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东西,如安忘记打包收回包袱里去、这象牙梳蓖和铜镜,是她上船时,被风吹乱了发,如安拿出为她整理头发所用。这铜镜有她脸面大,颇有重量。
“如安,外面的人会不会打到这里来”霍青玉一脸不安的走向如安,经过矮柜时,素青色的大袖拂过柜面。
如安转头,安抚她“三姨娘不要担心,风侍卫守在外面的出入口处,敌人轻易进不来。我听声音,外面的打斗声离我们远着呢,打不到这里来,没事的。”
风侍卫,好像是指那灰衣侍卫。没事的,你干嘛把房里的桌子凳子抵在门后?霍青玉唇角一撇,一手背在身后,站在如安的身旁,语气仍是不安的道“你再仔细听听外面的动静,一有动静马上告诉我。”
“恩”如安应了一声,又将耳朵贴在木壁上,仔细搜索外面的声响,突地,一抹危机感顿生,只觉脑后生风,未等反应过来,后脑勺便传来一下巨痛,眼前一黑,顿时失去意识。
霍青玉蹲下身,嘴里轻声唤着如安的名字,见如安像是死了一般倒地一动不动,唤也唤不醒,以防万一,她一手仍执铜镜,一手颤抖抖的探向如安的鼻息,一摸还有气,不由暗呼一声;幸好,没死。毕竟是第一次操作,她只想把她砸晕而不是砸死。
霍青玉立马扔掉手里的铜镜,走到门处,将叠高一起的桌子凳子移位后,先不急着开门,而是学着如安的样子贴耳听外面的动静。
听音辨位判断下来,如安刚才的话所言非虚,打斗声是离她这颇远。她拔掉门闩,开门朝外张看,长长的走廊,看不到一个人影。船上的船工大概都到舱底抢救漏水的问题,而那些侍卫大概都集中在甲板上对敌了。
风侍卫守在出入口直接通向前甲板上是不能了。
前路不通,换后路走。
霍青玉撩裙,转身朝另一方向疾走。
她推断的没错,这船迟早要沉。
船板陡斜,船身震荡,已是失衡。
她躲过几个忙碌的船工,一路鬼鬼祟祟的兜转到船后一间堆满杂货昏黑的仓库里,仓库的一扇小门直通后甲板上。
霍青玉弯腰躬身,轻轻拉开虚掩的厚重的小门,像一只隐在黑洞里的老鼠,眨着一双幽黯的眸子,朝外窥去。
外面的形势纷乱噪杂,厮杀正酣。两批人往来纵跃,怒喝咆哮打骂之声,刀剑拳脚相击之声,叮当响成一片,不绝于耳。
雨,越小越小,阴霾的天空,抛洒着毛毛细雨。
霍青玉就卷缩在不引人注意的仓库小门后,不言不动,犹如身在昏暗的影剧院内,观看一幕上演的影视片段。
也许是过了一会,也许是过了许久。
外面纷乱噪杂的各种声音渐渐停息。
透过一掌宽的门缝视角,霍青玉窃看到张明岘修颀的背影出现在前方数十步外,他一声令下,“将他押过来。”
很快的,两个劲装侍卫夹持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大汉,甩垃圾一般将那中年大汉扔到张明岘的脚下。
那个中年大汉满脸血迹,气喘如牛,他趔趄站起,面目狰狞,“桀桀”大笑,操着一口不堪标准的普通话道“南国三大暗卫之一的玉面毒郎君,苟道子唯一的衣钵传人,果然名不虚传。那“东西”落在你里,我交不了差,回去也是个死。你我各为其主,关某栽在你手里,也算不冤。关某死前只问你一事,我北朝的醉花蛊毒,乃是天下至阴至寒的奇毒。中毒者,神魂入幻,醉梦交织,十日之内必会毒发,无药可解,你师父毒医圣手苟道子七年前也是死于醉花蛊毒之下,你是如何解了醉花蛊毒活到至今?”
