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却没有丝毫的痛苦,更不用说仇恨了,有的是平和与安详。他的衬衣整整齐齐地扎在裤腰里,头发梳得很齐,挺着腰板,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藤椅上。三狗说:“拉吧,我们想听。”老人没有答话,只是将头猛地一甩,右手一摆,我们便感觉有一只雄鹰正从头上掠过。接着,我们便随那声音越过千山万水,到万马奔腾的草原,到云飞雾绕的华山,到杏花春雨的江南;到刀枪铿锵的沙场,到流水潺潺的小溪,到鸟语花香的庭园……我们看见心爱的人在分手,看见互不认识的人强作欢颜;看见一个人在风雪中艰难地跋涉,看见一个人在万丈悬崖上攀援……
不知什么时候,头上的雄鹰已飞走了,眼前仍是那位静静的盲人。三狗掏出一张十元的票子,默默地放进老人面前的铁盘里。老人微微点点头,算是感谢,然后又猛一摇头,我们又感觉到苍鹰巨翅从耳便掠过的呼呼声……老刘道:“歇歇吧,我们已经听了。很好听。您歇会儿,再拉给别的客人听。”但老人仍倔犟地拉着,我隐隐看见他眼角浸出浑浊地液体。
我们已经走远了,那声音还不屈不挠地传来。我看见三狗偷偷拭了拭眼泪。老刘忍不住骂了句脏话:“xxx,这是我见过的最nb的人!”
03:16
第四十四节分手第一百天
在南京的日子很块乐,我发现自己对一个人的思念不那么强烈了―――顶多也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一想,而不是随时随地的想。当然大家都知道,那个人就是朝烟。所以,有一天晚上,我们在xx火锅城吃自助餐的时候,我一个劲地喝啤酒。三狗笑道:“无雨真是个好人,平常我们喝酒时,他只喝一瓶,为我们省钱;今天啤酒免费,他已经喝了5瓶了。哈哈哈!”
老刘也说:“无雨不老实,总说自己只能喝两瓶,今天喝了这么多,还没有一点问题!”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在偷偷庆祝,庆祝在和朝烟分手100天时,自己还活着;而且活在尘世间,并没有出家当和尚。
“我还要喝!”我清醒地说。
“爽快!”老胡说,“来,大哥再和你喝一杯!”
我不说话,给自己加满,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好,我也敬你一杯!”老陈也不甘落后。
我又一饮而尽。
老刘似乎怕我喝多了,关切地说:“无雨,我们没有和你拼哪!喝得尽兴就行,不要难为自己。”
三狗也说:“老刘说得对,你不要充什么好汉了。”
“我今天高兴,高兴,你们,你们,知道吗?”我有些结巴地说。
“好了,不要再喝了。”老刘说。
我可不管,又给自己加满了一杯。
“你们,你们,你们谁和我喝?”
没有人理睬。
手机响了。
“td,谁给我打电话?漫游哩,一分钟一块多。”我骂骂咧咧地掏出手机。
看了号码,我就一下子清醒了:027――8756xxxx!
“我是朝烟哪!”
“我知道。”我轻轻说。
“你还记得这个号码?”
“记得。”
“哦。你在哪里?”
“南京。”我边说边出了火锅城,td,外面好热,我一出来,就感到热浪扑面而来。
“你在那里干什么?”
“打短工。你们还没有放假?”
“放了。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鼻子一酸,她一个人在那里干什么呢?
“哦,一个人哪!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我在做家教。”
“是吗?要注意照顾好自己,不要中暑了。”
“谢谢,我知道。”
“嗯,你还有事吗?”我感到奇怪,怎么找不到话说。
“哦,没有,就是,就是有点孤独。不过,很快就会好的。”
我的眼泪又流出来了。我看了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是那么快乐;可是,他们的快乐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牵挂的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与孤独相厮守。
我偷偷揩了揩眼泪,说:“这样吧,过会儿我再和你打电话。”
“嗯,我等着。”
我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等自己的泪完全没有了,才走进火锅城。
“一个电话,还要出去打。”老刘笑道。
“呵呵。”我笑了一下,就把酒倒进了空碟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
大家很惊讶地看着我。我说:“换个口味,不行吗?”
