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江山万里醉清风

江山万里醉清风第11部分阅读

    “你辞官吧,”习清缓缓道,“其实之前,你投靠了朝廷,我想,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或许你只是不想背负通缉犯的身份一辈子,又或许你志在做官。但是,入皇都之后,我见你整日闷闷不乐,与周围的人也是格格不入,与其如此,不如辞官过回布衣的生活。”

    沈醉心中一动,蹲下身看着习清那清澈见底的眸子,忽然一把就把习清给抱进了自己怀里,闷声道,“你可知道这次进京为何只有柴刀血弥他们几个跟在我身边?”

    习清摇头。

    “因为我根本不敢告诉其他人我们都要去做些什么,他们也不会同意。”沈醉放开习清,沉声道,“即使不喜,即使为人诟病,有些事也非做不可,逃出石场那天,我就对自己立下重誓,不达目的誓不为人。这个你可明白?”

    习清沉默片刻,“那你所立何誓?”

    沈醉转身,傲然道,“鹰击长空。”

    习清浑身一震。

    “我去找柴刀,”沈醉想了想又对习清道,“轩辕诚此人,以后你自己也要多加提防,这里不是马场,我无法处处照顾你周全。”

    习清闻言,不禁一阵激动,自从沈醉恢复记忆后,何曾如此温存的表达过对他的关心?只是他的说法有点让人啼笑皆非,难道他真认为在马场那种做法就叫照顾周全?

    第二天轩辕诚果然迫不及待的让人来催二人动身,茂王府靠近皇宫的东大门,远远就能看到一片琉璃翠瓦,奢华醒目。好在轩辕诚给他们安排的住处靠在一起,这是王府的后宅,花草树木、庭院假山,比军营自然好上百倍。

    然而沈醉刚进府,房里就跑进来两个妖妖娆娆的女子,说是王爷吩咐来伺候沈副将的,将两人打发掉以后,沈醉正要躺下睡觉,忽然想到了什么,腾的又跳起来。窜到习清房前大力敲门,凑上去一听,房里果然传出女子的声音。

    “习公子,你这么害臊干吗呀。”“王爷说了,招呼不好要怪罪呢。”

    沈醉一脚把门踢开,直接把两个女子给提溜出去,再一看习清,正瞪大一双眼睛,脸憋的通红。

    “妈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沈醉怒气冲冲的一把关上房门。

    过了良久,习清听不见沈醉有动静,好奇的侧过脑袋,“你在干吗?”

    沈醉翻了个白眼,粗声道,“睡不着了,到你房里来睡。”

    习清眨了半天的眼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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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问心

    原本是两人拘谨的各自躺在那儿的姿势,过了会儿沈醉的手臂从后面绕过单薄的身体搭上来。耳畔是沈醉那特有的虽然粗重但极其平缓的呼吸声,身边是每次一碰就能让人感觉热烫无比的强健的躯体。

    习清忽然明白了为何在马场有那么多人对他们的首领投怀送抱,不仅因为他是首领,更多的恐怕还因为本能的吸引,就像他现在受到的吸引一样。

    身体僵直着感到颈后的热气越来越重,接着是一点湿润,嘴唇触上了细嫩的肌肤。

    习清不得不死死捏着拳头才能阻止自己乱动,嘴唇往从领子上露出的一抹白皙渐渐下移。

    “沈醉。”

    移动的嘴唇停下了,尴尬的停在领口那儿,鼻子正好被领口遮住,没拱进去又不想拔出来。

    “唔。”沈醉发出一个略带不满的鼻音。

    “为什么,”一直以来的疑问,此时才敢吐露出来,“为什么在马场要那么对我?”

    沈醉把身体向后仰了仰,以便清醒一下头脑,有点诧异的,“什么为什么?”

    看来他还是不明白啊,习清转身,正对着沈醉,“为什么要说我败兴,为什么锁住我,既然你都没有忘记以前,你以前都不是这么对我的。”习清静静等待着沈醉的回答。

    沈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点怨愤的,“可是,那个不是我。”把头往旁边一偏,眼睛还瞥着习清,“我就是现在这样的,你自己也都知道了。”

    “司徒公子曾经说过,人再怎么改变,本性也不会变——”

    “不要在这种时候提那个人!”沈醉气咻咻的,“他还对你说什么了?”