张明岘一挥手,对身旁的几个侍卫下令道,“都退下去,将船舱内的人都移上小舟。”
船后甲板,只剩下那个中年大汉和张明岘,与隐在一扇暗门后的霍青玉。
霍青玉手心冒汗,心跳瞬那间加速,她屏着呼吸,转开眼眸,一双耳朵却高高竖起。
张明岘哼哼冷笑,“醉花蛊毒,至阴至寒,天下奇毒,中毒者十日之内必会毒发,无药可解,你说的很对,但那毒并不是无解可击。我五岁成为药人,日尝百毒试百草,学毒术医术至今为止已有一十九年。醉花蛊毒不愧为北朝第一奇毒,我苦苦压制毒性,延缓毒发数日,内力渐消,眼看大限将至,却遇到”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像是回味着什么,语气下缓,近乎喃喃自语的说下去,“原来醉花蛊毒,不能解之,只能嫁之”
他最后一段话极轻,不是霍青玉仔细竖着耳朵听,根本就听不清。可是,听清了,却是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那个中年大汉同样也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他瞪圆了一双铜铃大眼,啐了一口浓痰,骂道“你娘的,说的什么鬼话,不想说就别说。”
“说了你也不懂!”张明岘忽地大笑几声,心情颇好的道“看在醉花蛊毒的份上,我给你个痛快!”说着,一掌拍向他的天灵盖。
一个侍卫手里拎着如安,跑来报告“大人,房里只剩下这个晕过去的丫头,三姨娘不见了”
17毒人
张明岘怒喝一声,下令“不见了?给我搜,她一定在船上,在船沉之前,一定要把那个女人找出来。”
那侍卫放下手中的如安,领命而去。走之前还不忘将地上已死去的中年大汉拖走。
张明岘不过是拿脚踢了一下如安,如安便醒转过来,她一醒来,看见居高临下怒视她的张明岘,吓的一个哆嗦,匍匐在地,连话都说不出。
张明岘怒气冲冲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再三告诫你,要你看好你家的三姨娘,如今她人呢?”
如安摸上自己生痛的脑袋,瑟缩的哭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三姨娘怕外面的人打进来,要奴婢听外面的动静奴婢刚一转头,头就一痛呜呜呜,三姨娘答应奴婢的呜呜呜答应奴婢不乱跑奴婢也没想到她会对奴婢下手,将奴婢打晕呜呜”
“走,去房内看看那女人的东西可在”
后甲板空无一人,霍青玉抹了一头的虚汗,两手夹着一块仓库里捡到的大木板,闪身出了小门,直奔甲板边缘栏杆,低首瞧着水波不兴的水面,抬头远望白蒙蒙雾气笼罩的江面对岸那隐约可见的船只和房舍,心一横紧抱着木板,眼一闭纵身跳下。
跳下江水没多久,她模糊的听到身后方传来一阵喧哗,“有人跳江”
成败就此一举,霍青玉紧抓着木板,借着浮力,手脚并用,奋力向前游去。
数十丈之外,立在甲板上的张明岘红着一双眼瞪着水面上漂浮着青蓝色的一点,怒不可遏的跃上小船,亲自摇橹追去,嘴里恨声咒骂“这个蠢女人不要命了!你以为你能逃到哪去”
霍青玉上辈子的游泳速度,最快的记录,达到一百米七十秒。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年轻健康并不比上辈子没得癌症前的身体素质差,她也不是一直朝着对岸游,对岸船多人多,只会对她不利。为了节省体力加快速度,她是随着江水的流势,顺游而去。
张明岘善毒术医术,但却不善摇橹驾舟,等他下令船工摇小船以最快的速度去追霍青玉时,江面上哪还看得见霍青玉的身影。
霍青玉显然高估了自己的体力,等她拿出吃奶的劲,爬上满是芦苇的沙滩,已是浑身脱力,累的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休息了几分钟,霍青玉翻身,摊开四肢,仰首平躺,望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喘着粗气,“呵呵”的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雨停了,天晴了,她终于逃出来了。哈哈,张明岘那厮估计脸都气歪了吧!
