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而沁出的汗珠,「还好吧?」
「没事。」
「从季家回来的那个晚上你也是这样。」他专注地盯着她,「是不是同一个噩梦?」
「嗯。」
「记得是什麽样的梦吗?」
「一点点。」她点点头,语音低微,「只记得好像有人用手掐住我。」
「有人掐你?」柏语莫脸色蓦地惨白,握住她的手一紧,渗着热热的汗,「你┅┅看见是谁吗?」他语音微微颤抖。
「看不清楚。我只记得当时心很慌、很乱。」在梦中体验到的恐惧感似乎又重新袭向她,那黑夜的魅影彷佛又出现眼前,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我很害怕。」
「别怕,别怕。」他忽地将她拥入怀里,柔声安慰她,「只是个梦而已。」
她将脸颊紧紧贴住他宽广的胸膛,贪恋着他迷人的气息,「可是,那感觉真实得不像个梦。」
「别害怕,宝贝。相倍我,我不会让他伤害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彷佛心慌意乱,胸膛不规律地起伏着,她甚至听见他心脏猛烈的撞击声。她心一紧,为他对她如此关怀而感动,仰起清秀脸庞,轻轻地笑着。
「你叫我宝贝。」
「什麽?」他一愣。
「你刚刚唤我的方式。」她柔柔微笑,「宝贝。」「对不起,我是一时冲口而出,我不是有意的。」
季海蓝摇摇头,伸出纤纤玉指按住他的唇,「不必道歉。我很喜欢。」
他怔怔地凝望她好一会儿,才伸手拿下她修长的手指,还在指尖处吻了一下。
她彷佛吓了一跳,迅速缩回手,脸颊立刻匀上一层粉嫩的嫣红。
她害羞的模样逗笑了他,心底更升起一股柔情。「知道吗?我从前也有一次不小心那样叫你。」
「叫我宝贝?」
「嗯。」他微微一笑,「你的反应可激烈了,冲着我喊你不是我或任何人的宝贝。」
「我那样说?」她颦眉,心念一转,忽然迷惑起来,「但你为何会那样叫我呢?我们的感情不是一向不好吗?」
「那时我们还未结婚。」
「婚前?」她愣住了,第一次听闻原来他们婚前就认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他的微笑加深,思绪恍若跌落久远以前,「那一年你才十五岁。」
她一惊,蓦地从他怀里退出,望向他的明眸满是不解。「我们那麽早就认识了?可是父亲说你我是政策联姻啊。」
「那时我认得你,你却不记得我。」
「怎麽会?」
「那时大概是你海澄哥哥死了不久吧,我在天母附近的公园遇见你;」他语音低柔,娓娓向她叙述两人初遇光景,「你那时不知怎麽了,精神状况不是很稳定,根本搞不清楚我是谁,有时候还把我当成是你哥哥呢。」
「原来有这麽一回事┅┅」
「对了,你记得大法则吗?」
大法则?那不是基本的热力学理论吗?她怔怔地点头。
「那时候的你,拉拉杂杂地对我这个念法律的学生灌输一堆我不懂的物理定律。」他摇摇头,既无奈又敬佩,「不愧是将来申请到it的才女,在那麽小的时候就懂得这麽多了。」
「我为什麽要对你说那些?」
「阐述永恒之不可能。」他轻柔地替她挑起一绺垂落额前的发丝,「我想或许是你一向敬爱的哥哥先你离世,你有些怨恨吧。」
她怔怔地凝睇他,他说话的语气如此温柔,既充满了怀念,又透着微微心阚。他是否那时候就「告诉我,你是不是就在那时候喜欢上她的?」她呼吸急促,语音颤抖,「你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为那个女孩心动?」是不是就从那时候开始,他心中就一直记得这个人?
「你的用词可真奇怪,」他笑容宠溺,「那女孩不就是你吗?」
可是┅┅可是她不一定是季海蓝啊!如果最後证实她不是的话,她如何能忍受那女孩在那麽早的时候就偷走了语莫的心?
天啊,她嫉妒!嫉妒那女孩在那麽年轻的时候就吸引了语莫,让他一直将她放在心上,到今天还深深记得他们初见面时的一切。
天啊,她真的嫉妒。就算那女孩真的是她,她仍旧无法释怀。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当时的一切记忆,她的少女时代,她的青春,她完完全合不复记忆了,她怎能说服自己就是那个幸运的少女?怎能相信自己就是她?