    “没,没再说什么。”习清睁大眼睛,其实还说了很多。

    “抢到的才是自己的。”沈醉握拳,霍的坐起来,“你不必同情我!我走了!”

    “等等!”习清也坐起来,一把拉住沈醉的手,“我没有同情你,你在说什么?”

    两人并排坐在床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虽然其中有一个人看不见。

    “你就是喜欢那个傻子!如果你一开始遇到的是现在的我,还会喜欢吗?不是会厌恶的躲到三丈远开外去?”沈醉大声道,“不过我也并不需要别人的喜爱,在石场,多少人讨厌我还不是都死了,哼,如果我想做的事我就一定会去做,我想抢的东西也一定会去抢,这一路走来,难道我还会怕了他们?”

    “呃?”习清怎么觉得沈醉在说的东西和自己问的不是同一回事?“可是,也会有你的,呃,属于你的,不是抢来的,比如,比如——”

    “没有!从来都没有!”沈醉的眼睛一下子变得血红,双手钳住习清的胳膊,“这就是我的宿命,从出生起就注定不能停止,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你认为还能有什么?!如果你看见一个石块没有立刻坐上去,那个休息的地方也会马上变成别人的!小时候我每天哭每天哭就为了这些无聊的破烂。哪怕是破烂也得自己去争取。十五岁那年我逃出石场,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吃饭也可以慢慢吃。对有些人来说轻而易举,对有些人来说却难如登天,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习清愣愣的听着沈醉的话,半晌把手伸向沈醉的脸廓,柔声道,“所以你每晚都要在我房门口守着吗?”

    沈醉发出一个重重的哼声,“我说了那不是我!”

    习清呆滞了一下,“所以你每天都要把我困在房里吗?”

    “没错!”

    “可是,即使不这样,”习清轻声道,“即使你离开很久,也会有人等你回来,你从没想过这种事吗?”

    “笨蛋才相信。”沈醉不屑的转过头去。

    “如果我离开山里一段时间,止茗就会等我回去。”

    “那小子没地方去。”

    习清无语了,“可是总不能,总不能见什么都抢。即使是喜欢的东西,很多也无法抢到的吧。”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沈醉的软肋,闷声半天,“实力不够,所以才抢不到。”

    不知为何,习清听到这句话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沈醉瞪他。

    “你有什么,实力不够所以没抢到的东西吗?”习清原本是一腔心思无处诉,如今却不关心自己的心思如何了,只想听沈醉说。

    “当然有,不过不多。”沈醉有点郁闷的闭嘴。

    “司徒风算一个吗?”习清忽然想到司徒风在宫门前说的那番话。

    沈醉闻言,头发立刻倒竖起来,作势就要下床,习清一把拉住他,“沈醉,你不用怕我。”

    “我什么时候怕过你了?”沈醉觉得莫明其妙。

    习清想了想,“那你今晚就躺在这儿好了。”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怕习清的意思,沈醉立马往那儿一躺。

    习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沈醉给留下来,心里一团乱麻的感觉并未消去,但他此刻就是很想静静的躺在沈醉身边,不用去想任何事,然后听着两个人的心跳在静夜里此起彼伏,再酣然入睡。

    第二天清晨,习清悠悠醒转,感到身边大马猴似的沈醉背对着他,肩膀似乎还一动一动的,习清心中好奇,沈醉在床上干吗?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只听到皮肤间互相摩擦的声音和沈醉重浊的呼吸声,原来他是在自己满足自己的欲望。习清顿时面红耳赤,赶忙又假装睡着,心想下次还是不要留沈醉在房里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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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马祸

    有些看上去很可怕的人,其实他们只是心里害怕,不得不表现出无情和强大。

    沈醉翻身起床,走出房门后,习清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从脑海里冒出这么一句。或许,从沈醉失忆直到恢复记忆,他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了解你喜欢的人却并不容易。

