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荒村公寓

荒村公寓第6部分阅读

    里的镜子,总是一切恐怖片必备的元素。”

    忽然,我又想起了几十年前,那些生活在荒村公寓里的人,包括欧阳家族的男男女女,想必他们也曾在这面镜子前,留下过自己的身影和脸庞,留下过幸福和悲伤

    这时,我举起了自己的左手,玉指环正反射着幽幽的光芒。

    我匆匆地离开卫生间,回到了自己房间里。手指上戴着这枚来自荒村的玉指环,我就像手上戴着一副镣拷似的,我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敢做了。

    随后,我关掉了电灯,躺在被黑暗笼罩的床上,轻轻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玉指环,它似乎也和我一起呼吸着,渐渐沉入了恐惧的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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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天(1)

    ))我扭过头等了几分钟,那股气味才渐渐变淡了。

    然后,我揉着眼睛向衣橱里看去衣橱里竟吊着几具干瘦的死尸!

    我立刻倒在了地上,额头上全都是冷汗,差点就大声叫了出来。我又看了看手上的玉指环,那块腥红色的污迹愈加显眼了。

    但是,当我重新站起来时,才现衣橱里根本就没有死人,只是挂满了衣服而已。谢天谢地,我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原来刚才是我看错了。那些旧衣服吊在衣橱里,在昏暗的光线里乍一看,就好像吊着几个死人似的。

    衣橱里的衣服既有男装也有女装,黑色和白色的西服,下面还连着西裤,红色和蓝色的旗袍,几件黑色的毛皮大衣,一个五十多年前的家庭衣橱赫然呈现在我眼前。我伸出手摸了摸衣服,全都已经脆了,一股霉味又涌了出来,有件西服的下摆还被虫蛀了个大洞。

    我连忙掩着鼻子后退一步,关上了衣橱的大门。那是欧阳家穿过的衣服?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了些恶心,便向阁楼另一端走去。

    这时,我才现在这边的地板上,也有一个向下的暗门,只是现在底下是悬空的,当初应该有一个扶梯的。但即便如此,把那么大的衣橱搬上来也确实不容易。

    阁楼这端还有一个梳妆台,但上面的镜子早已经破碎了,只剩下一个长椭圆形的木框,裸露着后面黄的木板。我想当初荒村公寓的女主人,应该就是坐在这面镜子前梳妆打扮的。

    然后,我拉开梳妆台下面的第一个抽屉,才现里面堆着许多旧照片。闻着这些照片的霉烂味,我的眼睛亮了起来,立刻把它们全都摊在了台子上面。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我始终都屏着呼吸,默默地看着这些照片。随着几十年前的黑白影像,那些曾经生活在这栋房子里的人,似乎又都活生生地出现了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她的身体倚靠着窗户,似乎在眺望着外面天空。她穿着一件毛衣,微微烫过的卷散在耳边,脸庞清爽而细致,再加上黑白影像的晕染,仿佛就是40年代月份牌里的上海美人。

    但更让人着迷的是她的眼睛,在那柔和的眼线里,是一双淡淡哀伤的目光,正逼视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看着照片里她凭窗而立的样子,感觉就像是一只被囚禁的鸟,渴望窗外天空的自由我记得她的脸,在欧阳家全家福的照片里。

    第二张照片,是一对年轻夫妇的结婚照,新娘就是刚才看到的她,而新郎也在那张全家福里看到过。从这张照片上看,他们还真的挺般配的,新郎穿着一身西服,身材挺拔地站着。新娘穿着一件洁白的婚纱,长长的裙摆一直拖在地上,她的一只手被新郎挽着,在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是身为新娘子的幸福,还是对自己最美一刻的留恋呢?反正我也问不到她。

    第三张照片,她正在低着头读,仿佛在沉思着什么。照片的背景就是这张梳妆台,在后面椭圆形的镜子里,也能看到她的样子。但奇怪的是,镜子里似乎还照出了一个人,但照片里的光线不是很足,我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但可以确定那个人所处的角度,绝不是照片的拍摄者。

    后面还有十几张照片,全都是在这栋房子里的日常生活场景,出现的人物也只有那对年轻的夫妇。只有最后一张照片,是欧阳家在荒村公寓的全家福,和韩小枫从荒村带来的那种照片一模一样,应该是从同一张底片里冲出来的。只是奇怪的是,他们居然没有一张室外的照片,全都在这栋房子里拍的。他们的表情大多也很沉默,极少见到有笑脸的照片,而那年轻的妻子,更多的则是淡淡忧伤的目光。

