巨大经济利益的牺牲品。强晖的这番话令我颇感吃惊。这更进一步加深了我对所谓纯真爱情早已产生的怀疑。
(三十八)
我的思绪突然被连续的铃声打断,还没从包里将电话掏出来,我就猜到拨号的人一定是我姐姐。果然如此,电话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美丽的独裁者”的字样。这是我为姐姐在收藏夹中储存的名字。在我从小根深蒂固的印象中,姐姐是我生活中说一不二的主宰者,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她总爱出面干预。尽管许多时候我并不情愿,但最后往往还是会听她的,因为这样做的效果很直接,那就是我在经济上会变得宽裕一些。
我将车内音乐调到最低极限,小心翼翼地接通了电话。还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电话那边就是一连串的审问:“喂,思杭啊?在哪儿呢?难道你不晓得时间?啷个还不回家呀?”我不知如何回答,低头看了看车上的时钟显示屏,已经十二点过了,心里禁不住有点慌乱,赶紧说道:“正在中巴车上呢!同事过生日,耽搁晚了,马上就回来。”
听了这话,强晖有些奇怪地回头望了我一眼。对自己撒谎的举动,我感到不大礼貌,急忙对他解释道:“是姐姐打来的,如果我不说和同事们在一起,她会担心的。”强晖理解地点点头。他急切地问我:“你的电话号码究竟是多少啊?为什么我老是打不通呢?”我偷偷地抿嘴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也许是信号不好吧?”说着我顺手在电话上将过去对他的呼叫限制取消了。
不知不觉间,汽车上了嘉陵江大桥,进入了繁华的主城区。虽然已临近深夜,但马路上依旧灯火通明。上清寺两旁人行道繁密的树丛中,隐藏着许多球形的白炽灯,那昏黄而又清淡的色彩,自有一种古老的风韵。汽车在滨江路上悄悄地行驶。平时已近干涸、谦虚宁静的嘉陵江,每到洪水肆虐的季节,突然变得就像一匹性格顽劣的野马,滔天的黄水迅疾地奔涌着,甚至隔着厚实的防波堤还能听见隆隆的浪涛声。
“对了,思杭,你家住哪儿啊,我们往什么地方开呢?”强晖问道。我说:“你朝解放碑方向走好啦,我就住在那附近。”实际上我的家隔解放碑还有点距离,我打算到了那儿再叫出租车,因为我实在不想让强晖知道具体的地址,也不愿这样深更半夜由一个中年男人驾驶着顶级大奔送自己回去,以免引起小区保安的误解。
第二十章
时间已是凌晨,但临江门交通岗亭一带依然涌堵着长长的汽车队伍。强晖将车停在解放碑“迪康”大厦楼下,白天他就是在这里拦截我,鼓动他的如簧之舌将我游说到他那庞大的金钱王国去。可惜我不是灰姑娘,天上没有燕子和斑鸠飞舞着为我銜来金舞鞋,而且我也不像我的美女同事莫小熙,成天傻兮兮地瞪着大眼,呆在商场里守株待兔,想要给她的父母捎回一个挥金如土的大款女婿。因此强晖的表现尽管非常热情主动,而我总是下意识地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三十九)
“思杭,现在是半夜,没有交警,我们就在这地方稍微耽搁一下,谈几句话好吗?”强晖将车停靠在马路边,转过脸来问我。我没有回答,也不好表示反对。车窗外面是城市灯红酒绿的不眠之夜,解放碑顶上那口具有历史纪念意义的大钟仍在不紧不慢地走着,新世纪百货公司门前那几株巨大的古榕树下,摆起了昼伏夜出的烧烤小摊,滋滋的油烟在空气中弥漫着,一对对年轻的恋人手挽着手,颇具耐心地站在那儿排队等候。
“思杭,也许你早就听说过这句话,有钱并不等于快乐。”强晖用诚恳的语气对我说道,“我表面上看起来很风光,每天总是被人众星捧月般地围绕着,身边从不缺少漂亮女人,就像个妻妾成群的恶棍,但实际上从仅有的第一次婚姻开始,我就从未找到过一个能够真正嘘寒问暖的女人。我的知己朋友不多,在本地又没有亲人,生活过得非常孤独,就连以前唯一与我朝夕相处的老婆,也只知道成天盘算我。”
我一时很突然,想不到外表春风得意的他,竟会讲出如此凄凉的话来。我顿时觉得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不再像过去那么威猛强悍,使我隐约存有畏惧之感,反倒变得分外可怜,令人深表同情。“那个萧总就是你的前妻呀?”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明知故问。强晖点点头,略感诧异地望着我。“相貌很漂亮啊!”我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强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他将车内音响关小了一点,把车窗玻璃放下来,回头拿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我,随即点燃了一支烟,下意识地将捏着烟卷的手远远地伸出窗外。他这举动虽然细微,好似漫不经心,但却让我内心涌上一股热流。我感觉此刻的他就像罗儿曾经对小熙形容过的那样,除了年龄大一些,其它方面的表现真的还可以。
强晖说:“思杭,听说你正在写一部有关爱情的书,因此我想你应该明白,两个人若是长相守,相貌并不是唯一重要的。”说到这儿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并回头看了看我,似乎在犹豫接下来该如何表达。后来他又说:“我是个生意人,每天待人接物相当频繁,很少有时间来考虑个人问题。说实话,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女人就是你。你不但有独特的志趣和追求,而且温柔美丽,天生就具备某种亲和力。”
听了强晖这一席话,我感到非常紧张,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又不敢直截了当地拒绝,只得沉默不语。我头也不抬地坐着,听那首《九月的高跟鞋》。齐豫的嗓子异常甘洌,就像一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