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江山万里醉清风

江山万里醉清风第2部分阅读

    沈醉高大的阴影里。沈醉的气味太重,止茗的气味又太熟悉,习清知道他们俩一直在自己身后。

    过了几天,习清终于自己走到沈醉面前。

    “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儿。”

    沈醉有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活像只大猴子。止茗的脑袋悄悄伸出来,“公,公子。”

    “那就走吧。”习清似乎也认命了,但他内心一定不无懊恼,因为说完这句转身时,习清就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给绊了一跤,沈醉忙上前扶了他一把,说是扶,不如说把习清整个人都给抱起来了,习清只觉得一股冒冒失失的热气迎面而来,坚若磐石的臂膀则小心翼翼的夹在体侧。

    习清很不习惯这样被抱着,因此脸上不自觉的一红,“多谢。”

    “喂,你个野人,快把我们公子放下啦,公子都被你抱的脸红了!”止茗气鼓鼓的冲沈醉瞪眼。

    沈醉不太明白,“我又没用力。”

    习清脸红的更加厉害,“可以了,谢谢你,咳。”

    三人默默无语的上路,等走出十里地时,止茗忍不住问他们这是要去哪儿。习清回答说去一处山陵。

    “师父也曾去过那里,他说那是福地洞天,尤其晨露滋养,最宜种茶。”

    “我们以后会住在那里吗?”止茗兴奋的问。

    “应该不会,但是,”习清笑了笑,“我也想去见识一下师父所说的福地。”

    等到达习清所说的山陵时,止茗叫起来,“这里到处都在植桑啊。”习清愣了愣,顺着山坡往上走动,山陵不大,但真的到处都是桑树,三人找了很久,才在一处低地里发现一片小小的茶园。

    茶园的主人回来时,习清上前问道,“请问这里本来是种茶树的吗?”

    “是啊,”茶园的主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不过这里出产的茶不好,现在都没人种了。”

    “怎么会呢?”习清疑惑的蹲下身,顺手采了一片茶叶,放在鼻子底下嗅,又伸手攥了把泥土,同样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奇怪,为什么是西庭香?”

    “因为西庭香好卖,”茶农回答,“这位公子,你是外乡来的吧?”

    “哦,是啊,请问老伯,你们这里原先的韶华春怎么不种了?”

    “韶华春啊,”茶农皱眉,“那个么,太娇贵了,总是采不到好芽,你说急不急人!”

    “韶华春性温但喜寒,宜湿而易种,应该不会太难采摘。”

    “公子,你说笑的吧,韶华春也就是头三茬好,过了三茬就叶老株黄,不能用啦。”

    习清闻言不由得一脸的失望,“可是,”叹气,“韶华春本就是头三茬的茶,正所谓好茶需深养,急不来的。”

    “唉,公子,那你可知道一钱茶顶一钱银子的买卖,普通人根本付不起,我们这里地僻人稀,有了好茶也没处卖去。以前当个贡品还能顶事,现在不行啦。”

    “公子?公子?”止茗见习清愣愣的站在那儿,不禁有些担心,“公子你怎么啦?”

    习清恍若未闻的捏着手里的泥土,呆立在那儿半晌,然后转身黯然离去。

    止茗和沈醉跟在习清身后,也不知习清在找些什么,找了半天,几乎跑遍了整个山陵,最后终于停下脚步,眼前是几株野生的茶树。

    “以前遗留下来的,”习清转身对着止茗点头,“止茗你可知道,为何只有此处才能产出正宗的韶华春?”

    “公子跟我说过,地气泉水还有山中的雾气,都决定了一种茶的口味和醇度,韶华春既然是这里所特有,肯定和这山,还有这水有关系了。”

    “不错,”习清有点发愣,“此处最奇就是它的雾水,师父说这里的晨雾甘甜宜口,最为养茶,是他处所未见,没想到——”霍然转身,“我想,去刚才的老伯家里借宿几日。”

    说是借宿几日,实际上,习清等于在那户人家住了下来,由于给了银两,那户老夫妇二人倒也乐得他盘桓,只是对于形状怪异的沈醉有些害怕。

    每日清晨习清都要上山去守着那几棵茶树,止茗帮着老夫妇提水砍柴,沈醉却喜欢一路尾随着习清,习清坐哪儿,他也坐哪儿。

    习清真是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你不必半步不离的跟着我。”

    沈醉摇头,说出一番奇特的话,“所有关过的人,都会有人来找,一定要小心。”

    “所有关过的人?”习清心里一动,“你也被关起来过吗?”

