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给我玩

爱给我玩第3部分阅读

    试探地问:「所以,老师以后的男朋友,也一定要懂艺术喽?」

    「当然,不只要懂,他要是很有才华的大艺术家,这样我才会欣赏他啊。」

    果然,她热爱艺术家。

    那日鼓起勇气进餐厅见她前,就在外头观察良久,她像在等个很重要的人,不停看表,时而傻笑,时而流露焦虑,当他走到她面前,她抬头就笑。

    她喊「白御飞……」,发现不是,失望的表情好明显。

    回来后,张摩尔难受得睡不着,吃不好。他知道白御飞,国内最有名的视觉艺术家。凭着暗恋者敏锐的第六感,他意识到了,曦西已经有喜欢的人,是大艺术家白御飞。他不能告白,现在,甚至不敢奢求曦西喜欢他,只要能待在她附近就好,多接近相处就好,因为只要在她身旁,跟她呼吸同一口空气,就算痛苦,也藏着一点点甜。

    凌晨两点,曦西还没睡。

    她穿着蕾丝睡衣,趴在床上,检视「诡异三角恋」的艺术家名单。视觉艺术家白御飞、国画大师萧禾、前卫艺术家巴熙、装置艺术家墨霓……

    「唔……」她咬掉笔盖,加添新成员——张摩尔,西洋画艺术家。

    张摩尔?一个奇怪的男人。她嘴角浮现笑意。

    ※4yt※  ※4yt※  ※4yt※

    「十月参展的人,我资料都传给他们了,第一次开会的时间也跟他们说了。」秀兰跟老板报告工作状况。「结果妳知道怎样吗?」

    「嗯哼?」埋在作品照片中,曦西忙着挑选,好饿,她到现在还没吃午餐。

    「妳在听吗?」

    「有哇。」要怎么将他们的作品串成「诡异三角恋」?

    「原本预定参展只有四个人,临时多了张摩尔,墨霓跟萧禾很反弹喔,他们就是不爽资源被瓜分啦!」

    「嗯。」检视张摩尔的作品,掺在大师级作品中显得很突兀。

    「墨霓说她不要和乱七八糟的人一起展览,一直要问张摩尔的背景,开会时她一定会抗议,要是知道张摩尔是新人,看妳要怎么安抚她。」

    「没那么严重,好好沟通就行啦。」她忙着找钢笔,怪了,怎么不见了?

    「墨霓那个人骄傲得不得了,妳以为几句话就可以打发啊?」秀兰过去,从曦西右耳摘下钢笔。

    「嗄?原来在耳朵上,我什么时候夹在那里了?」拿了钢笔,唰唰唰地在笔记本注记开会摘要,又翻出广告公司名册,挑选合作对象。「我跟妳说,我会让墨霓闭嘴,如果连这个都办不到,那我策展人是干假的吗?」

    「是噢,」秀兰揶揄她。「也对,妳很行很厉害啊,正准备捧红作品烂的艺术家张摩尔嘛,了不起喔。」

    「妳知道吗?如果妳可以少嘲讽妳的老板,就是非常完美的助理了。」说着又慌慌地满桌子搜。「钢笔呢?又不见了?」

    「妳知道吗,当一位助理总是在帮老板找笔找手机找皮包找笔记本,而且同一件事还要至少重复提醒四次,老板才会记住,没一点幽默感揶揄老板,早就神经崩溃了,笔在这里。」秀兰变出钢笔,交给曦西,钢笔可不就别在曦西领口。

    「我什么时候别在衣服上?唉!我这个脑袋喔……」曦西抱头呻吟。

    「妳看,变得这么麻烦。」秀兰说:「都怪妳,就跟妳说张摩尔的作品那么烂啊天啊~~」声音岔高。

    曦西说:「妳放心,我会——啊天哪!」见鬼了,张摩尔几时来的?手里拿着牛皮纸袋,就站在她们身旁,无声无息,吓死人。

    张摩尔戴着复古墨镜,黄褐色大镜片,使得别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神。「作品简介我写好了。」他拎高纸袋。