    习清坐在床上,缓缓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仿佛牛角梳间掠过的不是头发,而是一丝丝被回拢来的记忆,那些记忆就像一条条涓涓小溪,慢慢汇成一条长河,习清仿佛能看到河流奔腾的方向,但又不是很确定它的真面目。

    因为总是抢夺所以总是害怕失去,最后已经忘了如何拥有。有些宿命无法停止,因为宿命的主人根本就不想改变。

    习清愣愣的捏着手里由于出神而被自己扯断的头发,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个决定。要么等着沈醉把自己送走,什么都不做,要么就这样不断追问,直到追问出想要的答案。

    如果已经饱尝失去的痛苦,又怎么会放过重新获得的哪怕一丝可能?习清纷乱的想着,难道自己真的要不遗余力的把那个失去了的沈醉再找回来吗?

    真是痴心妄想!可是,如果他不张牙舞爪,哪怕他只是蠢蠢欲动的躺在自己身边,都会让人觉得温暖,这是否就是师父所说的贪恋?

    习清默默盘起自己的发髻,然后走到窗边支起窗架,心神困扰之际,耳中却传来仿佛天外的声音,声音很轻,但是习清那敏锐的耳朵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一个声音哭丧着喊叫。

    “王爷,我看就饶了他吧。”另一个带点稚气的声音道,“虽然这匹暴毙的宝马胭脂是圣上心爱的坐骑,昨天又是圣上一时高兴赏赐给我玩,都是我太贪玩,跑来王府就不想回宫。结果胭脂没了,今天圣上还要带我去打猎,说不得我只能跟圣上说,胭脂自己跑啦,王爷你说这样可好?”

    “咳咳,”轩辕诚的声音,“那当然不行,你这是欺君之罪。”铮的一声,是宝鉴出鞘的声音,然后那把剑被扔在地下,轩辕诚喝道,“念在你为我养马多年,赏你宝剑自刎吧!”

    习清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个急转朝着声音所来的方向就跑了过去,声音离开习清的屋子很远,但习清不顾好几次撞在回廊或假山上,一路循声飞速而去。

    还能听到那马夫啜泣的声音,“王爷,我,我,”似乎是下不了手自刎。

    习清好不容易觉得有些近了,忙喊道,“等等!”

    此时尚属清晨,王府里十分安静,习清人虽未到,那句等等却已传入了轩辕诚的耳朵。

    “什么人在喧哗?!”轩辕诚喝道。

    习清跌跌撞撞的在一个转角处现身,“王爷,是我——”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已经架了好几把刀。

    “哎,把刀放下。”轩辕诚见来者是习清,一边疑惑的打量他,一边嘱咐手下不要动粗。

    “王爷,剑下留人,我适才听说这里的马暴毙了,若是暴毙,必有因由,王爷万不可草率杀人——”

    “大胆!你怎么敢对王爷如此不敬!”

    轩辕诚也有些不悦,“那你说该怎么办?”

    “至少弄清原因再行责罚不迟。”

    “死因就是他没照看好胭脂啊,这位公子你认为还能有什么死因呢?”刚才那略显稚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能看一下胭脂吗?”习清话音刚落,只听呛啷一声,原来那被命令自刎的马夫见有人帮他说话,可能是他唯一的一线生机,也顾不得许多了,扔了手中的剑,拼命扑到习清身边,死死拽住习清的袖子,习清一个趔趄,那马夫拉着他就往旁边的马厩而去。

    “张穆!”轩辕诚怒喝马夫的名字,但是马夫张穆此刻为了保命,竟变得力大无穷,好几个家丁都拦不住他,硬是把习清给拉到死马身边,“就是这匹,就是这匹。”

    习清忙蹲下一阵抚摸,从马颈到马腹,然后双手停留在马背上,好久都没有动弹。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搞不懂他在干什么,轩辕诚深锁眉头看着他,想要喝止又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再怎么说,刚才习清都不是直接为张穆求情,而说是要弄清真相,现在不给他看看,显得自己在隐瞒什么似的,轩辕诚心中一阵不爽。

    过了一会儿,习清才收回双手。

    “看起来,此马是吃了不该吃的食物,得痢疾而死。”习清道。

    “不就是张穆没照顾好嘛?”轩辕诚松了口气,这匹圣上的宝马,他可不想查出来是有人动了什么手脚害的。宝马在王府暴毙,王府怎么都脱不了干系,杀了张穆一了百了才最省事。轩辕诚虽然不务正业,却一点都不傻。