柏语莫却像没有察觉她内心的挣扎,继续低声说道:「我承认自己当时确实就被你吸引了,一个当时还在念国中的小女孩。」他摇摇头,「我後来一直没再见到你,直到你父亲介绍我俩认识。」
她脑海灵光一现,几乎无法呼吸,「你之所以愿意娶我是因为你喜欢我?」
「是的。」他坦然承认。
她惊呆了。她一直以为语莫和她结婚是因为想借用季家的力量从政,却没料到事实原来是这样。
所以其实他是喜欢季海蓝的,因为喜欢她才娶她。
「语莫,告诉我,」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我爱你。」他语音温柔,眼神深情款款,「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答案的话。」
「不,我的意思是」她脑子一片混乱,「你爱的是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柏语莫沉默半晌才终於开口,「我承认当初娶你时确实打算好好宠你、爱你,但不知道怎麽搞的,我们总无法停止针锋相对。」他叹口气,「我很想与你和乐相处,却怎样地做不到,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恨你┅┅」他沉吟数秒,忽地泛起一丝微笑,「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你爱的是现在的我?」
「你变了。」他轻抚她的脸颊,「自从你失去记忆後,就变得和从前不一样。现在的你不再是个魔女,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女神。」
她深吸一口气,提得半天高的心终於落了地。她笑容嫣然。泪水却忍不住滴落。
他爱的是她,是现在这个没有过去的女人,不是年轻时代心中美丽的幻影,是她,活生生的她。
「语莫,我也爱你。」她重新投入他怀里,语音细微的就像新生猫咪一样,柔柔地撒着娇,「我想大概是我在休士顿医院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被你迷惑了吧。」「真不公平,我在你十五岁时就被你吸引,你却在我三十好几的时候才看上我。」他开着玩笑,逸出一串笑声。
她也笑了。
然後,他的身子忽然变得僵硬,她亦敏感察觉。
「怎麽了?」她迷惑地仰起脸庞,但在眼眸一接触到他的时,忽然明白了一切。他望向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满含怜惜或爱意,而是有更深沉的感情,暗黑的眼瞳闪着光。
「语莫┅┅」她是个成熟的女人,明白这样的眼神代表什麽意义,四肢百骸迅速窜过一道暖流,全身一软。
他接下来的举动亦在她意料之中。看着他五官分明的脸庞逐渐靠近,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也随之逐渐浑沌,一阵晕眩。
终於,他丰润的嘴唇攫住了她。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就一直渴望让这样性感的唇碰触,而今值此愿望实现之际,她竟全身发软,什麽也不能做,只樱唇在他的诱哄下微微分启。
她娇声呻吟,神智迷乱地品尝着唇中震撼人心的沭蜜;当那两瓣火热自她唇边移开时,她几乎要出声抗议。然而一个烙上喉问的印记让她呼吸猛地一窒,眼眸更加迷离。
火烫的烙印自她喉间移向锁骨、肩头,然後来到胸前,隔着丝质睡衣辗转吸吮。她全身燥热,直觉体内像有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温度直线上升,甚至开始喷起烟雾,撒落星星火苗。
她实在无法忍受,娇躯不安分地在他底下扭动着。他忍不住低低地笑,但那笑声很快就成了重重的喘气。
「拜托你,海蓝,别乱动。」
「可是┅┅可是我┅┅」她手指紧掐着他的臂膀,气息紊乱。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迷人的男性气息裹围着她,手指轻缓地分开她的衣襟,接着双唇重新烫上方才他烙印的地方。只是这一次是直接碰触她莹腻的肌肤,再没有任何阻碍。
她倒抽一口气,神思更加迷离了,双手也不知道该放置何处,本能地抵住他胸膛。然後,她学着他方才的动作,轻轻为他解开衣衫。
「你想做什麽?」他全身一僵。
