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远远的就对了。」他顺着她的话走,并将她越拥越深。
本以为她在惠王府小住那几天,早就跟赫穆碰头过了,还好……她压根儿忘了赫穆的模样,至今尚未认出他就是那个让她钟情多年的阿哥。
他承认自己怀有小人之心,总不愿让她跟璟月走得太近,只怕她终有一天会遇见赫穆,然后把心全盘交予她真正的意中人,落得半点也不给他的下场。
「临儿,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让我越来越做不成君子了。」眉峰酿着淡淡的懊恼,在那喟然低喃间,他的薄唇,落到了她的粉额上,细细啄吻。
突如其来的亲密教她瞠目,同时从他贴近的鼻息间嗅到了酒气。「你、你你喝、喝酒了吗?」心跳得太急,导致她严重结巴。
「是喝了点儿。」暂缓亲吻,他贴着她的鼻尖,凝视她清亮的大眼。「不喜欢的话,以后要吻你之前,我都不碰酒。」顾及她的喜恶,他有礼地作出承诺。
「也不、不是啦……」只是光嗅着他嘴间逸出的醇厚酒气,已让她感到醺然,脑子变得有点不清醒。「要、要喝、喝解酒茶吗?」持续结巴,她还差点咬到舌。
他醉了吗?她不确定,无法把眼前的男人跟平日的祺申联想在一块儿,他的俊容依然好看,却比平日多了分邪气,他的眼眸依旧温煦,却比平日更为炙热……
「相比起来,我比较想吃你。」他低笑,直接道出对她的欲望。
「嗄?」是「你」还是「梨」呀?他刚才的发音……
「这个。」稍稍挨前,就吻上了那张呼出惊讶的傻气小嘴。
不必再分析他方才发音的对错,他已用行动来为她解惑。
再也不是小时候那娃儿腻着哥哥般的拥抱,他们都长大了,他以一个男人拥抱女人的方式,将她牢牢锁在双臂间,从最轻柔的吮吻到深入探进,他恣意纠缠她的丁香小舌,撷取着连她自己也不晓得的甜美。
火热的吻扰乱了她的脉搏和呼吸,她根本无法思考,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热情的挑逗,尝到他嘴里残留的醇酒,她不觉苦涩,反觉辛辣,他强悍而灵活的舌正戏弄着她,每一下的挺进都是他滚烫而急切的需索,她半眯着眼,醉得一塌糊涂。
如果她推开他的话,他一定会住手的,但她没有,连半分抗拒也没有。
她的纵容,助长他更得寸进尺的侵略,挑起他更炽烈张狂的欲念。
「你脸好红。」轻咬她香软的芳唇,他眯眸低笑,长指挑开了她襟上的钮扣,他的大掌随即探进,握住了她诱人的丰盈,也摸索到她鼓动如雷的心跳。
她急喘着,他的掌心带着烫人的温度,俏颊随着他邪肆的捏揉而越发艳红,单薄的衣裳被他飞快剥落,她失措地望向他,却又被他狠狠吻住。
她人在他房里,主导权在他手上,既是她主动前来,他就没有放过她的必要。
恣情翻搅她早已紊乱不堪的气息,他把她的理智拌成一滩春水,双手煽情而霸道地侵占她逐寸失守的领土,他勾引她的热情,催促她的回应,当她青涩地、怯生生地学着舔吻他,他气息浓重,几乎被她逼疯,高大的身躯将她压往桌沿,铁臂圈着她的柳腰施力一提,霎时削减了彼此悬殊的高度,亦方便他更为放浪的爱抚。
「在、在这里?」才坐上桌子,他就马上掀起她的裙摆,她吓得花容失色。
「不喜欢?」也对,才第一回就在炕床以外的地方,实在太刺激也太放荡了。
成,那换地方,他待她一向好说话。
抱起她,他直往炕床走去,灼热的目光不离怀中半裸的娇躯,她的兜儿被他扯至腰际,露出足教所有男人屏息的艳丽春光,他下腹倏紧,勃发起更张狂的情欲。
她的背才靠上软褥,他已欺身压上她香馥的身子,迅速卸除他们身上的累赘,他炙湿的唇舌、粗硬的指头开始在她身上掀风播浪,吮弄她沁香的发肤,抚摸她娇美的胴体,真切的肌肤之亲告知他——她比他先前想像的,还要甜美许多。
「柔情似水……不,你是柔情胜水……」他低哑道,沾弄她倾泄而出的暖潮,他试着滑入一指,在她芳软的密径间辗转旋动。
