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便翻阅重重的山峦向北进了,他们现了一片更为肥沃的土地,这就是远古的江南平原。于是,天神们征服了当地的土著居民,建立了一个强盛的远古王国,这个王国的名字叫古玉国。”
“古玉国?”
“是的,因为他们非常喜欢使用玉器,无论是在日常生活还是在宗教祭祀中,玉器都是必不可少的。而古玉国的王族,也就是天神们的后代,不但掌握着制作玉器的技术,还能够利用玉的神秘力量,创造许多当时不可能的奇迹。”
“玉的神秘力量?我不明白。”
“看看你手指上的玉指环就明白了。”
我低头看着玉指环,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叫“神秘的力量”,对啊,它就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能够牢牢地缠在我的手指上,也许它还有其他更多的力量。
清远继续说道:“因为古玉国的王族,能够掌握并利用玉器的力量,使他们的国家迅地强盛,在太湖周围创造了辉煌的古代文明。他们甚至还建立了一座城市,拥有气势宏伟的宫殿、巨大的祭坛和神殿,还有深入地下的皇陵。古玉国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玉,制作了大量的精美玉器,而天神们的后代王族则掌握着玉的最高秘密。”
“什么是玉的最高秘密?”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但那个最高秘密确实存在。好了,再来说说王族,古玉国是一个由女王统治的王国。是不是很奇怪?更奇怪的是,女王并不是世袭的,而是从王族中挑选一位少女出来,以继承女王的宝座。这位女王拥有宗教权,也就是古玉国的大祭司。”
“这样的女人真的令人羡慕。”
但清远摇了摇头说:“不,女王并没有真正的实权,王族们才控制着一切,而女王必须保持终身的贞节,否则就要自杀谢罪。”
“女王必须是终身的chu女?这个规定多么荒唐?”
“是有些荒唐,但在当时的古玉国来说,女王的要使命是祭祀,所以必须是一个纯洁的女子,否则就会亵渎天神祖先。”
“她真可怜。”
“古玉国的繁荣大约持续了一千年。但是,再神奇的力量都不能阻止它的衰亡,因为这是一个自然的规律,任何突然兴起的文明都会突然地消亡。古玉国也不能例外,它遭到了内忧外患的袭扰,内忧就是长达数百年的洪水,太湖水泛滥成灾,淹没了良田和城市。外患则是周边部落的入侵,他们虽然落后但骁勇善战,古玉国的王族早已被奢侈之风所腐化,虽有玉器的神秘力量,也无法抵御外敌。”
我点了点头,抢先问道:“古玉国就这样灭亡了?”
“不,古玉国的灭亡是因为一个女人。在大约四千多年前,古玉国有一位美艳绝伦的女王,虽然她明知自己必须终身贞节,但还是爱上了一个年轻的奴隶。”
“女王与奴隶的爱情?”
“今天看来是不是很浪漫?但在当时的古玉国,却是大逆不道亵渎天神的举动。但女王坚持了自己的爱,并与自己所爱的男人生了关系。后来,他们的关系被王族现了,根据祖先的规矩,女王必须以自杀洗涮罪恶。
我只感觉心里一揪:“她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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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天(5)
))这枚玉指环沾染有末代女王的血,血也就代表着女王的生命,所以玉指环具有神秘的力量,它能让你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也能保佑你的平安。所以,每当欧阳家的媳妇怀孕时,就必须要戴上这枚玉指环,这是家族的圣物,隐藏着远古的秘密,会使你的腹中的孩子变得与众不同。在戴上这枚玉指环的同时,家族成员还会给孕妇举行一些特别的仪式,唱一些古代流下来的巫歌,也是为了保护你们母子平安。”
“可是,玉指环戴在手上就拔不下来了。”
清远微微笑了笑说:“不会有事的,等你把孩子生下来,玉指环就会自动脱落的。然后,我们会把玉指环带回荒村,藏在我们老宅里一个隐秘的地方。若云,请你一定要记住,这枚玉指环是我们家族最重要的圣物,绝对不能有闪失,更不能把它的秘密告诉其他人。”
“所以,你才不敢把这些事告诉我,是吗?”
