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给我玩

爱给我玩第4部分阅读

    管他!」曦西吼这一句,把他因爱她而始终热烈的心,狠狠撕裂。

    「……妳说,他是不是很夸张?」车上,曦西哇啦啦吼叫,气炸了。「他怎么说得出那种话,白御飞跟墨霓怎么可能——」

    「原来他也知道了。」秀兰叹息。

    曦西骇住,颤声问:「妳说什么?!」是真的?

    「就白御飞跟墨霓的事啊。」秀兰怜悯地瞥曦西一眼。

    「难道……难道……」曦西面色煞白。

    「哈哈哈哈哈哈,吓到妳了吧!」秀兰爆笑,曦西啊地扑去,不顾她在开车,用地搥她。「我快气死,妳还开玩笑?要不是已经跟记者说了,我甚至不想再看到他,我讨厌让那个低级的人参加我的展览。」

    「冷静冷静,ok?可是,很奇怪喔,张摩尔干么中伤他们?」

    「一定是嫉妒白御飞的才华,又气墨霓反对他的作品,卑鄙!」

    「那也太小题大作了,他会笨到不知道这样讲妳会生气?」

    「这个……」曦西脑袋乱糟糟。是啊,张摩尔到底在想什么?刚刚一听白御飞被批评,气得头昏,哪有心思研究张摩尔为什么这么说?不管,重要的是,谁都不准污蔑她的心上人。「白御飞那么好,常参加慈善义卖欸,张摩尔什么东西,这样诋毁他,过分……」不信他说的,绝不可能。

    「妳啊,和白御飞暧昧得够久了,三不五时约会算什么咧,趁这件事,问清楚吧。很容易啊,就问白御飞你有没有女朋友?我们常吃饭约会算不算男女朋友?」秀兰乱出主意。「我觉得我说的还不错,问吧,问清楚才不会乱想。」

    「嗟,哪有女孩子主动问喜欢的人这个?」不问,丢脸欸。

    「不然妳想跟白御飞耗到四十几岁吗?假如张摩尔说的是真的,妳就冤枉死了。」

    曦西胆战心惊。也对,一直耗下去算什么?难道永远满足只是吃饭约会?现在又听张摩尔说的,不问清楚,受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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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张摩尔躺在黑暗中,床后,有扇窗,月光进来了,亮着左掌里,握着的小公仔,它是flygfox一系列拇指大的玩具,但这款,独一无二。

    「她」有跟曦西神似的瓜子脸,长头发,黑眼珠,柔润晶莹。更特别是「她」的衣着,白衬衫,贴花镶钻,蕾丝拼接的牛仔短裙,穿着皮靴。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当时的模样。

    这小人儿,是私下绘图,让工程师制造的迷你版曦西。他常将迷你曦西牢握掌心,却握不住真实生活中的曦西,彷佛他做什么,都惹她反感。

    「白痴,那种人妳喜欢个屁!」张摩尔骂「她」。

    「白痴,那种人妳喜欢个屁!」「她」回骂,即录即播,这是flygfox的小人儿系列特殊装置。

    张摩尔目光哀伤,对她呢喃:「对,我下流低级。」

    「对,我下流低级。」

    对「她」咆叫。「啊——」往墙壁摔掷。

    「她」摔在地上也「啊——」的咆回来。

    笨透了,那个女人。张摩尔闷闷地,点一支烟抽。抽完捻熄,安静了会儿,下床,走到墙角。蹲下来,双手托着下颚,瞅着「她」。

    「唉。」他叹气了。

    「唉。」「她」也叹气。

    他一只大手掌,拥抱全部的「她」。侧身,他呈虾状倒下,伏在冰冷地板,贴地的左耳,听见下层住户声音,有小孩咿咿呀呀,电视机正喧哗,渐渐地,声音都模糊了……

    他合上眼,半梦半醒,彷佛看见曦西来给他上课的那一天。他开门,怔握着门把,傻看着她。当时并不知道,心悸,可以延续这么多年,来到今天。想追上她的脚步,终于能够面对面了,她的心却去到更远处,跑到另一人身上。

    爱让人对未来充满期待,感受到生存的喜悦。有时,爱又让他灰心绝望,譬如被她讨厌的时候,他恨不得从这世界消失。

    爱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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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这么难吗?