    沈醉重重点头,“我记得是很大的地方,很多人,每天都有死人,可是我活着出来了。”

    习清打了个寒战,这话在山间清晨响起,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习清无奈只得任凭沈醉跟着,但却叮嘱他去换件衣服,“你身上这件血腥味太重,影响茶树的生长。”

    “咦?”沈醉觉得好奇极了,“我,”指了指茶树,“影响它?”

    习清解释道,“万物有灵,你的杀气太重,我不想这些茶树染上你的气息。”

    沈醉咧嘴笑了笑,然后飞快跑回茶农的屋子,等再回来时,赫然穿着一身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不合身的衣物,袖子短了,裤腿也短,外面的袍子像挂在身上似的。

    好在习清看不见,就闻见了干净衣物的清香,于是觉得很满意,终于肯让沈醉待在他旁边,沈醉屏着呼吸,习清奇怪的眨眼,“你干什么?”

    “你说我有杀气,我不影响它。”沈醉说完就屏上呼吸。

    “没关系,没有血腥味就行了,”习清笑了,伸手摸到被沈醉穿的高高低低的领子,顺手帮他翻好,往下一摸,腰里的带子系的像麻花,又帮他整理了一下,沈醉没来由的心头一热,一个熊抱就把习清给抱在怀里。

    习清一愣,心想这个只会闯祸的怪人真的很奇怪,双手往沈醉胸口一推,由于沈醉不敢用力抱,被习清这蕴含了内力的一推给推开。

    坐上身边的一块石头,习清很耐心的等待晨雾散去,沈醉呆了一会儿,然后坐到习清身边,自觉不自觉的还是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围着习清。

    “这里的风很凉。”沈醉大概怕习清又推他,自我解释了一番。

    “你在帮我挡风?”习清嘴角泛起一丝温暖的笑容,“谢谢你。”

    “风太凉了。”沈醉又坐过去一点,见习清没反对,索性再过去一点,最后说是拥坐着习清也不过分。

    习清无奈的享受着他的挡风,山里的阳光此刻终于冲破了重重雾气,撒下第一缕金色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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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茶痴

    某些人总是能让人感到安宁和淡泊,比如习清。

    而某些人却能让人感到激奋和躁动,比如沈醉。

    当安宁和躁动待在一起时,就成了现在的习清和沈醉。

    事情还是止茗深更半夜的时候发现的,本来睡在茶农家小儿子房里的止茗半夜如厕时,想到自家公子不知睡得怎样了,眼睛往习清所在的房门口瞥了一眼,却发现一个巨大的影子跟门神似的,堵在那里。

    “沈醉?!”止茗差点叫起来,上前吃惊的看着躺在门口的沈醉,“喂,你在这里干吗?”

    沈醉蓦的睁开眼,目光中满是清醒和警惕,“守夜。”

    “守——夜?”止茗笑起来,“你在这儿守着我们公子啊?”

    “我记得我刚逃出来时,也有一个同伴,”粗疏蓬乱的沈醉居然开始回忆起往事来,“好像我们也是轮流守夜,好像——他也杀了不少人,后来,我不记得了,但是,他好像死了。”沈醉握着自己的剑皱眉。

    止茗正想再说些什么,习清披着袍子站到了房门口,“你怎么睡在地上?”沈醉转头,发现习清睡意正浓的低着头,“回自己房里吧。”所谓的自己房里是一间柴房,不过好歹有床铺。

    “必须得有人守夜。”沈醉坚定的回答。

    习清愣了愣,半晌,“可是你一个人守夜?不会睡着吗?”

    “有人来我一定会醒。”

    “有人来我也一定会醒。”习清好言相劝,“你先回去吧。”

    “不行。”沈醉固执的坐在地上,当沈醉不肯挪动时,当然没人搬的动他,习清伸手感受了一下夜晚的凉气,忽然想起清晨沈醉还坐在自己身边给自己挡风,不由得叹了口气,“你真要在地上睡一夜?”