从火锅城出来后,我犹豫了一下,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去电话超市打个电话―――手机话费没有了。”
老刘看了我一下,说:“小心点,早点回来。”
我感激地说:“知道了。”就一个人走了。
我记得出夫子庙步行街往回走,在一家花圈店隔壁有一家电话超市,我就往那边走。过了秦淮河桥,再走几步,果然在花圈店隔壁看见了那家电话朝超市。这是一家门脸只有一米多的超市,里面有几间小屋,各有几部电话。我看见天热,就买两瓶纯净水带进去了。
我找了一部靠角落的电话,坐了下来。但我并没有立刻拨通那个号码。我在犹豫,如果我打了这个电话,后面又会发生什么故事呢?我知道,凭自己对朝烟的了解,我们决没有再回头的可能。那么,我这个电话又有必要打吗?仅仅因为她的寂寞,我就有义务让自己再受一次煎熬吗?在这100天里,我的伤口在渐渐愈合,我有义务再一次牺牲自己,仅仅因为她寂寞?
我知道,她很寂寞:偌大的宿舍,就她一个人住;就是整幢宿舍,人也不会很多。有时候,寂寞真的可以让人发疯的。唉,我就再受一次痛苦吧,谁让她曾经带给我那么多的快乐。享受了快乐,就要加倍偿还。
我用颤抖的手按下了那11个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数字,却没有勇气听回声。过了一会儿,我鼓起勇气将话筒放到了耳边,我听见了那熟悉的回铃声,却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我纳闷了:难道她后悔了?她觉得和我打电话不合适?
铃声停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还打不打?
我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下了决心,再拨一次吧,如果这一次还没有人接,就不打了。
我第二次刚拨通,她就接了:“我刚才洗澡去了―――没想到你真会打电话。”
“打电话嘛,就是打电话啊,也不是做这么坏事。”我说。
“那也是的。我刚才听了铃声,但又出不来。后来铃声停了,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呢!”
“生气?不会呀!”我勉强笑道。
“你,你过得还好吧?”
我顿了一下:“好,好,蛮好的,和朋友们一起出来,很有意思啊!”
“哦。”
“你,你过得好吧?”
“也不错。”
过了半天,我们都没有说话,彼此都很尴尬吧!
“你说呀。”她忍不住了。
“你为什么要当家教?生活费有困难?如果实在有困难,我可以,借一点给你。”
“不用。我是攒钱到上海去旅游――我不好意思向父母开口要钱旅游。”
我想起来了,去年在d大的草坪上,我们还计划今年暑假一起去上海旅游呢,现在变成了这副局面,心里忍不住悲戚起来。
“哦,是这样,你什么时候去呀?”
“八月份吧,等钱攒足了就去。我现在有三个家教。每天跑三家,好累!”
我又心疼起来:“你可别要钱不要命哪!实在不行,我可以支援一点的。”
“我不要你的钱!我喜欢用自己的劳动挣的钱。”
我又沉默了。她这话好伤我的心。
“怎么又不说了?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就想试试,自己到底能不能挣钱。”
“我知道你要强。”我说。
“你们在那里做什么事?”
“给人家讲课。”
“哦,累不累?”
“不累,比你轻松。你要注意身体啊!”
“知道。”
“你去上海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回来时,也告诉我:这样我就放心一些。”
“我知道的。”
我们就这样说着,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两瓶纯净水都喝光了。
最后,她说:“谢谢你呀,我现在舒服多了。你,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不用这么客气。如果你想,我还会打的。”
“哦,如果你有时间,就打打吧!我一般要晚上6点以后才回来。”
我心疼起来,她为了几个钱,冒着酷暑,在武汉三镇奔波啊!
“好吧。你千万要注意身体啊!”
“我知道,我每天都喝两碗绿豆汤。”
“呵呵。”
“你也要注意身体。再次谢谢你了。你也休息吧!”