    秀兰吼:「下次进来要先打招呼,没礼貌,万一我们在开会呢?要来也要先打电话确认,曦西不一定随时有空见人的。」对无名小卒,秀兰气势倒颇大。

    没那么严重吧?曦西尴尬,冲着张摩尔笑,为助理的态度感到抱歉,遂温柔地对张摩尔说:「我刚好要去吃午餐,一起去,顺便看看你简介写得怎么样。」

    张摩尔庆幸地想,还好戴了大墨镜,可以隐藏过分喜悦的眼神。

    走出工作室,曦西掩额,凝视天空。「哇,阳光还真大啊——」问张摩尔:「去哪吃?有什么好建议?你平常爱吃什么啊?」

    张摩尔面无表情地耸耸肩,想了想,说:「最近,是有个东西很好吃就是——」

    「等一下、等一下!」双手在唇前画叉,她嘘他。「先别讲,这样我才有期待感。我现在饿得要死,想大吃一顿,在哪里?最好不用开车,找停车位烦死了。」

    「前面有,用走的就到了。」

    「好,等我一下。」

    张摩尔看曦西走回门前,取来洋伞,又朝屋内喊。「秀兰,帮我找一下,抽屉有没有墨镜?没有?还是放在茶几上了?没有?啊,我知道我知道,在电视上。也没有?怪了,我扔哪去了?算了算了……」回来,她打开白底缀小黄花的洋伞对他笑。「我们走吧。」

    张摩尔不走,凝视着她。

    曦西歪着头,困惑地迎视着。「怎么了?我们走啦?」

    张摩尔忽取走她手中的小花伞,同时,他的大墨镜,框上她的小脸蛋。小小尖尖瓜子脸,搭上大墨镜,衬着一袭橘黄|色碎花洋装,张摩尔在心里笑,曦西这样很可爱。

    「这要给我戴?」曦西戳戳脸上墨镜。

    「嗯。」

    「那你……」

    「没关系。」

    「伞我自己拿就好了。」男人撑小花伞太可笑。

    「我拿。」他坚持,要为她挡光。

    「噢!」曦西微笑,他很好意,但口气冷硬,给人不友善的错觉。张先生似乎不擅长跟人扯淡喔,讲话硬邦邦的。

    长街,凉风轻拂,右边站着一排枫香树,日光在枝叶间闪烁,灿灿金光筛落在地,两人在斑驳破碎的光影中前行。张摩尔不时往旁边看,看他的大墨镜,随曦西轻快的脚步,在小脸上跳动起伏,这给他很愉快的感觉,浑不觉撑着女用花伞的自己有多滑稽。

    来到张摩尔介绍的地方,看到目的地,曦西怪叫。「怎么是这里?」

    这一叫,叫得张摩尔忐忑,她似乎很失望。

    两人进去待不到五分钟,曦西就摇头笑着出来,右手拿着纸袋晃,边走边叹气。「唉唉唉,又不是小朋友,吃这种东西不算吃饭啦,没想到你说的是麦当劳。」他们有代沟。

    「是妳问我平时爱吃什么。」

    「可是这是薯条,这是零食,这不算吃饭啊。」

    她以为他乱介绍吗?张摩尔慎重其事道:「这不是平常的薯条,这个是新出的『摇摇薯条』。」

    薯条就是薯条!她啼笑皆非。「算了算了,带你去吃我平常吃的……」人怪,吃东西的品味也怪,嗟!

    走过一条街,就到曦西最爱的subway。

    「里面不能带外食,我们吃掉薯条再进去。」

    曦西跟张摩尔站在门边嗑薯条,subway烤面包,空气弥漫着甜麦香,嘴里吃着油腻腻薯条,吃着吃着,曦西觉得处境荒谬,就笑了。

    和张摩尔克难站在骑楼吃薯条,感觉还不赖。看阳光闪耀路树,看人遛狗走过,马路驰过汽车,汽车反射日光,慵懒的街景,教她不知不觉轻松起来,竟有种幸福感,比关在豪华大餐厅里吃还要舒服自在。

    曦西转头看他,他今天穿套头黑白条纹线衫,窄版合身西装裤,难得正式的装扮,嘴上却叼着薯条,好笑。

    「你刚刚有听见我助理说的话吧?有人反对让你加入,不过,不用担心,我会解决。但是开会时,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不要因为他们说了什么就难过。」曦西先给他打预防针。但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她怀疑自己多虑了。张摩尔好像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的作品。

