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恐怕怠慢了小姐!”张炳红着脸,把我往他家里请。
还没进门,便听到女孩子的低泣——奇怪,难道张炳家里还藏着女人不成?我探头一瞧,吓一跳,那个跪在床前哭泣的少女,不就是朱秀玉,朱大小姐吗?她怎么到了这里?为什么跪地哭泣?!
张炳神情尴尬,急步上前,走到床头拉着床上那老妇人的手,低声说道“娘!这位就是今天傍晚时分救了孩儿的恩人。呃,未曾请教恩人尊姓大名?!”
“不敢,我叫叶青阳。”我打量那老妇一眼——却见她满面皱纹,一头白发,双目无神,神情凄厉。见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连忙上前按住她“张大娘,你不用起来,躺下休息吧。”
朱玉秀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递了一杯茶给我,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张大娘的床前——这是唱的那门子戏啊?真把我弄糊涂了!
可这好象是人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多管了吧?!我只想打听到李虎的老婆搬到哪里去了?!
“隔壁那家人什么时候搬的?搬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我急切地向他打听着李虎家人的下落——当日在孙家湾,若不是他拼着命将我摇醒,说不定我会在睡梦里死去——跟那些住店的客人一样!
“李虎哥死后,李嫂不久就改嫁到汴京去了。”张炳一脸的恻然“他们的儿子好象送给了别人收养了!所以现在李家已经没人了。”
“是吗?”我摸了摸怀里的那封未及送出的信,怅惘莫名“嫁给谁了?在汴京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对不起,只听说是一个商人。好象是做药材生意的。其他的就不知情了。”张炳一脸歉然地看着我。
我看了一眼依然跪在那里的朱小姐一眼,终于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朱小姐怎么了?做错什么事了?!”
张炳俊脸色刷地变得雪白,各种神色在他脸上交替显现,倒象是一个七彩的万花筒——象是愤怒、象是痛苦、象是羞辱,又象是无奈……他张了几次嘴,终于低沉着嗓子说“秀玉,被那个贼子……”
哦,我明白了。气一下就冲了上来,我怒瞪着张炳——这只大沙猪!女朋友遭到了身心上的巨大创伤,他不但不去安慰,反而去缅怀、去哀悼她不幸失去的那薄薄的一片膜?!
我一把推开张炳,冲进屋子,抓住朱秀玉的手,将她拖了起来,厉声喝道“起来!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是你来跪地求恕?!他不接受你,说明他根本不配得到你的爱!走,跟我走!”
朱秀玉红着眼眶,以手掩面,低垂着头,双肩耸动,抖得如风中的一片落叶。她身不由己,被我拖着前进。一双妙目不住地望着张炳,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可是,该死的张炳却只会涨红着脸,别过头,不敢与秀玉的目光对视。
“炳儿,给她。”床上的张大娘颤抖着声音挣扎着叫了起来。
“是的,娘。”张炳恭顺地答应一声,从床头那张小几上拿了一个包袱追了出来,递到了秀玉手中。
“炳郎!难道连我对大娘的一番心意也不能接受吗?”秀玉伤心欲绝,悲愤地低叫起来——我明白了,定是秀玉从家里带来的财物,想要给张大娘治病的!
“好,清高的好!”我气极而笑,索性返回屋中,一把将摆放在破桌上的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也打翻在地“这么有骨气,凭这股子傲气就能活下去了,何需这嗟来之药?!”
“你,你……”张大娘指着我语不成句——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张炳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又一阵白,看了看床上巨咳的老娘,又瞧了瞧被我强行带出去的秀玉,终于捧着头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关鼎山在客栈门口张望,见我突然带了秀玉回来,惊讶地迎了上来“小丫头,你又搞什么鬼?!”