“好啊!”
出了电话超市,我才发现自己全身汗透了。
晚上回来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你怎么了?”三狗关心地问。
“睡不着,我也不知为什么。大概喝多了吧!”我含含糊糊地说。
“我还真以为你的酒量长了呢!以后就不要充什么好汉了。我给你倒杯水吧!”说完,他就起来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又不是老得不能动了,还要你倒水?”我不好意思地说。
“你现在比老得不能动还狼狈―――td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我心一跳,这事可不能说出来――以前关系存在的时候都没有说,现在关系没有了,就更不能说了,人家朝烟将来也要嫁人哪!哪个女孩子不要名誉呢?我努力控制住自己倾诉得欲望,佯装生气说:“老子的xx上有几根毛,你都知道,还有什么事瞒着你?”
“没有没有,我知道你没有瞒我。睡觉睡觉。”说完,他关了灯。其实,他是不想挑明罢了。我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睁大了眼睛,透过窗帘,望着模模糊糊而又陌生的街道,悄悄想着心事,却不敢动弹。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朝烟睡着没有,我想她应该睡着了,她白天在三镇奔波,一定很累的。而且,我刚才和她打了两个小时电话,她也许不那么寂寞了。我知道,今天是六月十五,尽管在城市里看不见月亮,但在北眺山下的d大校园里,还是可以看见月光的。“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也许她面对着皎洁的月光,匀称地发出鼾声吧。
对了,她还有一个毛病――睡觉磨牙。你如果看到她本人,绝对不会把她和磨牙联系起来,然而的的确确,她睡觉磨牙,尤其是睡前吃了零食,她百分之百要磨牙,而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睡前不吃零食是不可能的。第一次在深夜里被一种从未听过的声音惊醒,是国庆节睡在她家的那次。“格格格”,半夜里,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抬头,侧耳,老鼠就在身边,不可能吧?难道不怕我生擒?再一看,她的玉嘴居然在睡梦中咬牙切齿!晕!我居然找了个传说中的磨牙的女人!那一宿,我没有睡着。新鲜哪。
不过,后来我就习惯了,甚至觉得那声音很悦耳呢。今夜,没有那声音,我也睡不着;再想听她磨牙,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在我的记忆里,它也许会是最动听的音乐了。
“啊!”三狗突然叫了一声,吓了我一弹;但它翻了个身,又睡了。这家伙,又做了什么噩梦!
不过,我倒羡慕起他了,有梦做,也不错啊!哪像我,没有梦做?
第二天中午,我的手机显示屏上又跳跃着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11个数字――石榴青的电话号码。
“喂,是我呀!”她还是那句话。
“呵呵,我知道啊。通知书来了吗?”
“我正要告诉你呢,来了,西子大学的。一类,不过不很有名。”
“祝贺呀。什么时候开学哪?”
“9月10日。你在哪里?”
“南京。”
“旅游吗?”
“不是。打短工,一个月。”
“好舒服哇,又赚钱又旅游。”
“是吗?”
“你那里离无锡远吗?”
“比较远。西子大学在无锡吗?”
“是啊,我想先去看看,那学校怎么样?”
“可以嘛,顺便到南京来玩玩。”不过,我马上对后面的那几个字感到后悔。
“可以呀,如果有机会,一定去看你。”在电话里,她说话大方多了。
“欢迎。你在家里干什么啊?”
“无聊死了,整天睡觉,都长胖了―――你再看见我,说不定不认识了呢!”
她说的也太夸张了,我也只有两个月没有看见她,怎么不认识了呢?
“长胖了好啊,听说大学里生活很苦,你长胖一点,正好可以抵消啊!”我开玩笑地说。
“你怎么这样说话呀?”她娇嗔地说。
“我该怎么说话呢?”我也嬉皮笑脸地说。
“你呀!哼!不像老师。”
“我怎么不像老师?”
“好了,不和你说这些了―――你们那里热吗?”
“热呀,每天都是38度。家里呢?”