    问吧,曦西!都敢跟黑道呛声了,难道还不敢问人喜不喜欢妳?

    曦西盘坐在床,瞪着床铺上的电话。啪,她拿起话筒,按下号码。说清楚,问明白,不要再这样爱得糊里糊涂,不要只是暗恋!

    嘟……嘟……嘟……

    「喂?」

    「呃,白御飞?」

    「曦西?我正想打给妳,但是又担心妳睡了。」

    他愉快的嗓音,让曦西顿时轻松不少。「现在方便讲话吗?」

    他笑了。「傻瓜,妳任何时候打来,我都方便。刚刚山水画廊的小老板来找我,他说纽约那边,有一家私人的美术馆,想收藏我的作品。」

    「太棒了!」曦西大叫。「你真了不起啊,对方开价了吗?」

    「星期六他们会派人过来,我英文没有妳好,妳能来帮我看一下吗?愉快的话,可能会订合约长期合作。」

    「没问题。」她欣然答应,与有荣焉哪,不枉多年来极力向外国艺评人士,推销白御飞的作品。这是台湾的骄傲,身为他开作品展,固定聘请的策展人,这是最大的肯定。

    「很奇怪,这么高兴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要说的人就是妳……」

    「噢……为什么啊?」因为喜欢我啊!曦西暗暗窃喜,期待着——快,快跟我告白。

    白御飞沈默了会儿,反问:「妳难道,不知道为什么?」

    「我……」曦西面红耳赤。「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说更明白更明白吧!

    「妳还听不出来吗?」他懊恼。「唉,有些事,说出来就失去美感了……」

    不,说出来会更美更美!求求你说吧!曦西心跳急狂,兴奋紧张:「我还是还是不大明白,你能不能……说得更清楚?」

    他懊恼地叹口气,好像非常困窘,声音饱含情感地说:「有些感觉……太强烈,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曦西,妳明白的,妳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妳饶了我吧,我……唉,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握着话筒,曦西躺下,被他的话催眠,觉得快乐又迷茫。听见他无助又苦恼的口气,教她不忍心再逼问。她笑咪咪,听着觉得整个人软绵绵了。他爱我的,是喜欢我的,虽然没明讲,但听起来就是那个意思啊……

    曦西为他神魂颠倒,暧昧不清的情话,折磨人却又教人更痴狂,捉摸不住,握不大牢,身心反而更加投入到他的世界里去。

    白御飞像拿着控绳的傀儡师,对曦西这儿拉拉、那儿扯扯,单纯的曦西就随他预料的做出反应,结果是忘了该问的事、该厘清的疑点,那些疑虑都在快乐中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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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着跟曦西的争执,张摩尔一夜未眠,第二天,又去工作室找她。

    曦西正在和空间设计师开会,一看见他,随手抓了文件夹遮脸,躲他像躲瘟神。

    看见曦西的举措,秀兰震惊,这是第一次,看见曦西这么没礼貌,可见她对张摩尔有多生气。

    「哈啰,有什么事?」秀兰招呼他。离下一次开会还有一个多礼拜哩!

    张摩尔回身指了指门边的洋伞,他拿来还。现在想想,保管曦西的伞,似乎不大吉祥,彷佛预告跟她注定分散。

    秀兰对曦西喊:「嘿,伞又乱丢了对不对?张摩尔帮妳送回来了。」

    曦西转头,看着伞,小花伞斜在门边,浴在柔黄夕光中,外头,行人走过,细尘在光中飘荡,枫香树,被风摇得日光流荡。午后慵懒街景,教曦西想到那一日的午后,想到在subway外,跟张摩尔吃麦当劳薯条的快乐,想到在subway内,张摩尔认真将蔬菜挑出来排好的神情,孩子气的专注模样,惹她笑出来……

    曦西缓了脸色,不明白那天让她笑的,跟昨日惹她生气的,明明同一人,怎么给她这样大的差别?也许他一时糊涂讲错话,这么冷漠惩罚他,会不会太狠?目光移到他脸上,他站柜台旁,望着她,在他眼里,有抹黯然的神色,掺着苦涩与寂寞。