    谁知习清接下来的话令举座皆惊,“看起来是如此,可实际上,这马给人下了泻药加毒药,泻药使马得了痢疾,可并不会致死,而致死的,是马体内的另一种毒。”

    “你怎么知道?”轩辕诚大惊失色。

    “此马断气不久,我用自己的内力帮它续气,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可以对马的经络探知一二,我从小熟知经络之学,师父也教过我一些辨毒之术,此毒可能是鹤顶红之类的剧毒。”习清平静的回答。

    “这怎么可能?”轩辕诚有些沉不住气了,“谁会对一匹马,呃,一匹马而已嘛,下什么鹤顶红。”

    习清没再说话,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他只能等待轩辕诚的反应。

    忽然,旁边那声音用颇感兴趣的声调问,“王爷,您还没向我介绍,这位仗义执言、又懂经络又懂毒药、起死回生无所不能的公子是——?”

    轩辕诚打了个寒战,“哦哦,哈哈哈,看我刚才太紧张胭脂,都忘了说,习公子,这位是皇世子。”

    “轩辕哀。”那声音自报名姓,然后习清感到似乎有两道目光紧盯着自己。

    “在下布衣习清。”习清也忐忑的自报名姓。

    “他是我一个副将的表弟。”轩辕诚解释道,“随他表哥住在府里,所以——”

    “习、清?”轩辕哀两眼歘歘生光,霍的转头对着轩辕诚,“他表哥是不是叫沈醉?”

    轩辕诚一愣,“哦,是啊。咦,你怎么知道?”

    “习公子!”

    习清忽然感到有人朝他扑了过来,接着两只手都给人握住了。

    “习公子真乃神人也,你那经络之学一听就非同凡响,不知可否向你请教一二?”

    “我,”习清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回事。

    “王爷,借你的人用一下,待会儿再还你。”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轩辕哀拖着习清就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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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世子

    习清手捧茶杯,怔忡的坐在那儿。

    这位皇世子轩辕哀把他拉到自己房里之后,就叫下人端来上等好茶,还拿出据说是宫里带来的糕点招待他。左一个习公子右一个习公子叫得热络,却不知意欲何为。

    习清听他毫无兴趣的提了提关于经络之事,看那样子只是走个过场,根本不是轩辕哀想说的真正话题。

    过了会儿,轩辕哀又借故把旁边的人都给打发走,起身关上房门,然后跑到习清面前,用颤抖的声音问,“习公子可是与神机营一同回的皇都?”

    这轩辕哀知道的可真不少!习清疑惑的点头。

    “那习公子可认识叛党司徒风?”

    “认识。”习清老实回答。

    “他长什么样?跟我像吗?”声音颤抖的更厉害了。

    “我双目已盲,看不见。”习清有点抱歉的道。

    “什么?”轩辕哀跳起来,用烦躁的声音道,“怎么没人跟我说过你是个瞎子!”

    习清眨了眨眼,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发出这种议论了,他早就习以为常。

    轩辕哀似乎想掩盖自己的失常,因此故意放慢声音,“哦,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想了想大概觉得这么解释不妥,走了几步坐下,沉默半晌,接着跟换了个人似的,又恢复到刚才那略带稚气、轻松明朗的语调,“习公子你不要误会,我问这个只是因为,毕竟他这个前朝二皇子跟我敬爱的父亲大人曾经是兄弟嘛。哦,还没告诉习公子,我敬爱的父亲大人是承恩侯轩辕旦,当今圣上对我们承恩侯府特别眷宠有加,皇恩浩荡,因此认我作干儿子,封我为皇世子。我想,这个司徒风进京,不要坏了圣上对我们侯府的印象,因此,我也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习清愣愣的听他把话说完,这轩辕哀的声音听起来和止茗差不多,大概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只是他那番架势,却非止茗可比。

    过了会儿,轩辕哀猛的来一句,“我听说习公子你是司徒风的情人?”