    全部看完以后,我把这些照片全都放回到了抽屉里。然后,我拉开了第二个抽屉,现里面有两本旧。我把这些拿出来一看,先注意到了一个名字张爱玲。

    原来是张爱玲的,一本《传奇》,还有一本《流言》,分别是1944年和1945年印刷的版本。《传奇》是张爱玲的小说集,《流言》则是散文集,没想到荒村公寓里还曾经有过一个“张迷”,我想这两本,应该是年轻的妻子在出嫁之前买的。我随手翻了一翻《传奇》,又是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忽然,我翻到了一枚签,其实不过是一张小卡片,上面用钢笔写着几个字“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这几行字纤细娟秀,一看就知出于女子的手笔,下面还有一行落款“若云记于民国三十七年四月一日”。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若云。

    至于“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则是张爱玲说过的话,一定是若云对这句话很有感触,便在签上把它记录了下来。

    而这枚小小的签,正好插在《金琐记》这篇小说的最后一页。

    为什么要插在《金琐记》里呢?我轻抚着页想了片刻,或许若云在担心自己的命运,会不会成为又一个曹七巧呢?就像《金琐记》里写的那样,青春少女曹七巧嫁入大户人家,就如小鸟被关进笼中,从此以后注定要蹉跎一生。

    算了,女孩子的心思是猜不透的,更别说五十多年前的若云了,我轻叹了一声,把这两本放都回到了抽屉里。

    在梳妆台底下还有一个小抽屉,我打开来一看,却现里面是一些小化妆品,有唇膏、粉底、香水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小玩意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五十多年前的唇膏的样子,只是里面早就干了。不过,只要想象这个小东西曾经涂抹在若云的嘴唇上,心里就会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是怀旧还是惆怅?

    最后,我还是关上了抽屉,环视了阁楼一圈后,终于踩着梯子下去了。

    回到三楼的房间,我还是把竹梯放在天花板底下,然后匆匆地走下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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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天(2)

    ))

    “请千万不要误会。”小倩也显得很不好意思,她低着头说,“就算帮我一个忙,我感觉我已经无处可去,唯一能够住的地方,就只有这栋荒村公寓了。”

    小倩的请求还是让我难以理解,她现在这副样子,突然让我想起了一部电影的名字《无处藏身》。

    我忽然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肩膀问道:“告诉我,到底生了什么事?”

    “你什么都不要问,我自己也不知道生了什么,只是我的心里感觉”她的话似乎触及到了什么,又被她生生地咽了回去。

    “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你实在太任性了,快回到你父母身边去。”

    然而,小倩却一反常态地大声地回答:“不,我说过我没有家里人,我也没有父母,我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没有家?岂不就是孤魂野鬼了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但是,我更没有想到小倩会这样回答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聂小倩啊。”

    “聊斋里的美丽女鬼?”我使劲地摇着头说,“小倩,你是不是一直生活在你自己内心的世界里呢?也许这一切只是你的幻想而已。”

    “你不要再问了,今晚我一定住在这里,我已经决定了。”

    说着,她打开了那只大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还有几大包的快餐食品,一小袋大米,甚至还有一堆零食,看来她真是打算在这里“蹲点”了。

    现在我算是彻底投降了,反正这房子本来就不属于我。所以,我也没有权力把她赶出去,我只能摇了摇头说:“好,我随便你住哪里。不过,这房子过几天可就要拆了。”

    小倩一边收拾着的东西,一边干脆地回答:“我知道。”

    看她现在这副样子,好像一下子成为了房子的主人,我傻傻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忽然,她抬起头向我微微一笑:“对不起,今晚你能不能睡到楼上去?”

    “楼上?”

    我愣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种说不出的滋味。

    小倩的嘴角微微一撇:“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可我心里却暗暗地说:就这么把我赶到楼上去了,让我和那些爬山虎睡在一起,今晚可惨了。

    她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说:“从今晚起,我们就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了。”

    居然是做邻居,我有些泄气地说:“行了,只能做几天的邻居。”

    突然,小倩似乎现了什么,她盯着我的左手说:“你手指上是什么东西?”