我没有理他,径直把秀玉带到了我房中“秀玉,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女子只得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可是爹爹他……”秀玉低首轻声回话,语气哽咽,神情惨淡。
“那好,我也是一个人。我现在到汴京去投亲。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拉着她的手,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就说明我的意图。
“等一下,什么叫一个人?我难道都不算人?”关鼎山哇哇乱叫“还有,你在汴京有什么亲戚?怎么都没有告诉我?”
我白他一眼,懒得回答他的话——他跟我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我只当他是同伴,可没当他朋友!
朱秀玉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迷惘“我,我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那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找人先把你爹的后事办一下。后天我们就启程到汴京去。”我快刀斩乱麻替她下了决定——她这种弱质纤纤的千金小姐,优柔寡断,等她下决心黄花菜都凉了!
崴峨壮观的开封古城终于远远在望了。我掀开车帘,默默的审视着那高大雄伟的城墙,宽大的门洞上书着“大南门”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城楼高达三层,两边各有一座鼓楼。城墙高达四丈有余,宽约六丈有多,城垣之上,女墙密植,马面战棚百步相接,护城河两岸杨柳依依,十数个手执长戟的士兵分列两旁,威风凛凛,禁人往来。(注1)可是,对进出城门的盘查却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严厉。
我们随着南来北往、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入了汴京城。街道两旁酒肆林立,店铺罗列,青楼画阁、绣户珠帘,宝马香车争相竟道于行,好一副繁荣昌盛的景象,好一副古都名城京畿重地的气派!
宣和七年八月(公元1125年)金太宗以宋廷接纳金国叛将张觉为由,下诏讨伐北宋,经过一个月的准备。已于当年十月,分东西两路大军,由东路元帅斡离不,西路元帅粘罕,领军入侵中原,揭开了靖康之难的序幕。此时北方将士正在太原和燕山府与金军浴血奋战,整个东京却是如此歌舞升平的大好景象,真令我始料未及!(注2)
关鼎山驱车过丽景门直奔内城,左弯右拐找了间名为“久住王员外家”(注3)的古怪名称的客栈住了下来。我扶着秀玉下车——她一路早已被颠得七晕八素,再说她一双金莲小脚,实在也是没有吃过这种苦,哎!真是我见犹怜哪!好在那家客栈名字虽然怪异,里面倒也干净、雅致。
我狐疑地拿眼去看他——不知道他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有什么用意?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犹豫,直接过来,害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你们在这里呆着,可别乱跑。京城不比小镇,走散了可不好找。我去找个朋友。”关鼎山安顿好行李,就急不可待的往外跑。
“你的那个朋友,不会刚好是姓江吧?”我眯着眼睛冷冷看他。
“当然不是。”关鼎山指天发誓——我信他才有鬼!不过,我也有自己的打算,也就没有揭穿他。
等他身影刚一消失,我马上跳了起来,从包裹里找出一件男装换上。拖着目瞪口呆的秀玉就走上了汴京街头……
第三卷战乱篇第十三章鹘弁如云众
看来,那个宣化街还很有名,随便抓个路人打听就指给了我们方向。可惜,在这座著名古都里,除却护城河不算,一共还有人工运河四条——分别是五丈河、金河、蔡河、汴河。这四条河交错纵横,穿城而过。构成了一个四通八达的水上交通网。(注1)令我望而生畏——所以花了点时间和银子找了条小船,准备乘船前往。
“公子,你从这里上岸,左转第三家就是你要找的那家赵记古玩店了!”船家热心地给我指点着方位。
我顺着船家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觉脑中“轰”地一响,心脏狂跳不止——那个身穿天青长衫,负手而立,身材颀长的俊伟男子,那个看上去很是疲倦,带着满身的落寞和萧索之意的男子,不正是怀远吗?!哎!原以为再见到他我已能平静以对。可是,我错了,错得如此离谱!我痴痴地凝望着他的背影——从来也不知道在我的内心深处是那样的牵挂着他!他瘦了!那样憔悴和忧心的怀远,是我以前不曾见过的!我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离开,自己的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
仿佛感应到我的注视,怀远突然掉转头来向这边扫视——我急忙低下头,垂下眼帘,侧过身子,拉了秀玉的手重又上了船——远处,一个红衣的少女笑得一脸幸福地向他走去——他现在的情绪,应该由陆如眉来负责吧?!——跟我,已没有了任何关系了吧?!我心痛莫名,咬咬牙,在秀玉惊讶的注视下,令船家划回去一段,再从另一个码头上岸。向路边卖字画的讨了枝笔,在一张银票上划上那枚玉斑指的图样,然后附耳向她说了几句话,让秀玉拿了银子假装去店里买东西。
相信只要那个赵掌柜见到这张图,就一定会出来见我,正焦急地站在街边向赵记古玩店张望,冷不防被人从身后轻拍了一下肩膀“这不是叶公子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转头一瞧,来人锦衣貂裘,丰神如玉,风采翩翩。却是那日曾惊鸿一瞥的赵九公子,康王赵构。不过那日在大哥船上只是与他打了个照面,并没有交谈,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我的?!