    曦西瞇起眼睛打量他,有时,甚至觉得,除了一开始积极要加入展览,之后他就对其他事不关心。不问和他一起展览的有谁,不问资源会怎么分配,不关心d上名单顺序如何排列……这些都是艺术家们参展时最介意的事,他却问也不问,对薯条的关注,都还比对自己作品的关切多。

    「喂,有这么好吃吗?我这个口味是海苔波光,不怎么样。你的咧?」

    「咖哩恰恰。三种口味我都吃过,咖哩恰恰的最好吃。」

    「我吃看看。」曦西凑近,拿薯条吃。

    因为这个靠近的动作,张摩尔闻到熟悉的婴儿皂香,他一阵心悸。

    「真的欸,你的真的比较好吃。」曦西窝在他胸前,连吃好几根薯条。

    于是,张摩尔除了闻到香味,还感觉到她的发,轻轻摩挲过胸前衣服。顿时,身体僵硬紧绷,站得直挺挺,啾向蓝天,感觉自己,像根火柴棒,滋滋滋燃烧。

    在subway里,曦西检视摩尔写的作品介绍,一边吃着鲔鱼蔬菜沙拉。

    张摩尔在一旁也没闲着,他瞪着沙拉,正专注地忙以尖叉做武器,攻击生蔬大队,叉住这个,丢到桌上;叉住那个,扔弃桌上,待曦西发现时,桌上已布满蔬菜残骸。

    「嗳、你干什么啊?!」曦西这一喊,吓住他了。

    张摩尔顿住动作,右手抓着叉子,叉尖上还死着一根青椒。

    曦西看了快晕倒,桌面排满蔬菜大队,敢情是最时髦的装置艺术?一排是青椒,一排是红萝卜丝,一排是洋葱,还有一排酸黄瓜,排列整齐,像在桌上行军。在标榜健康饮食的subway餐厅,干这种事,简直是羞辱店家。

    环顾左右,撞见好几对正窃笑的眼睛,曦西瞪他。「喂,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要吃这个——」生菜难吃死了,呸。他看曦西低头掩面,好像很窘。

    「张摩尔,这样很没礼貌,挑出来的都比盘子内的还多。店员看了怎么想?挑出来就算了,还让它们排队?天啊,超丢脸的。」

    虽然不明白有什么关系,但看曦西困窘,张摩尔急了,难得和她共餐,怕再没有下一次,于是赶快做出补救动作,没想到,她又惊呼——

    「你干什么?!」曦西看张摩尔叉住丢桌上的青椒吃,又叉住洋葱往嘴里吞。忙抓住他的手制止。「放桌子上了你还吃,脏啊。」

    「妳不是说丢脸?」

    曦西怔住,看他皱眉,硬要吃下去的样子,忽然心头一暖,这家伙……她失笑。「我败给你了。」她拿卫生纸,将挑掉的蔬菜包好,桌面收拾干净。「你把能吃的都挑出来了,根本就没吃什么嘛。嘿,我知道你爱吃什么了……」把他当小朋友就行了,她去买了一份手工饼干给他。「巧克力饼干,这爱吃了吧?」

    爱吃,更感动的是她的体贴。吃着曦西为他买的饼干,每一片尝起来都好甜蜜。他看曦西修改他写的作品说明,欣赏着她严肃专注的模样。

    她说:「这样写没重点喔,我帮你改成……」

    妳怎么改都好!他啃着饼干,饼屑掉得到处是,望着她失神。彷佛时光倒流,回到年少时,英文老师又回来给他上课。唉,真希望时间能暂停。

    「你看,这样是不是更清楚?」她抬头,怔住,哈哈笑。「你小朋友啊,饼干掉得到处是?糟了!」曦西掩住嘴,失笑了。「唉,好像一直在念你,像不像一个啰唆的大姊?」

    呜……他拉长了脸,眸色暗下,小她四岁,心中很介意了,又听她说什么大姊,更心灰。

    曦西看看手表。「啊,四点多了,我还有事,你看看我改的跟你的意思有没有一样,bye喽——」她风也似地走了。

    张摩尔还舍不得离开,把她没喝完的可乐拿来喝,可乐不冰,仍喝得陶醉,回味曦西的一瞥一笑……

    「张摩尔?」冷不防有人喊。

    张摩尔僵住,抬头,顿时脸红耳热。曦西站在桌前,眼神奇怪地看他喝她喝过的可乐。

    张摩尔放下可乐解释:「我很渴。」

    「噢……」曦西尴尬笑了笑,拿了挂在椅背的袋子。「bye——」闪先,张摩尔怪怪喔!