「为你宽衣啊。」她紧张地咬唇。
「拜托,我自己来┅┅」她讶然,瞥向他忽然烧得遍红的俊脸,禁不住嘴角微弯,得意自己也有让他不知所措的能力。
她狡狯地微笑,刻意放慢替他宽衣的速度,修长的玉指轻挑慢拈,刻意在他胸膛点燃火苗。
终於,他像再也抵受不住,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魔女!」他低唤一声,呼吸不匀,「你还想整我到什麽时候?」
她感觉到他被点燃的欲望,妩媚地一笑,「还不够呢。」玫瑰红唇随之印上他滚烫的胸膛。
这次,轮到他倒抽一口气,一面僵凝地由着她的唇在他胸膛蜿来去。
「喜欢吗?」她在吻与吻之间轻吐着气。
「够了。」他呻吟一声,痛苦地抬起她熨在他胸前的头。她星眸朦胧,氤氲着情欲。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按着双手颤抖地褪下她的睡衣,然後是自己的。
她没有阻止他,唇边漾着谜般的微笑。
他深呼吸好几次,眼眸好不容易从她曲线优美的娇躯移开,正对她明媚的眼眸。
「可以吗?」
她一怔,茫然不解。
他闭了闭眼,再低低问一次,「真的愿意吗?」
她恍然大悟。他是在给她最後考虑的机会啊!如果她这时候喊停,就算他欲火焚身,也会硬逼自己停下来的。
她呼吸一窒,一颗心几乎要翻出胸膛,泪不知不觉在眼申凝聚。
她微微一笑,伸出玉臂勾住他的颈项,「尽管带我到天堂吧,我愿意跟随你。」他眉头一松,回她一抹迷人微笑,轻轻将她推倒在床。
清晨的阳光选择从窗帘左边细缝射进灿烂的光芒,金色的光影在大理石地面上浮移着。
柏语莫微笑,目光从调皮的阳光上拉回,来到身旁这个还身陷睡梦中的女人。她嘴角微微翘着,彷佛正作着甜梦。
说来或许可笑,但这是七年来他第一次得以在她身漫醒来,大大方方地放纵眸光在她纯美的睡颜上流连。
记得与她结婚後不久,他曾有几次偷偷潜入她房内窥视她的睡颜,但再过一阵子他就不再做这样的蠢事了。
他悄悄伸出手,爱抚着她清秀的脸庞。她的睡颜总是那麽美丽、那麽纯真不论是在失去记忆之前或之後。
即使在他和她感情最糟的那段期间,他也无法忘怀那样纯美的睡颜,并深深疑惑为何一个魔女在入眠时竟有一张天使的脸孔。
也因此,他从来无法真正相信她是个值得被处以火刑的魔女,纵使他曾深深憎恨她。
但她回来了,又变回那个从前曾深深吸引他的少女。他一直相信她藏在受创心灵的最深处,是天使般的纯真。
她温柔婉约、善体人意,文静时像最优雅的贵妇,调皮时又像最天真的少女,是他梦想中最完美的女神。
从前的她普因受伤折翼,现在她又重新寻回自己的翅膀。
他最光辉灿烂、最值得敬佩的沆使啊!他对她的爱是那样深。
他要再上珠宝店请人重新为她打造一枚完美的婚戒,献给她以证明他的爱。
他想着,唇边性感的纹路不停地加深。
终於,他身边的可人儿醒来了,漾着懒洋洋的微笑。
「你在想什麽?」
「想你。」
「想我什麽?」
「想你是我最锺爱的沆使。」
她低低笑了,双手再度攀附他,柔软的唇印了上去┅┅
再一次缠绵过後,她静静地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
「语莫,有件事我从昨晚就想问你。」她忽然开口。
「什麽?」
「就是我在三年前你生日那天说的话。」她语音细微,带着迷惘,「为什麽我会说那天的派对是为了回敬你送我恩白?」
她感觉到他身体一僵。
「语莫?」她直起上半身,怔怔地望他。
他忽地掀开被子,下床拉开厚重的帘幕,直到暖洋洋的阳光随着他的动作流泄室内,他的脸色才稍霁。
「你记得吗?」他终於开口,脸庞却一直对着窗外,「我曾说过你在生下恩肜之後,就不许我碰你。」
「嗯。」她点点头,「可是恩白」
「恩百是在你不情愿的状况下有的。」
「什麽意思?」
「在你做了那样的宣称之後,我们之间的关系正式破裂。整整三年,我俩一直相敬如冰,除非必要,绝不与对方交谈。但那天,我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经常出入黑蔷薇,行止浪荡,男人换过一个又一个,我火大了,就在当晚与你吵了一架┅┅」他深吸一口气,逼自己说出口,「接着用暴力手段侵犯了你。」
「什麽?!」季海蓝目瞪口呆,他这番话完全超出她的想像,「你是指」
他额前青筋暴跳,「我不顾你的抗议,霸王硬上弓也因此你才会怀了恩白。」
「语莫┅┅」
他叹息,思绪回到当晚。
