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勒的直觉向来信服。他领头走在花径上,从怀里拿出一面小镜子,朝守在顶楼上的同伴打信号。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忽地出现在他身前,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哀叫一声向后倒去。
善恶的出现就像一场梦魇般袭向杜德勒,他瞪着眼泛怪异妖芒的美少年,突然领悟到自己第一眼看到他的直觉是对的。这个美丽得近乎诡异的少年,在那清澈平静如明镜的蓝眸中,完全反映出他的心情倒影。这美少年曾让他想起死在暴乱中的亲弟弟,但他很快地警觉到他跟弟弟是完全不同的人,或者说是……
杜德勒寒毛直竖,仿佛从那张冰艳过人的脸孔瞧出了魔鬼的形影。
“放开她。”善恶轻柔如春风的声音不含一丝温暖。
杜德勒抓紧手上的护身符,一迳地摇头。
“放了她,我就饶你。”那对隐含风暴的冰冷蓝眸看得杜德勒不寒而栗。他犹豫着,狠咬着牙,将蔷薇用力抛向人工溪流的方向,然后滚入另一边的玫瑰丛里,忍受荆棘刺体的痛楚逃命。
如杜德勒所料,善恶选择抢救蔷薇。
当蔷薇惊恐万分地在半空中挣扎,眼看就要摔进清浅见底的人工溪流时,她觉得自己比任何一刻都接近死亡,呼吸和心跳仿佛都凝冻在刹那。而同一时刻,她那脆弱的躯体被纳入温暖、健实的臂膀中,有种回到家的安全感觉。她纵容自己不再为生命努力,而交给那臂膀的主人去操心。
所以当两人再度脚踏实地时,那颗濒临崩溃边缘的心脏有短暂罢工的现象。善恶着急地抱住她,不假思索地度了口气进入她的口中,命令停转的生命机能重新复工。
蔷薇挣扎在再也没有痛苦的死亡和虽然充满肉体折磨,却教她留恋难舍的生存中。当“爱”的强烈感情战胜一切的痛苦时,她的意志力也同时击败了死神。在心悸的痛苦中,她悠然醒转,映入眼帘的是善恶蓝眸里炽热、毫不妥协的爱恋。
★ ★ ★
汉姆莱家的一干伤患全被送进医院治疗。
蔷薇经医生诊治无大碍后,便在善恶的陪伴下赶往加护病房探视祖父。
法兰克守在加护病房外,他额头上的伤是遭子弹擦伤,经过适当的治疗后已无大碍。
“法兰克,爷爷他……”蔷薇紧抓着忠心的老管家问道,睁大的紫罗兰眸子里盛满忧虑,害怕会从法兰克口中听到坏消息。
“爵爷刚送进加护病房,护士说等医生出来后,家属就可以进去探访。”法兰克轻声安抚蔷薇。
“谢天谢地。”她双手合十,诚心向上帝祈祷。
伴在她身后的善恶,蓝眼里露出一抹好笑。他真不明白这一切跟上帝有什么关系。谢地可以,谢天倒不必了。
他抬眼看向天花板,周遭弥漫着浓厚的死亡气息,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属于邪恶的。当然,属于善良的也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的灵魂既不够格上天堂,也没资格下地狱。在生命终结的那天,总“善恶天平”评判为无大功大过者,会经由幽冥界转世轮回。
善恶深深呼吸,将属于邪恶且尚未被地狱拘走的魂魄尽纳体内。他纳闷自己先前为何没想过到医院来吸收邪恶灵魂。如果他早些想到,说不定早就恢复大部分的灵力了。
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会有机会爱上蔷薇吗?他深思的眼光投向她,她正张着那双雾蒙蒙的水眸怔望着他。他的心顿时为她眼中的惶惑和愁绪所搅乱,只得将她搂进怀中,用双臂构筑成安全、温暖的堡垒,把她心里的所有不确定驱逐于外。
“嗯哼!”尴尬的轻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善恶很快转身面对来人,一只臂膀松松地揽着蔷薇的肩。
来人穿了一套称头的三件式西装,眼角露出精悍干练的神色。善恶很快就想起他是几个钟头前进入汉姆莱大宅逮捕歹徒的警员之一。
当时他忙着送伯爵及蔷薇到医院,没机会跟这位警员打招呼。看他的气势,在警局中的职位应该不低。
“夜安,诸位。”他缓缓开口,礼貌性的笑容里有一抹专业人士的自信。“我是苏格兰警场的威尔士探长。我已经询问过伯爵府里的仆人,目前只剩下三位和华克医生未做笔录。方便的话我希望能……”
他的话声未完,加护病房的电动门霍然打开,蔷薇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走出门外的华克医生吸引过去,快步围住他。
“华克伯伯,我爷爷的状况怎么样?”蔷薇泪盈盈的拉住他问。
“伯爵的病况已经控制住了,你放心。”华克医生好言安慰她。
“真的?”