倏地,左手背处一阵刺痛,一抹冰凉油滑的物体缠上她裸在外的手腕小臂上,霍青玉潜意识的直甩手臂,弹簧般的跳起,魂飞魄散的看着一条不足一米长的红色斑纹蛇,紧紧地缠在她手腕上,无论她怎么的甩动手臂,就是咬着她手背上的肉死都不松口。
霍青玉又惊又怕又急,甩了十几下还没将越缠越紧的蛇给甩掉,她急中生智,抓起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朝着那蛇头砸去,可是,诡异的一幕出现,她手上的石头还未碰到蛇头,那蛇身像是松了的橡皮筋,突地滑成一条直线,“啪嗒”一声掉地上不动。
霍青玉捂着手背调头就跑,边跑边查看自己左手背上的伤势,手背上多了个小而深的齿洞,鲜红的血流进指缝到指尖滴着猩红色的血珠。
伤口除了痛外,没有麻涨感,也不发红发紫发肿。
霍青玉停了下来,从腰际挂着的青色荷包里抽出一条粉色绢帕包好手背上的伤口,稍一犹豫,转身回走。
她拿根芦苇杆捅了捅那蛇,那色彩艳丽不知属于什么品种的红色斑纹蛇一动不动,像是死去多时。
为什么蛇咬了她,她没事,蛇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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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本在襄阳城下游某一个李姓小村里的霍青玉,穿着一身粗布男装又回到了樊城县。
古龙先生一书中曾说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
张明岘这厮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她好胆的又回到了樊城县内。
三天前,她扮作一位乘坐货船来襄阳城游玩遭到水贼劫船与相公失散的落水新妇,穿过一片芦苇坡地,到一叫做李家村的小村落借宿了一晚,用自己身上的新衣裙新绣鞋,向那家的媳妇换得一套新做的男式粗布衣一双新布鞋,上了去襄阳城的牛车,又在襄阳城坐船,回到樊城县。
身在樊城县一小型客栈上房的霍青玉,正傻坐着,盯着桌上鸟笼中一对两脚朝天刚死不久的黄莺鸟发呆。
这情景,她不止一次见过。第一次,是在李家村,她将自己的血滴在米粒上喂给一只老母鸡吃,老母鸡没过半分钟便蹬腿倒地,死了。
第二次,是昨儿个在襄阳城的一个饭馆里,她趁人不注意,吐了一口痰吐在鱼骨头上,扔给桌下的黄猫儿,那黄猫儿吃了她扔的鱼骨头,口吐白沫,没到一分钟,腿一抽,也死了。
她不信邪,今天一到樊城县,就去花鸟集市,买了一对黄莺鸟,随便在一小客栈开了一间房,不嫌恶心的取了自己的一滴尿液混在一小杯清水里送进鸟笼,那一对黄莺鸟喝了掺了她一滴尿液的清水,十秒钟之内也死了。
“药人毒人”霍青玉似有所悟,一掌将桌上的鸟笼挥向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抱头低嚎“张明岘,你这王八蛋,对我做了什么?”
而此刻,带着数名侍卫追踪到李家村的张明岘,手里抓着蓝裙素衣,再一次的审问面前的年轻媳妇子,“她说她自称怀安城田家村人,闺名田媛媛,她与她的丈夫遇到水贼走散要到襄阳城找到夫君后,坐船北下回恒州郡的怀安城?”
可怜的年轻媳妇子,只得再次点头。眼前的男子相貌如玉,却是一身的煞气逼人,让人看一眼便心生胆寒。
出了李家村,他身边的一个侍卫面有难色的上前,将手中的一封密信递上,禀告道“大人,我们已经延误了上京的时间,太子又派人催了。”
“知道了,回京!你派人继续暗查,怀安城田家村,下县洵阳县黄家村宁三娘那都派人去查,一定要把那个蠢女人给找出来带到我面前”张明岘冷着脸应了一声,随即下了一道死令。
说完,他两手内力一吐,手中一直抓着的女式衣裙顿时化为一堆碎布,手一扬,片片飞絮中,他低喃“好你个青玉,好一个三姨娘,到哪都是满嘴胡吣。这世上的男人除了我,你还能跟谁?我倒要看看,你能逃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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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心情极其泪丧睡在客栈的霍青玉沉入一个似真似幻的旖旎幻梦中。
梦境迷蒙犹如雾里看花隔了一层,梦中的地点曾是她住过六天的山谷山洞。
洞中篝火融融,她与张明岘赤身果体,四肢交缠,欢欲正浓。
张明岘一手抚摸她的腹部,一边亲吻她唇瓣,呢喃自语“醉花蛊毒虫蠢蠢欲动更喜爱你腹中的胎儿,我师父苟道子生前用错了方法,原来破解醉花蛊毒并不是与女子姓交再换血转接,而是以女子腹中方成形的胎儿作为药引令蛊虫自愿嫁之”
他说着,下|体不断的在她体|内来回抽动,上半身却支起,一口咬破自己的食指,将滴着血线的食指塞入身下女子的口中,又呢喃道“你我身中醉花蛊虫,阴阳相济,多亏了你,使我五毒神功大成,真正练到百毒不侵,直接升到第八重境界。像你这样运旺的女子世间少有我可不能让你轻易死了,不管你之前是谁的女人,我赐你我血,与我共生,以后你只能做我的女人”
他边说,上身又俯下,一手摸上她一只丰满跳动软||乳|,大力揉搓,他的头低下,张口咬住她另一只||乳|的红端,含在口里吸允啃咬,他下|体的利器频频深进浅出,带着意识混沌的她再次投入欲海中欢愉。
“啊”霍青玉一声大叫,大汗淋漓的从梦境里醒来。
她一醒来,就摸着自己的身子,确定自己身上衣服穿戴完好,才松了一口。
太可怕了,这梦虽模糊却历历在目,真实的仿佛她亲身经历过一番,不这不是梦,不是梦!
