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荒村公寓

荒村公寓第7部分阅读

    呢?难道那也是五十多年前的钢琴声吗?可是,这琴声怎么又跑到小倩的梦里去了呢?

    小倩伸手捅了捅我说:“你在什么呆啊?”

    我苦笑了一下:“我在想刚才听到的,还有看到的一切。”

    “你究竟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好,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

    看着她的诱人的眼睛,我不由得点了点头,把刚才看到的一切离奇景象,都如实地告诉了小倩。

    但她听完以后,仍将信将疑地问:“你真的看见了五十多年前的人?”

    “是的,我看到了若云。”我轻轻念出了这个名字,同时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在说给某个幽灵听,然后用骈文式的语气说,“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非梦境。”

    我环视了房间一圈,摇了摇头说:“深更半夜的,不要站在这里,我们上楼去。”

    小倩似乎相信了我的话,也赶紧跑出了这房间。

    回到了二楼,我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疲惫不堪,轻声地对小倩说:“睡个好觉。”

    然后我跑上三楼,躺到了席子上。这时,我才现手指已经不再疼了,玉指环也没有了异样的感觉,盯着那块红色的污迹,我忽然感到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这枚玉指环?不,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窗外,长夜正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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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天(1)

    ))”

    “好,我答应你,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除非”

    看到我停顿了下来,她又有些紧张了:“除非什么?”

    “除非这房子不存在了。”

    但小倩摇摇头,冷冷地说:“不,除非我死了。”

    “别这么说”

    可是,我也说不下去了,只能静静地看着她。而她也保持着沉默,似乎在用眼神对我说话。

    僵持了大约几十秒,我终于说话了:“小倩,我们谈点别的。”

    “好,谈什么?”

    “你为什么一定要住到这里呢?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终于,我大着胆子,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小倩的耳朵有些红了,她别过头轻声说:“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为什么总是要跟着我呢?我到哪里,你也到哪里,我做什么,你也帮着我做什么,你就像我的影子一样”

    说到这里,我有些尴尬地止住了。

    “你讨厌我了?”

    “不,我绝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刚开始我觉得你在纠缠我,但自从见到你第一面以后,那种感觉就完全改变了。最近这几天来,在我的潜意识中,总希望你会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就像现在这个样子,离我很近很近”

    终于,小倩微微笑了起来,目光里闪着一些东西,使我的心跳又加快了,她幽幽地说:“可我是聂小倩,你不害怕吗?”

    “不,我觉得聂小倩很可爱,非常可爱。”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忽然大声地说,“我宁愿自己是宁采臣,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她嘴角微微一撇:“那么聂小倩也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此刻,我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只是怔怔地盯着她,看着聊斋中那双诱人的眼睛。我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柔软的丝在清晨的光线下,出山泉般的反光,我的手从这些流水中游过,是那样地凉爽和清澈。我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谢谢你,小倩。我终于感觉到了聊斋故事里,那些男主人公们的幸福了。”

    她却默默不语,眼帘低垂了下来,一股暗暗的幽香沁入了我的心脾。但没想到她突然站了起来,低着头说:“我差点忘了,今天要早点去冰激淋店。”

    瞬间,我又清醒了起来,沉默着走出房间。来到楼下的大厅里,我举起自己的左手,看着无名指上的玉指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片刻之后,小倩换了一身衣服下楼了,出门前还特地关照我下午不要出去。

    小倩离开后,我独自在大厅里踱着步,不知不觉踱到了旁边的房间里阳光已照射到了那架旧钢琴上,我轻轻地翻开琴盖,伸手触摸着黑白相间的琴键,这是五十多年前若云弹过的琴键,她的手指曾在上面轻快地敲打着,钢琴的体内共鸣着李斯特的旋律,轻轻飘荡在整个荒村公寓。