    “我?!”习清手里的茶杯差点掉下去,结结巴巴的,“不,不是。”

    “哈哈,传闻而已,习公子你何必这么紧张?”

    传闻?什么时候这种传闻在皇都传开了?习清不安的挪了挪位子。

    结果轩辕哀猛的又来一句,“习公子,如果我能带你去见司徒风,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同前往?”

    “啊?!”习清大吃一惊,司徒风自入宫之后,就如同泥牛沉大海,毫无消息。今日被轩辕哀这么一问,习清自然很想说愿意同去,但是想来囚禁司徒风之地,不是禁宫就是天牢,自己如何去得?

    轩辕哀看出习清的犹豫,遂正色道,“并非诓骗于你,只是你要按我的计策行事,不要暴露了行踪。”

    混在轩辕哀的侍卫之中,戴着人皮面具,习清明知此举不妥,但他还是咬牙跟着前来。自己居然同意轩辕哀的荒唐之举,实是因为习清心目中是沈醉负了司徒风,而且还和自己有关,因此无论如何,他也要去探上一探。

    轩辕哀进了皇宫,习清和其他一行人留在宫门外等着,过不多久,他们就听到威严的号角声,然后是大队人马开出宫门的声音,负责引导习清的近侍便告诉他,皇上出宫田猎了。

    远远的还能听到轩辕哀的声音,此时不禁是略带稚气、欢快,简直就是涂了蜜一样的口吻,“父皇,胭脂竟给人毒死了,儿臣心疼的要命,你要责成王爷赶快缉拿凶手归案。”

    一个豪爽的声音道,“哎,胭脂是朕的宝马,朕比你还心疼。”

    “父皇,儿臣真是罪该万死。”

    “别说了别说了,从刚才起到现在你都说多少遍了。”

    “那儿臣今天多打些鹿献给父皇当是赔罪。”

    “哈哈,你打算打多少?”

    ……………………

    渐渐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习清一路跟着前往猎场,不由得沉思起来,贸然答应轩辕哀的要求,但他始终不明白轩辕哀为何要带上自己。自进皇都以后,习清就感到这里的人和事,似乎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哪怕一个小小的鸿羽营,也是暗潮涌动。有几次,几名副将前来探望沈醉,习清躲在里屋,光听他们的语气就能听出他们口不对心,嘴上说着客套奉承的话,但语气上没有半点真心。可能由于看不见人们那虚伪的笑脸,习清反而更容易从声音中辨出真伪。

    轩辕哀带上乔装了的自己,想来已是大不敬之罪,还要带自己去看司徒风,这要何等胆量和勇气?可是谁又知道他的用心呢?

    队伍行进了很久,习清一直在心中思量,等到得猎场时,周围的人都兴高采烈的,习清能听到一阵阵的欢呼声。

    两三个时辰里,不停有人打到猎物,猎物都被送回来扔给一些等在那儿的军士。可能出去打猎的人已经酣畅淋漓的玩够了,此时习清又听到一阵号角,返回的马蹄声也一同带回了皇帝轩辕凉、皇世子轩辕哀等人。

    轩辕哀的声音最嘹亮,也最活跃,不停炫耀着自己的战绩,还说要亲自给皇上割鹿肉吃。一旁的军士连忙把生好的篝火点的更旺。

    正在此时,习清忽然听到一声凄厉至极的鸣叫,接着是众人惊愕的抽气声,轩辕哀那欢快的声音又传来,“父皇你看,儿臣给你割最新鲜的鹿肉。”

    习清心中一紧,最新鲜的鹿肉?难道刚才那声居然是鹿鸣?!接着又是好几声让人胆战心寒的鹿鸣,简直不忍卒听。

    “好啦好啦,”那豪爽的声音应该就是轩辕哀所叫的父皇,“我知道哀儿豪迈,无人能比,哈哈哈哈,不过在这里活割鹿肉,你看,把尤大人给吓到了,还有林大人腿都在发抖,哈哈,哀儿过来,陪父皇喝酒。”接着那豪爽的声音顿了顿,“你怎么不喝?”