陌生的侵入带来理所当然的不适,也挟随着羞于启齿的欢愉,她有些难受地嘤咛着,他却在她耳边道尽只有夫对妻所说的床第之私,她听着,颜容滚烫似火。
他诱哄着她,要她为他彻底绽放她最私密的瑰丽花蕊,他贴着她的粉颊,饱含情欲的黑眸觑着她动人的赧色,炽热的气息与她融和在一块儿,修长的指或轻或重地揉捻着她,他种了十年海棠,抚过了无数花瓣,都不及她的柔润可人。
燥热难耐间,她雪肤煨出一层薄汗,被逼出了遍体红润,她头昏脑胀、意乱情迷,被他摆弄得不能自持,只能在他身下把自己完全敞开。
颀长的身躯随即将她密密覆盖,他的坚硬抵住她的柔嫩,躁动着要深入,亢奋得像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郎,他咬牙勒住迫切的冲动,耐心徘徊厮磨,一路嗄声低哄,诱导她妩媚的迎合。
他暧昧的挨蹭马蚤动着她的兴奋,却又矛盾地让她觉得害怕,眼看就要把自己交给他了,她知道自己爱他、清楚自己不悔,却不晓得……他是否也爱着她?
一个男人可以为泄欲或继嗣而随便拥抱不同的女人,她能接受那些劣根性和理由,却希望他是因为爱着她而拥抱自己。
她蹙起秀眉,水漾美眸泛着疑虑,无肋的神情得到他的眷注,她在他的炯视下,嗫嚅出声:「我……我不……」
他脸色一暗,拒绝听到任何扫兴的字句,瞬即沈腰进入了她。
不让她有考虑的时间,事到如今,他不允许她退缩。
毫无预兆的痛楚瞬间迷蒙了她双眸,咬牙忍着被撕裂的剧痛,她抓紧了他的臂膀,指甲陷入他贲起的肌肉,晶莹的泪,夺眶而出。
她想退后,却被他牢牢扣住腰肢,虚软的腿儿被他分撑得更开,逼迫着她更贴近他、更包容他,她泫然低吟,逃不开这磨人的亲昵。
俊美的薄唇再次贴上酡颊,他吻着她、安慰她、占有她,搁在她腰上的大掌探进他们的交合处,他揉弄她幽柔的嫩瓣,安抚她初次的痛楚,可以的话,他不愿她受一点点的疼痛,但他无法抽身,她不知道,她的身子有多妖娆迷人。
骇人的欢愉紧随他悍然的进出蔓延开来,她哭喊着,他却吻住了她,把她的痛喊悉数吞咽,直到她的身子不再紧绷,细腿甚至缠上他精瘦的腰身,他拽紧了腰间玉腿,开始给予她更密集的冲刺,也激发她更甜蜜的娇喘和颤抖。
她从不知道,原来两个人可以靠得这么近,亲密得、密不可分到仿佛连呼吸和脉搏都融在一起,黏腻得再也不能分开一样……
是真的不能分开了,走到这一步,她知道自己是如何都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心坎泛起些微惶恐,旋即又被他更猛烈的占有冲蚀,她喘着气,弓起身,皓腕抱牢他的脖子,在他粗喘着的唇问,主动印上她的深吻。
回应她的,是他更扎实的炙吻,以及更狂乱的进犯。
她被逼出了满眶泪水,柔弱的身躯快受不了如此目眩的火热冲击。
「要我停下吗?」吻去她眼角的热泪,他眸里存着墨浓般的怜爱,温柔的问话与下身贪婪的掠夺大相迳庭,他尚未餍足,亟欲继续享受她销魂紧窒的曼丽娇躯,却不得不顾虑她生涩的身子是否能负荷他更多的宠爱。
无力招架,却又舍不得他离开,这样的拥抱和缠绵,她等得太久了。
回应他的,是她带点羞涩的亲吻,以及越加紧促的攀附。
扬起愉悦的笑,他低头攫住她敏感的耳珠,含吮这可爱的小东西,温热的激喘连着教她羞怯的决定,一并呼进她耳内。
大胆而露骨的言辞,烫红了花般娇颜,她咬住他狂妄的唇舌,舔过她所遗下的淡淡齿痕……
媚笑着,应允了他的放肆。
第九章 弃绝
「各位好同僚,再过七天就放年假喽,喔呵呵呵……」
庶常馆内,响起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职任修撰的宋典咧嘴笑得好开怀。
「日子是越来越近了。」方易中浅笑回应,乐见有人主动报时又报喜。
「汪尚书要的典礼诏书,你拟好了?」宋书泼下冷水,他高兴得太早了吧?