    沈醉发出一个坚定的鼻音算是回答。

    “进来吧。”习清转身向里走去。

    “公子!”止茗大惊,“你要和这个野人睡一起啊?”

    习清笑了,“你刚来的时候怕黑睡不着,不也这样。”

    “那怎么能一样,”止茗边嘀咕边上下打量沈醉,“这个野人,这个野人这样子,哎哟,我当年才多大啊,你看他多大的个子!会把公子你给踢下床的!”

    习清压根没在意止茗说的话,直到沈醉真躺到他床上去了,习清才发现整个床铺几乎都成了沈醉的地盘,他只能挤在外面边缘的一点地方,缩着身子都岌岌可危。

    等早上止茗打着哈欠来敲门时,习清不得不在沈醉怀里拼命挣扎才能挣脱出来,原来,沈醉也发现床铺太小,两个人睡太挤,开始时他只能努力靠着墙壁,后来索性把习清当胸一搂抱着睡,习清简直哭笑不得,“沈醉,你这样我睡不着了。”

    沈醉想了想,就着搂抱的姿势,换了个位子,把自己给换到外面去,让习清从身上翻过去。“不是这样。”习清想去掰沈醉的手,沈醉一听不是这样,就又翻了个身,横过来睡,床铺本来就短小,横过来睡两人的腿都悬空了,“也不是这样,”习清刚想说你放开我,沈醉又换了个位子,这次变成和开始时倒了个个,习清被他转的晕头晕脑的,沈醉却好像很兴奋的样子,然而床铺实在是小,要么把沈醉重新踢回门口去,要么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加上头晕,习清迷迷糊糊的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习清嘱咐止茗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房里加个床铺。

    “哪有赖进公子的房里就不出来的,”止茗生气的道,“难道公子打算一直给他加个床铺不成。”

    习清微微笑了笑,“他本就不是一般人,总会到该去的地方去,又不会跟着我一辈子。”

    止茗黑着脸,“公子当初收留我的时候,不也这么说,现在都三年了。”

    “三年?”习清愣了愣,“这么久了?不过,我想,像他这样的人,可能连三个月也不会停留的。”

    终于等到了习清认为适合的时机,采下最好的嫩芽,送到茶农老夫妇那里,经过杀青揉捻炒青制出成茶,习清亲自把着每一道关口,最后嗅了嗅自己的成品,习清微微有点发愣,“唉,毕竟不是最好的。”

    “公子你做了这么点有什么用啊?”止茗问。

    “我想把它带到大的茶庄去,”习清解释道,“如果能被茶庄所欣赏,韶华春说不定还有翻身之日。只是,”习清苦笑,“不知我们现在还能否去到那些地方。”

    习清的担心不无道理,他们离开这个山陵没多久,进了一个镇子就发现有官府的通缉文告贴在墙上。

    商量之下,决定由止茗动手,给习清和沈醉易容,所谓的易容,不过是换个装束,毕竟画像和真人相差甚远,习清平时若不与人交接,也看不出是个盲人。

    沈醉望着止茗拿来的一堆衣服,露出好奇的表情。

    “公子你呢,少开口就行了,装哑巴,你不说话,谁会相信你目不能视?”止茗对自己的主意颇有些得意,“至于这个野人,”止茗看看沈醉,“我看把头发和胡子都剔光就行了!”

    还好习清及时阻止,没让止茗乱来,最后只是把沈醉的胡子给刮了,一头由于太过硬直而异常蓬乱的头发经过止茗辛苦的梳理,终于能挽成正常的头髻,止茗擦着汗直呼要死,说这是头发还是猪鬃啊,那么硬!