    可是,现在我看不到她。我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整整一天,我遵照小倩的关照,一直坐在房间里看,午餐也是在屋里就地解决的。我就像那个守株待兔的农夫似的,躲在这栋古老的房子里,等待某个秘密或奇迹的出现。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今天小倩提早回来了。窗外照射着夕阳时,她提着一大包东西走进房间,全是她从市买来的快餐食品,还有几斤大米。

    小倩亲手淘了米,用电饭煲烧了一锅饭,再用微波炉热了热那些快餐食品。自从进入这栋房子以来,我还从没正儿八经地吃过一顿晚饭。

    吃着小倩为我烧的饭,心情自然是不一样的,就连米粒的味道都那样特别。虽然并不是油锅烧出来的菜,但在荒村公寓这种鬼地方,能吃这么多菜已很知足了。不一会儿,我就吃了两碗饭,菜也差不多都被我卷入腹中了。

    然而,小倩却几乎没动什么筷子。虽说现在的女孩子,大都讲究节食以保持身材,但小倩的身材本来就很好,也用不着如此让自己受罪。我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但她却微微笑了笑说:“你没看过聊斋吗?聂小倩本来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不食人间烟火?那不是神仙就是妖怪啊。”

    她淡淡地回答:“那你就把我当个女妖怪。”

    “是啊,聂小倩本来就不是人嘛。”我有些调侃似地回了一句。不过,她浑身散的那种气质,确实有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任何人看着都会想入非非。

    忽然,天空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把小倩吓得缩成了一团,我的心也差点跳出了嗓子眼。立刻跑到窗边一看,黑暗的天空似乎滚动着无数暗云,雷声正在几万英尺的高空滚动着,转眼间一场大雨就落了下来。湿润的冷风灌满了房间,耳边只听到哗哗的雨声,窗前的藤蔓很快就被雨点打湿了。

    我回头看了看小倩,她似乎对雷电很害怕,几乎闭上了眼睛。我连忙把窗户关好,坐到她身边问:“你浑身都在抖,怎么了?”

    “我从小就害怕雷电。”

    “在聊斋故事里,只有美丽的狐女才害怕雷电。”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聊斋,但我立刻安慰道,“别害怕,有我在你身边,你不会受到伤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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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天(2)

    ))”

    于是,我们都沉默了下来,谁都不愿意打破这种气氛。就这样,我们静静地坐在一起,看着烛光映亮了彼此的脸庞,听着雨水敲打着冰凉的窗棂

    十分钟过去了,眼前这点幽幽的烛火忽然跳了几下,瞬间使我想到了什么,我的心跳又加快了。

    于是,我大胆地说:“小倩,你相信吗?只要我们把所有灯光都灭掉,在一团漆黑的夜晚,那些五十多年前的景象,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怎么可能呢?就像上次在大厅里?可我怎么看不到?”

    我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说:“也许,是因为这个”

    “玉指环?”

    “对,直到昨天半夜里我才感觉到,当我看见五十多年前的若云时,这枚玉指环就会越来越紧,把我的手指给勒疼。但只要那景象一消失,手指也就不再感到疼了。”

    小倩抓住了我的手指,仔细端详着玉指环说:“我明白了,为什么你的眼睛能够看到那些幻像,而我却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只有你的手指上戴着玉指环。”

    “也许,这就是玉指环的魔力,只要谁戴上它,就会看见别人看不见的景象。”

    忽然,小倩轻轻地叫了出来:“玉指环使你的视线穿越了时间?”

    “所以,我并没有见到鬼,我只是见到了过去时光在我眼前倒流了五十多年,使我见到了当年生活在这栋房子里的人。”

    “就好像为你放了一场老电影?”