「你一定要讲这种让人沮丧的话吗?」宋典没好气地看着老哥。
「别老想着放年假,没出息。」面对自家人,损得更起劲。
「我最有出息了好不好?我都计划好了,再熬个八年,待我攒够了银子后就辞宫回乡开书馆,安安分分地当个好夫子,瞧,多伟大的抱负。」他骄傲道,就顶着出身于翰林院的头衔,外头有的是大把白白胖胖的富娃儿在等着被他狠赚一笔呀!
书中自有黄金屋——不就是这个道理?瞧他把这话应用得多么彻底,呵。
宋典的话,让一旁的祺申逸出笑意。「当夫子不错,小宋,先祝你成功。」
「乌雅大人,您也认同小的喔?」赶紧凑到祺申跟前,他喜孜孜地提议:「有兴趣和小的合作吗?您出银子我出力,来个六四分帐可好?」马上给自己铺路。
打主意居然打到侍郎大人身上去?好胆量,真服了他。
「有辱门风……」还损尽了工人的气节,宋书巴不得挖个洞把弟弟埋进去算了。
「大宋,人各有志,别恼了。」方易中忍住笑意,好言劝道僵掉脸容的末书。
「方大人此言甚是。」末典笑嘻嘻的,他学不来大哥那套「精忠报国」。
眼不见为净,宋书干脆离开庶常馆,免得又听见混帐话让自己气得内伤。
「乌雅大人当宫也当腻了吧?倒不如做些小生意来得逍遥自在。」
「小宋,想当初大宋也同你一样是名从六品宫,你肯加把劲的话,说不定早就超越大宋了。」末书宫至从四品侍读学士,祺申不认为宋典的才能逊于末书。
「我不爱名也不谋权,根本不宜当官。」当清官能捞到多少?十年寒窗换得如今从六品京宫,要唬住那些富家子弟已绰绰有余,何必进取更高官位来束缚自己?
短短一句话,道尽了祺申的心声。
当初会踏足官场全为了不负父母期望,走上仕途本就非他所愿,诚如宋典所言,当官当久了,他也真的当腻了。
官场复杂,尤其见多了尔虞我诈的阴险就更让人感到厌烦,宋典的「抱负」,让他不禁考虑将来弃官从教的可能。
他知道淳临会支持他,而她也曾说过他是个好夫子,虽说他当下并不想做什么夫子,只想做她的夫君……
「我说小宋啊,甭为难乌雅大人了,他官至正二品,要脱身,很难了。」
方易中的声音,轻易打碎了祺申那不切实际的念头。
「这我晓得呀,所以才说请乌雅大人出银子,让我小宋来出力。」
祺申莞尔。「小宋,先脱身了再谈吧,汪尚书向来器重你,想逃也不容易。」
「是器重还是利用呀?」无奈嘀咕,宋典终于不再烦人,迳自苦恼日后脱身之法去。
馆内回复宁静,祺申低头继续办公,看似专心地翻着典册,思绪却被淳临的身影全盘占据。
今晨醒来,她仍睡着,小小的脸蛋窝在他胸膛上,温驯得像只猫儿似的,平稳而温暖的吐纳呼进他心口,掀起他奔腾的心脉,搂紧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他低首吻住她的芳唇,往下肆虐的双手,贪得无厌地复习起昨夜的点滴欢爱。
要不是侍女们陆续进房侍候,再加上她无半点苏醒的迹象,仍累瘫在他怀里,他还真想把她压在底下,再放纵一回……
是食髓知味了吗?他不否认,那样的软玉温香很难不教人眷爱,何况,他是那么渴望得到她,让她成为他真正的妻。
昨夜的一切,与其说是欲令智昏,不如说是被赫穆的出现打乱阵脚,他不容许那个男人接近她,更不允许她披上那件沾染着别人体温的衣服!