    轩辕哀跟着道,“父亲大人,您今天怎么都不说话,也不喝酒,我来敬您一杯。”

    酒过三巡,只听轩辕哀赖着皇帝要求给赏赐,原来皇帝早就答应,今天田猎能拔得头筹者可以给予重赏,皇帝轩辕凉笑问,你要什么赏赐?珍宝还是美人?

    轩辕哀摇头,珍宝和美人每日里看都看腻了,父皇,儿臣今天只想开开眼界,听说那叛党头子司徒风现关在天牢里,儿臣想去见识见识。

    此话一出,四座全都安静下来。

    “哀儿!”刚才被称为父亲大人的,应是轩辕哀的生父轩辕旦,“哀儿你胡闹什么!”

    “是父皇说随便什么赏赐都可以的,我只是想开开眼界,父亲大人何必大动肝火。”轩辕哀毫不退让。

    整个大营的气氛顿时变得很诡异,人们心照不宣,全都埋头喝酒。

    过了好一阵子才听见皇帝轩辕凉有些尴尬的咳嗽声,“哀儿,那司徒风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什么好看的。”

    轩辕哀叹气,“如果父皇为难,儿臣当然不能放肆。”

    不知是轩辕哀的语气还是表情打动了轩辕凉,又过了会儿却听轩辕凉笑起来,“傻孩子,朕既然答应了你,君无戏言,又岂能反悔,你就跟着你父亲去看看吧,回来告诉朕,那司徒风断气没有。”

    “多谢父皇。”轩辕哀忙不迭的磕头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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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叔侄

    由于轩辕哀坚持当日就要见到司徒风,轩辕旦拗不过他,只能心事重重的带着轩辕哀向禁宫腹地走去。

    一路上父子二人竟是半句言语也无,刚才在猎场表现出的父慈子孝荡然无存,一行人各怀心事,安静的可怕。

    直到进入一个破败的别宫,轩辕旦才先开口,“司徒风就关在这里。”轩辕哀也没理他,先于轩辕旦大踏步向里走去。轩辕旦长叹一声,紧随其后,吩咐一众看守的禁卫军把门打开。

    习清照轩辕哀所说,一直跟在他身后,直到进了重重内屋,轩辕旦才警觉轩辕哀身后那个侍卫还没有停步的意思。

    “哀儿,再往里你不能带侍卫进去了。”轩辕旦提醒儿子。

    “我说能带就能带,上次连去父皇的寝宫我都带了侍卫进去,父亲大人要不要去请示一下父皇,看我这样算不算犯禁呢?”轩辕哀的声音冷冽无比,单独和轩辕旦在一起时,他完全没有了那种承欢膝下的乖巧。

    习清听得心中一惊,轩辕哀竟是这么对自己的父亲说话,而轩辕旦似乎也习惯了,默不作声的继续往前走。

    最后到了一处重重把守的房间,看守推开门,他们三个一起踏了进去。

    从天牢里被带出来到这冷宫之后,司徒风整天就是睡觉吃饭睡觉吃饭,不是在桌边就是在床上,此时他明明听见外面有声响,却根本不管来者何人,照样抱着被子睡觉。

    随着吱嘎一声门开的声音,司徒风才勉强睁开眼,只见轩辕旦带着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颇为可爱的少年进来,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

    司徒风慵懒的坐起来,仍然抱着被子,斜睨着轩辕旦,“你又来干吗?”

    轩辕旦还没回答,他身后的圆脸少年忽然腾腾腾上前好几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司徒风,满脸的难以遏制的激动神情。

    司徒风被他突然爆发出的气场吓的往后一挪,少年还在往前凑,这关人的房间又不大,再凑凑床跟前了,司徒风皱眉,“站住!”

    那圆脸少年正是轩辕哀,此时说不出话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司徒风,司徒风被他看的发毛,“这谁啊?”司徒风瞪向轩辕旦。

    “是哀儿,缱儿和我的儿子。”轩辕旦低下头。

    司徒风微微一愣,而后一双美目也转向轩辕哀,上下转了几圈,不禁一笑,“你多大了?”