“对,但作为欧阳家的媳妇,你是应该知道这些秘密的。现在,我把它们都说了出来,也算是完成了我的一桩心事。”清远忽然揉着我的肚子说,“若云,你嫁入我们欧阳家,也就是我们家族的一员了。无论如何,你必须要遵守家族的规矩,否则就会生悲剧。”
我的心跳立刻加快了:“悲剧?”
清远似乎说到了什么忌讳,表情很尴尬地说:“不要害怕,现在有玉指环保护着你,将使你平安地生下孩子,我相信一切都会很圆满的。”
接下来,他又说了许多安慰我的话,但我却心乱如麻,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等到清远睡着以后,我悄悄来到房,摊开了我的日记。窗外的雨使我百感交集,如今我也是这古老家族的一员了?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吗?生为女人,就一定要如此吗?
也许没有人会相信,刚才我和清远的谈话,我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我几乎一字不差地把它们写出来,这也应该是我最长的一篇日记了。
民国三十六年十二月二日阴
熬过了九个多月之后,我的预产期就是明天。清远为我请来上海最好的医生,明天早上就会到家里来守着我,公公说只要有玉指环在,孩子就会顺利地生下来。
现在,我一个人躺在卧室里,清远就睡在隔壁,他说一有动静就会来看我。趁着这个空档,我总算拿出了日记本,挺着大肚子写日记真不容易啊。但我还是要写下来,因为明天我的孩子就要诞生了,我也将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所以,我想记录下我此刻的心情。
可是,现在我心里的滋味实在太奇怪了,丝毫没有即将做母亲的喜悦。虽然我也曾听说,女人头一回生孩子前会非常紧张的,但我不是这种感觉。我从不担心生孩子的过程,我害怕的是我和孩子的未来。想起欧阳家族的秘密,还有我的公公和婆婆,心跳就会莫名其妙地加快,我不知道这种感觉还会持续多久,也许会是一辈子。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我分娩出的不是婴儿,而是一大块青色的玉石,被雕刻成了胎儿的样子。当恶梦醒来时,我感到自己浑身都是虚汗,我知道那不会成为现实的,但那已是我在半个月内的第九个恶梦了。
首发
第二十三天(6)
))
摄影地点选在底楼,那个放着钢琴的大房间,在布置好灯光后。我和清远、公公婆婆都摆好了位置,家明则抱在我的怀中。摄影师要我们面带笑容,但我们却始终都无法让他满意,最终他只能拍了一张表情严肃的全家福。
当面对着照相机的镜头,我只感到恐惧和害怕,而怀中的孩子也哭了出来,就像要被带走灵魂似的。我知道这是我的幻觉,但最近我的幻觉愈来愈强烈,我常常会在梦中见到可怕的场景我梦见我的孩子,变成了吸血的蝙蝠,倒吊着挂在房梁上;我梦见我的丈夫,嘴里长出了滴血的獠牙,趴到我的喉咙上吸血;我梦见我的公公,变成了一具清朝的僵尸,伸直双手一跳一跳走来;我梦见了我的婆婆,露出了浑身的白骨,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是的,几个月来恶梦不断地纠缠着我,让我丝毫没有初为人母的欢乐,唯有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民国三十七年四月六日阴
今天清晨,公公婆婆回了乡下。清远也去了公司,直到晚上还没有回家。等到家明睡着以后,我一个人来到了底楼,打开了我的钢琴。
已经很久都没有弹过钢琴了,当我摸着琴键的时候,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还是李斯特的曲子《直到永远》,现在这曲子对我更重要了,我只能说钢琴是我唯一倾诉的对象。是的,只有在钢琴面前,在李斯特的旋律中间,我才会感到快乐,才会感觉我就是我自己,我是一个叫若云的女人,而不仅仅是欧阳家的媳妇。