如此急于拥有她,是忿怒,也是惶恐,他承认自己想法肤浅,认为在此之后,她的心会悬上他一人,但他没忘了,在耳鬓厮磨时,她曾有过的迟疑。
这,算是栽进她手里去了吧?他们拜过堂,可是公认的夫妻哪,他也不过是做了老早就该做的事,却又那么担忧会让她不高兴……
离开王府后,他惦她惦到现在,想到必须丢下她独眠,他心里就不舒坦,怕她一人冷着、怕她睡不安稳,想到她那两个丫头做事并不勤快,万一侍奉不周……
不如于午休时回去看看她?
突地兴起的念头让他喜上层梢,然而,他的欢颜并没维持多久,稍后归来的宋书,给他带来了沉重的消息——
「乌雅大人,听说您的夫人出事了,她人正在养心殿前,您最好过去瞧瞧。」
她跪多久了?
茫茫然看着膝前越堆越厚的积雪,淳临抬起苍白的脸,仰望飞舞于空中的雪花,想不起来,这是何时开始下的雪。
深陷雪地的双脚已冷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不断飘落的冰雪冻僵了、也麻痹了她的思绪,但她每吸一口气,仍能感觉到胸腔泛延开来的尖锐刺痛。
那阵痛,是噬心的恐惧。
她一直跪着,旁边的宫人都不敢上前侍奉,任由她被白雪覆盖遍身,毕竟今非昔比,讨好她,还不晓得会惹上什么麻烦事。
容妃腹中龙胎遭人陷害,于昨晚几乎一尸两命,皇帝大怒,漏夜追查下发现了是淑妃所为,他即时下令查封延禧宫,搜寻证据的同时,也立刻把淑妃押送宗人府候审。
当年淳颐就是因为母妃犯下了弥天大罪而落得失宠的下场,众人不禁纷纷议论眼下的淳临,怕就要成为第二个淳颐了。
恍惚间,她纤弱的身子被攫起,接着身上一阵胡乱的拍打,她迷惘的目光映入一脸焦灼的祺申。
来不及拍掉的冰雪没落她衣襟里,他心一急,拉开氅衣便立即将她纳入怀里。
「皇上不在里头。」他嗓音沙哑,心疼她的狼狈。
「我知道、我知道……」熟悉的温暖融化了她一路强撑过来的坚强,汹涌而至的泪水迅速濡染了他胸前衣布,她哭得浑身颤抖。「我不敢去冷香楼,皇阿玛仍气在头上,我怕惹怒他,又想不到可以上哪儿去,只能在这儿等他……」
无助的哭音扯疼他的心,收紧了臂膀,他予她安慰的力量。「事实仍未查明,淑妃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皇上。」
额娘的名字,更迷糊了她的视线。「申哥哥,我想见额娘、我想见额娘……」苦苦哀求皆是她心底最酸疼的牵挂,她明白皇阿玛的性子,明白他会迁怒任何一个干涉此事的人,她不想拖祺申下水,但她没办法独自面对这一切,她好需要他……
「别哭。」拭去她无法抑止的泪,他吻着她溢哀的眉心,万般不舍她这般伤心。「我带你去见她。」
他当然也知道皇帝的性子,迁怒,是皇帝在震怒中最擅长做的事。
他想,枫依和青绫没跟着进宫,也是淳临为她们着想到那层关系的缘故,但他顾虑不了那么多,皇帝真要迁怒的话,就冲着他来,他绝不让她受半点伤害。
得宠,是幸,还是不幸?