    我心里一惊,知道自己逃不过了,只能乖乖地向她举起了手。她盯着我的手指看了好一会儿,怔怔地问:“我没见你戴过戒指。”

    “这是一枚玉指环。”我的语气变得沉闷了起来,“它来自荒村。”

    “荒村的玉指环?怎么戴到了你的手指上?”

    “一言难尽啊。”

    然后,我就把这枚玉指环的来历全都告诉了她,还有我戴上它就怎么也拔不下来的烦恼。

    小倩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抓住了我的左手,摸了摸戴在我无名指上的玉指环。然后,她试着拔了拔指环,但玉指环立刻收缩了起来,让我疼得几乎叫了出来。小倩显然被吓坏了,连忙放开了我的手。

    “也许,秘密就在这枚玉指环里?”

    “可我该怎么办呢?永远戴着它吗?”我烦躁地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最后靠着房门说,“算了,先捱过这几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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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天(3)

    ))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门外射进来的白光有些刺眼,而我的身体依然处于黑暗中。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才适应了这道狭小的光线,看到门外似乎站着一个黑影。

    心跳骤然加快了,但我立刻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会不会又是做恶梦的小倩呢?我小心翼翼地从席子上站起来,尽量不弄出一点声音,悄悄地把头探出门外。

    走廊里亮着一片柔和的光线,我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背影,正孤独地站在走廊中心。她穿的衣服很奇怪,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但我还是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倩?”

    几乎同时,她缓缓地回过头来,光线一下子太亮了,使我看不清她的脸。她开始向我这边走来,我忽然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用手遮挡着头顶的灯光,终于看清楚了她的眼睛

    她不是小倩。

    瞬间,我几乎叫了出来,但她似乎对我视若无睹,怔怔地朝走廊这边走来。这时我看清了她穿的衣服,居然是一条又厚又长的连衣裙,我从没见过这种样式的衣服,看起来实在太厚重了,在这个季节穿着它恐怕要热死了。她的脸庞是苍白而纤细的,美丽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和时刻出现,她绝对是一个非常迷人的女子。

    我颤抖着轻声问道:“你是谁?”

    但她没有丝毫反应,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穿过,似乎我根本就不存在。当她与我擦身而过的瞬间,我忽然想了起来我见过她的脸。上午在顶层阁楼里,我现了许多张旧照片,几乎每一张都有她的脸。

    她的名字叫若云。

    此刻我惊呆了,怔怔地看着她向楼梯口缓缓而去,柔和的光线如瀑布般笼罩着她,而她身后的墙壁依然在黑暗之中。

    这怎么可能呢?在遥远的1948年,她就生活在这栋房子里。五十多年以后的今夜,她重新出现在荒村公寓三楼的走廊中,却依然是那样年轻,那样迷人,与当年照片里的她没有任何改变。

    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走下了楼梯,那团光线始终照射在她身上,而周围全是一片黑暗。她就好像舞台上的明星,全身笼罩在白色的聚光灯下,而其他所有人都在黑暗中看着她。

    忍无可忍中,我打开了电灯,当灯光照亮我眼睛时,她却瞬间消失了。我惊慌失措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任何的异常情况。我又跑下了旋转楼梯,也没现任何有人的迹象。

    她到哪儿去了?

    走到二楼的走廊口,看到小倩睡的房门正紧闭着,我想我不应该打扰她的好梦。我让自己重新放松下来,然后回到了三楼的房间里。

    我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看着墙上昏黄的电灯光线,与刚才那种奇异的的光线完全不一样。那么照在若云身上的光线,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能关了电灯,又躺到了草席上。

    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我几乎疼得叫了起来。现在我能肯定了,刚才绝不是在做梦,我确实亲眼见到了若云五十多年前住在这里的女人。

    可我怎么会见到她的呢?即便当年美丽的若云,今天仍然健在于世,那也应该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了。毫无疑问,刚才我所目睹的,是五十多年前的若云,还有她穿的那身衣服,也是那个时代才有的,难道我见到了幽灵?

    想到这里,我又是一阵毛骨悚然,连忙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祈祷:“黑夜啊,快点让我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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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天(1)

    ))”我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我在想,其实你还是挺善解人意的。”

    小倩突然笑了笑说:“过去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是来马蚤扰你的无聊读者?”

    “不,你是聊斋里的聂小倩嘛。”

    “没错。”她倒是很自然地点了点头说,“好了,我现在要出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小心点。”

    “出去?你是去冰激淋店上班?”