    曦西心软了,暂停开会,过去对张摩尔说:「原来伞在你那里,谢谢你送过来。」

    「不客气。」

    「关于昨天的事,你愿意收回诋毁白御飞的那些话吗?」如果认错,她愿意原谅。

    他低头,想了想,说:「说了就说了,怎么收回?」

    「你中伤别人应该道歉,尤其是讲了那么过分的话。」

    「跟谁道歉?跟妳道歉吗?因为劝妳远离那个斓人所以道歉?还是跟白御飞道歉?我没对不起他,不需要感到抱歉。」

    「很好,好极了。」她目光一凛,回去开会。

    秀兰摇头,啧啧道:「了不起了不起!从没有谁可以惹她生气超过两天,你厉害。」

    张摩尔本想藉拿伞过来,看曦西气消了没,没想到几句话又将她激怒,可是他也控制不住脾气,气她一味地信着那个烂人。

    他问殷秀兰:「她晚上要跟白御飞出去吗?」

    殷秀兰打量他。「你也喜欢上卓曦西了,对吧?」

    他凛容不语。

    她点点头,耸耸肩,笑了。「怪不得你中伤白御飞。你知道吗?」瞥他一眼,同情道:「在那些追曦西的男人中啊,你是表现最笨最差的。」接着凑近,低声道:「讲白御飞坏话,就等于拿刀割曦西。白御飞对曦西来说就像上帝那么伟大,你真笨欸!」

    「长得像谐星白云,有什么好。」张摩尔丢下话,气唬唬地离开了。

    秀兰怔在原地,回神时,大爆笑,笑得曦西不得不中断开会过来骂她。

    「妳笑什么啊?」

    殷秀兰抱肚,笑得流泪,直不起腰。「他说……他说白御飞像谐星白云,哈哈哈哈。妳觉得他像发哥,他说像白云,哇哈哈哈,怎么差这么多啊?!」

    「他真的这样说?」这个张摩尔真的很讨厌欸!「过分,哪里像,哪里像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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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就像迷人的周润发咩!

    曦西啜着红酒,在贵宾室包厢用餐。她痴迷地看白御飞动作优雅,将鲑鱼切好装盘,他好周到,事先跟主厨预约好顶级的食材款待曦西,把她当公主照顾。

    「来,尝尝帝王鲑鱼。」

    「哇,看起来好好吃。」橘红色鱼肉,泛着油亮光泽。

    「这是鲑料中最上乘的食用鱼,充满丰腴的天然油脂,对皮肤很好。」

    张嘴吃一大口,汁液弥漫舌腔,滑入喉咙,曦西竖起大拇指赞叹。「唔……」入口即化,鲜嫩肥美。

    「很好吃吧?」白御飞笑了。

    曦西直点头。

    「这个更好吃了……」他切好羊排。「澳洲||乳|羊,肉质是清透的粉红色,||乳|羊的油脂很薄,烧烤后,气味香而不腻,没有腥臊味,这是最近当红的顶级肉品。」

    「哇,这一餐要吃掉你多少钱?」

    他朗笑道:「妳吃得开心最重要。」

    听,听,曦西晕陶陶,好幸福喔!

    「沾一点这个。」白御飞帮她倒一些芥末酱。「法式第戎芥末酱。」

    「法式第戎芥末酱?」

    「法国的dijon,最知名的芥末酱产地,edondfallot是最好的品牌,风味浓郁但不呛口,搭配红肉别具风味,还能去腥解腻。」

    听,听,品味一流,见多识广,谈吐得体。「你什么都懂,真了不起。」曦西只差没跪下来膜拜他,顶级食材,一流男人,醉人醇酒,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呜……

    「这没什么,我只是尽力要让最美的策展人高兴。」

    白御飞享受曦西迷恋的眼神,她眉开眼笑的,男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他喜欢卓曦西,相较那些擅于和男人调情,世故精明的女人们,曦西在感情上,某方面仍保有女孩的纯真。她心思单纯,对他的欣赏和迷恋全写在脸上,明知她为他痴迷,他却故意不满足她的爱慕。忽远忽近,忽冷忽热,看她一步步沦陷,很有成就感。他不缺女人,他贪的,反而是这种暧昧的情调。