在淑妃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在还很久很久以前,淳临的心,就一直悬着淡淡的不安,因此,她从不恃宠而骄,反而待人谦厚,安守本分地度日。
如今,她总算了解那股莫名的不安因何而生了。
得宠,只会变成众矢之的,招来妒恨,稍不留神,就会被推进万丈深渊……原来啊,她早就洞悉了这些道理而不自知。
买通了右宗正,顺利踏进了宗人府,当她真切看到暗房中的额娘,情绪一阵激动。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抓着门闩,她含着泪,嘶声叫喊。
「快开锁!」拉过她的身子,祺申对守卫拧眉低吼。
开启了房门,她冲到蜷缩一角的额娘面前,脱了毛裘就马上往她瑟缩的身子盖过去。「额娘!是我、是我……你听见了吗?临儿来了……」她泣不成声。
好半晌,玉如才反应过来,她抬首,脸色惨自得吓人,憔悴得像苍老了十年,本剩慌惧的目眶渐现水雾。「不是我做的……我没害人……我没有……」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额娘,我相信你!」难忍哽咽,她抱紧了饱受折磨的额娘,感受她的无助、她的惊惧、她的颤抖,心碎成一片模糊的泪雨。
「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忽地握紧女儿双手,玉如满目慌乱。「我没有害人,真的没有!但皇上不信我,他不信我!你去求他、你帮我去解释呀!」
「我会的……」哭着不住点首,淳临心酸透,不懂双亲十几年的夫妻情,竞让额娘换来如斯下场,是她糊涂了,忘了「信任」二字,从不存在宫闱中。
「你去呀!快帮我雪冤去呀!」站起身,玉如粗鲁地拉起女儿往外走。「告诉你皇阿玛,向容妃下毒手的另有其人!她都被打进冷宫了,我还害她做什么?」
真正掌控她生死的,是她的男人,然而,她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
「额娘……」细嫩的皓腕被抓出了血痕,但她毫无所觉,看着额娘眼底凄绝的疯狂,只觉心痛难抑。
歇斯底里的言行教祺申拢眉,上前拥住了被逼后退的纤背,他能理解玉如急于洗冤的心情,却怕她的推扯,会伤了淳临的心。
「跟皇上说清楚!我没做过、没做过!他不能这么待我!我是他的妻呀……」
凄厉的哭叫回荡于长空中,淳临在祺申的庇护下离开了宗人府。她掩唇低泣,在他扶持着的臂膀间,哭得怆然。
守在养心殿前,他们最终等不到皇上归来,却等到了瑞亲王。
「我也白走了一趟。」看着淳临红透的双目,瑞王爷叹了口气,不由得心疼这个皇侄女。「随我回府吧,月丫头在轿里等着,咱们回去详谈。」
就这样,他们三人一同跟随瑞亲王回瑞王府去。
「他们验出了那是牛膝,是味补药,可服多了会流产。」报告着了解到的消息,璟月续道:「就因为有打胎之虞,所有嫔妃都避用这味药,翻查记录,连月领牛膝自煎补药的……唯淑妃一人。」因此她才被指证为私藏药材,用以谋害容妃。
「额娘最怕苦了,怎会煎药补身?她会争风吃醋、有嫉妒之心,但危害人命之事,她是万不可能做的!」出言辩护,淳临知道额娘做不出那种泯灭人性的事。
「宫中传得很厉害,有说是你额娘下的毒手,也有说是容妃耍的手段……」
众人眼看容妃差点送命,也目睹她从宁寿宫的简陋小室迁回冷香楼,她输掉了孩子,却赢回了皇宠,自然落人口实了。
「容妃不会这么做。」瑞王爷目露坚定。他与她是旧识,清楚她绝不拿自个儿的孩子作牺牲品。
听出皇叔语中的薄愠,璟月不敢反驳回去。这些是是非非谁说得清?深宫之内,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已非新鲜事,最毒妇人心,女人狠绝起来,可不比男人心软。
本已白皙的小脸更显惨白,淳临呆坐着,寒心极了。
那些女人,争宠是争上性命了。
感觉到她慌骇的轻颤,祺申握紧了她的手,知道她承受不住太多的丑恶,他想温暖的不净是她双手,还有她的心。
「现在不是讨论谁是谁非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说服皇上放过淑妃。」祺申一针见血,同时间,也让淳临狠狠挨了一针。
「不!」望向他,她据理辩驳道:「是雪冤,不是放过,这内里定有隐情,是谁去领牛膝?是谁把药送到容妃那儿?真要存心陷害的话,敢如此明目张胆在宫内领药自煎吗?只有想栽赃的人才会弄出这种失当!不要一口就咬定是额娘所为,这不公平!」她气红了眼,全部人都瞎掉眼、黑了心吗?为何非得诬蠛无辜不可?
抹去她忿怒的泪水,他展臂拥住了她,心为她疼着,安慰着她的下甘,他温声道:「临儿,皇上听不进去的,你能想到的,皇上肯定也会想得到,但皇上选择了一意孤行就证明道理已不管用了,这时候,我们只能用方法去应付,懂吗?」
「不要……额娘没罪,她不需要被任何人放过……我不要……」固执地、不甘地摇首,她不服……不服!