“华克伯伯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怜惜地对眼前泪光晶莹的少女说道。
蔷薇稚气的破涕为笑,轻颤的薄唇抿成一抹楚楚动人的娇柔,惹人心疼。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看他?”她不放心地继续追问。
“现在就可以进去了,不过蔷薇……”华克医生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她焦急地询问。
“伯爵的情况仍十分危急,你最好劝他同意早点开刀。”
“可是爷爷那么固执……”蔷薇的小脸垮了下来,眉眼间尽是愁绪。
“别担心,总会有法子的。”善恶轻声软语的哄慰她。蔷薇叹了口气,偎进他温暖的怀抱。天塌下来都有善恶替她挡着,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陪我进去看爷爷。”她张大眼,希冀地望进善恶海样的眼眸里,善恶点头微笑。
“等一下……”威尔士探长在他们身后唤着。
善恶蹙着眉,恼怒地横了他一眼,正待发脾气时,却听见法兰克说:“探长,请让我家小姐和善恶少爷去看爵爷吧。你可以先询问我跟华克医生。”
“好吧。”威尔士探长同意道。蔷薇和善恶快步走进加护病房。
套上消毒过的外袍后,两人走到伯爵的病床前。蔷薇看着外表向来强健的祖父无助地躺在白色的床上,身上又插着管子,不禁悲从中来,哭倒在善恶怀里。
“伯爵不会有事的。”善恶严肃地向她保证。
“真的吗?”她怯怯地看进他眼里。那充满生命力的蓝色瞳眸,令她不安的心安定下来。她相信善恶,还有他的每一个保证。
“是的,爷爷不会有事的。”她轻喃,紫眸里闪烁着坚定的信念。
“我会保护你的。”善恶将她搂紧,充满自信地说。
蔷薇张大眼,数小时前遭遇的惊险记忆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曾经那么接近死亡,又被善恶从死神手中抢回来。还有,那个挟持她威胁善恶的坏人,和他那倒在地的同伴……她突然害怕起来。并不是畏惧善恶的力量,而是刚才想侦询他们的探长。
“善恶,威尔士探长会找我们麻烦吗?”她忧虑地问。
“不会。”他温柔地向她保证,蓝眸里闪过近似嘲弄的光芒。
蔷薇嫣然一笑,像月夜中悠然开放的昙花,那么虔诚、美丽,令善恶深深着迷。“我保证任何人都无法找我们麻烦。”
★ ★ ★
“我们已经证实闯进伯爵府的歹徒和今天下午抢劫伦巴底街银行的劫匪是同一批人,他们都是爱尔兰裔的恐怖分子。除了两名为首者脱逃外,其他的五名嫌犯全莫名暴毙在伯爵府中。我们询问过所有仆人,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威尔士探长低沉的声音在此时暂停,锐利的眼光像两把宝剑般直刺向蔷薇和善恶。
善恶不置可否,心不在焉地玩弄着蔷薇放在他手掌中的玉手。蔷薇则垂下绵密的睫羽,掩饰她眼里的惊慌。
“根据华克医生和贵府管家法兰克的证词,案发时诸位正在晚餐。法兰克听见剧烈的爆炸声,便跑向屋外一探究竟。警方在案发现场发现,歹徒是用少量的炸药炸破伯爵府坚实的精钢制大门。他们必定是在大门被破坏后,开着两部赃车直抵大宅,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行动制住贵府内的所有仆人。法兰克企图逃走时,被对方的子弹擦过额头。”
“这些我们都不知道。诚如探长所说,当时我们正在餐厅用餐。”善恶从容地扬起唇角微笑,湛蓝的眼眸柔和得像平静的海面,只有轻缓的波浪微微起伏。