正当我完全沉浸在钢琴声中,才现清远早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了。他看起来面色很不好,似乎是喝了一些酒,他叫我不要弹钢琴了,永远都不要再弹了,因为他讨厌我弹钢琴的样子。终于,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说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会放弃钢琴的。但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打了我一个耳光。
我摸着被清远打过的脸颊,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和他结婚一年多以来,虽然他对我冷淡,但还从来没有打过我,现在这种屈辱使我想到了死。清远似乎也清醒了过来,他赶紧抱住了我,轻声地向我道歉,但我只能以沉默来回答他。
然而,清远也微微抽泣了起来,他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自言自语地说:“你不要再哭了,其实我心里比你更难受。你不知道,我是典妻的儿子。”
我终于说话了:“什么是典妻。”
于是,清远向我娓娓道来,原来“典妻”是浙东的一种风俗,没有儿子的大户人家,花钱“租借”穷人家的媳妇来生子。当年,清远的父亲中年无子,花钱请了一位典妻上门,后来便生下了清远。典妻常思念原来的丈夫和孩子,有一次逃出欧阳家又被抓了回来,便被施以沉井的惩罚,也就是扔到井里淹死了。其实,当初欧阳家之所以要杀死典妻,是害怕她逃出荒村以后,会向外界泄露欧阳家族的秘密,所以才把她给沉井了,实际上是杀人灭口。
清远他实际上在内心里,是非常恨父亲的,因为父亲杀死了他的亲生母亲。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家族的秘密,谁都不能违反祖先的规矩,无论怎么痛苦也必须忍受。
原来清远并不是婆婆亲生的儿子,我心里也感到很惊讶。回到楼上的房,我匆匆写下今天的日记。既然欧阳家为了保守秘密,能够杀死清远的生母,那么会不会也杀死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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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天(7)
))”
“为什么别人可以做的事情,你们却做不到?难道你们都不是人吗?”
清远缓缓点头:“没错,我们不是人。”
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从他那种严肃的表情来看,绝对不可能是在开玩笑,我颤抖着问:“不是人?那又是什么呢?”
“听我说,我们欧阳家族和一般的人类是不同的。我说过我们祖先是五千年前,江南古玉国的王族统治者,他们本并不是这块大陆上的居民,而是来自另一个极度遥远而神秘的地方。简而言之,我们家族是另一个物种,在我们的血管里,还流淌着五千年前古玉国祖先的血,我们生存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家族的秘密。”
我又惊呆了,难道我的丈夫不是人吗?那么我的儿子也不是人了?不,我想清远是疯了,我不能再和这个疯子生活在一起了。终于,我大着胆子说:“清远,我们离婚。”
“你说什么?”清远仿佛听错了一样。
“我说我要和你离婚。”我含着眼泪说,“清远,我曾经深爱过你,但我不能再继续和你生活下去了。我不想成为你们家族的牺牲品,这栋房子根本就是一个牢笼,是一个吞噬人灵魂的地狱。而且,我要带着我的儿子离开,不管他的血管里流着谁的血,但他应该和别的孩子一样,拥有相同的人生和快乐。我爱我的儿子家明,我绝不能让他生活在家族的阴影中,他有权利获得幸福。”
清远摇了摇头,恶狠狠地说:“你疯了吗?自古以来,只要嫁入了荒村欧阳家,就绝对不能离开,如果哪个媳妇想要私奔出逃的话,就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什么是最严厉的惩罚?”