    她是不是以为我是变态?!但我不是!张摩尔气恼,发现桌沿挂着洋伞,她把伞忘了。

    稍后,太阳下山,天色暗蓝,有个好高的男人,竟撑着把小花伞,昂首阔步,走在大街。

    张摩尔特立独行,引人注目,他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懒得理会别人眼神,这一路,都要赖在曦西伞下,太迷恋,变傻瓜。没关系,他情愿当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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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曦西赶着去见闵智投顾公司总裁,罗闵睿。

    六十几岁的罗闵睿,留小平头,身材矮胖,爱抽雪茄,喜欢收藏艺术品,长期赞助国内各大艺术展。他常约曦西和艺术家们喝茶聊天,办公厅内,处处摆设艺术收藏。有奇石琉璃,陶器西洋画,品味非凡,喜热闹,更爱欣赏美女。

    一见美丽的曦西来了,罗闵睿笑容满面。

    「曦西啊,我想起来欢迎妳,可是我喔,懒得站起来啦,哈哈哈哈哈哈。」罗闵睿歪在沙发,拍拍肥肚。「妳看看我这个肚子,就要爆炸了,哈哈哈哈哈。」

    曦西笑咪咪说:「所以你不能再喝酒啦,谁叫你老是跑酒店。」

    「妳来得正好——上次跟陈桑谈赞助,妳的『时尚考』忘在这里了。」他向秘书使个眼色,秘书赶紧拿来给曦西。

    曦西失而复得,高兴得摸了又摸。「原来是在你这里,难怪找都找不到。」

    「手机也掉在这里好几次喽,妳健忘的毛病也太严重了吧?哈哈哈哈哈。」

    「没办法,要记的事太多,脑子越用越不灵光咧!罗董最近好吗?」

    「要是有像妳这么漂亮的员工,就好啦,就开心喽,哈哈哈哈哈哈。」

    「那可不好,你工作会分心。」

    「曦西啊,等一下我跟李董要去红苑抽雪茄,一起来,我介绍朋友给妳认识。」

    「我拿了好几张优待券,是夫人最爱看的昆曲表演喔!」打开皮包,曦西拿票给罗董。

    「唉呀!」罗董低笑咳嗽。「我心情正好,干么提我老婆?」

    曦西顽皮地眨了眨眼睛。「前几天夫人还找我喝下午茶喔。」

    他露出个懊恼的笑容。「我知道知道啦,妳这丫头是秀蕙派的j细嘛。不想跟我们几个老人出去玩,就拿我老婆出来挡。」

    卓曦西甜甜一笑。「我来又不是为了玩,有事拜托董事长哩。」

    「每个来找我的都有事拜托我,不是借钱就是想问内线消息,没一个是来关心我这老头子。曦西,妳跟我借钱的话,三百万还ok,多了就不行噢,哈哈哈哈哈。」

    「不借钱,是要卖东西给你。」

    「噢?最近有什么好货吗?」曦西是他参加艺品拍卖的专业顾问,每次竞标,他都会先问曦西的意见。可是曦西一向只会给意见,不曾仲介艺品买卖啊。

    「是啊。」

    「好好的策展人不做,跑去卖什么东西?」他忽然面色一变,生疏起来。「如果妳是要跟我推销直销产品,妳可以回去了,我从不买那种……」

    「我卖你这幅画——」曦西拿翻拍的照片给他看。

    罗董戴起老花眼镜,仔细端详,画中是夜晚在墙顶睡觉的花猫。

    曦西解释道:「这是新锐画家张摩尔的画作『猫梦』,他也会参加我十月策划的『诡异三角恋』。怎么样?罗董很喜欢吧?」

    爱呵呵笑的罗董,忽变得异常严肃,摘掉眼镜,坐直身子,看着曦西。「卓曦西,我罗闵睿赞助过多少展览,看我的收藏也应该知道我的品味,拿学生程度的画作呼咙我?还想卖我?如果是跟我开玩笑,我原谅妳。如果不是,就是存心坑我。」