「容妃血崩被救的那天,我也在场。」瑞王爷淡淡开口,忆起那小女人所受的苦痛,他的脸色冷了几分。「那是六月胎,最终在太医手下成了一团血肉,皇上一直在旁看着,差点气疯了。在容妃脉搏最薄弱时,他那表情,像想杀了所有人一样,幸好容妃被救回来了,不然,咱们可能会看到第二个世祖皇帝。」
他的话,教所有人震住了。
世祖皇帝的故事一直流传宫中,当年董鄂妃一死,他挥剑扬言要杀了所有人,若非孝庄文太后及时出面制止,所有人都得跟着董鄂妃陪葬了。
这么说,皇帝会生出诛杀淑妃的念头来泄愤,一点儿也不为过了。
「四皇叔的意思是……就算疑点重重,皇阿玛也要处死额娘?」颤声询问,侵入骨髓的寒意从她背脊窜遍全身,她冷得发抖,娇弱的身子,不受控地颤栗起来。
渗着请求的目光投射至他身上,他看着祺申深凝眉头,对他一再摇首,示意他该温叙其辞,但他无法办到,不想赋予侄女儿太多寄望,淑妃这场硬仗,难打。
「临丫头,只要是牵涉此事的人都不留活口,皇上认定了淑妃是凶手就不容他人置疑,他那脾气,你我向来清楚。」
「我该怎么办?四皇叔,我不晓得该怎么办了……」听着他把话给说死了,淳临的慌乱到了极点。她该怎么办才好?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额娘冤死!
「遵循你额驸的做法,就是求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求,记着,是求,没有任何辩白的余地,是冤了也要认了,只求皇上肯留你额娘一条活路,已属万幸。」
一室静谧,只有烧得通红的火炉偶尔进发的细碎声响,被烘热的空气下见暖意,反倒凝着一股僵硬的冷沈,窒闷得教人难以喘息。
眯着鹰眸,皇帝睨视案前长跪下起的夫妇。「硬蹚这趟浑水,是铁了心要跟朕作对了?」久久不语的他,终开金口。
「皇阿玛,淳临没有忤逆您的意思,这回是额娘对不起您、更对不起容妃,但血浓于水,她终究是我的亲额娘,是我如何都割不断的血亲,请恕我无法袖手旁观……皇阿玛,求您能从宽处置,求您能宽容以待,求您能成全临儿……」
丢弃原则,也颠倒了是非,她卑微地乞求着,乞求她的皇阿玛能放过自己的额娘,她一直低着头,不正视皇阿玛,只怕自己的眼眸会泄漏太多的恨。
填满心湖的除了恨懑,更多的,是怆然的悲凉。
「成全?你额娘下毒手时可有想过这两个字?」咬牙低咆,他厉声训斥:「那样心如蛇蝎的人,你还敢护着?」白养了这个是非不分的女儿!
「皇上,请体谅临儿的护母之心,她不过是——」
「你住嘴!」燃起满腔愠怒,他离案步至祺申身前。「不像话的东西!贿赂守卫,带同临儿私会犯人,身为朝廷命官也敢放肆到此地步!你是执意要尝尝目无皇法的后果吗?」
「皇上,奴才该死,理当受罚,从无藐视圣训之意,如今犯错,是罪该万死,只求皇上能对淑妃开恩,可怜临儿的爱母心切。」说罢,诚恳一磕头。
「你以为这回朕会放过你吗?」怒目瞪视不知好歹的祺申,他扬声命令:「姚笙!傅令下去即拟诏书!乌雅·祺申行贿罪成,惩削其爵位,永不得封爵!」
三言两语,废掉了他将来显赫的地位和前途。
淳临的脸色一下子刷白了。她不要连累他,不要……
「皇阿玛,是淳临不好,害您生气,也害了额驸受罪……都是我的错……」哭着认错,她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而她的皇阿玛,只是撇首冷嗤。
想央求皇阿玛饶了他,甫兴此念,她的右手即被他紧紧握住;泪眼蒙胧地望向身旁同样跪求着的男人,她看到他眼中的毅然。
「救人要紧。」
轻若呢喃的四字却负千斤之重,他不容她为自己裹足不进,既是决定了毕力同心,就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保住淑妃。
他的坚定,支撑着她的勇气,也逼她摒除所有顾忌,她掐紧拳头,也勒紧了心酸。「额娘这回是错得离谱了……但请皇阿玛念及多年的情分,想想额娘从一而终的全心奉献,想想那个在天池水畔为您舞着的姑娘……您还记得吗?那个因为您的一句话而获得重生的姑娘,您拯救了她,也爱惜过她,更承诺照顾她一辈子……」
试图动之以情的话连着她的啜泣,让皇帝喉头一紧,过去的山盟海誓早化成烟,所谓的承诺,也不过是为尽兴欢好而耍的手段,他从不在乎玉如会认真以待。
他心知肚明,亏欠的何止一人?