    她不置可否地看着我的眼睛,然后轻声说:“再见,我晚上回来。”

    不过,我还是紧追了出去,目送她离开了这栋房子。

    回到二楼的房间,我不敢多看她留在这里的东西,一想到昨晚她就睡在这屋里,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毛。

    不知为什么,小倩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很牢,中午我没有再吃微波炉食品,而是在外面的饭店里吃了一顿午饭。

    下午,我没有在外面多停留,匆匆地回到了荒村公寓。当我刚刚来到二楼房间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敲门声。

    底楼的大门被敲得山响,似乎整栋房子都摇摇欲坠了起来。我连忙捂住乱跳的心口,把头伸出了窗外,现楼下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在用力地敲着前头的大门。

    忽然,那个男人抬起了头,我这才看清了他的脸叶萧。

    我吃了一惊,连忙大声地叫了叫他。

    叶萧也看到了我,他在下面说:“快点给我开门。”

    “前门封死了,你要从后门进来。”

    说完,我立刻冲出了房间,跑到底楼去给他开门。果然,我在后门看到了叶萧,他显然对这老房子不太放心,小心翼翼地进入了走廊,摆出一副警察特有的姿势,似乎随时都有人会袭击他。

    我把他引到了底楼,指着宽敞的大厅说:“叶萧,我领你参观参观。你看,这里就是欧阳家族当年跳舞的地方。”

    叶萧冷冷地环视了一圈,面无表情地回答:“这里的阴气太重了。”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呢?我想,可能是这房子太潮湿了。”

    “等一等,你手指上是什么?”

    他现了我左手上的玉指环,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缓缓举起左手说:“就是这个东西啊?前几天,我在路边的小摊上看到这个东西,觉得挺好玩的,就花了十块钱买下来。”

    但叶萧还是盯着玉指环看了看,然后冷冷地说:“这东西真不适合戴在你的手指上。”

    “呵呵。”我向叶萧傻笑了一下,然后带着他在底楼转了一圈。

    我们走上了旋转楼梯,来到了二楼的房间里。叶萧看了看折叠床和微波炉,轻声说:“其实,我是担心你才来这看你的。你一个人住在这种鬼地方,我怎么放得下心呢。”

    “你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吗?我能够照顾自己的。”

    忽然,叶萧现床下有一双女孩子的拖鞋,他的脸立刻板了起来,指着拖鞋问:“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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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天(2)

    ))”叶萧来回地踱着步说,最后看着窗外说,“也许,是因为这房子的空气太潮湿了,而且还有长了那么多爬山虎,我听说这种植物对人体不是很好。”

    “没关系,我想这几天我已经适应了。”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也许还会在这里住几天,直到它被拆掉。”

    叶萧失望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你的决定,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便快步走出了房间。我一直把他送到了底楼的后门,叶萧向我挥了挥手说:“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会来帮你的。”

    在目送着叶萧离开之后,我回到了楼上的房间。整个下午,我都无所事事,心里总想着叶萧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比如,当荒村公寓还叫卡罗琳别墅时,住在这里的法国人全家在二楼上吊自杀。想到这里,我就会想象那些上吊绳子晃动的样子。还有六七年代,许多人住进了这栋房子,却生了一些离奇的命案,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这真是一栋“凶宅”?而我是最后一个住进这“凶宅”的人,也许还要加上小倩。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经匆匆降临了。我还是到外边吃了一顿晚饭,到晚上八点多才回到荒村公寓。

    整栋房子都沉浸在黑暗之中,经过几天与这房子的朝夕相处,我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认识上楼的路。我故意没有开灯,在漆黑的房子里摸索着,很快就爬上了旋转楼梯。

    当我刚刚走到二楼房门口时,突然听到一阵放大的音乐声,如波浪般撞击到我的耳膜上。那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节奏震动着我脚下的楼板,似乎楼下在开一个演唱会。

    这是哪来的声音?我的心立刻被悬了起来,又缓缓地走下旋转楼梯。

    终于,我看见他们了

    舞会开始了。

    不,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确实看到了这一幕在荒村公寓底楼的大厅里,突然之间通明,十几对男男女女忽隐忽现,正在宽敞明亮的舞厅里翩然起舞。男人大多穿着各色西装,也有几个穿着长衫,女人们多是华丽的旗袍,或是时髦的裙子。