难怪她醒来,张明岘那厮就开口说要娶她作妾,难怪她恶露未净之时洞内一只蚂蚁都没有,难怪每次要方便,张明岘那厮总是抱着她到不一样的地方她的血充满了剧毒,不光能毒死活的动物,还能断绝草木的生机。
她现在这样的身子,唾沫血液尿液都含满了剧毒,比艾滋病携带者更可怕。
她好容易得以重生,却成为一个毒人,此时此刻,她一朝梦醒,活吃了张明岘的心都有。
18牙婆武妈妈
张明岘的身份除了是洛阳张府大老爷的长子外,另一个身份即是船上的中年大汉说过的什么南国三大暗卫之一的玉面毒郎君。
暗卫,根据霍青玉上辈子看古装剧的理解,暗卫是一种晦涩的身份,隶属豪门贵族或是皇上皇子手中秘密的力量,黑暗的力量。
这种人惹不得沾不得!
田家村不能去,宁三娘那更是去不得,霍青玉考虑再三,唯有原地不动。
住客栈并不是长久之计,霍青玉打算暂时在樊城县内安居。
樊城县乃属上县,与襄阳城隔江相望,十里风光,外览山水之秀。交通便捷,水6通运,游人雅士商贾常汇聚之地,自是繁花似锦。
霍青玉在樊城县转悠了三天,方了解,她一个异乡客要想在当地租房买房或是买丫鬟或是找工作等等都得与牙行所的人打交道。银钱使得妥当,找一个口碑好的牙侩从中穿针引线,她就地办个女户户籍也不是难事。
她再三打听,打听出几个口碑好的女性人牙子,简称牙婆,其中一个牙婆,姓武人称武妈妈。这个武妈妈在牙行是出了名的人物,她十七岁守寡,十八岁改嫁,二十岁又守寡后,独立抚养儿子绝了再嫁人的心,进入牙行,做起了牙婆。至今为止她已五十五岁,牙婆这一行,她整整做了三十五年,是牙行的老人。
武妈妈的信誉好,服务费用方面也比一般的牙婆贵了一个档次。
霍青玉依稀记得宁三娘曾经说过,她十六岁下嫁到洛阳京都一百二十里外的上县巩县城,二十四岁被前夫休弃赶出巩县城,无颜回娘家,心灰意冷辗转来到樊城县,遇到个好心的人牙子,武大姐。由武大姐做中介人,来回奔走,她才得以在樊城县买了一舟小船办了个渔民的户籍,在襄阳城水码头做起了摆渡人赖以糊口为生,一年后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黄难道这个武妈妈和宁三娘十四年前遇到的武大姐是同一人?!
概率很高啊,八,九不离十!