    「我吃得好饱好饱。」用完甜品,喝得七分醉,曦西好满足。

    白御飞撇下餐巾,过来。曦西怔住,看他左手撑桌上,身子俯下来,吻了她。曦西又惊又喜,闭上眼睛,欢迎他的亲吻。

    白御飞满意地感觉到她在他的深吻中轻颤。

    曦西回家后,泡澡时傻笑,看电视傻笑,最后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睡觉也傻笑。

    暗恋成真,心花怒放,她抱着枕头,想象抱住的是白御飞。刚想着呢,他打电话来了。

    「睡了吗?」

    「还没,睡不着。你咧?要睡了吗?」

    「还有事要忙。」

    「噢,早点睡,不要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嘿,口气像女朋友了。有过亲吻,等于间接确认彼此恋人的关系了。

    「今天晚上……我很高兴。」他说。

    「我也是啊。」

    「大概喝了酒,所以对妳做出很失礼的事,请妳别放在心上。」

    曦西怔住,没听明白。

    「我太冲动了……妳不会生我的气吧?大家还是好朋友?」

    好朋友?!这到底是……顿时,她觉得像被谁揍一拳,震惊莫名,蓦地眼红。「你吻了我,我没有不高兴啊……」她原本热呼呼的心冻住了。

    白御飞苦恼道:「我感觉很混乱……所以,唉,坦白跟妳说,我受过感情的伤,我是没有心的男人,我不敢跟任何女人建立感情,这也就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女朋友。我怕妳跟我在一起会受到伤害,因为妳是这么好的女孩,可是偏偏又被妳吸引……唉,妳知道我多矛盾吗?」

    视觉艺术大师,谈起感情时,变身成忧愁的文学家。让曦西听得好迷糊,被他的话牵着走,走入迷宫,是非黑白全模糊了。

    「你想说什么?我不懂啊……」她哽咽了,很着急,没那心眼臆测他的意思。只想知道他爱不爱她,要不要跟她交往,是好单纯好简单的事啊,可他说得模棱两可,暧昧不清,太浑沌,把她的心提住,却没有要握住,她不知如何是好。

    「欸……妳不懂的……妳不懂我的挣扎。」他重叹。「都怪我,妳难过了吗?我真该死。」

    曦西听得掉泪,可怜的白御飞,他哀愁的口吻,教曦西好心疼。她想,他一定曾经被哪个女人重重伤害过,才会面对爱情就矛盾害怕,顿时间,她忘了自己的伤心,反过来安慰他——

    「不要有压力,真的,这样好了,那个吻我们当没发生过,还是好朋友。等你想清楚了,再跟我说,我会陪着你走过去的。」

    解决了!白御飞真是诗兴大发,有如志摩附身,极尽所能地风花雪月,讲得情真意切。「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厘清自己的感觉,好吗?我不想再糊里糊涂掉进爱的漩涡里,我曾经被感情撕裂,再来一次我不知道承不承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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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新闻女主播呆板严肃的播报声,从老公寓传出。