“也热。不过,你要注意一点,别搞病了。”
我心里的温度肯定超过了外界的气温,听了这话之后。
“我知道照顾好自己。”
“另外,我还感谢你。”
“感谢什么?”
“你帮我查的分数啊?”
我想起来了,分数公布的那天早晨,我还没有起来,她给我打了个电话:“我的分出来了。”
“多少?”我紧张地问。
“不知道。”
晕,不知道和我打什么电话?
“你查查吧?”我说。
“我不敢。你帮我查吧。准考证号码是xxxxxxxxxxx。”
我突然感到自己肩负着一项神圣的使命,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输入了她的准考证号码,又按下了报纸上早就公布的那个电话号码,过了两秒钟,就有了回复:“姓名石榴青准考证xxxxxxxxxxx语文128数学119英语120理科综合213总分580”。
“考得不好,”我故意低声说,“刚刚过500分。”
“是吗?”她似乎要哭了,“到底多少啊?”
“580!”我大喊道,“祝贺你!”
“真的?各科分数是多少?”
我把上面的分数念了一遍,然后说:“你要请客啊!”
“可以。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呢?我什么也不想吃。
现在,我在南京,她那客还没有请呢。
“对了,那次查分,你说请客;现在通知书来了,更要请客。什么时候请哪?”我假装很急切地说。其实,即使她请了,我也未必会去的,虽然电话里说道这么随便,但真正面对面的时候,我们恐怕都没有这么健谈吧!
“等你回来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一定请!”
“好的。”
这次和石榴青通话,并没有改变什么;具体地说,没有改变我对朝烟的那种飞蛾扑火式的执着――明知很痛苦,还是坚持给她打电话,几乎每晚都打。我没有像老刘三狗他们那样为南京的性产业作贡献,却为南京的电信事业作出了很大贡献―――每次通话两个小时,耗资24元。
“我真不想做了,”有一天晚上,朝烟在电话里诉苦,“有两个学生根本不愿意学,对我有抵触情绪。讲了几遍的知识,还是记不住。”
“呵呵,是吗?你以为武汉人的钱那样好骗哪?”我笑着说。
“我知道,武汉人一个个都精得像鬼,一分钱掰成两分来用。唉,教这些学生,真累呀!”她叹息了一声。
我想,这也是好事啊,她慢慢面对真实的生活了,成长会更快的。
“如果他们孩子的成绩特别好,还用得着你们这些学生来家教吗?”我笑道。
“你说得有理―――我好无聊啊!寝室里就我一个人,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很心酸,我知道那滋味不好受,寝室里既没有电脑,又没有电视机,也没有人交流,真是无聊透顶,漫漫长夜,怎么度过啊?
“别的寝室有没有人?你可以搬过去住嘛!”我建议道。
“我也准备这样,但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都不熟悉啊!”
“等我打工结束了,我去看看你吧!”我试探着说。
“不要不要!”她的语气很坚决。
而且,我的这个提议破坏了谈话的氛围,结果这次只聊了一个小时。
这之后的几天,我就没有给她打电话,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话。其实,我有很多话要说,但是,都不能说。
这段时间,我和三狗又去逛了两个地方:雨花台,中华门城堡。雨花台是晚上去的,看门的楞是要走了60元钱,很蛮横,我想如果先烈们地下有知,肯定会扇这几个家伙几耳光的。不过,晚上瞻仰雨花台,确实别有一番肃穆的氛围,树林森森,冷风阵阵,只有远方的火车声表明我们置身都市之中。我们沿着甬道在里面转了两个来回,很少说话,只看亭台静静伫立,松树轻轻摇曳;偶尔可以听见晚归的鸟儿零碎的鸣叫,不过它们会很快消失在低沉而雄浑的松涛里。
当我们最后又回到雨花台烈士群雕下面时,我们都仰望着在黑暗里矗立的巨大形象,一股悲壮油然而生。我们平常生活在市井尘世间,太在乎个体的喜怒哀乐,得失升降,常常为了一丝一厘耿耿于怀,甚至食寝不安。此时此刻,我突然对自己刚才与守门人理论得行为感到羞愧,不就是60块钱吗?何须与他喋喋不休地争论呢?