    罗闵睿一向都将曦西当好友,没生意往来,曦西从未见过他势利的这一面。她微怔,低头想想,抬头,仍笑,笑得甜美可人,口气好温柔地说:「这画,就卖罗董五百万吧。」

    「五百万……」罗董眸色骤暗,看着曦西,拍桌吼:「他马的,滚,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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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点开会,白御飞大方借出信义路的工作室,这里的会议室宽敞,设备齐全。

    张摩尔准时报到,曦西看见他,暗暗惊讶。他穿橄榄绿线衫,洗到褪色泛白的破牛仔裤。这家伙,唉,和顶尖艺术家们开会,竟没有特地打点一下穿着。

    白御飞的女助理们忙招待大家,巴熙、萧禾、墨霓陆续到来,大家入座后,会议开始。

    曦西先报告「诡异三角恋」的主题发想,以及将挑选出大家的哪些作品参展……

    那边,烫大鬈发的前卫艺术家巴熙,懒洋洋地托着脸听,涂着蔻丹的指甲,不时拨弄头发,慵懒地笑,对曦西的发言没意见。

    另一旁,始终抬高下巴,斜眼看曦西的短发女子,是瘦到胸凹,苍白冷傲的墨霓。

    国画大师萧禾,戴古董圆眼镜,穿蓝袍,始终皱眉,忧国忧民样。

    曦西报告五分钟后,墨霓忍不住了,不顾大家在场撇开资料,对曦西说:「我反对让张摩尔加入,」她朝张摩尔看一眼。「有得罪的地方很抱歉,但我就事论事。」又回看着曦西。「凭什么他可以临时加入我们?」

    曦西说:「让新人参加,可以让展览更多元,各位也能从中得到收获。」

    「也可能降低我们的水平。」墨霓翻看张摩尔的作品照片。「如果他的作品很棒就算了,但是这也能算画家吗?白御飞,你觉得呢?」

    白御飞说:「曦西是策展人,我尊重她的决定。」

    墨霓脸一沈,目光一凛。「好。」又问萧禾:「你觉得呢?」

    萧禾捻着胡须,愁道:「本人是不明白卓小姐邀请艺术家的标准何在,然而张先生的作品实在是……实在需要大家平心静气,好好研究,琢磨琢磨……」

    「意思是你不也同意他加入。巴熙呢?」

    巴熙侧身,瞟墨霓一眼。「这是曦西的展览,她爱请谁就请谁,干妳屁事。」

    「巴小姐,请妳讲话有水准一点!我们在讨论事情,不是在吵架。我问妳意见,妳干么骂人?」

    「因为妳很机x。」

    「妳说什么?!」

    「妳很机x。」

    「听着,我没办法跟这么低级的人开会。」萧禾抗议。

    巴熙呵呵笑。「还有更低级的想不想听?」

    因为张摩尔的事,大家吵起来了。张摩尔呢?他置身事外,瞅着白御飞,忙着研究情敌长相——

    哼,丑男人,四十几岁的丑男人,胖方脸,眼角有皱纹,身材又不好,厚,就算穿着昂贵的白西装,还是被他看出来了,白御飞有啤酒肚!他长得像演全民大闷锅的谐星白云!

    张摩尔拿放大镜检视情敌,殊不知在曦西眼中,白御飞帅得像周润发咧!

    正当众人吵得不可开交之际,曦西说话了,顿时大伙怔住。

    「各位,你们大概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就在刚刚,闵智投顾公司总裁罗闵睿,以五百万价码,买下张摩尔的作品『猫梦』,明天的报纸应该就会报导出这笔交易。」

    五百万?墨霓哑口,萧禾震惊,白御飞为之一愣,巴熙骇得咖啡都溅出来了,连一直忙着研究情敌的张摩尔也震住。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曦西笑咪咪道:「罗董的品味一向受艺术界人士肯定,肯花五百万买一个新锐画家的作品,可以想见,张摩尔的画作有其独到之处,是不是?」