威尔士探长迷失在那纯真、美丽有若天使的笑颜中,眼光随着那蓝眼中的波浪而渐渐涣散。
“呃,这个……”他眨眨眼,想眨去自己的失神,却反而陷得更深。“是的,法兰克和华克医生都证实了这点。伯爵被爆炸声所惊扰,心脏病突发,华克医生忙着替他急救……”他的声音模糊了起来,背着浓重的困惑。
“没错。”善恶微笑回答,表情更加柔和。
“然后……”威尔士探长机敏的神情变得迟疑,他又眨了一下眼睛,原先的专注眼光已成一抹茫然。
“然后,”善恶的笑容里藏着一丝得逞的狡黠。“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我告诉歹徒,伯爵房里的保险箱里有他们需要的金钱。我带着红发希尔和他年轻的同伴到伯爵房内,结果这两个人一看到保险箱里的金条便打了起来,最后两个人都倒了下来。”
“可是……保险箱并没有打开……”浓厚的困惑令威尔士探长有霎时的清醒。
“我又把它关上了。”善恶轻柔的回答。
这时,善恶蓝眸里的海浪摆荡成最容易让人眼睛疲乏的高度,威尔士再度困顿的半合着眼。
“然后呢,我就想到屋外求救,结果在花园里遇到歹徒的首领杜德勒挟持蔷薇。那家伙可能是心虚吧,见到我便将蔷薇扔给我。”
“那……花园里的另一个死人跟你也没有关系啰?”
“当然。我看起来像是有能力应付这种凶恶暴徒的超人吗?”善恶的蓝眸闪出婴儿般的天真,就算威尔士没被催眠,也很难从他文质彬彬的外貌中,窥出一丝暴力因子。
“嗯。”威尔士迷迷糊糊的点头。善恶正想替威尔士探长解开被催眠的迷咒时,他突然问道:“关于你的身分……”
善恶扬扬眉,笑得更加无邪。他缓缓的将眼睛贴向威尔士探长,近得四只眼睛相隔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我的身分毋庸置疑。”轻缓的声音温柔得像孩提时母亲在床边的叮咛。
威尔士探长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只能呆呆的瞪住善恶的眼。
善恶狡狯的一笑,确定威尔士探长已将他的意思牢刻在脑中后,条地撤离他,手指轻弹,将他唤醒。
威尔士探长恍然惊醒,眨眨眼,恢复正常。
“谢谢两位的合作。”他向他们点头,起身离开。
蔷薇敬畏的注视她的爱人,善恶莞尔一笑,俯身在她微张的红唇深深印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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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用手托着下巴,出神地凝望窗外。
夜色深沉。白天里热闹缤纷的花园,现在却静默无声,完全笼罩在睡神温柔的眷顾之下,安静又恬然地沉沉睡去。
只有她睡不着。
照理说经过这般刺激、惊险的夜晚,她应该在善恶送她回到家中后,乖乖地顺从他的心意上床。但满脑子的思绪总不愿放过她。
有太多烦恼占据住她的小脑袋瓜。
哥哥明顿迄今没有消息,爷爷的病况又这么严重,还有善恶……想到温柔多情的爱人,她心里不由泛起丝丝甜意。对于善恶的力量,她满怀敬畏,却也深感困惑。他不知用什么方法迷惑了威尔士探长,让探长不再追究下去。可是事关五条人命……她不禁为之心颤。
他们是怎么死的?跟善恶有关系吗?
蔷薇想来想去,仍想不通。以善恶文弱的外表,对付其中一人都很吃力,何况是五个。对方可都是勇猛强悍、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啊!善恶不可能对付得了他们。
如果不是他,又是谁呢?