参观中华门城堡的时候,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知道,当年倭寇就是从这里攻入南京城的,从资料照片上还可以看见倭寇排着队入城,一个个xx翘到天上去了,就是这些畜生,后来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杀害我军民30万人。这些年,一些中国人老是和倭寇的孽种们打嘴皮子官司,说南京大屠杀是事实,对方当然说是捏造的。我觉得这嘴皮子官司打得相当弱智:这官司有必要打吗?我倒不是说南京大屠杀没有发生,而是说和强盗理论强盗杀了多少良民,j滛了多少妇女,是无聊的事情。我们要做的,就是埋头苦干,让中国的核武器可以打到世界各地,让中国的航空母舰在全球游弋,让美国人以开上中国的汽车为荣,倭寇们就会对中国唯唯诺诺,p也不敢放!你看,倭寇们敢说“珍珠港事件”不是他们策划并制造的吗?
在人类历史上,从来就没有真理,也没有道义,只有强权。弱者如果求别人主持公道,还不如把自己的刀磨得锋利一点。其实,爱情场上,也流行这个法则,一个人如果被另一个“甩”了,就老老实实地闭住嘴巴,不要到处诉苦,这样只会让自己更委琐,或者给别人增添一点谈资。再说南京大屠杀吧,难道其他大国都不知道?但是有谁出来给中国说一句话?
那天我还看见一对狗男女搂得紧紧的,在中华门城堡上照像,还摆出种种恶心的pose。我恨不得一脚将他们踹下去!
呜呼哀哉,中华门!
03:26
第四十五节登红石峰
到了山下,她抬头望了望红石峰,说:“这么高啊!”
“不高不高,才800米;只有珠穆朗玛峰的十分之一。”我给她打气。唉,让她这样的大小姐爬上这样的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那就上吧!”似乎有了信心。
我们沿着简易公路往上走了。
路边是一条潺潺的溪水,水中有许多洁白光滑的石头,水在转弯的地方,就形成一口潭,潭中水往下流的地方,必定有漩涡,而且有树叶在漩涡上打转,很好玩的。
有几次,她忍不住说:“我要去洗洗手。”就跑下去了。
我知道,她是想和水亲近一下,就站在路边看她弯着要嬉水。她戴着紫色的棉布太阳帽,穿着白色的短t恤,份红色的休闲裤,与这山水相衬托,美得令人心痛。不过,我有时又想笑,因为她蹲下去的时候,总会露出一截白得耀眼的腰来。
她从水边跑上来的时候,问我:“你怎么不下去玩哪?”
我笑着说:“上面更好玩的,我要把力气用在上面。”
“好哇!你这么自私!”她一本正经地说。
“呵呵,是吗?你就跟我走,走快点!”
“走那么快有什么意思?慢慢走,慢慢看,才有意思呀!”她说起来头头是道。
这时,有人骑着一辆摩托车从我们身边驶过,扬起一阵尘土。
“还可以骑车爬山吗?”她困惑地问。
“我想不是,前面有一座林场,她可能是林场的职工。”
“住在这里,该多好啊!”她歆羡地说。
我笑道:“你不是说,将来要在靠山有水的地方,建一幢房子,在里面看云舒云卷朝阴夕辉吗?这个地方不错啊!”
“嗯。”她若有所思地说。
我知道,这只是她现在的梦而已,不出半年,她就会彻底网点这个幼稚的梦幻的。但此时此刻,我怎么好意思扫她的兴呢。
果然,走了几里路,我们看见一座村落,其中有一幢较高的房子,上面有个牌子“xx市红石峰农场”。村落里很宁静,只有几条狗在树荫下懒洋洋地看了我们几眼,又闭眼睡了;还有几只鸡,在笆茅里蹲着。当然,也有几个人,是老人,坐在门口剥豆子,没有看我们,只是做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们仿佛怕打破这里的静寂,蹑手蹑脚地通过了村落,找到村后登山的小路。
原来农场可以伐木的时候,有一条大路到山上;现在封山禁林了,那条路就湮没在荒草中了,只有这条小道还有人走,多是守林人和城里的登山爱好者。
我郑重其事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正式登山了。”
她睁大眼睛:“前面不是登山吗?”