    接下来,没人再提出抗议,会议得以顺利进行。

    中午休息一小时,白御飞请大家移至交谊厅用餐,助理们已备好餐点。曦西向张摩尔使个眼色,要他跟她走。两人到走廊底的楼梯间讲话。

    「是不是觉得很惊讶?之前保密,所以没跟你说。明天把猫梦送到我工作室,我让助理转交给罗董。」

    「五百万?」

    她眨着慧黠的眼睛,瞄瞄他。「你不信?」

    他深思道:「怎么卖出去的?」

    她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这个你别管,对了,」她目光闪动,玩笑道:「不如五百万,就当是你参加我展览的费用,好吗?」嘿嘿,他要哇哇叫了。

    但并没有她预期中的大叫抗议,张摩尔只是淡淡地说:「随便。」

    「五百万,是五百万欸!」

    「我知道,随便妳拿去干么。」

    曦西怔住,气馁道:「你的反应实在是……实在是让人很挫折,以为你听见五百万会高兴得大叫,那么多钱啊!」

    张摩尔盯着她,表情沈静。「其实没有五百万,对吧?」再怎么样也经营玩具公司两年多,对买卖交易很有经验,他知道自己的作品不可能值那个价,他有自知之明。

    他机智的反应,令她刮目相看,笑道:「你还满聪明的。喏、钱给你。」从口袋掏出铜板,一枚五块钱给他。又问他:「你信任我吗?」见他点头,她接着说:「你的画,总共卖五块钱,为什么会从五百万变五块钱,这个改天解释给你听,等一下还要开会,你先去吃东西。」

    他用一种很温柔的表情对她说:「不用解释,反正我信妳。」

    曦西怔住,被他那一股信任的模样骇住了,在他顽固的眼神底,彷佛有什么藏着……

    白御飞走过来对曦西说:「妳来一下,有东西给妳。」

    看见白御飞,曦西眼睛一亮,开心地迎上去。「是什么啊?我也有事想跟你说喔!」她高高兴兴地跟白御飞走了。

    张摩尔看白御飞很亲密地揽曦西离开,心情荡到谷底,讨厌她看见白御飞时,灿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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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办公室,白御飞取来预先买好的法芙娜aratuani巧克力给曦西。

    「来,特地买来给妳吃的。」

    「哇,这很贵欸。」曦西受宠若惊,心头小鹿乱撞——送巧克力,对我这么好,呜,果然是喜欢我的。

    白御飞揉揉她的头,疼爱道:「aratuani是委内瑞拉级的criollos豆制成,目前公认最顶级的巧克力原料,虽然贵,但是钱不是问题,妳觉得好吃最重要,是不是?」

    关爱的眼神,呵护的语气,曦西听着听着,目眩神迷,愉快得恍惚了。

    白御飞拉她在沙发坐下,他打开巧克力盒,拿一颗给她,闲聊道:「让罗闵睿以五百万卖下张摩尔的画,曦西,妳不简单。」

    被梦中情人赞美,曦西晕陶陶道:「这是秘密,画是卖给罗闵睿没错,但不是五百万,是卖五块钱。」

    「哦?」

    巧克力好好吃啊,曦西吮着手指,甜滋滋道:「我去拜托罗董收藏张摩尔的画,再对外放消息说他以五百万高价,收购新人画家作品,吸引媒体注意,对展览做了免费宣传,又可以让墨霓住嘴,一举数得,虽然有点小j诈啦,不过很有效噢。」

    「原来如此,真聪明啊……」

    「这是秘密,不能说出去喔。对了,白先生,我还没谢谢你,每次都在你这里免费开会,免费吃东西,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要跟我客气,我在国外参加展览时,也常常要靠妳帮我拟英文稿,互相帮忙嘛,我让助理准备寿司和生鱼片,还有红叶蛋糕,妳吃了没?」

    「还没啊,等一下就去,红叶的蛋糕最好吃了,我——」

    「你在这里啊!」墨霓闯了进来,睨着白御飞说:「有空吗?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白御飞跟墨霓出去谈事情,曦西笑咪咪地享用一大盒的arituani巧克力,她瘫在心上人的大沙发,想到他刚刚赞美的话,便甜蜜高兴得好像快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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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摩尔没吃白御飞准备的餐点,他宁愿饿肚子,也不爽吃情敌准备的东西。他也不想跟那个不知道在骄傲什么的墨霓用餐,也不希罕跟其他艺术家扯淡,自己跑到工作室后面的院子抽烟。