    此刻,窗外又打了一个闷雷,烛光使这房间变得更为诡异,我看着她的眼睛说:“没错,当时我就觉得眼前的画面,仿佛是二十年代的无声电影,我所见的并不是真实的房间,而是一块银幕而已,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正是影院放映机投出的光影。”

    “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当你戴着玉指环,面对着黑暗的房间时,时间在这特定的空间中扭曲了,折射到了你现在的眼睛里。”

    “时空扭曲?”我摸着手上的玉指环说,“也有可能。或许,这就是玉指环里所包涵的神秘元素。”

    “那么,如果我触摸到这枚玉指环,会不会也看到过去的景象呢?”

    她的问题让我微微一抖,我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她面前,犹豫着说:“我不知道,也许可以试一试。”

    小倩立刻抓住了我的左手,将我的手指紧紧攥在她手心里。这感觉真的很奇特,玉指环紧紧握着我的手指,而小倩的手又紧紧地握着玉指环,我的无名指则被夹在了最里面。

    “玉指环可真凉啊。”小倩轻声地说着,继续捏紧了我的手指,“现在,我能感觉到它的反抗,它紧紧贴着我的手心,就像是有生命似的,你的手指疼吗?”

    “不,暂时还不疼。”

    “那我们把蜡烛灭了,试试在这黑暗的房间里,能不能看到五十多年前的景象?”

    我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她胆子又大起来了:“你真的要试啊?”

    “没错,我也想亲眼看一看,五十多年前那一幕幕活剧。”

    “那好,现在只能试一试,未必真的有效,而且即便我看到了,你也未必能看到。”

    她又抓紧了玉指环说:“快点,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犹豫片刻之后,我向白蜡烛吹了一口气,烛火剧烈摇晃着熄灭了。

    此刻,整个荒村公寓都在黑暗之中沉睡,只剩下窗外倾盆而泻的雷雨声。在一团漆黑的房间里,我们紧紧靠在一起,我的手指被她捏得隐隐作痛,只能强忍住不出声音来。我能感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虽然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但我们依然盯着前方的黑暗,宛如丛林深处守候野兽的猎人。

    不,我感到玉指环开始紧了起来,一股隐隐的疼痛立刻从指尖传遍了我全身。

    忽然,一道幽暗的光线,从黑暗的走廊中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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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天(3)

    ))”

    然后,我摸出打火机,点亮了被吹灭的蜡烛。

    幽暗的烛火重新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我和小倩的脸,我现她的额头上全是汗珠,我拿出手绢为她擦了擦汗。

    小倩心有余悸地说:“真不敢想象,刚才就在这个房间里,我亲眼目睹了五十多年前的人和事。”

    我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烛光使我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那长长黑黑的影子看起来也挺吓人的。可惜,这房子再过几天就要拆了,否则许多年以后,当人们再度进入这栋房子探险时,或许也会在墙上现我和小倩的音容笑貌?

    “看来你手上的玉指环,确实具有某种神奇的功能。”小倩也走到了我身边,伏在我耳边说。

    “对,这枚玉指环又来自荒村的地下。所以,我们今晚所看到的一切,都应该和荒村的秘密有关。”

    现在,小倩的情绪平稳了许多,她点了点头:“那么,刚才我们所看到的景象,究竟是什么呢?”

    “我想我们现了五十多年前荒村公寓里最血腥的一幕。”

    “你是说那把匕,还有血”说到这里,小倩突然止住了,似乎这个“血”字令她非常恐惧。

    我微微点了点头,又想起了叶萧告诉我的那些事情,不禁喃喃自语道:“怪不得说荒村公寓是一栋凶宅啊。”

    “凶宅?”

    “没没什么。”

    我向她摆了摆手,强挤出一丝笑容,其实我是不想让她太紧张。我又走到窗边,看着外边连绵的雷雨,远处那些高楼依然亮着璀灿的霓虹,又是一个上海不眠夜。

    小倩在我身后说:“现在连电都没了,今晚怎么过去呢?”