    为他们伴奏的音乐,是从墙边那台留声机中传出的,我甚至能听清其中的歌词:“花样的年华,月样的精神,冰雪样的聪明,美丽的生活,多情的眷属”

    我听出来了,这是六十多年前的歌《花样的年华》,甚至还是原唱者的嗓音,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语调。我使劲揉了揉眼睛,但眼前就像蒙了一块黄的纱布,一些白色的光点闪来闪去,仿佛在看一卷多年前的胶片,带着几分霉烂的斑点,通过放映机缓缓投射在幕布上。

    突然,舞会中掠过一张脸庞,立刻让我睁大了眼睛,我又看见她了

    “若云?”

    我轻轻地叫了出来,这个五十多年前生活于此的女子,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她正在舞厅中央最为引人瞩目的地方,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一同迈着轻盈的舞步。对,我在老照片上见过那个男人,他是荒村公寓年轻的男主人,欧阳家族的继承人若云的丈夫。

    只有他们才是舞会的中心和焦点,所有的舞客都围绕着他们。这对年轻的新人光彩照人,跳了一支又一支曲子,最亮的那束灯光似乎永远只对着他们两人。

    突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一切,曼妙的音乐声戛然而止,耀眼的灯光立刻暗了下来,大厅里变得空空荡荡,所有宾客也都消失了,宛如一团蒸的空气,一片消散的幻影。

    舞会结束了。

    我的眼睛还来不及适应这一切,大厅已恢复了平静,只有一盏昏黄的电灯亮着。在墙边的电灯开关下,小倩正满脸疑惑地站着。

    “小倩,你刚才看到了吗?”

    她看起来有些疲倦,摇着头说:“看见什么?我刚刚从后门进来,看到大厅里面一片漆黑,我就打开了电灯。”

    我惊讶地摇摇头问:“你没看到?那你听到了吗?”

    “你在说些什么啊?刚才这里一团漆黑,像坟墓一样寂静,我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当我一打开电灯,就看到你呆若木鸡般的站在这里,像是在梦游似的。”

    “梦游?又是一场恶梦?不”

    此刻,我心里非常清楚,刚才绝对不是在做梦,确实是我亲眼所目睹,亲耳所听闻。我确信,我看到了五十多年前荒村公寓的一场舞会,而且还有舞会上的皇后:嫁入欧阳家的若云。

    小倩走到我身边,在我的眼睛前晃了晃手说:“你在看哪里啊?就像见到鬼似的。”

    “不,那不是鬼。就像我们在看当年的老电影一样,我们并没有见到鬼,而是演员们的影像而已。”我走到了大厅中心,刚才若云跳舞的所在,大声地说,“这个大厅里出现的一切景象,就相当于电影院幕布上的影像,你明白吗?”

    “那么投影机呢?胶片和拷贝呢?”忽然,小倩抓住了我的手,“我不明白你说的一切,但我知道你需要休息,这栋房子使你感到恐惧,而使你产生了某些幻觉。听我的话,只要你休息好了就没事了。”

    她刚才说话的样子就像妈妈,我只能苦笑了一下。然后,我走到了那台留声机旁边,它还是我从走廊的杂物堆里找出来的呢。我仔细地看了看留声机,这机器已经是古董了,应该早就报废了,怎么可能再放出音乐来呢?

    终于,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跟着小倩上楼去了。

    在二楼的房间里,小倩给我倒了一杯水,她柔声地问着我:“这些天来,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也许。”我颤抖着端起杯子,她的头已垂到我脸上了,柔软的丝散出一股淡淡的幽香,撩得我心里痒痒的。我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就像在看某一样神秘的玉器。

    她意识到了自己离我太近了,向后退了退说:“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个小孩。”

    “所以你会照顾我?”

    这大胆的提问让小倩有些尴尬,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你累了,早点休息。”

    我点了点头,在门口向她道了一声:“晚安。”

    也许,是受到刚才神奇“舞会”的刺激,我确实感到自己累极了。在卫生间草草洗了一把,便上三楼睡觉去了。

    走进三楼的房间,又是一阵爬山虎的气味。但我连灯都没有开,一头倒在席子上就睡了。

    这一夜,我真正沉入了荒村公寓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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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天(1)

    ))硬玉就是通常所说的翡翠,主要产于缅甸;而软玉是一种具链状结构的含水钙镁硅酸盐,它是造岩矿物角闪石族中以透闪石、阳起石为主的一种特殊矿物。”

    孙子楚说的头头是道,一套套专业术语,看来从玉器专家那学了不少。我不想浪费时间,径直问道:“那么良渚文明用的是什么玉呢?”