    但下一刻止茗不说话了,站在那儿直发呆,习清忙问怎么了?止茗倒抽一口冷气,“我说公子,你别看他一副野人的样子,鬃毛梳顺了还有点仪表堂堂的哩。”

    沈醉坐在那儿,似乎有点不自在,一张英俊中带着刚毅的脸,可怕的眼睛此时没有头发的阻挡,露出原本就有点犀利的形状,下巴的轮廓如同刀削,棱角分明。

    “这下可不像野人了。”止茗长出一口气,“我看我们带着他也安全了。”

    习清他们三人到达的第一个有大茶庄的地方是凤台,问清茶庄所在方位之后,习清直奔而去,沈醉紧跟其后。

    但是习清到了茶庄,话还没说上三句,茶庄内的人就冲他直摆手,“任凭你怎么巧舌如簧也是没用的啊,我们对韶华春没兴趣。”

    碰了钉子,习清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跑第二家,可第二家是同样的回答,第三家也一样。在沈醉身上的气势开始变得不对劲之前,习清忙把他拉出茶庄,沈醉的脸色已经有点不善,显然对茶庄的人十分生气。

    习清忙拉着他远离是非,正要匆匆抬步,只听一个人声在耳边响起,“山水有缘会相逢,我看这位公子刚才在店堂里拿出的着实是好物件。”

    习清脚步滞了滞,旁边的止茗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面带笑容、长相斯文秀气、甚至可以说是秀丽的锦衣青年正站在他们面前。

    “在下司徒风,见过这位公子。”锦衣青年对着习清作了个揖。

    习清觉得有些纳闷,止茗在旁边一拉他,“哇,公子,看上去是个气派人。”习清正想还礼。忽然听见身边的沈醉发出了奇怪的喘气声。

    习清暗道不好,果然,沈醉一声厉喝,对着锦衣青年,“你!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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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相逢

    当沈醉向你拔剑时,你甚至可能会有四肢麻木的感觉,习清知道那就是沈醉身上蕴藏的无穷无尽的杀气,森罗殿般的杀气,仿佛有它们自己的意志,惨烈而又残酷的意志,遇神杀神,遇佛弑佛,千军难当。

    遇到沈醉的剑,会知道什么是害怕。

    但是司徒风岿然不动,当周围所有人都开始打寒战的时候,唯有司徒风脸上依然带笑,甚至笑意更浓,习清能感觉到他的笑,这股笑意从司徒风身上散发出来,同样的锐不可当。

    所谓的笑意,其实就是兴奋,遏制不住的兴奋在扩散,习清能感到对面那个人,开始化身为某种东西,那么锐利、那么无畏、那么不可遏制,究竟是什么呢?

    当沈醉快如闪电的剑隔空刺出时,司徒风身上的兴奋到达了顶点,他几乎是兴高采烈的迎向那抹象征着死亡与寂灭的光弧。

    可以送人下地狱的剑,遇上的是对地狱有着浓厚兴趣的人,就在沈醉出剑的一刹那,习清忽然明白了,沈醉不可能赢,他或许可以杀死司徒风,但他不可能赢,因为司徒风不仅是个不怕死的人,而且是个——视死若欢的人,什么样的人会把地狱当作欢场?

    习清心里一紧,几乎下意识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挡在了沈醉身前。沈醉的剑硬生生的收住,瞪大了一双开始发红的眼睛,带着怒气又带着不解,望向习清。

    “沈醉!不要行凶。”习清额上渗出冷汗来,刚才的行为实在是冒险之至。时间停滞了一会儿,接着,习清感到自己肩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传来衣帛裂开的声音,然后是湿润的感觉,血流了出来。

    沈醉原本握着剑,手上青筋暴涨,太阳|岤突突作响,龇牙咧嘴的样子,甭提多可怕,但是就在下一刻,当沈醉发现习清肩上喷出一道细细的血珠,接着整个肩膀都染红了的时候,沈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顿时像个做错了的事的孩子似的,心急慌忙的扔掉手里的剑,两只大手都捂到习清的伤口上去,笨手笨脚的想要给习清止血。

    一边的司徒风看的愣住,眼波流转的美目一会儿转到沈醉身上,一会儿又转到习清身上,然后发出一阵无声的笑。

    “哎呀,这位公子被误伤了,不要紧吧?”司徒风走到习清身边,关心的问,同时伸出手来,想拉开衣服看看伤口深浅。

    啪的一声,司徒风伸出的手被沈醉给粗鲁的打掉,看着沈醉那双警惕的眼睛,司徒风微笑着,“我没有恶意的,你别紧张。”