    「最近香蕉过剩,一公斤跌破十元,蕉农欲哭无泪,呼吁政府出面帮忙……以下是记者翁欣在南投的采访报导……」

    电视里,出现面容愁苦的蕉农,他们干瘦黝黑,站在堆满香蕉的卡车前讲话,一个个红了眼睛,操着乡音急道——

    「啊卖不出去啊,有目屎哭到没目屎,十块也卖不出去。」

    「吃香蕉就不会便秘,这么好的水果大家不爱吃……」

    「现今价钱下到这么低,是怎么办才好……」

    张摩尔看着蕉农哭诉,旁边散置主管送来的报告,是明天的开会资料。他无心检视,他看蕉农哭得伤心,心里也很酸。

    唉,他也不开心,今晚,卓曦西和白御飞约会,他心神不宁,什么事也不想做,脑子全想象着她跟白御飞约会的画面,想得快疯了。

    翌日中午,张摩尔顶着一头乱发,和彻夜未眠的红眼睛进公司开会。

    「老板,午安。」总机小姐对他笑。

    「嗯。」点点头,张摩尔问:「会便秘吗?」

    「嗄?」

    「如果会,多吃香蕉有帮助。」

    老……老板说什么啊?总机小姐蓦地面红耳赤,又羞又慌之际,门口闯入一名矮瘦黝黑的老人,手臂戴工作用塑胶手套,双脚踏长统塑胶鞋。

    「欸?」哪来的乡民?总机小姐傻住。

    「大家好~~」老人热情挥手,向大家致意,操乡音问候:「谢谢你们,我代表浓美乡跟大家多谢,感温感温~~」

    总机看向张摩尔。「老板?他是……」

    「浓美乡的蕉农。」张摩尔说。

    「各位各位大家好~~」又四名乡民闯进来,扛进四大箱黄橙橙的香蕉。

    「多谢啦,感温!一百斤香蕉马上来。」乡民们呵呵笑。

    来什么?总机小姐一脸茫然,她身后同事们也很茫茫然。

    张摩尔说:「多吃香蕉对身体好。」摘一根香蕉,剥皮,边走边吃,进办公室,经过怔在座位的会计小姐时,不忘吩咐:「一公斤五十块,钱算一算,结给他们。」

    「这么贵?!」会计惊呼,这是天山的特级大香蕉吗?

    「多谢多谢~~」蕉农们分发香蕉,笑得合不拢嘴。这玩具公司的老板真好心,主动以高价买他们的香蕉哪!

    会议室内,大家很配合地吃香蕉,听报告。张摩尔修正研发部两项产品,删除采购部四项决议。

    「十月十二到十五号,我会在朵美艺术馆展览,这几天各部门有事尽量自行决定,必要时,可以请秘书跟我联系……」

    下个礼拜,展览就要开始了,他却面无喜色,心情忧郁。

    自从惹曦西生气后,每次开会,曦西对他总是很冷淡,除了公事,对他是避而不见,视若无睹。本来已经被其他参展人排挤,现在又让策展人看不起,张摩尔就是再强装无所谓,也免不了内心抑郁着,闷闷不乐。

    张摩尔恹恹地开会,右手托着脸,左手拿香蕉,一口一口百般无聊啃着。

    唉,沮丧,原本想借着展览可以更接近卓曦西,可是,感觉他们是更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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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着能卖掉五百万画作的新人张摩尔,连平日不看艺术展的人也被吸引来看展览。

    展览第一天,曦西盛装打扮,迎接媒体记者们入馆。

    一楼是视觉艺术大师,白御飞的展区,曦西笑盈盈地跟媒体人介绍:「白御飞在雕像心脏处,投射男女面孔,隐射三角恋的——」

    「曦西,我们三点还要赶去故宫那边有采访。」乙记者打断她的话。

    「张摩尔在哪一区?先过去看他的吧!」甲记者催促。

    白御飞听了面色一沈,表情阴郁。

    曦西尴尬地继续介绍:「你们注意一下天花板的喷画,白御飞借着画彩的喷洒方式解构建筑物的——」

    「好了,我们往下一区吧?」丙记者主动带大家离开。

    曦西赶紧追上去,回头对白御飞抱歉地笑了笑,惨了,他面色铁青,大概生气了。

    一伙人来到二楼墨霓的展区,墨霓站在展区入口,欢迎记者朋友。里面漆黑,不开灯,点五百根蜡烛,排出图案。墨霓还特地订制三个三百公分高的巨型蜡烛象征三个燃烧的芯,诡异纠缠不清的恋情。