她困惑着,理不清心头的一团混乱。她隐隐觉得善恶的来历颇不单纯。他是天使?凡人?还是……
她脑中突然冒出“魔鬼”这个字眼。善恶曾问过她,如果他是个魔……
“蔷薇……”
温柔的轻唤来自她身后,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善恶。她怯怯地转过身,在昏黄的光线下,善恶硕长的身影看起来十分诡异。
她并不怕他,因为她知道不论善恶是什么身分,他都不会伤害她。
“为什么还不睡呢?”他走到她身边,无限怜惜地捧住她秀美可人的脸蛋。“不累吗?”
蔷薇摇摇头,大胆的看进他充满柔情的眼睛。蓝色的瞳眸里自成两个小宇宙,似有无数的星星在向她眨眼,闪烁着扣人心弦的细致柔情。
她微微一笑,像小动物般以颊轻缓地摩挲着主人的手掌撒娇。
“不乖的小孩。”善恶佯装不悦地轻斥。他将她从那张靠窗的贵妃椅抱起,移到她的床上。
“你累坏了,乖乖睡吧。”
“我睡不着。”她拉他坐在床上,紫眸晶莹闪亮。
“为什么睡不着?”他宠爱地以鼻摩挲她娇嫩的脸蛋。
蔷薇轻轻喘气,“我也想睡,但总是东想西想的……”
“想什么?”善恶故作从容地捧住她的小脸,深沉的蓝眸像令人想沉入的平静海洋。
“嗯……”蔷薇迷醉的靠近他。“我想哥哥、还有爷爷,但主要是想你。”
“想我?”他讶异地挑着眉。“想我什么?”
“想好多。”她搂住他的颈子,将他轻压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像只小猫咪般窝进他舒适、温暖的怀抱。“我在想你告诉威尔士探长的话。闯进家中那五名凶徒的死,真的跟你没关联?如果不是你动的手,又是谁杀了他们?还有,如果真是你杀的……”
善恶稍微僵硬了一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不解地反问。
善恶看进她眼里,想要从那双真实无伪的紫眸中,窥探出是否有嫌恶或畏惧。
“如果是我杀的……”他丝般轻柔的嗓音中带着刻意压抑的烦躁情绪,蓝眸深处似乎烧着两团焰火,直照向蔷薇。
“你杀的?”她困惑地重复。“真的吗?他们每一个的块头都有你两倍大,你怎么可能……”
“如果我不是凡人,而是……”他突然难以启齿。在那双盈满信任和爱意的紫眸里,那个“魔”字变得千斤重似的直沉入他肚内。
“魔鬼吗?”她大胆地替他说出来。
“你……”俊美有如天使的容颜,在这一刻呈现出千年来最精彩的表情。有讶异、有冀盼、还有害怕失落的复杂情绪。
“你真的是吗?”她张大眼,紫眸里迸射出兴奋的光彩。“这世上真有魔鬼?我没想到,我以为……”
“怎么?你相信上帝、天使,却不认同魔鬼的存在?”善恶啼笑皆非地说。他没想到蔷薇知道他的身分后,既没有鄙夷、猜忌,也不是全然的接受,而是像个突然发现新游乐园的孩子般兴奋。
“也不是啦。”蔷薇涨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她嗫嚅地道:“老实说,虽然我没事便向上帝祈祷一番,但我也不是真的相信有上帝。不过……”她笑开脸,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善恶。“如果你真的是魔鬼,那就表示有上帝和天使了。这代表着小时候爸妈在我床边说的故事都是真的,也代表爷爷说爸妈被上帝召到天堂当天使也是真的。所以,爸爸跟妈妈果真在天堂看顾着我、哥哥、还有爷爷。”她的声音逐渐哽咽,薄薄的雾气罩住那对灵动的眼眸。“你想,他们现在是不是在看我们呢?”她孩子气地皱皱鼻子,眼中充满对双亲的思慕之情。
善恶怜惜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搂她入怀。“是的,我想他们一定正在看着你。”他感性地附和。
“嗯。那你想,他们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喜欢你呢?”柔美可爱的小脸突然忧虑了起来,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地转忧为喜。“我想一定是的。”她仰着头,坚定地道。“因为你不是普通的魔鬼,你是个救助好人的魔鬼,善良的魔鬼。任何天使都比不上你的俊美、心地好。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喜欢你,所以爸妈也会喜欢你。”
“蔷薇……”善恶的声音哑了,在体内翻腾的激动情绪令他有想哭的感觉。“除了我母亲外,没有人敢说我是善良的魔鬼。”
“可是你本来就是啊。”她困惑地说。“你是善良的恶,不是吗?你对坏人而言是可怕的魔鬼,但对好人而言,你就是守护天使。我的守护天使。”她甜蜜地靠近他,在他颊上印下一吻。
善恶苦笑。“你把我说得像是惩j除恶的大英雄。”
“你本来就是英雄。”她仰慕道。
善恶深深地注视她诚敬的俏脸,心里涨满无比的喜悦。“也就是说,即使知道我是魔鬼,你对我的感情仍然没有改变?”