“哈哈,那叫登山吗?那么平坦的路!”我笑着说。
“我的力气已经使用了一大半了。怎么办?”她着急地说。
“不要紧,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我安慰她,“而且,如果你实在爬不动,我还可以拉你一把嘛!”
“谁要你拉!”她不服气地说。
我窃笑,劝将不如激将。
我们雄赳赳地出发了,为了表现自己的男士风格,我把两只包都背上了。
开始一段路还算不错,都是石头铺的台阶。但是因为行人稀少,不少台阶上都长了苔藓,比较滑,她一不小心,一个趔趄,差点往后仰下去。我吓了一跳,人家可是重点大学的学生,如果摔成了脑震荡,那可是我们国家的重大损失,而且,她老爸也会和我拼命的。我必须对她的安全负责。
怎么办?我最好拉着她的手前进,但我知道,她不会答应的;再说,对我而言,这也有点趁火打劫的性质。我可不是这样的人!我朝周围看了看,路边竹林里有一根别人扔下的竹竿,一米多长,我忙过去拾了起来,用树叶将它擦干净了,递过去,说:“抓住它。”
她看了我一眼:“我才不呢!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不是那个意思,”我只好动用三寸不烂之舌,“是这样的,这里很滑,我们都容易摔倒;如果你抓住竹竿,我们摔倒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这不是谁帮谁的问题,而是互惠互利。打个比方,现在我们是一家股份公司,我们各占百分之五十股份,收益共享,风险共担。明白了吗?”
她笑了,说:“你总把小事说成了不起的大事。好啊,我就加入你的公司吧!”然后,仔细看了一下竹竿,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了。
我说:“干净得很,不要那么将讲究了。”
她又白了我一眼;“你真多话啊!”
这像和老师说话得学生吗?
我们就同心协力往上爬。这段山路两边多是枫树,枫树的躯干多是白色的,叶子呢,当然是绿色的了,不过也有极少数是黄|色的,所以,一棵树差不多有三种颜色,很养眼的。而且,还有不少树叶飘零到了地上,我捡起一片,对着阳光照了照,只见它都变成了金色,那脉络,也相当清晰,像生命的条条河流。唉,一片树叶就是一个生命,一个世界啊!我回头看了看她,气喘吁吁,满脸通红,胸脯一起一伏;甚至,我还瞥见了她浅浅的||乳|沟。不过我很快回头了,我知道,她永远只是我精神上的伴侣。而且,我明白,两个人一旦有了肉体上的关系,这关系就反正到了颠峰,剩下的,就是下坡路了;我可不想让我们到达颠峰,我要一辈子走在这爬山的路上。
“歇歇吧!”她说道。
我注意到,这些年来,她几乎没有叫过我老师,除非是公众场合,她不会叫我老师;那么别的什么呢,也没有叫过。不像朝烟,先叫老师,后叫元无雨,现在,则不知道叫什么了。
“好吧!”我说道。
我们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不过,她在离我三级的地方坐,而且,眼睛望着别的地方。
我感到好笑。
我觉得这样坐好尴尬,就说:“我摘野果你吃吧!”然后,起身向树林走去。
“你可不要走远了,”她递过竹竿,“拿着它。”
我笑着说:“用不着――我看见了一棵山楂树,就在前面。”
这时候山楂还是青的,没有完全成熟。但我们爬山的机会也不多,所以也就顾不了那么多,摘了满满一口袋,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我挑出几颗大一点的,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她,说:“吃吧,味道不错。”
她接了过去,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小心地放进嘴里,谁知才嚼了三下,她就张大了嘴巴,眉头几乎凑在了一起,脸也变了形。那样子,比吃了砒霜还痛苦。
“怎么了,怎么了?”我差不多手足无措了。
“麻,酸,涩!”她嚷道,“我的舌头掉了!”