他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字:“死。”
但我已经不再害怕了,冷冷地回答:“为了自由,我宁愿死。”
若云的日记就到这里为止了,后面全都是空白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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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天(1)
))”
“那天神是什么意思?欧阳家的祖先也许从海上来,也可能是从天上来的。古人并不知道什么是外星人,在落后迷信的古代人眼中,从天而降的人自然就是天神了。”
我只能点了点头说:“理论上确实存在这个可能性。就像英格兰的巨石阵遗址、秘鲁安第斯荒漠中的线条图案、南太平洋的复活节岛等等,这些神秘的现象和遗迹,都不像是地球人类创造的。”
“对啊,日记里若云的丈夫不是说过吗,欧阳家族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他们是另一个物种。”
“不,日记里的话并不能全部相信,但是”我又把目光对准了玉指环,“但是我相信关于玉指环的说法。”
小倩也盯着玉指环,幽幽地说:“它曾经戴在古玉国末代女王的手指上,当女王为爱而死时,鲜血流淌到了玉指环上,永远都擦不掉了。”
我颤抖着摸了摸玉指环上,这块腥红的污迹,这是良渚女王的鲜血啊,已经四千多年了,却还是那样鲜艳夺目。它凝聚了女王的哀怨和痛苦,具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至少可以让我的眼睛穿越时间,看见几十年前的景象。五十多年前若云怀孕时,也曾经戴过这枚玉指环,当她生下小孩后指环就自然脱落了,那么我怎么办呢?事到如今,我几乎已经绝望了。
“这枚玉指环,是荒村欧阳家族的圣物,一定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就像古埃及法老的木乃依。你听说过‘法老的诅咒’吗?在二十世纪初,考古学家挖掘了古埃及图坦卡蒙法老的陵墓,当他们进入法老的墓道以后,就看有文字警告他们,所有进入陵墓的人都将遭到诅咒而死。但考古学家还是挖出了法老的木乃依,谁都没有想到,在此后的几年时间内,所有参与过挖掘的人,或者研究过图坦卡蒙法老木乃依的人,全都神秘地死亡了。”
小倩睁大了眼睛说:“你的意思是,那四个大学生进入荒村,把地下的玉指环偷了出来,他们的行为触犯了古老的禁忌,所以遭到了与‘法老的诅咒’相同的命运?”
“对,其中有两个人不是死于恶梦吗?打个比方恶梦就相当于一种电脑病毒程序,一旦进入地宫偷取了圣物,就会感染上这种病毒程序,几天之后病毒程序启动,便成为恶梦杀人。”
“真的就和你的小说一样吗?”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烛光下的脸色一定很可怕:“如果日记里的内容都是真的话,那么欧阳先生和他的女儿小枝,也一定都是远古良渚王族的后代了。但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欧阳家族不会再有后人,这个延续了五千年的古老家族就此终结,不知对于我们来说是祸还是福?”
然而,我的话似乎触及到了小倩什么,她的神色忽然变得极度异常,目光里似乎掠过了什么东西,在幽暗的烛火下令我隐隐害怕。但她回避着我的目光,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我感到她的身体越来越软,渐渐半躺在了折叠床上。
已是凌晨三点了,我从来没有熬夜的习惯,此时终于支撑不住了。我想要离开上楼去,但小倩却紧紧抓住了我的手,我怕站起来会弄醒她,便轻轻地吹灭了蜡烛。我开着一支手电筒,闭上眼睛,想坐在小倩的身边小憩片刻
可没想到我这么一坐就睡着了,直到上午的阳光照射到眼皮,才悠悠地醒了过来。睁开朦胧的双眼,却看到小倩依然还在熟睡着,原来我就这么合衣睡了一夜。我感到一阵心慌,如果让她看到就说不清楚了,我轻轻地站了起来,刚到门口却听到了小倩的声音:“你去哪儿?”
我尴尬地回过头来:“我刚刚进来。”
“不,你刚才还躺在我身边。”她盯着我的眼睛,使我根本无法辩解,她站起来抓着我的手问,“昨晚你没有离开我,我很感谢你。”
“对不起,我昨晚实在太累了。”
“我也是。”小倩又抓着我坐下问,“告诉我,你是不是很恐惧?”