「知道了吧?这就是一个男人的力量。你夜夜在外头放荡,小心夜路走多了碰到鬼。或者┅┅」他睨视她,「其实你巴不得遇到这种事?」
她倒抽一口气,「柏语莫,我恨你。」
「尽管恨我吧,这不过是对你给我绿帽戴一点小小的回敬。」
「你没资格这样对我!」
「我是你丈夫,这是你的义务。」他冷冷一笑,「也是我的权利。」
「你太过分了!」她语音破碎,眸中闪着泪光,偏又倔强地不肯让泪水滑落,「你会付出代价的┅┅」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你那晚的模样。」柏语莫再次叹息,语气中有着探深的後悔,「你一向倔强,就算与我吵得再厉害,也不曾哭过。那晚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眼泪。」
「语莫,」她感觉到他无限的悔恨与痛苦,不禁为他心阚。「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再自责。」
他忽然转过身来,黑眸定定地圈住她,「所以我告诉自己,绝不让你再尝到和那晚一样的痛苦。」
她恍然了悟,「这就是你昨晚会在最後关头询问我的原因?」
「是的。」他坦承。「我不希望昨夜对你而言,是那一晚的延伸。」
「不,绝对不一样的。」她翩然下床,来到他身边。「昨晚的一切如此美好,是最浪漫的一夜。刚才也是,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像置身天堂。」
「海蓝」
「真的,我说真的。」她拚命向他保证。
「我知道。」他浅浅一笑,笑容带着三分邪气,「你热情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她一怔,双颊倏地泛红,「讨厌。」
他心一动,用一个深吻堵住她的娇嗔。
她没有拒绝,以双倍热情回应。当两人终於分开时,不禁相视而笑。
忽然,季海蓝感觉背脊一冷,她旋涡身,眸光往下一落。柏语莫随着她调转视线,「是语柔。」他的语气微微惊讶,「她到现在才回来。」
季海蓝没说话,看着柏语柔立在庭园中央,射向她的眼神满是恨意。
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怎麽了?冷吗?」
她偎入他怀里,「语柔好像很讨厌我。」
「别在意,她只是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你跟三年前已经不一样的事实。」
「不,不只是这样。」她蓦然扬起头凝望他,「我总觉得她似乎对你」
他神情一变,眉峰紧聚,「怎样?」
「我觉得她对你有异样的情感。」她鼓起勇气将憋在心底已久的话说出。
「别傻了,语柔是我妹妹啊。」
「可是┅┅」
「顶多是和你从前一样特别依恋哥哥吧。」他淡淡一笑,「我们的父母早逝,从小就相依冯命,语柔一直很依赖我。」
「真的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他揉揉她的头发,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别胡思乱想了。」
她微微一笑,重新将头埋入他胸前,呼吸着他美好的气息。
原来所谓的幸福就是这样子的。
季海蓝仰头凝望澄澈的蓝天,午後温煦的阳光暖暖地洒落她的脸庞,舒服的凉风轻轻拂过,卷起她柔顺的发丝。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有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一双乖巧可爱的儿女,在气候温和的午後,和自己的儿子坐在漂亮的庭园里喝茶。
这样平淡的生活,让人内心不可思议地平和,满是甜蜜静谧。
她端起盛着琥珀色液体的瓷杯,一面笑望着恩白趴在草地上翻阅着图画书。
真希望这样的泷淡能永远持续下去。
她脑中才转过这个念头,便听闻一阵细碎的跫音,步伐虽轻巧却坚定,来者显然是不苟言笑的李管家。
她悄悄憔息,微仰起头,「什麽事?」
「有一个男人想见你,太太。」
「男人?」她心一跳。
「是个美国人。」李管家依旧神情平静,看不出特异的起伏,「他说他来自德州。」
德州?
她蓦然起身,语音不觉流露出一丝不稳,李管家为她不寻常的反应扬眉。
「他有没有说他叫什麽名字?」
「我不清楚。好像是派克先生吧。」
杰森派克?那个伊莲给了她电话的男人?威灵顿高中的老师?