霍青玉花了十个铜板请小客栈的小二哥去西街牙行送一张约见的帖子给武妈妈,半个时辰后,小二哥回客栈,答,帖子送到武妈妈手里。
翌日早上九点多钟,霍青玉梳着已婚妇女发式,穿着一身深青色的素裙素衣,拎着个褐色的小包袱,去了西大街一座名叫来福的茶楼,开了间包房,叫了一壶菊花茶等着武妈妈的到来。
她帖子约见的时间写着是;巳时三刻来福茶楼见。
这个古式的南朝,拜百多年前的太高祖刘禅所赐,不拘门第,广揽英才,重农业兴商业,建水利工程,薄赋徭,社会发展稳定,经济繁荣。女子地位不算低,但也高不到哪去,但比起史书上所记载的任何一个朝代或是对立的北朝国来言却是好了太多,女子行走于南朝的国土上,多了份自在少了份约束。
在这南朝,平民未婚女子年轻媳妇子为养家糊口抛头露面在街上挑担贩卖小商品走街串巷,处处可见。
水码头上,大小姑娘老少媳妇子摇橹摆渡接客载货的也屡见不鲜。
每次从书中或是南朝百姓的吹嘘下歌颂这位“刘禅”前辈风生水起的“光辉”事迹,霍青玉除了羡慕感慨外,另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恨;你爹地;除了灯泡炸弹炮手枪电力没搞出来,玻璃肥皂蒸馏法酿高度酒活字印刷等等,李白杜浦老毛的诗词都被你剽窃个干净,你让老娘我怎么滴混?
霍青玉放下手里的印花玻璃杯,捏起透明玻璃制成的轻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半杯菊花茶。
刚斟完茶,门外传来几下敲门声,接着传来来福茶楼小二哥的声音,“田娘子,武妈妈到。”
霍青玉连忙起身开门迎接,嘴里说着“武妈妈快请进来”将门外一位打扮的干净利落的矮胖婆子引进桌边坐下,顺便叫小二上一壶加了蜂蜜和冰块的金银花茶和添加两碟子瓜果点心上桌。
武妈妈长的矮胖,比她矮了小半个头。穿着一套上白下黑的两色衣裙,白了一半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用一根翡翠簪固定。她面色红润,圆脸细眼,笑望着霍青玉,问道“你就是昨儿个下帖子约我见面的田氏?”问的时候,她抽出窄袖内的丝布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水。
霍青玉微拉起裙摆下角,对着武妈妈裣衽施了个礼,方坐下应道;“恩,正是妾身田氏。”
这时,店小二敲了下门,在霍青玉一声“进来”之下,手脚利索的上了一壶加了冰的花蜜茶,一碟子绿豆糕,一碟子松子仁,一小碟切成薄片的冰镇西瓜和一小碟切成六瓣拼成花型的新鲜桃肉。
别小看这两样点心两样时令水果和一壶蜜茶,算起来可要五百大钱。现今的季节已入七月,一天比一天的炎热,加了冰块的蜜茶和冰镇过的水果,银钱翻了数倍。
店小二收了霍青玉赏的五个铜板,眉开眼笑的收起托盘退了出去。
霍青玉为武妈妈斟满了一杯蜜茶,移到她面前的桌上,轻声道“大热天的还请武妈妈跑一次,武妈妈辛苦了,请先喝杯冰蜜茶润润喉。”
武妈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桌上的茶点瓜果,知道生意上门,也不推让,端起茶杯,饮了半杯凉爽的花蜜茶,又笑问道“田娘子眼生的紧,第一次来樊城县吧?”
霍青玉颔首,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妾身闺名田媛媛,三年前嫁到北国”对宁三娘说过的话,她重述了一遍道给武妈妈听。
说到后,她拿出路引文书和通关文牒,递给武妈妈看,继续道“多日前,我遇到随丈夫欲往樊城县办事的宁三娘,便搭坐上了宁三娘的船,来此宝地。我与宁三娘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宁三娘曾对我说过,不是十四年前遇到樊城县内大仁大义的武大姐,她也不会有如今儿女双全家庭美满的大造化。”
武妈妈细小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之色,道“原来你是三娘子介绍来的?你怎么不早说啊,四天前我还见过三娘子,与她匆匆说了几句话,她便急着回去说是等什么人上船”
见武妈妈的神情亲近了几分,不似先前那般带有职业化的疏离语气,霍青玉将两碟子瓜果朝她桌前移了移,道,“我本想托她帮忙,帮我走走关系,在她住的黄家村插个女户,但转又一想,觉得太麻烦她了。她有儿有女,还要帮丈夫忙船上的活计后来听她说起你,想想还是找武妈妈你更加妥当一些。不瞒武妈妈,我想效仿宁三娘当年,花点银钱,买一舟小船,办个女户户籍。”
武妈妈听她如此说,眼里闪过笑意,道“你找我帮忙,算找对人了。不是我武妈妈自夸,樊城县内谁人不知我武妈妈办事最快最稳妥!”