“原来是康王殿下,请恕失礼之罪。”我堆起笑容——我和他又不熟,不知道他干嘛跟我打招呼?
赵构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我,硬是把我拉进他那辆可谓金碧辉煌的马车,压低了声音问我“叶公子,是二公子让你来的吗?!不会是连二公子也来了吧?!”
“不是。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王爷有什么问题吗?”我感染到他的紧张,也跟着压低了嗓门。
赵构长吁一口气,随即失笑“是我糊涂了,此刻二公子当然是在燕山府。让叶公子笑话了。”
我淡然地看着这个天真未泯的十九岁的美少年,他唇边绽放着一朵羞涩的微笑。——以他的年龄,正是尽情享受大好青春年华的时候。却被迫肩负起家国社稷,大宋的江山落在他的手里,不知到底是国家的不幸,还是赵构的不幸?!
等一下,他刚才说大哥在燕山府?那里不是“靖康之耻”宋金战争暴发的东部战场吗?难道大哥是燕山人?上次那封紧急家书就是召他回去抵御外侮的吗?!那,大哥岂不是很危险?!还有,上次二哥好象说要到山西太原去复命?太原现在也变成了金人铁蹄肆虐之地啊!那不是我两个哥哥现在都陷入了战争的泥沼之中?!
我一念及此,立刻脸色发白。抬眼向赵构望去,也顾不得对方是王候的身份,急急地说“康王殿下,你与我大哥可是有过约定的!现在这时可不能袖手旁观!一定要帮他!”
赵构脸色胚变,面露愧色“唉!现在朝中风雨飘摇,诸位大臣主战主和各成一派,争执不下。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管他们怎么主张,康王殿下是一定要无条件站在我大哥这边的!请殿下不要忘了秦淮河之约!”我冷笑着看他——这个胆小的鼠辈!已经是个亲王了还在担忧他的前途!只可惜,我不知道他们约定的是什么?没办法,这时我只能拿话去挤兑他,一定要把康王弄到主站这一边来,才能发兵助我两位哥哥一臂之力!——北宋灭不灭,我并不关心,可是我的两个哥哥有难,我却不能不管!我管他什么历史不历史的!
“是,是。”赵构额上冒出冷汗“我父皇为了此事,也是寝食难安,已是圣体违和,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以你康王在朝中的实力,不可能连一点办法也没有吧?其实,只要推出几个有声望之人在前面摇旗呐喊,殿下只需在后面推波助澜即可收到主战之实效!”我淡笑——他能在两年后南面称帝,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党羽吧?!
“主战?!”赵构奇怪地看着我“怎么二公子希望我主战吗?!”
废话,你不主战,怎么发兵去救我二个哥哥啊?!不过,这个私心可不能让他知道。我翻了个白眼,假意不耐“只要康王殿下手中拥有了兵权,那就是对我大哥最大的助益了!”