    沈醉完全不理会他,拦腰抱起习清就往回走。

    “听说过永吉茶庄吗?我们正想进新茶。我在荣源客栈等你。”司徒风站在沈醉身后大声说了一句,然后带着一帮随从飘然离去。

    “你这个野人害得我们公子入狱不算,又害我和公子流亡,现在又刺伤公子,呜呜,你滚开啦。”止茗一边帮习清包扎伤口一边呜呜咽咽的,还拿手去推坐在一边、两眼发直的沈醉,但是他这点力气哪里推得动沈醉,不过是给沈醉挠痒,止茗气得又是跺脚又是咒天咒地的,“都怪我不会武功,不然也戳你一个洞解恨。”

    “止茗,”习清摆手阻止止茗继续嚎啕,“我没事,你别说了。”顿了顿,“你去打听一下,荣源客栈在哪儿。”

    “唔?”止茗眨眼,“公子,你要去找茶庄外的那个人啊?”

    沈醉闻言,顿时发出不满的哼声,一把攥住习清的手,“不许去!”

    “你认识那个人?”

    沈醉点头,“以前交过手。”

    习清失笑,“我想你肯定跟很多人交过手,你知道他是谁吗?”

    沈醉挠头,“不知道。”

    “不知道就跟人家打。”习清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

    肩上只是皮肉伤,没有动到筋骨,习清躺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悄悄起身前往荣源客栈。

    荣源客栈在当地很有名,习清按照止茗所说的方位,很快找到了那家客栈,还没踏进客栈的大门,就有人对着他迎出来。

    “我家主人正在等着公子,公子里面请。”一个随从带着习清走到二楼,推门而入,首先沁入心脾的,是一股浓浓的茶香。

    “这是五月采摘的极品银毫西庭香。”习清脱口而出。

    “哦?”司徒风此时穿了件华丽的狐皮大氅,正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他们拿过来的,我也不懂,只知道好喝。”说完带着他一贯的笑容,“这位公子请上坐,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张清。”习清站在那儿没动,原来,没人领他就座,他不知道那个座位究竟在哪儿。

    司徒风见他不肯落座,误以为习清不信任他,于是笑道,“张公子请放心,这里没有食人虎。”

    习清还他淡淡一笑,“我看不见。”

    “什么?”司徒风一愣。

    “我看不见。”习清重复。

    司徒风惊讶的望着习清那双仿佛黑玉的眸子,错愕之余挥了挥手,对旁边的随从道,“还不领座!”

    “永吉茶庄在大江南北都有别庄,这个张公子想必很清楚了。”

    “我并不知道。”习清照实回答。

    “哦?”司徒风又一次感到意外,挑眉,“张公子不知道?那为何而来?”

    “想必是个大茶庄,因为司徒公子说起的时候,口气很托大。”

    “我口气很托大,茶庄就一定大么?”司徒风含笑问。

    “司徒公子随从众多,又临危不惧,听小童说,公子衣着富丽,张清从公子的言谈中也能感受到公子的贵气逼人,像公子这样的贵人,何必来调侃张清这样的常人。”

    司徒风听的一愣一愣的,半晌哈哈大笑起来,一巴掌拍在身边的随从身上,“白狼,我早跟你说过,张公子必定是个妙人,哈哈。”被称作白狼的随从面无表情,“是的,主人。”

    “那么,张公子是否愿意到永吉茶庄来做事呢?”司徒风朝着习清所在的方向斜倚过身子,语声中充满期待。

    “我只是个山野之人,不登大雅之堂,司徒公子见笑了。”习清低头不语。

    司徒风此时已站了起来,也没见他是怎么动作的,瞬间走到习清面前,弯下腰,轻轻拈起从习清发髻里垂下的一小缕头发,盯着习清的脸含笑问道,“习公子是怕通缉令的事么?”