    “不用害怕,这房子里并没有鬼,不要自己吓自己,我们所见到的若云和她丈夫,只是五十多年前的幻影而已,影子是不会伤害人的。”然后,我从柜子里掏出了一只手电筒,打开后放在床头说:“你就握着它睡觉,手电光线会陪伴你做个好梦的。”

    她将信将疑地拿过手电,又指着蜡烛问:“那它呢?”

    “点着蜡烛睡觉是很危险的,很容易引起火灾。”

    说着,我低下头把蜡烛给吹灭了。

    房间里只剩下小倩怀中的手电,我看着幽暗灯光照射下的她,轻声地说:“对不起,小倩,我知道今晚你很害怕,但我必须要上楼去了。”

    “不,你别走。”她立刻抓紧了我的手腕,“请不要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可是我们”此时此刻,我也真想不出离开她的理由了。

    她的眼泪缓缓流了出来,嘴里喃喃地说:“留下来,我害怕独自一人。”

    不,我再也不忍心拒绝她了,只能坐在了她身边。她的眼皮渐渐低垂了下来,缓缓躺倒在了床上,看来她已经被刚才那恐惧的幻影吓坏了,浑身上下显得疲惫不堪。

    我静静地看着小倩,她的手里依然紧攥着手电,幽暗的光线照射在她的脸上。窗外是淋漓的大雨声,房间大半被黑暗笼罩,就连我也坐在昏暗的角落里。

    十几分钟过去了,我想小倩应该已经睡着了。我给她盖上了一条毯子,又重新检查了一下窗户是否关紧。然后,我从柜子里拿出第二支手电,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终于出来了,我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想起刚才小倩拉住我的样子,那个瞬间我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是的,我早已经深深地喜欢上她了,而她的心里也应该清楚了。一想到这里,我便在黑暗的走廊里微微笑了出来。

    是的,不管生什么恐惧的事情,都不能再阻拦我和小倩了。我感到自己浑身都舒畅了起来,刚才的恐惧也早已烟消云散了。于是我打起手电,一路小跑着上了黑暗的楼梯。

    回到三楼的房间里,我抱着手电躺到了席子上,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

    窗外,依然大雨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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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天(1)

    ))”

    “这个我当然知道。而且,除了你以外,我也没有其他朋友。”

    我点了点头,带上了两支手电筒,我和小倩一人一把,便走上三楼去了。

    踏上黑暗中的旋转楼梯,小倩紧紧跟在我身后,在手电光线开道下,我们来到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里。

    这里有我留下的一把扶梯,正好对着上面天花板的窟窿。我用手电照了照上面说:“要从这里爬上去的,你害不害怕?”

    她的胆子比昨夜大了许多:“不害怕。”

    我点了点头,一手抓着手电,一手抓着扶梯,好不容易才钻到了阁楼上。然后,小倩也跟着爬上了楼梯,我紧紧抓着她的手,顺便把给她拉了上来。

    黑暗的阁楼里充满了可怖的气氛,老虎窗被爬山虎枝叶挡住了,一丝月光都照不进来。我只能用手电扫视了一圈,许久才找到了那个装玉器的箱子,感觉就想不通是在盗墓似的。

    在手电光束狭小的范围内,我艰难地打开了箱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里面的玉器玉琮、玉璧、玉钺和玉龟、玉匕。手电光照射着这些宝贝,玉器的表面泛出奇异的反光,小倩在玉琮上轻抚了几下,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了起来。

    我再看看周围地宫般黑暗的环境,忽然想到了那四个已死去的大学生,当他们进入荒村的神秘地宫,面对着这些玉器时,大概也有相同的感觉。

    小倩忽然叹息着说:“现在我相信了,它们确实是五千年前的玉器。”

    “为什么?”

    “因为我手上感觉到了。”她把手从玉器上挪开了,后退了一步说,“是的,当我的手指触摸着玉器时,我真的感受到了它们的年龄。”

    “这就是女孩子的第六感吗?”