    “良渚文明是中国玉器文明之源头,中国传统玉器主要采用软玉,以新疆的和田玉、中原的南阳玉和蓝田玉最为有名。良渚文明出土玉器数量之多,造型之精美举世罕见,世界各国学者都很关注,甚至有人提出了‘玉器时代’的观点。”

    “我只知道青铜时代和铁器时代,哪来的玉器时代?”

    “中国神秘的远古文明,在石器时代结束之后,青铜时代开创之前,还存在着一个‘玉器时代’,那个时代的人类认为玉器具有神秘力量,谁控制了玉器谁就控制了文明。至于良渚文明,因其使用玉料的数量惊人,肯定要有丰富的地下玉矿来供给。”

    “玉矿?”我忽然想到了地下的宝藏。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在良渚文化范围内的考古掘中,从未现过古代玉矿遗址。也有人认为玉料是从辽宁或新疆运来的,但上古时代交通极不便利,千里迢迢运送大量玉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天上不可能掉下玉石来。”

    “没错,所以我认为在良渚文化的区域内,或者在其附近的山脉中,一定存在着某个被遗忘的古代玉矿。古老的文明可以神秘消亡,但地下宝藏却应该是永存的。”

    我连连点头:“良渚文明的千古之迷就是地下宝藏?”

    “不,良渚文明留给我们的迷团实在太多了,玉藏之迷仅仅是许多个迷中的一个。”

    “你的意思是说:良渚文明本身就是一个迷?”

    “良渚文明的兴起是相当神秘的,它刚产生的时候,周边地区的文明程度并不高,最近很热门的三星堆文明,要比良渚文明晚一千多年。五千年前,良渚文明在东方所达到的高度,足以与同时代的古埃及文明与古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比肩。”

    “这一定有着某种特殊原因。”

    孙子楚点了点头:“是的,在出土的良渚玉琮上,经常出现一个奇特的图案,被称为‘神徽像’,其上部刻着倒梯形的神人脸,两眼圆睁,牙齿露在外面,头上戴着插满羽毛的皇冠,双手抓向下面的兽头。在古玛雅和古印加文明中,也都有类似的羽冠图案。它们都和良渚文明一样,留下了大量风格诡异的玉器和遗迹,迅地兴起迅地衰亡。”

    “你认为良渚文明和玛雅文明有关?”

    “这只是我个人观点。”

    “那么良渚文明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一个拥有宫殿、王陵和金字塔的文明,你说它到了何种程度?余杭的莫角山遗址,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惊叹,它是良渚文明的政治、经济、宗教中心,现有规模宏大的“宫殿广场”,1万多平方米的建筑基址,被称为5000年前的紫禁城。还有大量高级墓葬,巨型棺椁里有着精美的玉器。埃及保存着一百余座金字塔,而良渚文明也有过100座被考古界称为‘土筑金字塔’的高台。”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达到了如此辉煌的高度,那为什么突然衰亡呢?”

    “这又是一个迷了。”孙子楚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最多的说法是自然灾害:四千多年前,全球海平面升高,江南大部分土地被水淹没,良渚文明遭到了‘灭顶之灾’。但还有一种说法:良渚文明对玉器非常痴迷,他们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玉器的开采和制作上。玉器在任何时代都是奢侈品,良渚文明因此陷入了极度奢侈的不良风气之中。”

    “奢侈亡国?”

    “没错,但无论是‘水灾灭顶’说,还是‘奢侈亡国’说,都没有肯定的证据。也许,良渚文明真的和古玛雅人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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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天(2)

    ))虽然,这些旧灯出的光线,都如烛光一样昏暗,但我想如果从外边看荒村公寓的话,一定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几乎每个窗户里都透出几缕暗光,整栋房子仿佛回到了三十年代,宛如一部爱情电影的名字:《时光倒流七十年》。

    不过,如果是外边那些拆迁工人,突然看到这栋空关多年的老宅,一下子亮出了那么多灯光,大概会被吓个半死?也许,人们会以为几十年前的鬼魂全都跑了出来,开一场只属于荒村公寓的幽灵晚会。

    可惜,今天不是万圣节。

    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出来,我自己也感到奇怪,都到了这种境地怎么还笑得出来。

    晚上十点钟,小倩终于回来了,乌黑的头闪着湿润的泽光,看来她已经在外边洗过澡了。女人的眼睛总是尖锐的,她立刻从我的眼睛脸上现了什么:“今天生了什么?”