    “十六了。”轩辕哀也冲司徒风一笑,露出两颗白闪闪的小虎牙。

    “没想到你王妃还给你留了个儿子。”司徒风嘴角微微一翘。

    轩辕旦闻言,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是无言的望向现在背对着他的轩辕哀。

    “侯爷,圣上有要事请您过去。”一个禁卫军忽然在门口禀报。

    “现在?”轩辕旦愣住。

    “父亲大人您就赶快去吧,圣上肯定是有急事。”

    “那你——”

    “我待会儿就走,怎么,您不放心?”

    轩辕旦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匆匆跟着禁卫军走了。等他一走远,轩辕哀立刻去关了房门,嘴角挂着一丝胜利的笑容,“骗走了!太好了。”

    然后飞扑到床边,猛的叫了一声,“二叔!”

    司徒风讶异的瞪大眼睛,眨了几下,“你叫我什么?”

    “二叔,你可以不认我爹这个大哥,可是你不能不认我这个侄子啊。”轩辕哀抓起司徒风的手,含泪道,“我很早就听说二叔你了,今日才得一见,我整日在这个没有生趣的深宫里,唯一盼望的就是能见到二叔你!”

    司徒风可没他这么激动,不动声色的把轩辕哀的手推开,含笑问,“见我做什么?你现在应该也是侯爷之子,倍享荣华的世子了吧。”

    轩辕哀诡谲的一笑,“二叔,你不信任我?”

    司徒风也冲他笑,“我没说我不信任你啊小伙子。”

    轩辕哀站起身蓦的拉过身边的侍卫,“二叔你看这是谁?”

    司徒风不解的看看那侍卫,只见侍卫低头取下了一张人皮面具,然后露出一张清清爽爽的脸庞来。

    “习公子?!”司徒风感到意外极了,“你怎么会?你,”

    轩辕哀得意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司徒风,“二叔,人是我偷偷带进来的,现在你该知道,我在这深宫中还是有办法的吧。我知道这是你老情人,你们叙叙旧,不过时间不要太长,我爹随时会回来。”

    “司徒公子,你,你现在怎么样了?”习清关切的问道。

    “没怎么样,死不了,你别担心,倒是你怎么如此大胆混进来,给人发现可不妙。”司徒风嘴上虽这么说,心下还是十分高兴,“对了,你从未来过皇都吧,我也从未来过,哈哈,感觉如何?”

    习清见他明明是禁囚,谈吐言语竟一点都没有困顿的样子,不由得松了口气,“皇都繁华之所,不过,不是习清所好。”

    “好一个不是习清所好,”司徒风击掌道,“可惜你马上就要出去,否则在这深宫大内我们对饮几杯,岂非快事?”

    “这有何难?”轩辕哀忽然插嘴,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变出一个酒囊来,“我知道二叔你爱喝酒,特意给你带进来的。”

    司徒风本来只是说说罢了,现在看见轩辕哀居然取出酒来,吃惊之余皱了皱眉,“你带习公子进来是为了让我信任你?”

    “不错!”轩辕哀忽然对着司徒风下跪,用万分诚挚的语气道,“二叔!你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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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暗涌

    “带你走?”司徒风迷惑的看着轩辕哀,开什么玩笑?“我不过是个阶下囚,你想我带你去哪儿?”

    轩辕哀摁捺不住激动的情绪,恨声道,“如果不是那个叛徒沈醉,二叔你又怎么会成为阶下囚?”

    习清闻言心中蓦的一惊,不安的转着脑袋。

    “不过二叔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轩辕哀两眼放光,“到时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不用了!”司徒风皱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千万不要冒失行事,习公子这么私自闯进来很危险,麻烦世子先把他带出去,司徒就感激不尽了。”

    “!”轩辕哀听司徒风硬梆梆的说了这番话,显然完全没把他刚才所说放在心上,急得跳到床前,扳住司徒风的肩头,热切的道,“二叔你怎么还不明白!若是你想出这深宫,给我点时间,我很快就能带你出去。若是你想杀了那狗皇帝,我也会帮你!我在这里装疯卖傻、每日煎熬,为的就是有一天能遇到像二叔这样的人!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啊二叔!”