    习清惊的猛抬头,那个角度,一双让人困惑不已的明眸正好和司徒风略带妩媚的眼角对上,“我不明白司徒公子在说什么。”

    “难道你不姓习?难道你没有被通缉?”司徒风亲切的把手搭在习清肩上,笑嘻嘻的,“伤口好点没有?谢谢你帮我挡了那一剑。习公子实在不是个擅长撒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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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入瓮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怪异,习清沉默下来,一言不发。

    习清不说话,司徒风也不逼他,站在习清对面始终笑嘻嘻的,只是用目光不停的上下打量着习清。

    “先告辞了。”习清起身就往外走。

    “江湖多险,人心唯艰,其实到哪儿都是一样的,更何况你还带着那么一个累赘。”司徒风重点强调了累赘二字。

    习清走到一半,蓦的停下。

    “你再带着那个累赘到处跑,只会惹更多的麻烦,说不定又背上几条人命官司,唉。”司徒风见习清停下了,走到他身边,笑道,“不如找个落脚地,让杀人狂魔也休息休息,对心情好。”

    习清听见杀人狂魔这几个字,忍不住抬头朝着司徒风说话的方向转过来。

    “半个多月前,我路过一个武林大会,正好他们在围剿杀人狂魔,我就凑了个热闹。啊,没想到今天跟他再次见面,他倒是记住我了。”司徒风凑到习清耳边道,“第一眼看见习公子,我就觉得习公子非比寻常,连那种狂人都对你俯首贴耳。我想,我们永吉茶庄有了习公子坐镇,一定受益匪浅。”

    习清感到司徒风靠的太近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如果,如果我们不去呢?”

    司徒风发出一个表示遗憾的声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也只能怪我邀约不周,习公子不肯赏光而已。”

    习清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似乎在琢磨司徒风说的这些话哪些是真,那些是假。

    “轻重缓急,习公子自己斟酌吧,我会在荣源客栈等你。”司徒风打了个手势,他的手下这才将习清送出客栈。

    “主人!”习清刚走出门口,白狼就单膝下跪道,“主人!一个疯子一个瞎子还有一个孩子,我今晚就去杀掉他们,何必劳烦主人兴师动众!”

    司徒风本来笑眯眯的捧着茶盅不知在想什么,听白狼这么说,顿时跳起来,“哎呀,干什么干什么,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你这人啊,有点情趣好不好?”

    “白狼不懂什么情趣,白狼只知道一切以主人的安危为先!”

    “放心吧,”司徒风挥手,“他们威胁不到我的。啊,对了,你去多雇一辆好点儿的马车,要既宽敞又舒服的。”

    “雇来何用?”白狼不解。

    “给我们的贵客用,”司徒风又捧起茶盅开始笑眯眯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了,“习清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一般都多虑,喜欢权衡利弊,我敢保证他一定会回来的,”顿了顿,司徒风加上一句,“带着他那个累赘!”

    此时,走出客栈的习清发现沈醉和止茗已经等在外面了,沈醉一见习清出来就跑过来,瞪着眼,“我发现你不见了。”

    “我出来走走。”习清无奈的拉住沈醉的袖子,“没事,我们先回去。”

    回到住的地方,如此这般,习清把自己和司徒风的对话和盘托出,止茗第一个表示赞成,“我看那位司徒公子一表人才,没想到家里还开茶庄。”

    沈醉则一脸的不高兴,习清知道他肯定不乐意,遂把手放在沈醉手上,好言相劝,“我们再这么到处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司徒风若是存心相害,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周折,还来与我相商。若是茶庄肯收留我们,他们自己也是窝藏之罪,何必呢。我想,有个落脚的地方总是好的,尤其止茗,”习清转向止茗,“今后说不定还能在茶庄做个学徒。”

    没想到一向愣头愣脑的沈醉听了习清这话,居然迸出一句,“哼,习清你在山中待太久了,纵使你算个聪明人,但你懂得什么叫人心叵测?什么叫世事难料?”