“岂止没有改变,我比以前更爱你。”她的笑容灿烂。“你救了我们大家。当那个坏人把我丢向人工溪流时,是你接住了我。在我心脏衰弱得要死掉时,也是你将我救活的。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常跟我说一些中国的民间故事,她说落难的女子报答恩人最常用的方法就是以身相许。不知道恩公可容小女子用这种方法报答?”
善恶被蔷薇这咬文嚼字的一番话逗笑了,也配合她演起戏来。他轻托起她娇美的脸蛋,以各种角度欣赏她的俏丽。“嗯,果然是绝色佳人。小生就委屈点,接受小姐的报答。”
“你……”蔷薇笑着捶他,许久之后才困惑地道:“魔鬼都像你这么俊吗?在世人的印象中,天使是绝美,魔鬼则相貌极丑。你跟我想像中的魔鬼完全不同,倒是符合人们对天使的印象。”
“回答你的问题,相公我绝对是魔界里唯一比天使还像天使的魔。”善恶得意洋洋的道,惹来蔷薇吃吃讪笑,不断用小手刮着脸取笑他。
善恶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吸吮,立刻让她的小脸赧红。蔷薇不依地娇嗔道:“别使坏了,快说。”
“谨遵妻命。”他故作畏惧的打着哆嗦。
蔷薇强忍笑意,示意他往下说。
“我乃地狱之王撒旦和天使洁莲的爱情结晶,地狱的二王子是也。”
“地狱王撒旦和天使洁莲?”蔷薇张大眼,表情惊愕。
“嗯。”善恶微笑着,将父亲及母亲那一段不为世人所知的恋爱秘辛告诉蔷薇。“后来母亲就跟父亲回到地狱,不久就生下了我。”
“哇!”蔷薇听得神往不已。“好想见见你母亲哦。她为了爱情宁愿放弃天使的身分,跟着你父亲下地狱,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我可以安排让你们见面。”善恶深情地说。
“凡人也可以进地狱吗?”她纳闷着。
“自然不能。”他摇头。“不过我可以请求母亲,来见你。她自从进入地狱后,未曾离开半步。但如果我要求她的话,她会愿意来看你。”
“那多不好意思啊,应该是我去见她的。”她羞赧地低下头。
“谁见谁还不是一样。”他含笑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讨厌啦,说人家丑。”她不依地抗议。
“别生气,那只是比喻而已。”他哄着她,明亮的眼眸闪着愉快的笑意。“蔷薇……”他凝视着那张令他意乱情迷的玉容。“等你在人间的生命结束后,你愿意跟我回地狱吗?你知道以你的善良,你很有可能会上天堂的。”
“我以为你不会问我呢!”她嫣然一笑。“尽管我很向往天堂,和爸爸妈妈团聚,但我相信爸妈会赞同我的决定。对我来说,有你的地方便是天堂,我幸福的归处。”
“蔷薇……”善恶激动地抱住她,以唇热烈地探索着她娇美的脸。每一个吻都充满最炽热的感情,缓缓地燃起彼此心中深沉的欲情。从一个点,蔓延向面,最后两具躯体都被爱火包围。
静静的夜里只有抑抑续续的喘息声,在罗衫尽褪之后,这对以最真诚的心相恋的男女,终于向体内狂烧的情焰屈服。在鱼水云雨的旖旎中,熏人欲醉的玫瑰幽香仿佛愈发地浓郁……
欢情之后的浓重睡意紧裹住交颈而眠的情侣,蔷薇困倦地蜷缩在善恶宽厚的胸膛上入梦。
她梦见自己被绚丽的七彩云光罩住,不断的上升上升,越过棉絮般的云朵,直达晴朗的蓝空尽头。
在穿过一道云雾之后,绮丽无比的美景展现在眼前。飞过绿色地毯般的草原,她来到一座美丽的庭园。庭园中心的喷水池周围栽满各色玫瑰,在水光映照下,更形耀眼可爱。
好美!