    “也许,你快点把它们都收起来,五千年前的宝贝东西,我可不敢再碰了。”

    我点了点头,又把这些玉器都收了起来,重新用旧报纸和沫保护好,放回到了箱子里。

    然后,我拉着小倩的手说:“等一等,我还给你看几样东西。”

    在手电光线的指引下,我找到了那张梳妆台,轻声地说:“这就是若云用过的梳妆台。”

    “怎么没有镜子?”她看不清黑暗中的镜框。

    “早就破碎了啊。”

    忽然,小倩会意地说:“就像昨晚,她和她丈夫。”

    “对,一面破碎了的镜子,怎么可能再复原呢?”

    说着,我拉开了下面的两个抽屉,把若云和欧阳家的那些旧照片,还有两本张爱玲的都拿了出来。在手电昏光的光线下,小倩缓缓翻动着照片和,看着照片里若云的脸庞,她伤感地说:“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这些,我仿佛能呼吸她身上的气味了。”

    “是啊,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不,我和你的感觉不一样。因为我是一个女孩,也只有女孩能感受若云的痛苦她在嫁入欧阳家之前,一定是个有许多憧憬的女孩,她是因为深爱着年轻英俊的欧阳,才牺牲自己嫁入这间囚笼的。”

    “你说荒村公寓是囚笼?”

    “难道不是吗?欧阳家是那样保守和封闭,就算他们搬到了上海,也会把荒村的进士第古宅一起搬过来。是的,这栋房子就成了又一座进士第,所以才会起名叫荒村公寓,不过是在上海的土地上,重建了一个微缩的荒村而已。”

    她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也点了点头说:“嫁入欧阳家,也就等于永远地失去了自由,被禁锢在这微缩的荒村里了?”

    “对,若云嫁入荒村公寓后,一定经历了很深的痛苦,但她又不愿意表现出来,只能通过眺望窗口的眼神,通过阅读张爱玲的。”

    小倩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把这些旧照片和,全都放回到了抽屉里。

    “好了,我们走。”我轻轻地拉着她,向阁楼另一头走去,忽然在手电光束里照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什么?”小倩立刻抓住了我的手。

    我仔细看了看,才吐出了一口气说:“没事,是个衣橱。”

    “衣橱?里面有若云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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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天(2)

    ))

    欧阳家的汽车等在我家楼下,妈妈陪着我下了楼,几个女孩帮我托着婚纱,将我挤进了汽车里。汽车到了荒村公寓,只听到鞭炮响个不停,许多人围着我进了欧阳家,我一直都低着头,甚至都没看清这栋房子是什么样。大厅里早就布置好了一切,清远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正微笑着等待着我。他看上去是那样英姿勃勃,目光里透着自信的微笑,因为从这天起他将成为我的丈夫。

    清远的父母威严地坐在正中,虽然他们早已审查过我这儿媳了,但还是一丝不苟地注视着我。我就像个漂亮的玩具似的,按照他们家约定的步骤,完成了婚礼的所有仪式。酒宴上来了很多人,嘈杂的人声使我什么听不清楚,就像做了一场梦。一直闹到很晚,清远才拉着我进了三楼的洞房,我早已经筋疲力尽,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就是我的婚礼。第二天,清远拉着我给公婆请安,然后陪着我过了一天。现在,趁着他去楼下的空档,我躲在房里写下这页日记。

    从今天起,我将在这本日记本中,记录下我在荒村公寓的每一天。她是我心底最隐秘的朋友,除了我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不能见到她。

    民国三十五年十月二十九日阴

    今天,是我嫁入荒村公寓的第十天。

    清远的父母住在二楼,每天上午清远都会带我去向他们请安,他说这是欧阳家一贯的规矩。公公婆婆的年龄都很大了,而清远则是他们的唯一的儿子,也是欧阳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我想老爷和太太是老年得子,一定非常爱自己的独子,所以他们也一定会很爱我的。