    咦?三人齐齐愣住,连沈醉自己也很讶异,似乎不明白这些句子怎么会从自己嘴里蹦出来。

    但是最终,他们还是重又来到荣源客栈,司徒风已经打点好行装,几部彩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司徒风含笑而立,“习公子,请。”

    马车向着司徒风所说的月房山进发,习清他们三人相对无言的坐在一起,虽然做出了决定,其实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司徒风究竟是什么人,收留他们有什么目的,不得而知,习清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做错了,他就是顾虑太多,怕司徒风报官,到时沈醉又要发狂,弄得难以收拾。正思忖间,一个脑袋从车帘外钻进来,司徒风不在自己的车上待着,窜到习清他们这儿来了。

    “茶庄是家父生前所留,其实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去那儿了,我可不懂茶艺。”司徒风很惬意的往车壁上一靠,“不像习公子一进屋就能闻出银毫西庭香特有的味道,真乃高人。”

    “那只是从小跟着师父所学,我不是什么高人——”习清话还没说完,忽然不由自主的往右挪了挪,原来沈醉不喜欢司徒风靠习清太近,硬生生的把习清往自己的方向大力一拉。

    司徒风看在眼里,却只当看不见,仍然态度亲热的和习清搭话,边搭话边用眼角时不时的瞥瞥沈醉,有时明明发现沈醉脸色不善,仍然故意东拍一下西摸一下,似乎非常享受沈醉的怒气似的。

    到最后习清不得不只用单字来回答司徒风的问话,因为他真切的感到只要他再多说一个字,身边那只气鼓鼓的野兽似乎就要爆开了。

    等司徒风话也说够了,衅也挑足了,心满意足的下车而去,习清才茫然的对着沈醉,“你不要这么生气,他以前或许对你不利过,可是,现在毕竟算是在帮助我们。”

    沈醉哪里是为了这个生气,闻言顿时发出一声很不屑的鼻音。旁边的止茗会错意,遂道,“我们公子又不是老妈子,不能一天到晚只陪你玩的。”

    沈醉理都不理他,只是用他那双形状犀利的眼睛深深看着习清,那眼神和看他自己的剑没什么两样,还好习清看不见,否则肯定会吓一大跳。

    止茗更是不明白沈醉的意图,只一个劲儿的摇头,“野人,唉,野人,太不斯文了。”

    司徒风出了马车,白狼就凑过来,“主人!您怎么自己和那个姓沈的疯子待在一起!”

    司徒风翻身上马,索性不坐车了,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悠然自得的道,“你别老是疯子疯子的,我看他疯的也不厉害,至少本性还在。”

    “本性?什么本性?”

    “战神的本性咯,”司徒风压低声音道,“就是摧毁一切敌手,保护自己的所有物。”

    “主人!”白狼一震,“请不要在这种地方提及战神之事!”

    “你教训我啊?”司徒风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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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懵懂

    永吉茶庄的总庄背靠月房山,是个山清水秀的所在,且有自己的茶园,习清在茶园里走了一遭,发现茶园占地极大,连片的茶场几乎绵延到整个山地,而据司徒风所说,这也不过是司徒家的一处产业而已,习清不禁疑惑,这司徒家到底是何等富贵?

    司徒风是个来去无踪的人,有时他突然像是从某个地方赶来,有时则完全消失不见,但是茶庄的人显然对这位少主十分陌生,可见司徒风确实如他自己所说,很少来这个属于他名下的茶庄。

    习清到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止茗的去处,饶是止茗年轻懵懂,此刻也觉出味来,于是闷闷不乐的对沈醉道,“我看公子终是要把我甩下的。”

    沈醉咧嘴一笑。

    止茗不禁生气道,“笑什么笑,你好,你以为公子不会把你给甩了么?只怕到时候公子他一个转身就在千里之外,让你找也找不到,到时候你再吼也没用,哼。”

    止茗原只是说说气话,没想到沈醉听了这话,当时脸色就变了,脸上突兀的显出一股戾气来,烦躁的直扯自己的头发。

    “别扯啦别扯啦,你别总像个猴子好不好!”止茗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着实有些害怕。原来沈醉现在的样子,眼睛开始发红,嘴里喘着粗气,像极了他要动手之前的表情。

    止茗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沈醉没有动手,只是忽然发足狂奔,朝着习清所在的厢房而去。