我低垂下了眼帘,看着自己手上的玉指环说:“是的,那四个大学生正是因为这枚玉指环而出事的,现在它就戴在我的手上。而我不知道荒村的厄运,究竟会不会降临到我的头上?”
“不,你的恐惧是因为你的孤独,而我也和你一样。我们只有在一起,才能够战胜恐惧。所以,你不可以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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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天(2)
))”
“若云死了?”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叶萧淡淡地说:“别激动,当晚警察就赶到了案现场,在安息路13号的二楼房间里,现了安若云的尸体,她的胸口被捅了一刀,当场刺破心脏死亡。在死者身边站着她的丈夫欧阳清远,他浑身上下也都是血,手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凶器是一把锋利的匕,在现场的地板上找到。当时,死者的公公婆婆都回了乡下,是佣人们听到楼上传来打闹声,跑上来就看到少奶奶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一定是欧阳清远杀了若云。”
“当晚,警察就把欧阳清远带回警局盘问,根据他的供词以及现场勘察的结果,基本上可以确定案时的情况4月11日晚上九点,安若云准备和欧阳清远离婚,她要带着襁褓中的儿子离开欧阳家。但欧阳清远阻拦住了她,要把她关在二楼的房间里。但安若云已经下定了决心,她拿出了一把匕,要欧阳清远放他们母子离开。欧阳清远不肯就范,他冲上去强夺安若云的匕,两人在扭打的过程中,安若云被匕刺中了心脏,当场就死亡了。”
听完了叶萧的讲述,我呆若木鸡地坐着。在那个停电的夜晚,我已经和小倩一起看到这一幕了,那鲜血是我永远都不能忘记的。
叶萧继续说道:“不久以后,欧阳清远以误杀罪被判处了十年徒刑,但他被关进监狱几个月后,就因为暴病而死了。”
“暴病而死?也算是一种报应。”
“卷宗就记录到这里,以后因为国民党快倒台了,许多档案都失散了。”
我低下头想了想说:“若云真是可怜啊,她想要争取自由,却死在了自己丈夫的手中。但更可怜的是她的儿子,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我想那孩子后来一定被爷爷奶奶接走了,荒村公寓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所以欧阳家也不可能再住下去了。他们一定离开上海,带着小孩回到了荒村老家。”
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一抖如果照此推算的话,若云和欧阳清远的儿子家明,不就是我在荒村见到的欧阳先生吗?对啊,家明是1947年12月出生的,到现在正好是欧阳先生的年龄。而在欧阳清远死后,家明就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了,所以不可能再有第二个欧阳先生了。
离开档案馆时,天色已经暗了,叶萧又拉我吃了一顿晚饭。他还告诉我,春雨依然还在精神病院里关着,医生说她的精神分裂很严重,可能要在里面关一辈子了。至于那个失踪的大学生苏天平,到现在还是毫无消息,生死不明,似乎是消失在了荒村的空气中。
叶萧劝我别再去荒村公寓了,其实我也忍受不下去了,但我已经答应了小倩永远都不能离开她。
晚上八点,我急匆匆地赶回了安息路。在荒村公寓的楼下,我看到二楼房间里亮着一丝微暗的光线。小倩一定已经回来了,我快步地跑上二楼,果然在房间里看到了她。
听到我的脚步声,小倩怔怔地回过头来,她身边点着一支幽暗的蜡烛,烛火映红了她苍白的脸庞。她的眼神是如此奇怪,让我一下子愣住了:“你怎么了?”
但她并没有回答,而是举起了手里的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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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天(3)
))
这黑夜中的笛声也刺激着小倩,她那双睁大着的眼睛不再露出诡异,而是充满了悲伤的目光,似乎笛声正为她倾诉某个伤心的故事。我想这笛声也一定飘上了夜空,飘过四周空旷的废墟,一直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不知几百公里外的荒村能否听到?