    独自抑郁地靠着石墙等开会,一株开满粉红花朵的九重葛陪着他。忽然听见脚步声,看见墨霓叼着烟,跟白御飞走来。他们面色难看,似乎在吵架。张摩尔藏身到树后。

    「不要抽烟了,妳身体又不好。」白御飞拿掉她嘴边的香烟,被墨霓推开。

    「少来了,哼,刚刚跟卓曦西很好嘛?躲在办公室吃巧克力,真浪漫啊!很喜欢她对吧?怪不得开会的时候,我反对她,你却帮她讲话。」墨霓冷哼。「她是策展人,我尊重她。我尊重她?白御飞,真话讲话啊,我看你跟卓曦西私底下已经好过了吧?」

    「妳想太多了。」抢下香烟,他弹熄了,扔掉。「我讨厌我的女人抽烟。」

    「呵。」墨霓忿忿瞪着他。「我的女人?喔,我听了真高兴。做了你两年的地下女友,『我的女人』这四个字,好像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听你说喔。」

    白御飞目光一凛。「妳以为隐瞒我跟妳的关系我很高兴吗?妳也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妳,我说过多少次了,有个疯狂的女人一直迷恋着我,我怕她对妳做出不好的事。」

    墨霓冷笑。「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妳以为我骗妳的吗?随便妳怎么想我都行,小霓,不能让妳有任何危险,妳要是出事,我会崩溃的。虽然隐瞒我们的关系,对妳不公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能冒着公开的危险,让妳受到伤害。妳觉得委屈,是我的错,但是,假如妳再也不想忍受了,就算很痛苦,我也愿意放妳走……」

    墨霓瞠目,嗤笑出来,笑得凄凉。

    「是啊,都是为我好嘛。愿意放我走?明知道我爱你离不开,就说得这么潇洒,你还真狠啊,我为你拿过三个小孩,你就这么轻易说要让我走?」

    白御飞扯她入怀,紧搂着,感性道:「别这么说,唉,妳这样说让我很难过啊,我让妳受苦了,我真该死,可怜的小霓,都我不好,妳为什么偏偏爱上我这个麻烦的男人?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么爱妳,害妳要陪我受苦。」

    墨霓埋在他胸前,呜咽了。

    白御飞安慰道:「除了妳,任何女人对我都没意义,妳应该要有这个自信啊。策展人对我们艺术家来说,像鱼跟水的关系,傻子才会和策展人不愉快。是不是?对卓曦西好,也是为了工作顺利,妳干么吃她的醋?」

    「很多人都看得出来,卓曦西喜欢你,你还对她好?!」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爱的只有美丽又有才华的小霓……」他捧起墨霓的脸,深深亲吻。两人情意缠绵,腻着抱了好一会儿,才一前一后离开。

    张摩尔走出来,神情严肃,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白御飞这种人,卓曦西还在迷恋什么?只因为他是她梦想中的大艺术家?

    第四章

    第二阶段会议,艺术家们轮流发言,陈述将为展览特别设计的作品的构想。

    当白御飞发言时,张摩尔注意到曦西特别专注的表情,眼看曦西迷恋他的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喜欢着的是什么样的人吗?

    白御飞神采飞扬,条理清晰地陈述将展出的作品。「我会在展场建筑物内外喷上色料,解构现代建筑物的工业性,展现三角恋混乱的情境意象,再利用投影机将灯光打在……」

    会议结束后,墨霓、巴熙、萧禾陆续告辞,张摩尔收拾资料,听见白御飞跟曦西有说有笑地聊天——

    「上次让妳等我那么久,心里一直很内疚,明天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给我个补偿妳的机会。」

    「真的吗?太好了,我很期待喔。」曦西听了,心花怒放。

    瞥见白御飞说话时,不时亲昵地拨拨曦西的发,拍拍她的肩膀,张摩尔怒火中烧。那家伙刚刚还搂着另一个女人深情款款说话,现在就约曦西出去?可恶,一定要揭穿白御飞的真面目,不能让曦西糊里糊涂被欺骗。

    当曦西离开,刚打开车门,张摩尔追上来就问:「可以载我到捷运站吗?」

    「好啊,我直接送你回家好了。」她欣然答应。

    车子刚驶上马路,张摩尔就迫不及待说:「妳好像很喜欢白御飞。」

    曦西吓一跳,差点撞车,慌张地笑着说:「嗄?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喔,呵。」装傻敷衍。真糟,她喜欢白御飞有这么明显吗?连他都发现了?