    门被直愣愣的撞开,习清刚脱下衣服,伸着脚趾在试木桶里的水温,冷不防门口一声巨响,接着冷风从门口倒灌进来,把习清给吹得一激灵。

    此刻习清身上只剩一件贴身的白色小短褂,头发散开了,长长的乌发直垂到膝弯处,在乌黑的垂发映衬下,一对笔直修长、莹白如玉的长腿显得尤其突兀。

    门这么一开,门里门外的人全都愣住,沈醉第一眼差点没认出习清来,还以为跑错了房间,原来,他惯常于把习清和他的青色袍子、黑色布鞋联系在一起,还有无论何时总是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发髻,即使平时睡觉,习清也习惯于衣着严整,他眼睛虽看不见,却比那些看得见的人更会打理自己。

    但是像这样,薄薄的短褂几乎是斜挂在身上,身上其他部分则一丝遮掩也无,一条腿弓起悬空伸在木桶里,一手搭在腿上,另一手则挽着过长的头发,柔软的腰肢若隐若现,房里还弥漫着丝丝水气,风光旖旎之至。

    沈醉先是惊的往后倒退出去,下意识的把被他给撞开的门关起来,嘭的一声又合上了。

    习清愣了半天,发现来人已经退出去,还把门又合上,长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出到一半,门又被忽的打开,原来,沈醉刚才只是一时受惊,现在又想起他来干什么来的了,于是那扇可怜的门再次被撞开,在沈醉身后打开又合上,沈醉的人却已进来了。

    “什么事?”习清倒也并不慌张,只是觉得有点尴尬,沈醉在他快要进浴盆时冲进来,习清想着这个澡是不是洗不成了?

    又被沈醉给抱的死紧,如今习清已经习惯了沈醉这副粗鲁的样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沈醉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习清暗暗心惊。

    “甩下我就杀了你!”重重的喘气声。

    “我是个双目失明之人,怎么可能甩得掉你?”习清安慰他,“就为了这事?我还要洗浴,你能先出去吗?”

    沈醉显得十分不满,他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按说也该走了,但他真的很不满,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是他此刻对习清充满了怨气,怎么可能甩得掉你,我是个双目失明之人,这种答案!

    “那你要是看得见呢?”沈醉究根问底。

    “看得见?”习清平静的道,“我不知道我看得见会怎样,本就是不会发生的事,不过,可能,”习清淡然一笑,“和现在也差不多。”

    仍然不是能让沈醉满意的答案,沈醉瞪着习清的嘴唇,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想从这张嘴里听到些什么。在他混沌的意识中,总想抓住些什么,像是长久以来一直缺少的某种东西,眼看就在近前,却又似乎根本抓不住。

    无所适从间,沈醉唯有把怀里的习清抱得更紧,手掌摩梭着单薄的衣物,忽然遇到腰间一片温润滑腻的肌肤,两人俱是一震。

    习清这才想起自己穿的有多单薄,由于看不见,面对的又是有些疯疯癫癫的沈醉,他一时没有多想,此刻想起来,不禁臊红了脸。

    “放开我。”习清开始推搡沈醉。

    沈醉被他这么一推,手底下滑腻的肌肤和柔软的头发在颤动中带出暧昧的触感,脑子里顿时嗡的一下。

    下一刻习清就感到一阵燥热的气息夺走了他的呼吸,什么东西在他嘴唇上辗转而过,并且不肯离去,还试图打开他的牙齿闯入内部。

    等习清想了半天意识到这是沈醉的嘴唇,不由得完全惊呆了,愕然的站在那儿。

    沈醉的掠夺还在继续,他一手紧紧抱着习清,一手捏着习清由于愕然而未曾设防的下巴,高高抬起了供自己吮吸。

    和外表的粗疏完全不符,沈醉吮吸的很有技巧,牙齿轻咬着下巴上紧致的皮肤,舌头灵活的舔嗜着,嘴唇沿着轮廓一路含过去,引起了习清的阵阵颤抖。

    但是这些还不够,沈醉又把习清的嘴唇再次堵住,手也开始不安分的伸进那件本就轻薄的小褂子。

    “呜——”感受到沈醉手心那股烫人的温度,习清这才清醒过来,用尽全力的往外一推。

    沈醉被他推的一趔趄,然后呆呆的站住了,看着眼前衣衫不整、满脸飞红、气得直哆嗦的习清。

    “你干什么!”习清又惊又怒,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刚才怎么回事,但他下意识的感到害怕。

    “唔。”沈醉摸着自己的嘴唇,万分不解,“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