当一曲终了时,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整个身心都在笛声之中,许久才回过神来。而小倩也已闭上了眼睛,似乎笛声触及到了她内心最隐秘的那根铉。
我放下笛子,轻轻抓住了她的肩膀说:“你怎么了?睁开眼睛啊。”
小倩的嘴唇颤抖着,似乎灵魂已经随笛声而飞出躯壳。终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幽幽地直视着我,这副样子让我的心跳又加快了。
“我认识小枝。”
她用喉咙深处的气声说出了这句话。
瞬间,我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似的,立刻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你不可能认识小枝的,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不,小枝没有死。”小倩的眼神变得异常诡异,而语气也冷静地让人害怕,“她一直都活着,活在地下铁中。”
“小枝活在地铁里?不,她是死在地铁里的。”
烛火又是一阵摇晃,小倩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再加上那副奇怪的眼神,简直就变成另一个人了。她直视着我的眼睛,幽幽地说:“你还不明白吗?小枝是不会死的,她一直都在地铁车厢里,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留着披肩的黑,丝里散着一股淡淡的暗香。她有时拉着扶手,站在靠窗的位置,当地铁在黑暗的隧道疾驶时,车厢里柔和的光线洒在她脸上,这张白皙的脸庞会映在车窗上。此刻,除了小枝自己以外,没人会注意到那张脸的存在。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脸,在车窗上时隐时现,那眼睛那嘴唇都是那样迷人,就像从聊斋故事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我颤栗着听着小倩的话,眼前似乎浮现起了她描述的那一幕幕场景。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似曾相似了,我似乎也经历过那样奇特的体验。是的,当我站在地铁车厢里时,小枝就站在我的身后,她静静地看着车窗里映出的脸庞,时而是我的脸,时而又是她的脸,宛如一场梦幻
“别说了”刹那间,我打断了她的话。
“不,你让我说下去。”小倩仿佛已失去了神智,完全进入了被催眠的状态,似乎回忆已是她唯一的了,“小枝一直在地铁车厢,伫立、徘徊、等待她在等待哪一个人呢?是的,有时她会现那个人的存在,这个年轻的男子就站在她身前,低垂眼帘看着车窗里映出的自己。他看上去略微有些疲倦,或许是因为昨夜未完成小说而使他烦恼。有时他的目光会与小枝撞到一起,然而他却看不到小枝,他们甚至已经在拥挤的车厢里面对面了,眼睛只相隔几厘米的距离。可惜,他还是看不到小枝,但小枝却已经从他的眼睛里爱上了他。”
“那个人是谁?”我已经隐隐猜到了,但却不敢让自己相信。
但小倩已经听不到我的声音了,她自言自语地说下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铁中,小枝一直跟在那个男子身后,他坐到哪一站,她也跟到哪一站。有时她会跟着他走出车厢,在空旷的站台上徘徊。他喜欢去一家地铁中的店,而她也跟着他步入店。在店里摆放着这个男子写的,他常会来看看自己的卖得如何。而她也会在架间漫步,在四周无人的时刻,悄悄翻动他写的。当夜晚地铁停止运营,店下班关门以后,她就会独自留在架前,彻夜阅读那男子写的小说。无数个这样的夜晚过去,小枝常常被他的文字所感动,有时会悄悄地流下眼泪,在本的扉页上留下一滴晕红的眼泪。”
在这凄凉的夏夜,烛光掩映的斗室内,小倩委婉叙述着一个忧伤的故事,仿佛被某个幽灵附体了一般。
泪水悄悄地从小倩脸颊滑落,在烛火下出晶莹的反光,她含着嘴角的泪珠说:“直到有一天,她在那家地铁的店里,看到了他在《萌芽》杂志上表的小说,那是一部关于荒村的小说,男主人公深深地爱上了已化为幽灵的小枝。虽然,那只是一篇虚构的小说,但小枝的内心却感到了深深的悲伤,她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然而他却只能在小说里寻找对方的幻影。不,小枝一定要让他见到自己,使他在小说中虚构的感情,成为现实中的爱。”
此时,我已被小倩深深地打动了,情不自禁地问道:“他见到小枝了吗?”