但他只是个男人,一个拥有众多妻妾的男人,他没办法一视同仁,更不可能对任何一个女人公平,这对所有人而言,包括他,都是太奢求的妄想。
二哥,好不容易保住了容妃就该谢神灵佑了,听我的,别杀戮太甚,就当是为你们那个不幸的孩儿积德,怀恨解决不了问题,我不想看着你重蹈覆辙。
本来听不进去的谏言,如今,总算烙进了他的心坎。
要把对淳颐的忿怼延续至淳临身上吗?埋恨自己的亲骨肉,他并不快乐,这些年来,他恨着,也累着,已经筋疲力竭。
闭起眼,他隐起所有的疲惫,最终选择了听从四弟瑞亲王之言。
「待宗人府查明了一切,你就带着你的额娘滚出去!」冰冷的嗓调依旧无情,但赦免的意思,再清晰也不过了。
「叩谢皇阿玛!叩谢皇阿玛!」连忙磕头,她脸上一阵悲欢交错,喜悦的泪滑进嘴里,她尝透苦涩,心仍痛着无法雪冤,但只要额娘活着就好。
他一迳沉默着,随她猛磕着头,祺申看不下去,马上起来拥住了她,不断在她耳边温言抚慰,面前的鹣鲽情深刺痛了他的眼,黯下眸,他默然转身离开。
再次进入宗人府,这回,他们多了瑞亲王的帮忙。
一直守在暗房苦等消息的玉如,看见淳临来了,干瘪的唇马上焕出欣喜的笑。
「我可以回延禧宫了?」等了三天,她知道女儿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看着她眸中殷切的期盼,淳临咽下梗在喉间的苦水,勉强挤出安抚的笑。「额娘,咱们不回延禧宫了,再过几天,我会带你出去,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
「你说什么?」蓦然推开了她,玉如愕然不已。「你再说一遍。」
暗自深呼口气,淳临望进她惊愕的眼底,水眸泛现恻隐的泪光。「额娘,延禧宫……咱们是回不去了……」纵有万般不忍,也不得不吐出实情。
回不去?怎么会?那是她二十二岁的生辰礼物,那是皇上对她百般宠爱的缱蜷依据,那是她将终老瞑目之地……回不去了?回下去了吗?
玉如怔住,继而脸一白,颤颤巍巍地倒了下去。「他不信我……还是不信我……」哑声低喃,她面如死灰,更形枯槁的双目只剩一片绝望。
「额娘,今后我会照顾你、爱护你,你再也不必受这种苦……」抱紧额娘孱赢的身子,她咬牙立下承诺,发誓下让她再受半点委屈,她会让额娘活得比从前更好。
然而,女儿满满的关爱却无力抚平她淌血的创口,她只是失神地流泪,苍白的唇办不住轻喃:「他不要我了……」来得凶猛而残酷的认知,彻底击溃了她仅存的意志,她目光空洞,浑身虚软,意识混沌,只知自己不想活了,真不想活了……
别为那个不爱你的男人心痛,别为那个无情的男人伤心,不值,千万个不值!
好想用力摇醒额娘,好想把心底的愤恨吼叫出来,但当额娘的低泣渐渐转化成嘶哑干涩的嚎哭,淳临却只能抱牢额娘的心碎,与额娘一同垂泪。
「额娘,你还有我……我不会丢弃你的,永不……」
听不进女儿那掺满疼惜的许诺,玉如只是摇首悲泣,不断想着皇上的模样,思念他曾说过的话,不愿相信这个让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会这么狠心绝情……
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返回延禧宫继续做他的女人,他把她眨为庶民,那跟赐她死罪有何差别?他抛弃她,就等同把她赶上绝路了呀!