她在心里赞叹,徜徉在玫瑰园中,贪婪的呼吸着幽淡的芬芳。她轻飘飘的穿过一道造形华丽的玫瑰拱门,粉色、橘色、桃红色、白色的单瓣玫瑰像藤蔓般攀爬在一栋古朴的双层砖屋上。她感觉到眼眶湿润,这房子好像是汉姆莱家族在剑桥的产业,被匿称为蜜月之屋。汉姆莱家的每代男主人,都会带他们的新娘去那里度蜜月。
她的父母也在同一个地方度过甜蜜的新婚生活。蔷薇记得母亲曾多次应她要求,摊开新婚时期拍摄的相片,不厌其烦地讲述蜜月之屋的每个细节。
“蔷薇,等你结婚时,也去那里度蜜月好不好?”母亲温柔的嗓音中有抹作梦般的幸福。当时她只会咯咯傻笑,钻进母亲怀里撒娇。
当年,她还是个小女孩,不明白母亲身为已婚妇人的幸福。如今,在她长大成|人,并和善恶恋爱后,她终于了解到那份甜蜜。可惜,母亲再也不能和她分享这种心情了。
她热泪盈眶,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中,仿佛见到双亲正站在屋前向她招手。
母亲的手中还握了一枝蓝色的玫瑰棗真正的蓝色,像善恶眼眸中的清澈蓝影,是现今的玫瑰育种技术尚未能培育出来的蓝玫瑰。
兴奋的激流在体内奔窜,怀着对父母的思慕和对蓝玫瑰的渴望,她奔向他们。父母的怀抱离她愈来愈近,只剩咫尺的距离……
铃铃作响的电话铃声穿过白云,穿过蓝天,直达她梦中的天堂。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能被拥进双亲温暖的怀抱,但那铃声却不饶她,将她的魂魄从梦里唤醒,让咫尺终成天涯。
怀抱着遗憾从梦里惊醒,耳朵里依然充盈着吵人的电话铃声,蔷薇从善恶怀中挣扎而起。他已经张开惺松的睡眼,表情有些恼意。
蔷薇看了一眼薄纱窗帘掩映住的窗口,发现天色微亮,黎明即将来临。
电话铃声仍不断地响着,蔷薇接过床头柜上的专线电话,轻应了声:“喂?”
“蔷薇……”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又仿佛电话线路的一端被连接在十分吵嘴的空间,吱喳作响的嘈杂声让蔷薇分辨不出对方的身分。
“蔷薇。”这一次话筒里的声音清楚许多,好像对方终于将那些嘈杂声关在门外。
“哥!”她立刻认出说话的人是兄长明顿,声调不觉提高了。“你去哪了?我一直在找你。”她声声埋怨。
线路彼端的明顿先是呵呵笑了一下,蔷薇觉得有点像傻笑。
“我去了日本,现在正在机场准备飞回台湾。若不是外公告诉我你找我找得很急,我也不会在上机前打电话给你。伦敦应该还没天亮吧?”
“哥,你快点回来!爷爷住院了!”