    卓曦西介绍:「装置艺术家墨霓小姐这次为了配合展览,她想表达三角恋中盲目的三个关系及爱情的……所以——」

    「好了,这上面都有写。」乙记者挥挥手上的d。「我们都知道啦,快去张摩尔的展区。」

    曦西笑得勉强。「关于这些蜡烛……墨霓还有个非常特别的装置,她做了一张钉床,想表现出刺刺的爱情——」

    记者不赏脸,全数离开。

    曦西僵在原地,对着墨霓的臭脸微笑。「不好意思,我……我先去陪记者逛逛……」

    这群记者很叛逆喔,竟不卖面子给策展人,整团往外移,其中一名还拽住曦西的手,拖着她往外走。

    「再拖下去我们会被故宫那边骂死啊,快快快!」

    「好好好,我们现在去前卫艺术家巴熙的展区。」

    众媒体跺脚的跺脚,嗟叹的嗟叹,不爽的不爽。

    「直接去张摩尔的啦!」

    「主编要我们采访他。」

    「巴熙的作品我们很熟了,不用介绍。张摩尔的在三楼是不是?走!」

    曦西力挽狂澜,截住大家。「巴熙的已经到了,大家进去看一下就好了,各位媒体大哥大姊~~」

    结果是巴熙站在展区门口,看见大批媒体过而不入,曦西则滑稽地小跑步追他们,那一伙人登登登,性急地往三楼奔去。

    「他们不进来看看我的作品吗?」巴熙瞠目结舌。

    女助理说:「每个人一来都往张摩尔那里跑了,唉,没道理,一个新人有什么好看?」

    另一助理埋怨:「还不是新闻炒作出来的?刚刚我去墨霓那边,冷冷清清,连白御飞那里也没什么人。这个展览又不是为张摩尔做的?莫名其妙!」

    媒体们挟着曦西一窝蜂地涌入张摩尔的展区,加上之前在展场的参观者,这个只挂了画作的小展区,人满为患,空气稀薄。

    曦西头昏,拿着小麦克风介绍道;「张摩尔是——」

    「张先生,张先生,请来这边。」不等曦西介绍,媒体朋友主动出击。他们热情地喊张摩尔过来,又拿相机对着他猛拍。

    曦西被挤到最旁边去,她看张摩尔很没礼貌地坐阶梯上,戴着大墨镜,不想理人的机车样。他不乖乖过来讨好媒体,这些媒体们竟乖乖迎上去采访他,真是见鬼了。

    「请问你对『猫梦』卖了五百万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

    「因为闵智投顾公司总裁罗闵睿,你的作品被收藏家注意,对一个新人画家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际遇,你有跟罗董道谢吗?」

    「没有。」

    「是不是很感谢他?」

    「噢。」

    噢?噢?!曦西瞪大眼睛,这家伙可以更跩一点。

    这时,媒体朋友注意到艺评家艾德华先生,围住他问:「你对罗闵睿花了五百万收藏新人画家张摩尔的『猫梦』有什么看法?你对张摩尔的评价怎么样?」

    应该是很烂,完了……曦西撇过脸去,不敢闻问。

    艾德华先生说:「简单就是力量,朴素最难表现。张摩尔的东西乍看下平凡无奇,就如一般学生作品,但细看后我终于看出其中奥妙,不管是构图还是色彩的运用,张摩尔故意笔触粗糙,用色简单,构图单调,正是为了彰显出他画作中的真谛,所谓画中有诗有禅就是这个境界,我明白罗董为什么愿意花五百万收藏他的画,这个新锐画家了不起啊!」

    曦西错愕。

    记者们勤做笔记,又有记者问张摩尔。「你觉得艾德华先生对你画作的评论怎么样?」

    「他说的我听不懂。」张摩尔讲实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德华尴尬,媒体们却笑得很开心。

    曦西冷着脸,笑不出来,冷眼看这让她一手捧出来的烂艺术家,心情矛盾。真正该受赞美的,备受冷落,意外被恭维赞美的,却表现得这么冷漠差劲,偏偏媒体吃他这套,对张摩尔冷淡的态度觉得有趣。

    张摩尔望向曦西,她投射过来的目光,鄙视里透着寒冷。于是,他的表情更阴郁下来,眼看曦西转身走出他的展区,他独自留在喧哗的众人间,感觉却是那么的荒凉孤寂。

    第五章

    在工作人员休息室里,曦西站在玻璃帷幕前,额头吻着冰冷冷的透明玻璃,让夕光满满地耀入眼底,她罕见地不发一语,更罕见地那爱笑的脸,蒙上淡淡的哀愁。

    殷秀兰正在整理问卷。「妳还不出去啊?四点日笙企业的贞夫人要来参观了,妳还不赶快去接待她,人家赞助两百万哪!」

    看着楼下不断涌入展馆的人们,那些人衣着邋遢随便,吵闹喧哗。他们也是来看张摩尔的吧?他们不是热爱艺术的人,他们的眼睛闪烁着好奇的光。

    「曦西,今天有三家报纸都在报导我们的展览,超成功的。尤其是张摩尔,哈哈,谁想得到那么多人都冲着他来?妳还真有那么点小聪明……」注意到曦西的忧郁,她问:「干么愁眉苦脸的?不高兴啊?捧红新人张摩尔,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说妳只会帮大师策展。」