“如此,请叶公子过府详商具体事宜!”赵构连连点头称是,执意要将我带到康王府弟——而我也成骑虎难下之势,只得硬着头皮走一步是一步了!抬头扫了一眼赵记古玩店,秀玉还没有出门。不管了,先救大哥要紧,等不到我,秀玉应该能找回客栈的吧?!
刚到康王府弟,尚来不及奉茶,赵府管家便来通报“王爷,太常少卿李纲求见。”
赵构笑容满面“看来真是天助我也,这个李纲是朝中主战派最为坚决的一个!叶公子,你看……?”
我马上识趣地站了起来“我留在此地多有不便,还是先行回避一下。”
赵构尴尬一笑“不如请叶公子移步偏厅奉茶。”
我淡笑着在侍从的引领下来到偏厅,端着一杯上好的龙团胜雪,却无心品尝。我假装欣赏院中的景色,慢慢地移到大厅的后面,隔着一扇屏风窥视着前厅的情形。
此时,厅中两人已叙礼完毕,分头落座。坐在下首的那人,年约四十左右,身穿深紫曲领大袖袍服,腰束皮革,上挂一个镶着金边的鱼袋。双眉细长入鬓,两眼炯炯有神,显得温文儒雅——想必他就是在北宋危难之际,以书生带兵,挺身卫国的一代名相李纲了!
李纲一落坐,便直奔主题“康王爷,现今金贼狼子野心,挥军南下,侵我大宋。正是我辈热血男儿,以死效忠皇上,保卫国家之时!望康王殿下能振臂高呼,共同辅佐太子殿下,力主迎战!定能全国上下一心,抵御外侮!”
赵构面露难色“李大人所言虽是,无奈本王手中没有兵权,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况且,我朝向来重文轻武,以致国力积弱,兵虽多将却寡,恐难与金军相抗衡啊!”
李纲面容一肃“康王爷此言差矣!莫说各路、府、州、县,便是现下汴京城中,枢密院、三衙治下便有各级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等不下两、三百者众。其中岂无虎将乎?!号令一出,定当奋勇争先,为国效命不遗余力……!”
我躲在屏风后面,听说汴京城里居然有如此众多的将官,不觉砸舌不下——宋代军制500人为都,有三百以上都头,岂不是在这方圆十数公里的小小一个汴京城居然有常驻军队十几万之众?!加上京城周边地区的厢军,怕不有几十万之众?!而宋庭挟几十万之兵将竟然会不敌金军长驱而入的几万人马,以至最后落个国破朝改的结局,真真令人笑掉大牙!北宋这一败,在我眼中看来,真是匪夷所思啊!(注2)
赵构啊赵构,有那么多的军队给你撑腰,真不知道你还在害怕什么?!快点答应他啊!你还在等什么呢?!我见他只是面有难色,频频摇头,叹息连连,恨不能跳出去抓住他大骂一通。
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再探头去瞧时,李纲已经面带不悦之色,拂然起身,告辞而去了。
“康王殿下何以放弃如此大好良机?不是说好要主战的嘛!”我终于忍不住冲进去质问他。
“叶公子稍安勿燥,此等大事,岂可草率而为?”赵构却似胸有成竹,谈笑从容“况且,郓王那边主和,若我料想不错,这两日也该登门,以求得我的助力!李大人必定还会再来造访,到那时,再做决议似乎与我们更为有利?!”——原来他是想得那渔翁之利,抓住主动权,从而掌控大局——虽然年纪比我小,城府却比我深多了,怪不得他能当皇上,而我却只能当一名过客了!
可是,他能左右逢源,从容待机,北方的东、西两个战场的将士们能不能等待呢?我的两位结义哥哥又能不能等到发兵救援的那一天呢?