「请他进来。」
「是。」
「还有,麻烦你顺便带恩白回屋里。」
李管家再度挑眉,若有深意地瞥她一眼,但仍旧颔首。「是。」她走向柏恩白,「恩白少爷,我们先回屋里。「季海蓝望着两人的背影,无奈地叹一口气。李管家八成以为她不改浪荡本性,又打算勾引男人了。她不应该让李管家有机会这麽想,只是她实在不想旁人听到她和那个男人的愀话,因为这可能事关她真实的身分。
不久,她听到另一个脚步声迅速向她行来,她旋过身,正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有一头漂亮的棕发,五官端正,棕色的眼眸闪着异样光彩。
「史黛西我终於找到你了。」他以英文喊道,神情激动,冲上前握住她的双手。
「杰森?」她试着唤他名字,「杰森派克?」
「伊莲告诉我在台湾碰到你,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为什麽不打电话给我?知不知道我为你担心死了,以为你出了什麽事!」
她瞪着他,极力在他俊秀的脸庞上寻找熟悉的痕迹,但没有!对这个男人,她依旧没有丝毫印象。
「对不起,我想我不太记得你。」她语带犹豫,「我们是什麽关系?」
「你真的忘了?」他似乎很震惊,「伊莲告诉我你失去记忆,我还不相信。看样子是确有其事。」
「我确实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你连我也忘了?」他难掩失望的语气,「我是你在灵顿高中最好的朋友啊,我们几乎无话不谈。」
无话不谈?他们有那麽好的交情?那他一定清楚她的真实身分了。
「请你告诉我,你怎麽会找到这里的?」她盯着他,「为什麽你会知道到这里来找我?我并没告诉伊莲我的地址跟电话啊。」
「我打听到的。你们季家在台湾似乎很有名。」
「季?」她身子微微一晃,手心开始渗汗,「这麽说,我是季海蓝?」「你当然是季海蓝。」他不解,「否则你怎会回来这里?」
「可是┅┅」她茫然摇首,「你们不是又说我是史黛西伍德?那我究竟是谁?」
「看来你真的什麽都忘了。」他柔声解释,「季海蓝就是史黛西伍德,那是你到了美国,认识伍德家族的人,他们替你申请的新身分。」
「他们住在费城?」
「是的。」
怪不得伊莲说她来自东岸,家住费城,原来是她为了掩人耳目所编出来的谎。为了躲避语莫的追寻,她确实很可能为自己在美国换一个新身分,然後到某个乡下小镇,隐居教书。
原来她真是季海蓝,一直就是。
她心内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分不清是何滋味。
她曾经有一段时间深信自己是那个魔女而陷入极端苦痛当中,後来又因为遇到伊莲开始怀疑自己的真实身分,现在却经由她美国友人口中确认自己就是季海蓝。
这一切简直就像一出最糟糕的连续剧。
而她现在确认了自己的真实身分,究竟是一种什麽样的感觉呢?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一切对她而言依然不具任何真实性,她还是什麽也想不起来,仍旧是那个没有记忆的女人。
「史黛西,告诉我,你怎麽回到台湾的?又怎麽会住在这里?他们说你是柏夫人,可是你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季海蓝不晓得该如何向他解释一切。告诉他她寄了离婚协议书给语莫,可是他却没有签,还千里迢迢把她从休士顿带回家?杰森不会了解她跟语莫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的。
「你告诉我你在台湾的丈夫并不爱你,而你也决定永远离开他。怎麽他又把你带回这里来了呢?」杰森的神情是完完全全的不解。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长声叹息,语气温柔,「现在他和我已经言归於好。」
他闻言一震,「你是指」
「我们决定重新经营我们的婚姻。」
「不行的,不行的!」他激动地扯住她膀摇晃着,「你不能再回到他身边!你忘了吗?我向你求过婚的!」
她难抑震惊,「你向我求婚?」他们之的关系竟已深厚到这种然b度?
「你答应我好好考虑的。」他摇头呐喊,声音微微颤抖,「所以你才会趁周末一个人开车到镇外散心,你答应我回来後要给我答覆的。」季海蓝瞪着他,呼吸不稳。
她难道爱着这个男人吗?在美国那三年,她是否已对眼前的男人产生情愫,甚至慎重考虑嫁给他?