    「可是张摩尔的作品很烂。」

    「管他的,大家喜欢啊!」

    「我竟然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捧红一个假艺术家……」不开心,她很心虚。媒体太盲目太热烈了,超出她想象的程度。

    「干么?还会良心不安噢?神经。」秀兰嗤笑。

    「这个展览,应该被关注的是真正的艺术家,像白御飞……」

    「哈!」秀兰嗤之以鼻。「原来是因为妳爱慕的白御飞被冷落,所以在不爽啊?」

    曦西转身,靠着玻璃帷幕,郁在夕光中。

    「看他们的作品被冷落,看他们难堪地站在空荡荡的展区,我觉得很有罪恶感,我好像做了很糟的事。」

    秀兰不像她多愁善感,她务实道:「重要的是展览很成功。」

    不对,重要的是,优秀的艺术品,有被好好地传播给大众,这才是她踏入这行的理想啊。「当初应该听妳的。」

    「啊?」

    「听妳的话,不要让张摩尔参加,我真的好后悔。」贪图自己的名声,却忘记策展人该有的正直态度。

    贞夫人参观后,兴高釆烈地同曦西说:「我是特别来看新人张摩尔的作品,看完后,终于了解罗董为什么愿意花五百万买他的作品。曦西,妳真有眼光,能挖掘出这么了不起的艺术家。我要藏集他的全部作品,帮我约张摩尔吃饭,我要在我们公司的艺廊挂他的画。」

    当艺术修为极高的贞夫人也这么称赞张摩尔,曦西在一旁听了羞愤惭愧,心虚至极。

    偷空,曦西离开朵美艺术馆,到路口的咖啡馆透透气,在靠近花院的角落,她看见张摩尔。他摘下墨镜,独坐在那,瞅着花园,不知正在想什么。

    点好咖啡,曦西过去,停在他面前。

    「张摩尔,你不可以擅自离开展场,你应该先跟我说一声。万一参观的人对你的艺术品有疑问,你最好是在现场跟他们解释。」

    张摩尔缓转过脸来,看着她,他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只有阴沈。

    「那些人,吵得我快烦死了。」他说。

    曦西脸一沈。「张摩尔,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他的展区最热,他应该高兴得要命,还矫情嫌烦?

    她眼中的不屑,张摩尔全看见了。这段日子她的冷淡,也让他捱够了,他已经没力气再去对她温柔或微笑。她跟白御飞正打得火热吧?嫉妒和绝望,使他愤懑不平。

    他恶毒道:「我就是觉得烦,妳这个策展人管真多。」反正已经被讨厌,自暴自弃,索性让她讨厌得更彻底。

    曦西倒抽口气,端着咖啡的手微微颤抖,很想将热咖啡泼他脸上。

    她咬牙道:「怎么?现在我这个策展人对你不重要了?也对,不需要我了,怎么?今天收集多少张媒体记者的名片?」冷笑着说:「再跟你说个天大的好消息,日笙企业的贞夫人想约你吃饭,想收藏你所有作品,我一向佩服贞夫人的眼光,现在才知道她肤浅,根本分辨不出作品好坏。」

    「太好了,我迫不及待想跟她见面,也许她可以金援我,让我更无后顾之忧地从事艺术工作。」

    爱与恨,也许如双面刃吧!张摩尔感觉痛彻心肺,爱她有多强,此刻恨就多巨大。那不甘心的感觉,日夜折磨张摩尔。感情挫败,让他憎起曦西,他故意气她,现在,看她气得面孔胀红,竟自虐地感到一丝快感。同时,他心酸地暗暗嘲笑自己,到最后,让她注意他的办法,竟然要靠惹她生气。可怜啊,张摩尔。