第三卷战乱篇第十四章悲翁请长缨
接下来的十数日,果然不出赵构所料——朝中主战、主和的各派大臣,开始川流不息地出入康王府弟。而主战派以李纲为首,拥太子赵桓。主和的以当朝宰相王黼为主,拥郓王赵楷。两方人马都想拉拢赵构,加强本派实力,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而赵构却总是不置可否,侍机捞取最大的好处……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事情却没有转机。我变得焦灼万分——前方战事到底如何,已不敢去想——依历史最后结果看来,宋军是大败无疑。岳二哥当无大碍,应该是有惊无险。大哥却不得而知——以他今时今日的如虹的气势,以他在赵构眼里的重要——却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一笔,只怕是……不,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秀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突然消失不见,恐怕关鼎山不知道把我骂了多少遍了吧?我好想出去看看,可是康王却派了两个近身侍卫,跟在我的左右,美其名曰是保护我的安全,实际却是将我暗地软禁起来——我这次可真是弄巧成拙了!我对大哥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赵构如此忌惮?!
这两个侍卫身材都相当高大。一个叫王安,从五品带刀侍卫。另一个叫阿呆,却没有功名。听说一身武功颇为了得,康王府里十数个侍卫都近不了他的身。只可惜除了一脸的麻子和驼背之外,还是个哑巴。五年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救过赵构。赵构对他那一身武功很是赏识,就留他在身边做了个侍卫。——到了康王府,我才知道,原来宋朝对禁军人选要求非常严格:除了身高要达五尺八寸(宋尺,约合一米八零),还要求相貌堂堂——所以,以阿呆的先天条件,要入禁军是不可能了!没有功名,也就不稀奇了。
王府里的众侍卫对阿呆是又恨又怕,谁都不肯搭理他。阿呆对于大家的刻意疏远,只是更加的沉默,一个人独坐一隅,那背影看了令人鼻酸。听说阿呆其实并非他的本名,赵构见他口不能言,又目不识丁,就随口给他取名叫阿呆——这当然是带着点侮辱味道的一个名字,不过在赵构看来,大约这还是他对阿呆的天大恩宠吧?!
我却偏偏喜欢这个阿呆的老实忠厚和不被世俗污染的单纯。闲得无聊时,就会不顾旁人怪异的眼光,故意找他说话——当然都只是我负责说,他负责听啦!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对于我这个“身份尊贵”的客人,居然肯纡尊降贵去和他聊天是感激不尽的——其实,众生是平等的,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是天生比别人高贵的呢?!
终于,这一天赵构下朝回来,心情特别舒畅——宋徽宗赵佶听从了李纲的建议,宣布惮位于太子赵桓,以号令军民抗金。钦宗赵桓即位后,升李纲为尚书右丞,就任亲征行营使。令康王赵构以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名义招募义勇军。老将宗泽以六十八岁高龄,请缨出战,守御磁州。(注1)
“叶公子,你可以告知二公子,我赵构幸不辱命!”赵构笑逐颜开地在我面前炫耀。
终于有人去前线了吗?虽然我不太清楚,历史上金兵是什么时候攻破燕山府,但我却知道,金兵很快就要兵临城下了!——我决定了,我要去前线!虽然只是磁州,可是总好过在这里傻等!我可以先到磁州,再决定是否继续北上?!
怀远和如眉热情相拥、深情相吻,如眉幸福的微笑着向怀远走去的镜头,如压在我胸口的一块大石,让我喘不过气。又似长在我心口的一根刺,扎得我痛彻心扉!我好想逃离这一切,逃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在我的潜意识里,是不是早已有了求死的念头呢?我已不敢深思下去……
可是,此行生死未卜,我走了秀玉怎么办呢?总不能让她在客栈里傻傻地等我一辈子吧?想到这里,我急忙修书一封,找到那个永远在角落里发呆的阿呆。柔声说“阿呆,我打算跟宗老将军去前线了!我有个朋友叫朱秀玉,在”久住王员外家“客栈等我,你能帮我带封信给她吗?!记住了,千万不要弄丢了哦!”