可是她一点也不记得他啊,更不记得自己是否曾经爱过他。
在休士顿市立医院见到语莫那天,她虽然也不记得他,但为他而心悸。语莫轻而易举便占领了她的心,可是这个男人她却真是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心动,没有怀念,没有任何不寻常的感觉。
就算她真的曾经考虑嫁他,对他的感情必也不及她现今对语莫的依恋。她不必考虑,现在她给这男人的答案只会是「不」。
但她能够这样乾乾脆脆地拒绝他吗?就算她不曾爱过这个男人,他在她生命中必也曾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否则她不会对他吐露这许多。
她的心动摇了,明知自己不可能跟他回美国,却又不忍伤害他。
她该怎麽办?
「对不起,这位先生,我想你恐怕有什麽事弄错了。」一个低沉有力的语音忽然响起,带着浓厚的坚定。
是语莫。季海蓝的心狂跳。他全都听到了吗?他会怎麽想?
杰森转向他,「你是」
「海蓝是我妻子。」
「你就是她的前夫?」
「你或许没听清楚吧?海蓝「是」我妻子。」柏语莫面无表情,强调动词的现在式。
「不,她不是!」杰森情绪激动,「她对我说早向你提出离婚了啊。」
「可惜我没同意。」柏语莫神色不变。
杰森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你们还依然是夫妻?」
「不错。」「天啊,怎麽可能?她明明不爱你,你也应该不爱她,你们只是一对怨偶,不是吗?」
柏语莫闻言,不禁将视线转向季海蓝。她告诉他,他们是一对怨偶?
他深吸一口气,「海蓝和从前不同了,我也是。现在我们已决定重新开始。」
「不,绝对不行,我反对!」杰森提高了嗓音,「史黛西,你仔细想想,你不能把我们那一段全都忘了啊!」他的语气绝望。
季海蓝亦脸色苍白,她怔怔地瞪着杰森,唇瓣微微颤动。
告诉他,海蓝,告诉他你要留下来。
柏语莫看着她怔忡的神情,一颗心逐渐绞紧。他真怕,怕那美好的樱唇吐出令他绝望的话语。
她会决定留下来吧?海蓝是爱他的,不是吗?
她终於轻启樱唇,「杰森,我」
「你会跟我走的,对不对?」
季海蓝张口半晌,神情从迷惘、凄楚转为坚定。最後,她自唇间逸出一声叹息,「对不起。」
「你是指你要」
「我要留下来。」她低低地说,「和语莫在一起。」
「你!」杰森全身颤抖,情绪达到顶点,「你」
「我很抱歉。」
「你究竟对她说了些什麽?」杰森蓦地转向柏语莫,揪起他的衣领,棕眸泛着血丝,咬牙切齿,「你究竟是用怎样的花言巧语骗她的?你明明不爱她,为何要绑住她?为何要」
「我爱她。」柏语莫打断他的话,眸光瞥向季海蓝,「我是爱她的。或许曾经有一段日子恨过她,但我是爱她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杰森一怔,不觉松开他的衣领。望着他们两人含情脉脉、相互交缠的视线,他僵住了,心海翻腾覆搅,掀起一种又一种难言的滋味,面上亦换过一种又一种神情。终於,他调转眸光,定定地、哀伤她瞧着季海蓝。
「你也是这样想吗?你也爱他?」
她咬住唇,轻轻颔首。
「我输了。」他语气凄然,「两年来我一直试着敲开你的心房,试着让你重新肯定爱情,没想到我还是输了,最後打开你心房的竟是他!」
他凄楚的言语震动了季海蓝,她摇摇头,凝望着这个似乎亦爱她甚深的男人。
「对不起,杰森,我对不起你。」
他摇摇头,没再说话,转身就走。不久,他忽又旋过身来,「我只想说一句话。」
「什麽?」
「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如果有一天这男人再伤害你,你还是可以来找我。」他深吸一口气,「我会在美国等你。」
语毕,他再度转身,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离开了。
一直到他的背影在庭园消失,汽车引擎声响起,柏语莫才望向季海蓝。
过了许久,季海蓝才像终於回过神来,扬起明眸回视他。「语莫。」她轻轻唤了一声。
他却忽然不敢看她,转过身去。
「语莫,」她语气惊慌起来,「你怪我吗?」
他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心慌意乱,「为什麽不说话?你气我跟杰森见面?」
「不是。」
「那为什麽?」
他设法平稳自己的呼吸,「海蓝,刚才那男人很爱你。」
「我感觉到了。」
他全身一凝,语气僵硬,「难道你不後悔?」
「後悔?为什麽?」