“蔷薇,你别诓我了,爷爷的老骨头又顽固又强壮,不可能生病。”
“我没骗你!”蔷薇急了,将昨夜闹得伯爵府大乱的歹徒闯入事件简单地告诉兄长。“爷爷的心脏病一直很严重,只是瞒着不让我们知道。哥,你快回来说服爷爷开刀。”
“蔷薇……”明顿又好气又好笑地在话筒的另一端叹气。“你分明是不会说谎话的人,怎么会编出这么离谱的故事?好像好莱坞电影。”
“我没说谎,我棗”
“好了。”明顿笑着安抚她。“我知道你想我,等哥哥处理好婚姻大事,立刻回去。我会住外公那里,就这样了,再见。”
“哥……”蔷薇气急败坏地吼着,但明顿已挂上电话,她只好颓丧地放下话筒。
“怎么了?”善恶发现她的沮丧,忙将她搂入怀中安慰。
“哥哥真是的!”蔷薇流着泪哭诉。“为什么他就是不相信我?人家从来没有骗过他啊。”
“别难过了,一定有别的方法。”善恶替她吻去泪水。“可惜我的法力还没完全恢复,否则就可以用瞬间移动去把令兄抓来见你。”
“可是我以为……”蔷薇讶异地看他一眼,“是你把那五个坏人除去的,不是吗?”
“没错。”善恶点头。“若不是我先摄了希尔的魂,也没能力对付其他人。如果我再多摄几个人的魂魄,也许就可以……”
“你是说杀人?”蔷薇忍不住打颤。“不,我不允许。你当时是为了自卫,情有可原,但为了恢复法力再去杀人?绝对不可以!”
“蔷薇,我摄的都是坏人的魂魄。”善恶不悦地替自己辩白。“反正他们死后都要进地狱,我只不过先一步取来享用。”
“如果他们是自己死的,我没话说,但如果由你动手杀他们,我就不能坐视。善恶,答应我,不要当个凶手,我不能忍受这样的你。”
“你说你爱我的。”他不高兴地抿紧嘴。
“我是爱你,所以才不希望你变成刽子手。”她诚恳地望进他眼里。“每个生命都有他们生存下去的权利,不该由外力剥夺。如果你随意夺取人命,那就跟强闯进家里的凶徒没两样。善恶,我不许你变成那样的坏蛋。在我眼里,你是最善良的魔鬼,我永远的守护者,求求你不要破坏我心中的美好印象。”
“蔷薇……”善恶轻叹了声,终于屈服。“好吧,我答应你除非自卫,否则绝不夺取人命。不过,要令兄回来的事又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她丧气地说。“要怎么做才能让哥哥相信我的话呢?如果不是我有心脏病,爷爷又需要我照顾,我一定亲自跑这一趟。”
“不如我替你去吧。”
“你去?”蔷薇眨眨眼,看到他眼中的自信。“你没有身分证明,又没有护照。”
“那又如何?”他傲然地笑了,“凭我的催眠术,像威尔士探长那般强悍的人还不是顺从了我。你不反对我用这招对付海关人员吧?”
“好神奇!”她惊叹着,“我没想到魔鬼也会催眠术。”
“我会的本领,你可有许多不知道呢!”蓝色的瞳眸忽地变深,妖异的欲焰暧昧地燃烧着。
“譬如?”她娇娆地绽出一抹令人心荡神驰的媚笑。
“譬如这样……”沙哑的声音消失在她粉艳的香肌玉肤间,初尝情欲美妙滋味的男女,再度沉沦在欢爱的愉悦中。
★ ★ ★
以汉姆莱家的财势,订个机位自然不是难事。当天下午,善恶便搭机直飞香港再转机到台湾。
到了桃园中正国际机场后,他立刻包车直下彰化。虽然整趟行程下来,在速度上缓慢得教魔鬼难以忍受,但为了蔷薇,他自然是忍耐再忍耐,像个平凡的人类般,舒适地享受头等舱的服务。
若说他嫌飞机飞得慢,对于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的计程车速度,他只有用“龟速”来形容。何况计程车上还少了头等舱的服务,再加上沿途的景致单调,更让善恶沮丧不已。
但是,再缓慢的乌龟也总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车子驶下交流道,沿着永靖的公路前行,两旁毗连相接、一望无际的花田和搭着棚架的温室,让人目瞪口呆,直想叫道:“看,那一片花海!”