阿呆对于我的请托,显然不曾预料。他愣了一会,才双手接过那封信,用力地点了点头,慎而重之地将信收到怀里。给了我一个绝不辱命的眼神,迈着庄重的步子转身便走出了康王府——那样子,仿佛执行了一个多么光荣神圣的任务似的。淡笑着目送阿呆离去,我缓缓地步入了自己的房间。
叶晴!打起精神来,爱情绝不会是你生活的全部!这没什么了不起,也许经过战场上硝烟的洗礼,你会得到人生里更重要的东西!你的生命会变得更加灿烂和鲜活!——静静地坐了好久,我终于站了起来——现在,应该是向赵构提出自己要跟宗泽老将军去前线的要求的时候了!
哎!好象我来的时机不对,赵构又在接见客人——也对,他刚任了天下兵马大元帅,想必朝中那些趋炎赴势之辈定是赶在第一时间来道贺吧!轻瞥了大厅一眼,便准备闪人的我,却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游龙剑”陆剑风!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下意识地躲在了屏风后面——陆剑风双眉微敛,神色倨傲,带着一脸的自信满满,端坐于一个四十左右,金发金眼,身穿紫色朝服的中年男子的身旁——就是权倾朝野的宰相王黼!(注2)难道陆剑风暗地里在干着与j相同流合污,枉想扶郓王倒赵桓的卑鄙勾当?!——可惜,如今天下大事底定,他还能怎么样呢?!
正想得入神,一只手突然拍在我的肩上。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却原来是阿呆回来了。
“嘘!”我竖起一指,示意阿呆噤声,仍探头往大厅里偷看。却不敢靠得太近——因为我知道陆剑风的武功极高,怕被他发觉。
阿呆见此情景,也跟着伸出头向里瞧去。然后,他的脸色突然就变得非常奇怪,只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难道他认识这两个人?!我不禁好奇起来——可惜,阿呆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我再好奇也是白搭!
终于,那两个人起身告退出去。我牵了阿呆的手,将他带到一旁——他全身一震,随即抬眼看我——可能,在他这一生里,还没有哪个“身份高贵”的人,肯这样亲切地拉着他的手吧?!
“阿呆,信送到了吗?”我轻声问他——他极缓地点了点头。
“那,秀玉她好吗?”我再问——得到他的肯定。我松了口气“谢谢你,阿呆,你回去吧。我得去找殿下辞行了!”
阿呆却不肯走,他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不放——奇怪,他平时不这样大胆的,今天是因为我即将远行了,才这样的吗?!
“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战场吗?”侧头想了想,我猜测着阿呆的用意,柔声地问——他点了点头。
“也许是因为我两位结义的哥哥现在都在战场上;也许只是因为想增加一点历练。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去?!可是,如果不去的话,我想我会疯掉!”我目光迷离,与其说是对他解释,倒不如说是在说服我自己“我想,每个人在一生当中,都会有想要疯狂一次的时候吧?也许,这次的决定,就是我人生中的那一次疯狂!”
见他一脸的茫然,我悠悠一叹“听说过凤凰涅磐,浴火重生的的故事吗?也许,我只是想做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阿呆不语,定定地看着我,一副不明白的样子——他当然不语,他也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凤凰涅磐,所以也就当然不会明白我那种心碎欲死的感觉!那种希望通过肉体的痛苦来代替精神上的绝望的悲哀!
“为什么?你一介书生,完全没有理由去啊!”赵构对我的决定同样无语,同样是目瞪口呆——他也许想不到在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会放弃安乐舒适的生活,非要跑到塞外苦寒之地去受罪?何况那苦寒之地,现在正经历着血与火,生与死的较量?!
“我只想早日与大哥会合。”我淡淡的给出一个他最无可反驳的理由——凭我这些日子对他的观察和了解,赵构对颜大哥颇为忌惮:似乎有什么把柄握在了颜大哥手里?!