「後悔没答应他去美国。」
她一怔,察觉到他语气的犹豫,心底泛起一种类似心阚的感觉。「我不後悔。」她轻声却坚定地说,「我想和我爱的人留在台湾。」
「可是我不如他啊,海蓝,我不如他。」他语音微扬,背对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当我见到他时,我忽然明白了。我一直奇怪是什麽让你性情大改,学会不抱怨,学会体贴他人,学会弹琴,甚至学会亲自下厨烧一桌好菜┅┅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吧?因为他温柔待你,所以你为他而改变。」
「语莫┅┅」
「你知道吗?我嫉妒!」他忽然回过身来,面上肌肉牵动,眸中满蕴痛苦,「我嫉妒那个男人竟有能力令你改变,更恨我竟及不上他。我只会伤害你,只会更加刺激你,我比不上他!」
「别这样说,语莫。」她拚命摇头,双手攀住他的肩,清秀脸庞上泪痕交错,「你伤害我是因为我伤你更重。从前的我那样对你,任谁都受不了的,而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在我最孤单迷惑的时候,没有丢下我一人在休士顿┅┅当时的我真的好害怕,所以你一个月後再次出现时,我虽然生气,其实也松了一口气。」她停顿一会儿,当时那种
徨无助的痛苦再度紧接住她,「我好高兴有人还记得我,还愿意带我走┅┅」
「海蓝。」他唤着她,因她的告白心阚又感动。他一把将她拥入怀里,轻抚她柔软的秀发,「我那时应该早点去接你的,不该让你孤单那麽久。你那时一定很无助、很寂寞,而我却」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她阻止他的自责,「我们现在不是挺好?」
他闭了闭眼,「海蓝,你会答应我,永远不再离开我?」
她微微一笑,更加偎向他,「我答应。」
「无论发生什麽事?」
「无论发生什麽事。」她承诺。
他没再说话,抬起她的下颔,以一个充满热情的吻表达他的感动。
这一晚,依然是季海蓝亲自送两个孩子上床。
在念完床边故事後,她在两个已沉入睡乡的孩子额头上各吻一下。
「晚安。」她缓缓起身,动作轻柔。
但这举动仍惊动了柏恩肜。她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凝望着她。
「怎麽,还不想睡?」
「妈妈。」
「嗯?」
「你回来真好。」
她一怔,恩肜充满睡意的语音继续拂向她,「弟弟喜欢你,爸爸最近也比较常笑了。」
季海蓝呼吸一窒,「你喜欢妈妈回来?」
「嗯。」柏恩肜甜甜地笑,「你回来後家里就变得好好,恩肜愈来愈喜欢留在家里她也忍不住微笑,「真的?」
「真的。」小女孩用力点头,不一会儿,又忽然咬住唇。
「怎麽了?」
「妈妈,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麽事?」
「别再离开我们。」小女孩直直盯着她,眼神有些不安,以及浓浓的企求,「拜托。」
真是巧合,他们父女竟在同一天对她提出如此要求。她闭了闭眸,柔肠百转,尽是伤感与对他们的心阚。「我答应你。」她给了女儿一样的承诺。
「真的?」
「真的。」
「姑姑说你有一天一定又会离开我们。」
语柔这麽说?她为什麽总要对孩子灌输这种想法?
季海蓝蹙眉,压抑着内心的不悦,柔声说道:「绝对不会的,我保证。」
柏恩肜凝望她好一阵子,彷佛在评量她这句承诺的真实性。终於,她小小的红唇飘起一抹微笑,「晚安。」
「晚安。」她柔声回应,看着女儿心满意足地阖上双眼。
好一会儿,她才悄悄离开孩子的卧房,下楼寻找柏语莫。
他不在书房。
她微微蹙眉,现在才九点多,这个时候他若在家一向是在书房,要不工作,要不读书。
难道他提前回卧房去了?
她找到李管家,「语莫呢?」
「方才好像跟语柔小姐到花园散步去了。」李管家看着她,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有意躲避她的注视。
「我去花园找他们。」
李管家却阻止了她,「你最好别去,太太。」
「为什麽?」
「语柔小姐的情绪不太稳定,我不认为这是你去打扰他们的好时机。」她淡淡地说,眸光却一闪,似在暗示什麽。
季海蓝更加狐疑,不再理会她,迳自从客厅的落地窗跨出,来到夜晚的庭园。
清凉的夜风拂过,不知怎地,却让她露出衣衫的手臂浮起一阵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