霍青玉将一旁空凳上的褐色小包袱拿到桌上解开,有些腼腆的送到武妈妈的眼前,道“妾身听说武妈妈最小的孙儿不足五岁,聪明伶俐,不日入私塾启蒙。妾身准备了文房四宝作见面礼,望武妈妈不要嫌弃”
武妈妈看着一整套崭新散发着墨香的文房四宝,嘴里说着“你也太见外了”等话,手却伸到雕刻着牧童骑牛百~万\小!说的童趣砚台上,爱不释手的摸着。
霍青玉微微一笑,道“我现住云祥小客栈,我的事就拜托给武妈妈了。”
武妈妈道“好说好说,一有消息我马上叫人去云祥客栈找你。”
武妈妈的办事速度,真不是吹的,短短四天,她带着她去附近的个渔村买了一舟七八成新的摇橹船,带着她去了樊城县的衙门办好了女户户籍和交了一季度摆渡停泊等税银钱,声称是她远房亲戚的侄女,又带着她到樊城县一带的水码头溜了一圈,拜了码头。
有船就有家,就有住的地方,客栈住宿钱省了。
一星期后,霍青玉开始了正式的摆渡生涯。
19雀儿码头
霍青玉买下的摇橹船,形似乌篷船,船身长约一丈二三尺,分作两个舱,前舱作为载客用,后舱则是作为她歇住的蜗居用。
十来天吃住的开销加上办女户户籍,武妈妈中介费车马费,买船,缴税,买一些琐细的生活必需用品锅碗瓢盆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物什开销。几笔开销统共算起来花了她一只银镯子一只金镯子的金银钱。她身边财物所剩不多,只剩下两根银簪,一金一银一红珍珠三样不一的镯子和余钱八百四十个铜板。
宁三娘当年为了省些钱,是由武妈妈带她到樊城县的下县办的渔民女户,她为了节省时间,多花了点银钱就地在樊城县内的衙门户籍所直接办了个女户,顺便改了姓名。
她效仿宁三娘当年买一舟渔船做渡娘,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如果她的身体与正常人无疑,她宁可省点银钱到某个下县的小村庄插户落户籍。
买个带有院子和井水的屋子,两三亩良田,养上一群鸡鸭,没事和村里的大媳妇小姑子串串门子聊聊家常,一月赶集了一两次,过上安稳平淡的农村生活,若有可能,找个家庭人口简单身体健康为人老实的庄户汉子组成个小家庭,相夫教子的过完一生。
可是,没有如果。
她的身体特殊不适合与人群居,每次与人交谈,她都保持适当的距离,唯恐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唾沫星子喷到人家的脸上,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意外”。
她也很保重自己的身体,尽量避免自己身体受伤。她自制了几双深色粗布缝成的露指手套,免得摇橹时将自己的掌心磨破出血来。她使用剪刀,针,菜刀等锐利器具,都怀着小心谨慎之心,生怕无意中戳到自己的肌肤,令肌肤内的红色血珠冒出。
樊城县沿江,大小码头林立,她驻站的水码头叫做雀儿码头,虽离官码头的渡口较远,但临水而居的雀村居民却是不少。
说到这雀儿码头,霍青玉悔的肠子都青。当初武妈妈花了半天的时间,带她沿江到樊城县一带大大小小的水码头地溜了一圈,让她选一个看上眼的码头停泊和做生意。
那天早上七八点的,她见这雀儿码头,地段虽偏了一点,但胜在临水居住的居民多,叫船坐船的客多,摆渡的船娘也比其他水码头看到的多。她稍一考虑,就选雀儿码头作为长期定点。武妈妈那时的表情有点怪异又有点恍然,二话不说就带她到了雀儿码头不远处的分支漕运衙门所见了衙班头丁老头,登记入册一下,让她交了一季度许可泊船的占用税和人头税,算是拜了码头认了个脸熟。
之后她摇船来到雀儿码头停泊不到三天,便看出猫腻。
一半房子搭在岸上一半房子架在水上形成的雀村,那些临水而居上百户的雀村居民,个个是持有良籍户籍的老百姓的身份,但却是家家户户作着晚来接客晨起送客的暗娼生意。
每到黄昏时分,雀儿码头便开始热闹起来。
那些白日里门户紧闭的雀村人家,家家户户门前张灯结彩,户门半掩,窗户大开,穿着花枝招展的女妓斜倚敞开的窗棂旁,甩着颜色鲜亮的帕子,嬉笑着吸引路经雀儿码头水道的游人船只,招揽着生意。
还有,她第一天在雀儿码头看见那些送客的年轻船娘们,十个里面有四五个是雀村人,起早送客出门的。还有五六个,有两三个是其他地方来,就在船内做着暗娼生意的,剩下的那两三个才是和她一样,借着地势之利,正经的摆渡载客赚钱的。
幸好她当初在樊城县户籍衙门所落女户的时候,怕麻烦怕夜长梦多,又恰巧知晓官码头上游最近的一个渔村名叫霍家村。她当时心一横,掏出了二两银,偷偷塞给头发全白了的老司民(官职),请他将她的户籍挂在了霍家村,顺便将她“田媛媛”的闺名改成了霍青玉。
假若她的女户落在雀村,她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码头也拜了,一季度的税钱也交了,木已成舟,她只得暂时在雀儿码头这一带混生活。
花钱容易赚钱难!