宗泽,宗老将军这个面容清瘦,精神矍铄的年近七旬的老人,带着二十骑亲随,轻车简从,已是按辔待发。
赵构无话可驳,只得应允我的要求,却将王安和阿呆拔给我做随从,——我一介平民哪敢要王安?他可是五品带刀侍卫。到时天高皇帝远,指不定是他侍候我,还是我侍候他呢?!两下折衷,我选了阿呆——至少他到时就算想打我的小报告,也是无能为力的!唉!我什么时候也学得狡猾了?!
深吸一口气,翻身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义无反顾地追随宗泽,踏上了迢迢征途……
第三卷战乱篇第十五章征马向边州
宗老将军老当益壮,以近七十的高龄,身先士卒。带领我们一行二十余骑,星夜兼程,策马狂奔——恨不能背插双翅,飞到磁州。因为那时交通不便,所以也导致信息闭塞。对于前方的战事,我们根本无从得知。
北方的十一月,早已是风刀霜剑,万木萧条,白雪皑皑,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急行了五天,我的体力已经是急剧下降,要想跟上他们已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终于在又一次停下休息的时候,我向宗老将军提出让他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再来的方案。
宗泽本来对我的跟随就没有抱多大的好感,对于因为我而一路拖延了他们的行程也略有微辞——总算是看在赵构的面子上,才没有给我脸色看。现在我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他自然是乐观其成。
阿呆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他对我的绝对忠诚——反正他本来也不是宗泽的人马,我也乐得有个可以说话的伴。
冬阳冷冷地照着厚厚的积雪,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冷冽的霜风如刀一样刮在脸上,打得我生疼。我微微地颤抖着,疲惫之极,不由自主地伏身在马背,想要从华丽的马鞍上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
阿呆一直默默地在我背后盯着我——我能感觉到他那灼热的视线锁定在我身上的那份力度——也许,在他看来我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所以一直在研究着我吧?
见我伏身马上,他策马从我身后赶了上来。不顾我诧异的惊叫,单手控制住我的缰绳,另一手如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我拎到了他的身前,让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出了王府之后,他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一点也不把我当主子看了——我本来就不适合当什么主子。不过,那无言的关心,那温暖的怀抱,差点让我感动的流下泪来——有多久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了?!
阿呆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我不得而知。不过他骑马的技术,的确是好到无懈可击——我靠在他的身前,随着马儿极有节奏的蹄声,在恍惚之中,居然渐渐地进入了梦乡。不知道为什么,容颜丑陋,沉默无语的阿呆使我消除了最初对他的一点戒心,带给了我一份莫名的安心——好象我已经认识他很久,很久。
突然“哗啦”一声巨响,把我自睡梦中惊醒。我眼开眼睛一看,一棵高大的桦树从路旁倒了下来,正好横在了我们的正前方。阿呆胯下的黄膘马受惊,长嘶一声,突然前蹄高竖,直立了起来。阿呆一只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挽住缰绳,轻轻一带,那马轻嘶几声,便放下前蹄,停在了那棵倒下的大树面前。
“喂!小白脸,反正你也不会骑马,这么俊的良驹给你不是浪费了吗?不如让给我们几兄弟得了!”从树林里跳出四个年青力壮的小伙子,其中一个肤色最黑的放下了话——还真是好笑,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了强盗。不过,他们好象少了点强盗该有的狠戾之色。
“在抢东西之前,是不是应该说些”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之类的废话吗?这么轻松就想打劫,你们也太不负责了吧?!”我忍不住嘲笑他们——反正有阿呆这么个超极保镖在,区区四个小毛贼,我还不放在眼里。
“你说什么?我们才不是贼!”黑脸小伙子虎背熊腰,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头大无脑”的货色。他双手叉腰,气虎虎地瞪着我“我们想到磁州去投军,正好少一匹马。你们反正用不上,送我们一匹也不为过啊!”