“呵呵,太夸张了。这山楂还没有熟,是这样的,不过它的营养还是很丰富的。”我笑着说。
她只好皱着眉头往下咽,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想笑,但又怕她生气;只好装着没有看见,只是看远处的一块凸出的大石头。
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她问我:“你自己为什么不吃?”
“都是给你吃,我舍不得吃啊!”我诡辩道。
她无话可说,但肚子里的气,肯定是少不了的。如果是朝烟,早就掐我的脖子了。
走到石头台阶的尽处,我们的面前横着一条很宽的山涧;涧中流水汹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我们感到脚下的土地在战栗。
我们如果继续前进,必须跨越这条深涧;涧上有一条索桥,就是在涧上拉四根钢索,在下面的两根上铺一些木版,算桥面;两个立面上,用木条扎在两侧,算是栏杆了。而且,桥边有一块破木版,上面弯弯曲曲地写着:“每次过桥,不得超过三人。”
我们面面相觑。
“你敢过去吗?”我轻轻问。
“你敢不敢?”她反问道。
我用手拉了拉钢索,还算坚固,说:“我敢,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过去。”
“为什么?”她仰着头说道。
“你是国家重要人才,是你爸爸的宝贝女儿,我可不想让你冒这个险。”我故作严肃地说。
“我也要过去,我要看看山顶的风景。不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嘛?”她声音不高但很坚决。
“这样吧,我先过去,试一试。”
“我们一起过去吧!如果这桥不能走人,肯定有人把它拆掉,不会让它挂在这里的。”她分析道。
我觉得她分析得很有道理,就对过桥有了一些信心,但我仍然希望自己先过去,她差点生气了:“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为什么让你去冒险?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我又用力拉了拉钢绳,纹丝不动,看来桥的坚固性不应该再怀疑了。我把竹竿伸给她,说:“抓紧了,我们开始过桥了。”
她紧紧地抓住竹竿,跟在我后面。我们小心翼翼地往对岸走去。刚走几步,桥就晃悠起来。我说:“你回去吧!”她停了下来,看着我:“你呢?”我说:“我要过去看看。”她拂了一下遮住眼睛的头发,说:“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的心一热,没有再反对,而是更加小心的向中间走去。
快到了中间,桥晃悠得更加厉害。我偷偷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汗珠往下直掉。
“不要看下面,”我轻轻说,“看着我,就行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还是有点怕。”
“没有关系,第二次就不怕了。”我安慰她。
又走了几步,我们就越过了中间线,桥晃悠的幅度小了许多,我们就迈开大步,小跑着往对岸跑,很快就过了桥。
“过来了!”她一把扔掉竹竿,“过来了!”
我笑了笑,说:“歇会儿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我们已经过了一半了。”
“好啊!”她也解下了背包。
我们就坐在涧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吃着在超市买的零食。我们靠得比较近,我明显看到她的头发贴在脸上,虽然有些了乱,却特别真实,别有风味;我偷偷看了一下她的背部,大概刚才太紧张,她流了好多汗,t恤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可以明显的看见胸罩的按扣。我的心莫明的紧张了一下,忙将视线移向远处的主峰。主峰周围有一层淡淡的雾,飘来飘去;但主峰的最高处却始终不曾被罩住,它屹立在蓝天下,傲视着脚下的一切。再往下看,山涧时而消失在林密或谷深的地方,时而在少宽的地方露出洁白的一片来,不管在哪里,它那雄浑的声音都不曾消失过。
她没有说话,边嚼着牛肉干,边看着吊桥发呆,大概还在回味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时刻吧。
我旋开一瓶纯净水,递了过去。水在她面前停了好几秒种,她才注意到;她不好意思递莞而一笑,接了过去。
“被这美景陶醉了吧!”我说。
“是啊!我们住在离红石峰十几公里的地方,今天才知道它这样美,真是太可惜了。”她感叹道。
“呵呵,看来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激|情。”我酸溜溜地说。
她侧脸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一下。我发现,她的眸子和山泉一样清澈,笑容像远处的轻轻晃动的银杏树。
03:28
歇了一会儿,我们又向上前进了。
现在,我们的脚下几乎没有可以叫路的地方,只有一条模模糊糊的隐藏在灌木丛中的荒径。好在到了这个高度,土地贫瘠,树木都不高,尤其是松树,都像公园里的盆景,被什么力量从头往下猛地压抑了一下,向横里长。这样,给我们的好处是,我们几乎可以不迷路了,可以正确地向主峰前进了。
但我们在灌木丛中出没,就有了危险。突然,石榴青大叫一声:“哎哟!”我慌忙回头:“怎么了?怎么了?”