    “没什么啊?今天我在三楼躺了一整天。”

    但她打开柜子看了看说:“你怎么把我的东西都藏到这里面了?是不是今天有人来过这房间?”

    唉呀,又给她现了,我尴尬地傻笑了一下,只能把孙子楚来过这里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她。我顺便也向她简单地介绍,五千年前神秘的良渚文明。

    听完我说的这一切之后,小倩冷冷地说:“你是说那些神秘的玉器,把良渚文明与荒村联系在了一起。”

    “对,或许这就是荒村秘密的入口?”

    小倩目光锐利地对准了我的左手:“那么你手指上的东西呢?它也是五千年的神秘玉器?”

    我的心里又“咯噔”了一下,看着自己手上的玉指环,它像个寄生虫一样“长”在我的手指上,似乎已与我融为一体。我用右手遮住玉指环,哀伤地说:“我这是怎么了?像个傻子一样卷进来,看着四个人相继死去却无能为力,现在自己的手上又被套上了这个魔咒似的东西,眼睛里看到的全是幽灵的脸孔我究竟是怎么了?”

    “这不是你的错。”小倩忽然靠近了我,她的语气变得异常柔和,“不用担心,有我在你身边,你就不会有事的。”

    终于,我克制不住自己了,将这几天所有的烦恼都泄了出来:“有你在我身边?你以为你是谁?聊斋里的聂小倩,还是五千年前的良渚女巫?”

    她静静地听着我说完,表情是那样镇定自若,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看着我的眼睛。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我低下头抱歉着说:“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脾气,你知道我是从不火的,可现在这种境地让我太绝望了。”

    小倩依然盯着我的眼睛,淡淡地说:“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刚才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不,你永远都不可能吓到我的。”

    忽然,她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脸,微笑着说:“早点休息,睡着了就不会恐惧了。”

    我点了点头,但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可睡着了还有恶梦呢?”

    小倩还是微微一笑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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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天(3)

    ))

    正当我几乎无法自持时,钢琴声突然停止了,若云的双手停在半空,手指微微颤抖。然后,她缓缓回过头去,目光对准了身后

    他就是若云的丈夫,欧阳家的传人。

    房间里鸦雀无声,光影在男子的脸上晃来晃去,他缓缓走到若云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这时我才感到手指上隐隐作痛,原来这疼痛已经持续很久了,我颤抖着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柔光照射在玉指环上,那些腥红色的污迹,仿佛越来越鲜艳了。

    “不!”

    恐惧到极点的我高声叫了起来,瞬间那片白光消失了,房间里又沉入了一片黑暗,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我惊慌失措地摸着墙上的开关,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

    忽然,一只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我颤抖着回过头来,却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暗香,几缕丝抹到了我的脸上。

    房间里的电灯亮了起来,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眼前,原来是小倩。她正睁大着眼睛站在我面前,与我相隔不过几厘米,我甚至能感到她的呼吸正扑到我脸上。

    我们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对方,十几秒后小倩后退了几步,脸颊泛红的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想这样问你呢。”

    小倩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她抱着自己肩膀说:“刚才我做了一个梦。”

    “恶梦?”我连忙摇了摇头,“恶梦”已经成为这个故事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了。

    “不是恶梦。”她忐忑不安地走到那架钢琴前面说,“我梦到了钢琴的声音,那钢琴曲非常美,好像是”

    “匈牙利钢琴大师李斯特的《直到永远》。”

    小倩低着头说:“这段梦中的钢琴曲,使我产生了奇怪的感觉。于是我走出房间,当走到楼梯口时,突然听到你大叫了一声,我立刻就走过来了,却看到一个黑影站在门口。”

    “然后你打开了电灯?”

    说着,我也走到了钢琴旁边,看着依旧破烂不堪的钢琴,怎么也无法想象,它居然能弹出那么美妙的声音。我打开了上面的盖子,伸手在琴键上按了几下,还是什么声音都不出。

    那么,我刚才听到的钢琴声又是怎么出的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