    今天起清远就回公司上班了,欧阳家在上海开了一家贸易公司,专门从事从美国进口各种贵重商品。老爷和太太年纪都大了,公司的生意完全由清远一人管理,所以他总是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他依然没有回家,我独自坐在房里,呆呆地写着日记。清远曾经答应过我,在结婚以后我依然可以去银行上班,但现在公公婆婆都不同意,他们说欧阳家的媳妇必须要留在家里。清远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终于使我打消了工作的念头。

    虽然只过去了十天,但感觉就像过了好几年似的。这就是新婚的滋味吗?一辈子都回忆不尽?会不会是这栋房子的原因呢?有时候走在荒村公寓的楼梯上,心里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能听到什么声音,停下脚步来侧耳倾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哎,会不会是新娘子们都会有的多疑心呢?

    是的,说实话我有些怕公公,他穿着的衣服和说话的声音,都让我隐隐感到害怕。清远总是在安慰着我,说欧阳家来自偏僻的地方,自然有些保守的风俗。算了,只有面对清远时我才会感到开心,可今晚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民国三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阴

    今天是平安夜。

    早上,我难得出门一次,安息路边的洋房大多挂起了彩灯,原来明天就是圣诞节了。自然,那些挂灯的人家都是外国人,欧阳家是绝不会过洋人的节日的。但是,清远已经答应我了,今晚他会早点回家,与我一起吃顿晚饭的。

    但是,清远却又一次爽约了,我是和公公婆婆一起吃的晚饭,他们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我几乎什么都没吃,就跑到大厅隔壁弹钢琴去了。对了,这架钢琴可以算是我的嫁妆,每当我烦恼的时候,就会坐在钢琴前弹奏李斯特的曲子。钢琴弹着弹着,我的眼泪就悄悄落了下来,我只能停下手擦了擦眼泪。不,他不会忘记今天这个日子的,因为今天是我们相识一周年的日子。

    是的,在整整一年以前,我还在中国银行办公室做秘。去年的平安夜,女同事们都纷纷提前回家了,只有我还在打着一份文件。忽然,我现有一双眼睛正盯着我,缓缓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他就是我的清远。原来他已经这样看了我许久了,我问他有什么事,他却搔搔头问经理办公室在哪里。从此以后,他每天下午都会来银行办公室,应该由财务做的事全由他自己做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与我说话的机会。他每次和我谈话,都会扯到许多别的事,在办公室一谈就是小半天,而我也实在不好意思赶他走。后来,他就请我到外边去谈了,先是去咖啡厅、餐馆,然后是电影院、公园。大家很快都知道了这个秘密欧阳家的公子在追求我,女同事们也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而我的心里则忐忑不安,不知该如何面对清远,这个男人是如此出色,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更重要的是他家很富有,在安息路上拥有一栋三层楼的洋房。我知道有许多女子暗中争夺着他,但他却一个都看不上,唯独只爱上了我一个。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对我情有独钟,或许是因为我的眼睛,他说过我的眼睛里有一种穿透时空的美丽。

    最终,我被清远征服了。在他那灼热的感情面前,我想他应该就是我生命的另一半了。我们全家的人都为我感到高兴,银行里的女同事们则暗暗地嫉妒。于是,在七月的一个炎热夜晚,罗宋大饭店的众目睽睽之下,我接受了他的求婚。

    这就是我们相识相恋的经过,然后就是我们的婚姻了。在这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但我又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改变了什么,或许就像一只鸟儿,只是从一只笼子,换到了另一只笼子。

    弹完钢琴,我回到了楼上的房里,呆呆地看着张爱玲的《传奇》,这本我已经看了二十遍了,也许还要再看个二十遍。

    刚才,我接到了清远打来的电话,他说今晚有重要的应酬,要明天才能回家。我一句话都没有回答,轻轻地挂上电话,继续写我的日记。

    圣诞快乐,我亲爱的朋友。

    民国三十六年四月一日小雨

    记得过去在银行上班的时候,办公室里有个外籍职员,在每年4月1日都会搞出许多恶作剧,不是说某个同事今早中了彩票大奖,就是说第三次世界大战昨晚开打了,原来4月1日是外国人的愚人节。