小倩忽然睁大了眼睛,她盯着我说:“当然,他当然见到小枝了,而且还彼此相爱了。”
沉默,烛光下的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我不敢相信她刚才说的话,那究竟是小倩的臆想,还是真的幽灵的自述?我缓缓伸出手,为她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她的泪珠是那样温热,如果放到嘴里一定是苦涩的。
小倩终于闭上了眼睛,像是浑身虚脱了那样倒在床上,嘴里却喃喃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也支持不住倒在床边,耳边总回响着小倩刚才说的那些话。然后,我吹灭了蜡烛,上三楼睡觉去了。
这一晚,我终于梦到了小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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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天(1)
))”
“能不能说得详细点,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长女孩接过了话题:“也许,是因为小枝天生的气质就与众不同,她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很多男生都暗暗喜欢她,说实话这让我们都很嫉妒,但好象没有一个男生能被她正眼看过。在面对男生的时候,她总是冷若冰霜的样子,还把好的机会让给我们,这可不是一般的女孩能做到的。”
“那么,平时她和你们是如何交往的呢?”
“小枝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她的善解人意常常让我感到很惭愧。只是她总是在思考什么问题,所以看上去显得十分内向。其实,在寝室里她也尽量和我们一样说话,有时候并不觉得她有什么怪的地方,只是她的眼神确实有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不食人间烟火?这不成聊斋了吗?”我忽然想到了小倩。
短女孩说话了:“是的,她的眼神总是和别人不一样,无论她怎么向我们靠拢,都无法去掉她身上那种气质。而且她很喜欢看古,比如像《聊斋》啊、《阅微草堂笔记》啊、《乐府诗集》啊、《搜神记》啊、《红楼梦》啊,嘴里时不时会嘣出几句《红楼梦》诗句,我们都说她是天生的中文系学生。”
话音未落,染头的女孩抢着说道:“但更奇怪的是,小枝经常说她能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有一次,我们寝室楼后面在造房子施工,她就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对男女殉情自杀。果然,几天后从地下挖出来一对男女的骨骸,据说已经埋了七十多年了。还有啊,她经常说她梦见一个女孩,躲在女生厕所里哭泣,害得我们半夜都不敢上厕所。后来我们才知道,几年前有一个女生在厕所里自杀了。”
“也就是说她能够在梦中见到幽灵?那你们害怕吗?”
“当然害怕啦,想想在自己身边躺着一个能见到鬼的女巫,你能不害怕吗?所以,到后来我们都躲着她,每次上厕所都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别人都不敢跟在她旁边。我们有时甚至不敢回寝室睡觉,就连她用过的东西也很忌讳。有一回她翻了翻我的一本,后来我不敢再看那本了,便把它悄悄地烧掉了。小枝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很伤心,偷偷地哭了好几回呢。哎,现在想想我真对不起她,可再内疚也没有用了。”
我也叹了一口气,为小枝感到伤心:“没错,你们这么排斥她,把她当成女巫一样的怪物,一定会使她很伤心的。”
长女孩插话说:“就在她出事之前的几天,她说她每晚都会梦见地铁,梦见她穿梭在地铁车厢里,随着地铁一直飞驰下去。可没想到几天之后,她竟然真的在地铁里出事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哽咽了。短女孩搂着她的肩膀说:“是的,我们从来没想到过她竟然会死,想想她活着时候受的气,我们当时都吓呆了,也都感到深深的忏悔。在她死后最初的几个月,我们每晚都开着灯睡觉,生怕她的幽灵会来找我们报复。当然,不会有什么幽灵的,而且小枝也不可能是这种人。她是那样善良而温和,从来不会伤害到任何人除了她自己。”
看着她们伤心的样子,我只能安慰着她们说:“你们不要再自责了,小枝也不想看到自己室友们难过的样子。也许,这一切都已注定了,小枝与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的,悲剧的种子早已种下了。对了,你们有小枝的照片吗?”