    曦西心灰意冷。「原来如此,原来我被利用。为了出名,你还真是卑鄙。」利用完,就换另一种嘴脸,她不寒而栗。

    「妳这样说不厚道,妳应该要谢我。」他说得更绝了。

    「我还要谢你什么?」

    「谢我让展览这么成功,让妳的实力有被肯定的一天,毕竟,妳靠美貌办展览也够久了——」

    铿一声,人们惊呼,瞅向他们。张摩尔骇住了,他看腥红的血,从曦西指尖淌落。

    曦西本想将咖啡泼向他,硬是忍住,可是太气愤,使她重放下时,杯子敲破,破裂同时,她感觉到热烫和指尖锐利的痛,碎片划伤拇指了。

    张摩尔霍地站起,拽住她的手检视,却被她甩开。她面色冰冷地瞪着他,他则是忘了愤怒,而是惶恐无助地看着曦西,他被曦西的受伤吓到了。

    「对不起……让我看看。」他抽了面纸,想替她止血。

    「不用你来!」她闪躲,拿纸巾按住伤口。「等展览结束,希望再也不用看到你,你太令人讨厌了。」说完,离开了。

    张摩尔怔怔地看着她离去,低下头,看着右掌,那里沾着曦西的血。他心头酸苦,坐下来,失神地看服务生过来清理,默默承受投注来的好奇眼光。他恨自己害她受伤,碎片划伤她的手,同时,也在他心房割出裂痕,为什么,他好痛,好痛苦啊!

    这剎,张摩尔明白了,忽从这阵子的浑沌迷茫中清醒……

    有人说:「当你看过某种东西之后,才可能作关于它的梦。」

    年少时,眼睛看过美丽的曦西,记住了,于是作了很久关于她的梦。梦想和她恋爱拥抱,期待她爱他,她会属于自己……

    当这些期待,在努力后竟然落空,当发现她去爱上另一个人,这期待,变成许多的挫败。挫败让他失去智慧、失去理性。他恨她,恨她喜欢混蛋,可是,万一她喜欢的不是白御飞呢?不是混蛋,他就可以接受?就甘心了?不,他还是会生气。

    愚蠢哪!原来不断地提醒她白御飞有多坏,以为为她好,想保护心爱的女人,但其实是出于自私,他没有以同理心去照顾她的梦想。也许她迷恋白御飞,就像他迷恋她。试想如有人,诋毁卓曦西,他也想拚命,也会觉得那个人该死,他也不会相信自己迷恋的曦西有坏的一面。

    张摩尔这才明了,这阵子在曦西眼中,他的嘴脸有多讨厌。

    他蒙住脸,脸埋入掌心,眼眶发热。好惭愧啊,他的爱是这么自私,只想要满足到自己。所谓的为她好,其实是恶意地,要她对白御飞的美梦快破灭,难怪她要心痛,难她怪会讨厌他。

    张摩尔从束缚中解放,忽然,他的爱从狭隘的满足,进化到海阔天空的境界。他愿意看开了,就让爱她只因为爱,不管她迷谁,只管自己爱的是谁。不管她前往的方向是何处,如果不能跟随,就默默祝福她永不伤心,她的美梦不会碎。

    这分钟,放下得到曦西的念头,不再渴望她的回应。他不要求了,也不期待了,这样子,也就不再会感觉到挫败。很爱她,仍然爱着,但明白到,爱她的那份感觉,那热烈的感动,本身,已是最大回馈。不再尝试去强缚她,也不再束缚了自己,从此,这份爱,大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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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怪白御飞的展区人太少,所以当那对母女一进来,立刻被白御飞发现了。

    当面色蜡黄,身材臃肿的妇人,神色紧张地拉着四岁大女儿,匆匆绕过展区时,白御飞走向她们,经过时抛下一句:「妳过来。」

    他们到美术馆旁,偏僻的草坪处说话。

    「妳什么意思?」白御飞厉声问。

    妇人低头隐忍,女孩看看白御飞,再看看妈妈。她上前,拉拉白御飞裤子喊:「爸爸。」

    白御飞厌恶道:「在外面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