    今天,就是4月1日。

    医生是下午来的,公公和婆婆都很紧张,清远也很难得的提前回家了。仔细地检查完毕后,医生非常郑重地告诉我我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忽然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忽然,我轻声地问:“对了,今天是4月1日,你在给我开愚人节的玩笑?”

    医生傻乎乎地回答:“对不起,太太,什么叫愚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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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天(3)

    ))我立刻挣扎了起来,但被清远死死地按住,他的眼睛里似乎含着泪花,轻声地说:“若云,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就像戴一枚戒指似的。”

    我眼看着自己左手的无名指,被清远握得不能动弹了。然后,他将那枚玉指环,缓缓套在我的手指上。玉指环冰凉冰凉地,立刻像是一只箍似的,紧紧地“握”住我的无名指,一股奇怪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瞬间,我感到腹中胎儿轻轻叫了一声,于是我也哭泣着喊了出来。但清远死死地按着我,手指上的感觉使我浑身无力,再也无法反抗了。

    在朦胧的灯光下,我只看到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那张僵尸般苍老的脸,对着我的眼睛摇晃了几下。然后,我听到他的口中传出了一阵奇怪的话,那简直就不是人类的声音,就像是在念着某种咒语似的,连续不断地对着我的耳朵。这声音具有特别的节奏,像是一种古老的歌谣,我立刻想到了在一本上所说的,在某些施行巫术地方的巫歌。不,这可怕的古老声音,分明要夺取我和孩子的生命,我想要拼命地挣扎,但身上却没有一点力气,只能呜呜地流着眼泪。

    在晃动的光影中,我看到清远和婆婆围在我身边转圈,他们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都在念念有词。眼前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的,我渐渐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了我觉得自己仿佛被抓到了某个部落里,被捆绑着供奉在桌子上,这些野人们围着我跳舞唱歌,而我和我的孩子将成为可怜的祭品。

    我失去了知觉,至于后来生了什么,我就再也不知道了。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上了,我觉自己躺在卧室里,清远正焦急地看着我。我揉了揉眼睛问:“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们把我放在桌子上,围着我跳舞唱歌”

    清远只能尴尬地说:“是吗?既然是一个梦,就不要太担心了。”

    但是,我立刻就感到了手指上的东西,我举起左手一看,那枚玉指环正赫然戴在我的无名指上。我尖叫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梦中的玉指环怎么会戴在了我的手上?”

    而此刻清远已经无言以答了。我想要把玉指环拔出去,但无论我怎么用力,玉指环却始终牢牢地套在手指上,并且套得越来越紧,让我的手指疼得要命。整整一天,我用了各种方法要把玉指环弄掉,但它就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再也无法拔出去了。

    我痛苦地追问着清远,可他却苦笑着不愿回答。我又大着胆子去问公公婆婆,他们却露出了笑容,不停地安慰着我,说昨晚只是欧阳家的习俗而已,是为了给孕妇母子祈祷平安。至于那枚神奇的玉指环,他们却没有告诉我原因。

    现在,我躲在房里写这页日记,我确信昨天半夜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并没有做恶梦不,这比恶梦更可怕,他们围着我唱起了古老的巫歌,还给我戴上了一枚玉指环,而一戴上它就再也摘不下来了。天哪,我的丈夫和公公婆婆究竟在干什么?他们欧阳家究竟是什么人呢?直到这时,我抚摸着腹中的孩子,突然感到这是一个错误,从我嫁入荒村公寓的那天起,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不,我该怎么办呢?