“汤怀!别跟他废话!抢了再说!呆会岳大哥来了,有我们受的!”另一个矮胖身材的青年,不耐烦地叫了起来——随着他的喊声,另两个青年也扑身而上,目标直指那匹无人的坐骑。
阿呆右手抱着我,轻盈地跃到空中。左掌向地面连连拍击,霎时狂风大作,漫天的积雪如瀑布般向那四个青年奔袭而去。
矮胖的那个反应极为敏捷,一个筋头倒翻了出来。他涨红了脸,顺手抄起路边的一条木棍,反身又扑了上来。汤怀就没那么幸运,他冲在最前面,所以受的攻击最大,那一波强大的气流将他整个人掀飞到林中。阿呆神情自若,犹如穿花的蝴蝶,带着我左穿右插,从容游走于他们四人之间。
我凝眉苦思,突然猛醒,大叫一声“住手!阿呆住手!我有话说!”——汤怀!不是岳飞传里的提过的童年好友嘛!刚才那个胖子还说什么岳大哥,我居然没有想到!真是!
阿呆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听话的纵身跃出了战圈,收了掌,带着我卓然挺立于丈外,神情傲岸,鄙睨群雄——一扫平日的拘谨木讷之态。
“你是汤怀是吧?刚才胖子说的岳大哥是不是岳飞岳鹏举?!”我一脸兴奋地挣脱阿呆的手,冲到汤怀的身边。
“你是谁啊?你怎么认识我?”汤怀傻呼呼地看着我。
“笨蛋,他不是认识你,他是认识岳大哥啦!”另一个长相俊美的少年,轻敲了汤怀的头一下,鄙夷地斜视他。
“我叫叶青阳,岳飞是我结义的二哥!”我笑容可掬地回视他“这回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
“原来你就是叶青阳啊!”矮胖的那个眯着眼睛打量我“听岳大哥说他拜了两个结义兄弟,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剩下的话不用说也猜得到——岳飞怎么交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做兄弟啊?也太丢脸了吧?!
汤怀却走到阿呆面前,露出一脸的崇拜“哇!这位兄弟好厉害的身手,居然只用一只手和我们汤阴五虎将打成平手!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都不说话?!”——呵呵,真是个直率得可爱的家伙!
说平手其实勉强了一点吧?人家气定神闲,你们可是满地找牙啊!不过,看在岳二哥的面子上,我就不糗他们了“这位叫阿呆,是我的朋友。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我并不认为哑巴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所以说得非常自然。
“王贵,汤怀、张显、周俊,你们在干嘛?快来看,谁来了?”远远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岳飞,岳飞这不就到了吗?!
“二哥!”我兴奋地踮起脚尖,用力地挥手——生怕岳飞看不见我——可是,跟他一起走过来的那两个老人里,怎么会有一个看起来那么眼熟的人?!
“三弟!”“叶公子?!”两个声音同时惊喜地响了起来。
“师叔,你认识我三弟?”岳飞一脸惊讶地看向跟他同行的那位五十左右的老者——周天遥,周管家。
周天遥一脸的激动“叶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家少爷到处在找你,你不知道吗?!”
“周伯。”我淡淡地打着招呼——真是倒霉,怎么到哪里都能遇到那个人的亲戚啊?避都避不开!
“飞儿,这位公子是……?”岳飞身旁的老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身材高大,神彩奕奕。
“师父,这位是孩儿月前结拜的义弟,叶青阳。三弟,这位是我师傅……”岳飞连忙给我们介绍起来。
“我知道,他是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我脱口而出“周老英雄真是老当益壮,风彩翩翩啊!”
一阵忙乱之后,我才弄清楚,原来刚才抢我们马的那四位,黑脸的是汤怀,矮胖的是周俊,俊美的是张显,斯文的那个是王贵。加上岳飞,五人合称是汤阴五虎将。周天遥居然是周侗的堂弟,此行是路过此地,顺便来探周侗的,恰逢其会!
岳飞在上次回太原复命不久后,得罪了河东路平定军的节度使刘光世,只得愤而辞归故里。最近听说金军引兵来犯边境,又邀了众位好友,打算一起投奔磁州守将,共同御敌。临行时,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