    「他很烂。」张摩尔说。

    「什么胤」曦西愣住。

    「白御飞很烂。」

    曦西脸色乍变,紧握住方向盘,努力压抑怒火。「你乱讲什么?你跟他很熟吗?为什么中伤他?」听见爱慕的人被诋毁,好气。

    「刚刚我看见他吻墨霓,然后他又约妳出去。」他急着保护曦西,完全不修饰说法。

    曦西惊骇,肠胃一阵翻搅,她心乱如麻,颤声喝叱:「你别乱讲!」不信不信!

    看她不信,他急了,说得更明白:「墨霓还为他拿过小孩——」

    砰!车剧震,撞上前面汽车,引擎盖冒大烟。

    幸好对方的汽车,只有后车灯撞坏,双方交换名片。

    曦西的爱车就惨了,车头撞凹,没法发动。她联络拖吊公司,又打电话请秀兰来接,心情很恶劣,但张摩尔还不肯住嘴。

    「妳一定要听进去,我没乱讲。」他额头都撞肿了,还急着揭发白御飞的真面目。

    曦西吼他:「你闭嘴!」电话拨通,曦西跟秀兰说:「妳来接我好不好?我出了车祸,没关系,嗯,中山北路一段……没事没事,嗯,快来。」

    挂了电话,在路旁等,曦西不想跟他说话,看也不看他。她心乱如麻,被他的话气得头昏脑胀。白御飞品行如何,她会不知道?多年来,他热心公益,常参加慈善义卖,在业界评价极好,又洁身自爱,从不上声色场所,甚至得过优良市民奖,他会乱搞男女关系?会像张摩尔讲的那么不堪?不可能。曦西抱臂,脸色铁青,不发一语。

    张摩尔还不识相离开,沈默地忍很久,又忍不住要说:「如果妳不信,妳可以去问啊,如果妳还去跟他约会,妳就是笨——」

    「说够了没你说够了没!」曦西吼他:「你很差劲你知道吗?喔,因为墨霓反对你,你就中伤她。张摩尔,你知道你说的话对女人有多伤吗?低级,喔,喔……」抚额,头痛欲裂。「我怎么会被你这种人说服,让你参展?现在想起来,你实在很不简单,你离开,马上离开。」

    「我知道我说的不中听,但是,都是实话。」

    「我叫你滚!」

    张摩尔凛容,心痛地,看她一脸唾弃。但他能不警告吗?看到喜欢的女人就要掉进烂坑,还要视而不见?无动于衷、话都不吭?他办不到,就算被当成小人,还是要说。

    「妳问白御飞,看他什么反应,妳可以去跟墨霓求证。」

    她丢给他一个冰冷至极的眼神。「从现在起,除了公事外,我不想跟你有任何关连,甚至不要跟你讲话。张摩尔,我卓曦西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这么重的话,这是第一次,你,是我见过最下流的人……」

    张摩尔寒着双目,冷笑一声,笑得冷淡又勉强。「他在妳心目中就这么神圣?因为他是他妈的大艺术家,妳就一厢情愿地相信,被糟蹋也无所谓吗?」

    她的怒气再也控制不住,对他大吼大叫:「对,没错!我喜欢白御飞,相信他胜过你说的话,话说回来,我爱喜欢谁又关你什么事,我们很熟吗?熟到你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你以为你是我的谁?我们连朋友都不是。搞清楚!不要批评我喜欢的人!不准讲白御飞坏话!」

    张摩尔冷冷地说:「全世界都知道妳喜欢白御飞,妳实在不必在大街上这么热烈地告白。」

    这时秀兰到了,打开车门,候在路旁。曦西上车,秀兰看着杵在车外的张摩尔问:「张摩尔呢?不进来?」

    「不用管他!」曦西大喊。

    张摩尔看着车子远去,寒风中呆立很久,冷风吹得骨头都痛了,还无法移动脚步离开。

    「不用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