    民国三十六年六月十八日多云

    我见到了鬼。

    昨天,清远又是彻夜不归,公公婆婆也回乡下老家去,我一个人睡在三楼。半夜里忽然感到手指一阵疼痛,原来那枚玉指环嵌进了我的肉里。我紧紧地揉着左手无名指,却现走廊里的灯亮了。我忍着手指上的痛楚走出房间,却现那不是电灯的光线,而是一种奇怪的白光,照亮了楼梯口一个黑色的背影。

    我轻轻地叫了一声:“清远。”

    但那个背影却没有任何反应,我着急地跑了过去,但那人影却走下了楼梯。奇怪的是,那线白光始终照射着那个背影,而周围都是一片昏暗。我缓缓地跟着背影来到了二楼,才看清了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似乎不像是清远。那男人露出了一只惨白的手,推开了一扇房门。我也跟着走到了门口,却看到房间里吊着几个死人!

    我吓得差点尖叫起来,但嘴里却什么声音都不出,恐惧也使我几乎忘记手指上的疼痛。此时,我终于看清了那个男人,原来是一个洋人,苍白的皮肤,栗色的头,灰色的眼睛,大约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更让我恐惧的是,房间里吊死的人也是洋人,一个女人和三个小孩,她们柔软的身体悬在半空中荡来荡去,长长的头披散下来,遮挡住了半边脸庞,赤着的脚板直直地绷着,看来她们都已经断气了。

    外国男人看着眼前这一幕,也绝望地大叫起来,可奇怪的是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见他张大着嘴巴,不知在嚷些什么。也许,吊死的人就是他的妻子女儿?我想任何人到了这种处境都会疯的,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能大声地叫喊了起来,但那个男人却没有丝毫反应。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站到一把椅子上,然后将一根悬空的带子套到了脖子上。

    此刻,白色的光线照亮了他的脸,那副表情是那样奇特,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微笑,似乎是一种生命的解脱。然后,他一脚踢开了椅子,吊着的带子勒紧了他的脖子,整个身体都悬在半空中了。突然,他的双脚乱蹬起来,表情也痛苦万分,双手却无力地晃着,难道他对上吊后悔了?

    就在这时,一片刺眼的光线从头顶亮起,立刻使我闭上了眼睛。等我重新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却都改变了那几个吊死的洋人都不见了,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几个女佣跑了进来,她们惊慌失措地围着我。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房间里确实没有什么外国人,那几根上吊绳子也不存在了,只有头顶一根横梁穿过。女佣们说她们刚才听到了我的惨叫,于是就冲上来打开了电灯,就现我极度惊恐地站在这里。

    但我还是不能接受,向她们述说刚才所见的恐怖一幕,女佣们都摇了摇头,从她们相互间的表情来看,大概是以为我疯了?

    这时一个年纪大的女佣想了起来,她曾听说在好几年前,这栋房子里住着一户法国人。日本军队占领上海租界以后,要把欧洲人都送进集中营,几个日本兵冲进这房子,蹂躏了这户法国人的妻女。于是,这户人家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就一起在二楼的房间里上吊自杀了。

    天哪,我见到了鬼?

    是的,刚才我见到了这家法国人,见到了他们上吊自杀的那一幕。可为什么只有我会见到?我忽然想起了玉指环,想起了那个可怕的仪式,想起了公公婆婆僵尸般的脸

    不,我不敢再想下去了,也许这荒村公寓本来就是一个鬼宅?

    今天的日记就写到这儿。

    民国三十六年六月十九日大雨

    窗外,正大雨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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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天(4)

    ))”清远又停顿了许久,略带痛苦地说,“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在那块荒凉的海岸附近,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

    “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这个我也不清楚,因为这个秘密实在太重要了,只有我父亲一个人知道。父亲曾经说过,唯有在他临死的时候,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我忽然感到有些冷,抱着自己的肩膀说:“那么再说说那些天神。”

    “好的,天神们在荒凉的海岸边住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