不……她不要受那样的折磨,她绝不接受这样的安排!
「临儿,咱们得离开了。」
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转头对祺申略一颔首,举手擦干泪,她放开了怀里羸弱的身躯。 「额娘,再熬几天就可以出去了。」抚着面前这张憔悴的容颜,她纤洁的指头小心拭去额娘满脸狼藉的泪痕。「快过年了,今儿个都十五了,枫依早就准备好了陷火,你不知道,外头焰火的花样可多了……到时候,咱们一起燃放好不?」
美好的憧憬,欢腾的时节……玉如的心,瞬间绞成了一团。
她还能和女儿一起过年吗?心残缺了,许多事已不再圆满了,她还能团圆吗?
「我得走了,额娘要答应我,三餐得吃饱,别亏待自己,知道吗?」
得不到额娘的回应,只见她失去焦点的视线落在渺茫远方,淳临揪着心,将她扶往床榻,并取来棉被围住她单薄的身子,又抱了她好一会儿,方肯起身离去。
开启房门的咿呀响声教玉如猛然回首,看着淳临的背影越走越远,看着她就要消失眼前,她的心徒地一震——
「临儿……临儿!」如梦初醒地,她扯嗓高喊,跌跌撞撞地奔至女儿身前,她一把拥住了她,用她这辈子不曾有过的力道,使劲地、急切地搂紧爱女。
淳临一阵讶异,直至传来她身上慌乱的颤栗,她心一拧,本能地回搂比自己更瘦弱的腰肢。「额娘别怕,临儿很快就会回来接你,很快很快就可以出去了……你要等我,咱们还得准备过年呢。」
她的话,缓和不了玉如的情绪,反倒让她更为激动,像是害怕失去女儿似的,她拥抱的力劲毫不放松,益发紧拥的当下,承载太多凄苦的泪水,骤然决堤。
倾听肩上号哭着的声音,淳临竭力承担额娘所有的悲伤哀苦,顷刻之间,感觉自己的心,似也跟着进裂了开来。
「额娘不要哭、不要哭……」呜咽着请求额娘的坚强,淳临心如刀割,凌迟一样的灼痛渗进她每寸骨髓,痛得几能教人昏厥过去,但她没有软弱的权利,做女儿的无法倒下,只怕脆弱的额娘也会跟着崩溃。
抱住了她的人,却抱不住她被绝望噬蚀的灵魂,拥抱过最后的温暖,玉如在冰冷的暗房中静待黑暗再次占蚀目眶,渐渐地,她发现自己不那么伤心了。
霎时觉悟,一切无关信任,也不牵涉情爱,她不过是那攀高结贵的阿玛送他的礼物罢了……都几乎忘了,自己也曾被遗忘过、也曾这么孤单过、也曾在黑夜里茫然虚度过青春,困陷于漆黑的恐惧,被寂寞缠袭的滋味……她已经太热悉。
哭着,也笑着,断了希冀,未了尘缘,她穷尽血泪,对命运作出最后的反抗和报复……
第十章 崩断
「额娘,临儿给你抱抱,你不要不开心,皇阿玛不陪你,临儿陪你嘛。」
「临儿乖,可是再怎么样,你以后都得嫁人,不可能黏额娘黏一翠予……」
「我不嫁了嘛,人家最喜欢额娘了,临儿嫁你好不好?」
「小傻瓜。」
「我才不傻哩,皇阿玛会做的,临儿也会做,我可以把做好的刺绣拿去卖,也可以把写好的书画拿去卖,咱们不靠皇阿玛的例银也能过活呀。」
「你……你打哪儿学来的?」
「书上都有写呀,原来很多东西都可以拿去换银子的喔。」
「临儿,听着,你学来的本领并非用于买卖上,才七岁的小人儿就满嘴铜臭,额娘听了会伤心、会生气,你希望我这么难过?」
「呀……额娘别生气,临儿不敢了……」
「真的乖,就把本领学好,让皇阿玛开怀了,额娘也会跟着开心。」
「嗯嗯嗯!我合。好好用功的。」
「临儿好乖,你最懂事了,额娘亲亲喔。」
「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