“我还有几张。”
染女孩回头从包里翻出了一叠照片,好不容易才找出了几张。我接过小枝的照片一看,瞬间就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似的。
她分明就是小倩啊。
我立刻揉了揉眼睛。不,我绝对没有看错,照片非常清晰,小枝(小倩)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苗条细长的身材,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她那迷人的脸庞,下巴的线条,面孔的轮廓,还有那双幽幽的眼睛,闪着一种淡淡忧伤的目光,都和小倩没有任何差别,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小枝有双胞胎姐妹吗?不,孪生姐妹也没有如此相象的。我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的小枝(小倩),双手都在颤抖着,甚至那枚玉指环也隐隐收紧了起来。三个女生都看出了不对劲,她们问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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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天(2)
))我的同学们都说我能见到鬼,说我是个诱惑人的女巫,她们都不敢和我说话,时时刻刻都躲着我,经常让我一个人留在寝室里过夜。不管我表现地如何友善,不管我的学习成绩如何好,都无法改变她们对我的印象。”
“我能够理解,你一定非常痛苦。”
“当然痛苦,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并不恨我的同学们,我从不恨任何人,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生在荒村,为什么生在欧阳家。于是,我把怨恨放在了父亲身上,父亲经常给我写信,但我却从来不回信。无论父亲怎样地哀求,每年寒假暑假我都没有回过荒村,我是那样地铁石心肠,一心一意要忘掉荒村。父亲来信曾几次提到荒村的秘密,他要我在放假时回家一次,以便将荒村的秘密全都告诉我。”
我立刻着急地问:“他没有在信中告诉你吗?”
“没有,父亲一定要亲口告诉我,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回荒村了,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家族的秘密是什么。”她痛苦地摇了摇头,眼睛闭了起来,“后来,我渐渐觉只有在地铁车厢里,我才能感觉到自由,当地铁在黑暗的隧道中狂奔,我感到自己的心也一起飞了起来。唯有此时我才是无拘无束的,没有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没有荒凉的故乡的阴影,天地间只剩下我自己翩翩起舞。”
“后来就在地铁里出事了?”
“我不知道那算是什么,只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疼,而是高高地飘了起来,然后就到了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在烛光闪烁之间,她是如此平静地叙述,就好像在说一件日常生活的事,“那只是一瞬间的感觉而已。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醒了过来,觉自己正躺在黑暗的站台下。于是我缓缓地站了起来,感觉自己还和过去一样,我在站台里徘徊着,却没有人能够看到我。列车飞驰着进站了,我跟随着人流走了进去,站在拥挤的车厢里,依然没有人看到我。从此以后,我就一直在地铁间穿梭着,每天都由飞驰的地铁列车,带着我直穿这个城市的地下世界。”
“你在地下来回旅行了一年多的时间?”
“是的,后来我就认识了你,又喜欢上了你的小说。我本来就快要忘记我是谁了,可是在读了你的小说《荒村》以后,我渐渐地回忆起了一些东西。于是,我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了你,而且还要让你看到我的样子。”
“可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我过去却看不见你呢?”
“因为,只要你心底想着我,那你就会看见我。”
“我明白了,所以你才会先给我el,然后又打电话马蚤扰我。”我同时也明白了,当时为何会有在地铁里被跟踪的感觉,为何一见到她就联想到了聊斋,因为她已经让我在心底想着“聂小倩”了,“是的,你做到了,当你还叫聂小倩的时候。”
“现在,我只能说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天来一直和我在一起,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一些特殊的东西。”
我忽然傻乎乎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你还不明白吗?”
其实,我已经明白了,那是爱。
“小枝”
我终于叫出了这个名字,这两个字已在我喉咙里酝酿许久了。
“谢谢,谢谢你。”小枝也点了点头,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