    感到肩头被轩辕哀抓的生疼,司徒风紧闭双唇看着近在咫尺的轩辕哀发了疯似的摇晃他,等轩辕哀说完了,司徒风才冷冷来了句,“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你可以出去了。”

    放开双手,吃惊的瞪大眼睛,轩辕哀怎么也想不通司徒风怎么对他这个态度。

    司徒风整个人往被子里一缩,作势就要躺下去睡觉,顿了顿才探出头来,对着习清道,“唔,麻烦习公子你带个口信给沈醉,就说我还没死,让他不要偷喝我的竹叶青,我以后还要去找他拿回来的。”

    说完嗖的一下连身子带脑袋全窝到被子里去了,床上只剩一个弓起的小山包。

    竹叶青?什么竹叶青?习清转头对着轩辕哀的方向,轩辕哀此时又惊又怒又伤心,站在那儿气得直喘。

    习清低头把人皮面具又戴上,想了想对轩辕哀道,“司徒公子只是不想多事,世子,我们还是先走吧。”

    “为什么?”轩辕哀望着那小山包,在床上还蠕动了两下,“为什么会这样?”

    习清正想再安慰他两句,却听房门被推开了,轩辕旦的声音传了进来,“哀儿!是不是你搞的鬼?圣上根本没叫过我!”

    轩辕哀置若罔闻,还是死死盯着眼前的被窝,习清暗道不好,急忙上前拉扯着轩辕哀的袖子,轩辕哀这才缓缓转过头,用几近仇恨的目光望着冲他皱眉的轩辕旦。

    轩辕旦还待追问下去,忽然看到轩辕哀那恨他入骨的目光,不由得周身一震,面色顿时变得惨白,话也说不下去了。

    “我们走。”轩辕哀带着习清拂袖而去。

    等轩辕哀走了,轩辕旦实在忍不住,对着床上的被窝道,“哀儿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得到的回答是一声闷哼。

    轩辕旦长叹一声,而后忽然换了一种坚决的口吻,“司徒风,你想干什么我不管,但是你最好不要打哀儿的主意!他是缱儿留给我的遗腹子,也是缱儿唯一的骨肉,你敢动他,我绝对饶不了你!”又是一声闷哼。

    轩辕旦转身,带着狐疑的表情,走出了房门,此时司徒风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嘀咕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低头把衣襟拨开,露出光滑的肩头,那里由于之前的棒伤还未痊愈,仍然青一块紫一块的,刚才被轩辕哀一抓,又泛红了,司徒风忍不住骂道,“小王八蛋!”然后忽然一愣,“不过本事还不小,”,就这么坐在床上沉思起来。

    习清回到王府时已是傍晚时分,换上自己的衣物之后,偷偷溜回房间关上门,刚一转身就被一个暴躁的声音给吓得跳起来。

    “你去哪儿了?”沈醉正一动不动的坐在他房里。

    “啊?!”习清忙对着沈醉摇手。

    沈醉气不打一处来,“我都找你一整天了,这里是王府不是山里,你居然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

    “沈醉,”习清忙上前拉住他,“我去见司徒公子了。”

    沈醉本来怒气冲冲的唠叨着,听见这句话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什么?”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有人带我去见了司徒公子。”

    “谁?!谁带你去司徒风那儿了!”沈醉狂叫。

    “嘘——,小声,别让人听到,”习清一把捂住沈醉的大嘴。

    “唔唔,”沈醉恼怒的去掰习清捂他嘴巴的手。

    习清在他身边坐下,温言道,“我不能告诉你谁带我去的,不过司徒公子让我跟你说,说他还没死,让你不要偷喝他的竹叶青,他以后还要找你拿回去的。”

    “咦?”这是司徒风和沈醉定下的暗号,沈醉听习清一口气说了出来,惊的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如此说来,一切正按他们的计划在进行,但是为什么传口信的人是习清啊!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和那只狐狸有瓜葛!”沈醉此时才强忍怒气放低声音,“不要自做主张——”

    “沈醉!”习清打断他,“这只是一次意外。”

    沈醉脸部抽搐着,“好大的意外,能让你躲过禁军,进去见钦犯!”

    “我不能只坐在这儿干等着让你送到这里送到那里,”习清伸手抚摸着沈醉的脸颊,沈醉不解的看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