天气炎热,进入七月中旬,她又是新来的摆渡娘,人生地不熟,还经常遭到其他船娘的排挤,生意并不是很好,七天来只赚了十八个铜板。
熟能生巧,她摆渡载人了一星期,摇橹划船的手艺倒是精湛了不少。虽是算起来,一星期里只接了四五个客人的生意,但总比没赚一个铜板的好。
又是一天的开始,天蒙蒙亮,霍青玉简单的用木篦梳梳了发,将及腰的长发用一根流云簪固定在脑后,穿着一身蓝青色的素衣素裙,端着洗漱的木盆,出了船舱。
她船上的炉灶简易实用,原本就有。就是船尾一侧,下面的木板上和船沿的木板用泥巴砂砾糊了一层石砖,石砖上粘定了类似煎药的小型矮胖炉。反正霍青玉是一家饱全家饱,每天早上熬一小锅粥或者下一小锅面,足够她吃一天。
霍青玉蹲在小炉子边,随手将木盆搁下,木盆里放着一只空的玻璃杯,一块香皂,一盒青盐,一条棉帕。
小炉子上陶制的石銚壶,水还是温热。她捏起壶柄往空的玻璃杯里注了半杯水,开始手沾粗粒的青盐洗牙
这古朝代托太高祖刘禅的福,牙膏牙刷早已“发明”出来,但是他发明出来的牙膏牙刷肥皂等等许多东西没一样是便宜货,一般平民百姓根本就消费不起。
光是这一只玻璃杯和一块半掌大的茉莉花香皂,就花去她一百枚铜板。她是用一次就肉痛一次。
停泊在她船边,几乎与她船身靠一起的一条船舱里走出一个打着哈欠的年轻女子,那女子一出船舱,就看见蹲在船尾洗漱的霍青玉,招呼道;“青玉妹子,今儿个起得真早。”
这年轻女子,二十六岁,名叫孔二娘,人称二娘子。二娘子身高体瘦,皮质偏黑,长的浓眉大眼,很有英气。二娘子家里人口简单,只有老父老母和一姐姐。她家住樊城县偏远的孔家村,家里只有两亩薄田。姐姐孔大娘早年嫁到襄阳城的下县安家村,逢年过节才回娘家一次。家里没男丁,村里个没爹娘的小伙子孔家才经人介绍拉线自愿入赘到她家。小夫妻两婚后七年育有一子一女。
为了生计,两个年幼的孩子留在家里给爹娘带,他们夫妻俩两年前跑到这雀儿码头买了一条船干起了载客拉货的活计。
这些都是孔二娘自己这两天6续说的,至于是真是假,霍青玉是不会在意也不会多问,她自己道给孔二娘的身世都不是真的,那会吃饱了撑着多嘴多舌。
可以说,孔二娘与她一样,是这雀儿码头讨生活的船娘中稀少的不做特殊行业的一类人。
孔二娘的丈夫孔家才,比身高达到一米七高的孔二娘矮了半个多头。他长的又矮又壮又黑,其貌不扬。站在孔二娘的身边,一直是闷声不响的,孔二娘说一,他不敢说二,孔二娘叫他干嘛就干嘛,名副其实的一个妻奴。
开始几天,孔二娘对着新面孔的霍青玉,神态举止都是一副鄙视的态度。后来几天,见霍青玉与她一样,只是单纯的载客,并不似她所想的那样如大多数的船娘一般特地来这雀儿码头操皮肉生意,渐渐地对她亲近起来,话儿也多了几分。一口一个青玉妹子一天比一天叫得熟,直要霍青玉叫她二娘子,不要霍青玉叫她什么孔家婶子孔大姐,说是叫婶子和大姐都把她给叫老了。
霍青玉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她觉得这个孔二娘很有趣。一边瞧不起那些出卖皮肉的同行,一边却又同她们打交道,偶尔帮帮那些船娘和雀村女子的小忙跑个腿捎个小东西什么的,顺带着自己得利,载客送客获取渡费。有时候她甚至把一些闻名而来第一次到雀村的客人,推销给自己认识的两个暗地里做皮肉生意的船娘或是雀村里的几个私娼,以此捞取两边的小费。
她的丈夫,孔家才,人称;孔家的,孔家的每天晨昏之际便到雀村里贩卖各种零食小吃,若有客需要坐船,他便引那些归去的嫖客去坐孔二娘的船,为他家娘子多赚些渡资费。
听得孔二娘的招呼声,刚用肥皂洗完脸的霍青玉,抬起一张白嫩嫩的秀丽小脸,笑道“二娘子你也起得早啊!”