奼紫嫣红的花朵,翠秀欲滴的枝叶,看得善恶精神振奋,只想栽进这片花海之中。
车子在蜿蜒的道路上前进,沿途随处可见错落在花圃、庭园间的别墅,愈往里走,愈是美轮美奂。连司机都感叹着:“台湾的花农真有钱。”
善恶也深感讶异。当蔷薇告诉他,她外公是永靖当地的花农时,他可没想过对方有可能是大财主。所以当计程车驶进一条私人道路,眼前出现可媲美伯爵府的豪门宅邸时,他不由得愣住了。
“先生,到了。”计程车司机殷勤地说道。当这位金发蓝眼的帅哥上车时,他还怕自己的那几句英文会贻笑大方,没想到对方倒是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当然,对善恶这样的魔鬼,任何语言都难不倒他。
善恶付钱下车,在那巍峨的中式牌楼大门前停下,看了一会儿掩映在浓绿花红中的斜瓦飞檐,才按了门铃。
过了大约三十秒,从满园的玫瑰花丛中走出了一个红光满面的老人。他打开门,狐疑地瞪视眼前俊美的少年。
“您好。”善恶很有礼貌地向他打招呼。从蔷薇的家族照片簿中,他知道这个腰杆挺得笔直的健康老叟便是她的外公。“我从伦敦来,受蔷薇所托,来找明顿。”
来人一口流利的台语立刻赢得老人家的欢心,还真是“说台语嘛也通”呢!
“请进,请进。”这么慈祥和悦的笑脸,自然跟来客所操的语言没啥关联,而是因为对方口中提到的“蔷薇”两字。再也没有比这美妙的字眼更能让蔷薇的外公开心的了。
“我们满园都种满蔷薇。”外公得意地向善恶介绍。“你说你是来找明顿的,你是明顿的朋友吗?”
“不,我是蔷薇的男朋友,跟明顿还没见过面。”
“蔷薇的男朋友?”外公眼睛一亮,以挑剔的眼光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眉开眼笑地直点头。“嗯,好,好。”
他拉着善恶进入屋内,扯开大嗓门喊道:“老伴,蔷薇的男朋友来了。”
不久之后,外婆便走进大厅,看到一个金发蓝眼的大帅哥,立刻卖弄起几句英文。
“不用了,人家说台语嘛也通。”外公很不给面子的吐她槽。
外婆白了老头子一眼,呼唤媳妇泡茶招待客人,亲热的拉着善恶闲话家常。
善恶从那张看起来毫不显老的慈祥脸孔,窥出蔷薇的美貌有一大半是承袭自这位外婆。他以足能颠倒众生的笑容耐心地答覆外婆的每一个问题,然后才将来意简单告知。
“伯爵病况严重,但明顿却不相信蔷薇的话,不肯立即返家。所以蔷薇才请我跑这一趟,务必带他回去。”
“明顿这小子真是太不像话了!”外公骂道。
“也难怪啦,他忙着追女朋友哩。”外婆感叹着。
“立刻把他给我叫出来!”外公咆哮。
“年纪大了,别这么大火气。”外婆慢条斯理地提醒他。“何况芙蓉也在,别在女朋友面前给他难堪。”她站起身,走向厅后。
过了一会儿,一对年轻人陪伴外婆进入厅内。左边的那名年轻男子,脸型颇似汉姆莱伯爵,一双鹰眼流露出精悍干练,此刻正疑惑地盯向善恶。
“你说你是蔷薇的男朋友,为什么我不认识你?”挑衅的语气令善恶莞尔。
“阁下有大半年没回家了吧?”他一语直接击中对方弱点。
明顿脸色一变,抿紧唇恼怒地瞪了善恶一眼。
“我带来一份泰晤士报,证明蔷薇并没有诓你。”善恶不愿进一步惹恼他,将刊载伯爵府被人闯入的报纸交到明顿手中。“我离开伦敦时,伯爵尚在加护病房观察。华克医生说,如果不尽快动手术,下次再发作时,伯爵性命难保。但是伯爵十分固执,就是不愿开刀。蔷薇说,只有你能说服老伯爵。”
“天啊!”明顿看完报纸,掩住脸悲呼。“我为什么就是不相信蔷薇的话?爷爷病得这么严重,我却在外逍遥!我真是不孝,我对不起爷爷和蔷薇……”
“明顿,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温柔的劝慰出自和明顿一起入厅的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