她将胳膊伸了过来,戴着哭腔说:“你看。”
只见她手腕肘内侧有一条长长的红印,像美丽的纹身―――她被毛毛虫蛰了。
“吐点唾沫,涂在上面。”我说。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我:“这样行吗?”
“可以的。”我说。
她红着脸,朝左手心吐。了一口唾沫;因为她太文雅,所以吐的太少。我说:“多吐一点。”她又吐了一口。不过,那样子实在滑稽。然后,她将左手掌里的唾沫向右手臂上抹去,在两手相接触的一瞬间,她的眼睛闭上了。我知道,被毛毛虫蛰过的地方,一碰就痛,钻心的痛。我们小时候被毛毛虫蛰了,都是朝什么撒尿的,三胖的尿的治疗效果最好。我当然不能和石榴青提这个建议;如果是朝烟倒可以,可是,朝烟在哪里呢?唉,现在还想她干什么?
但是,涂了唾沫,她还是眉头紧锁,牙齿也咬得很紧。都怪我,准备工作做得不充分,应该带点风油精、云南白药和红花油什么的。我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前面有一口水潭,就说:“过去吧!”
她跟在我后面,踉踉跄跄地走到水潭边。
我蹲下去,又回头对她说:“蹲过来。”
她走过来,老老实实地蹲了下来,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把手放进去。”
她慢慢把手放了进去。
“好冰凉!”她惊叫道。
“我知道。你把毛毛虫蛰过的地方放进去,就不痛了。”
她又深入了一些。渐渐地,嘴角有了笑意,“真的不痛了。”
我也高兴起来,就用手掬其起冰凉的山泉,轻轻地往她的右手腕上浇。她红着脸,望着别处。其实,我也不敢看她,只是看见了水中的倒影,猜出来的。
我发现她很窘迫,就轻轻说:“还浇不浇?”
她也轻轻说:“你愿浇,就浇吧!”但是,眼睛还是看着远处。
我就继续浇着她的美丽光洁的手腕。其实,我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不知是什么原因,和朝烟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但和石榴青在一起的时候,胆子就变小了。所以,浇了一会儿,我就停了下来,掬起清澈的泉水洗濯自己那越来越烫的脸。啊,这泉水与肌肤相亲密接触的感觉,这是妙不可言,像纯洁的山姑用她温柔的手在抚摸,像初生的婴儿用他柔软的舌头在吮吸。
她怅然若失地说:“好了,我们走吧!”
我们站了起来,伸山腰,向顶峰冲刺。
我们已经站在红石峰的最高处了,脚下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一块巨大的红色石头,这也是红石峰得名的缘由。传说一位药农在此处悬崖采药,不慎坠入深谷,他的妻子在石头上痛哭七天七夜,哭干了眼泪,流出了鲜血;鲜血染红了石头,浇灌了山上的草药,使此山的草药具有他山草药难企的奇效。后人遂称此山为红石峰。
石榴青静静地听着我讲述红石峰的来由,眼睛里噙着泪水。她这人就是容易感动。其实哪个地方没有凄婉的爱情传说呢?
“好了,我们看看山下的景色吧!”我想改变一下氛围。
我们周围是几十座山峰,仰视着主峰,像诸侯们晋见刚刚打败强大的秦军的项羽,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发源于红石山区的几条河流带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