孔二娘扬起手里雕花的红木梳篦,边顺着自己的长发,边闲聊着起了话头;“青玉妹子,你昨儿个生意可好,赚了多少铜板儿?
霍青玉皱着一张小脸,一把端起木盆,将木盆里的洗脸水倒进江水里,叹气道“别谈了,我昨晚倒霉,只接了一趟生意,那客人喝的醉醺醺的,扔了一个铜板就走了。”
孔二娘“嗤”的一下笑出来,问道“那个醉醺醺的客人,是不是年约三十上下,窄脸圆身,穿着一身暗段红的短褂衣?”
霍青玉“咦”了一声,睁大眼叫道;“二娘子,你怎么看见的?我记得那时你人不在,去送客了。”
孔二娘甩了甩发,换一肩头继续梳发,白了她一眼,道“幸好我没看见,早走人了。你昨晚是够倒霉,遇上了丁大同。这个丁大同外号“一铜板”,是衙班头丁老头的亲侄子。丁大同是官码头驿站内的一名小小的驿丞小史。他天性吝啬,贪杯好色好赌,仗着丁老头的势,来这雀儿码头,不论是喝花酒还是夜渡船,统统掏一个铜板的资费”
孔二娘顿了顿,突地转头,扯着嗓子对着船舱一声吼,“死鬼,还睡,还不起来,快将我的珍珠钗递来给我。”
几乎是在她吼完的一瞬那,从船舱内“唰”的一下伸出一支健壮的男性手臂,连着健壮手臂的粗短五指掌间,夹着一根双股形垂着几颗白珍珠的步摇钗。孔二娘把自己手里的红木梳篦塞进男人的掌里,方拿起钗子,转头又摆弄自己的头发与霍青玉闲聊。
那支伸出来的手臂,在孔二娘转头之后,又“刷”的一下缩回船舱内。
孔二娘若无其事的摆弄着自己的头发,瞧着霍青玉细嫩的白脸皮子,道“昨晚上,你送一铜钱,一铜钱没找你麻烦?”
霍青玉眼皮一跳,连忙道;“没有!昨天天气热,我一天都没生意。看见二娘子你载客走了,也没了等客的心,刚想转船头离开雀村,那一铜板忽然现身,一身酒气的跳上我的船,
嘴里嚷嚷着要去大码头(官码头的另一称呼)。我只好载着他去了大码头,谁料想一到大码头,我说了一声到了,他往船板上丢了个铜板,醉醺醺的下船就走,我在船上叫他,说少付了两个铜钱,他也没睬我。”
说到这,她吁了一口气,一脸后怕的唏嘘,“幸好我只叫了一声,见他不理我。想想和一个醉鬼能说清什么,只能自认晦气的调转船头回来了。我那时要是知道他是丁老头的亲侄儿,那敢开口问他要船资,巴不得他早走早好。”
孔二娘两手在发上左右摆弄,用一只步摇钗很快的将自己的一头长发全部掠到脑后,梳成斜垂于左侧的低发髻。她站在船尾,看着水面,揽水自照之际,对着霍青玉道“青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