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山的粗犷,奔向远方,将广袤的原野划分成稻田、小丘和村落;河流又像银带在天地之间舞动,原野是绿色的舞台,蓝天是幕布,村落和山丘是布景,我们坐在世界最高级的包厢里看着这一幕幕话剧。原野的尽头是我们生活的城市,不过此时此刻,它也只是天尽头的一堆堆积木而已,生活在里面的人,则渺小得不开见。
“怎么没有人住在这里,这里这么美?”石榴青既像是向我发问,更像是喃喃自语。
“你是说这山上吗?”我问。
她点点头。
“你在这里住一夜试试。”我笑着说。
“你以为我不敢?”她愠怒地说。
“我可没有说,”我忙说,“不过如果你住一夜,那就最有说服力了。”
“你就是看不起我,一向看不起我。”她提高声音说。
“我没有这个意思啊!你都是大学生了,我哪里敢看不起你!”
“你的话里总是带着刺,从高二开始,你就瞧不起我。”她似乎在算总帐了。
“我没有瞧不起你呀,羡慕还来不及呢!你瞧,你马上就可以去美丽的江南读书了,杏花春雨江南,多浪漫啊,也许还有许多优美的故事等你去当女主角呢!”
她没有说话,却在偷偷拭眼泪。我慌了手脚,不知任何是好。
“我可没有挖苦你啊,只是开玩笑哪!”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想,明年的这个生活我在哪里?我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
这回轮到我伤心了,是啊,明年这个时候,她又在哪里,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呢?人生如浮萍,漂个不停,美丽总是过眼烟云。
“你当然会生活得很如意,因为你很优秀,”我迟疑了一下,接着说,“而且,你还会忘掉在高中的许多故事。”
“也许吧,不过即使忘掉了,也不是故意的;至少,在现在,我还没有忘记。”
我不想再说下去了。本来,我们爬山,是为了寻找一种征服的乐趣的,又何必搞得像诀别呢!
03:31
第四十六节飞蛾扑火式的会面
从红石峰回来后,才休息一天,朝烟又打电话来了。当然她打电话是和我聊天的,毕竟一个人,呆在学校里,需要交流啊。从南京回来之后,我没有主动给她打电话,这倒不是我不关心她,而是我怕自己按捺不住,跑到武汉去看她;而这,又会引出许多难堪。所以,我尽量忘记她。
“你回来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啊?”她似乎有些不满。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后“呵呵”了两下,说:“还不是怕你忙吗?”
“过几天,我就去上海了。”她忽然换了个话题。我很高兴,因为这样我可以从困窘中逃出来,不过,我又有一点担心,就装作随便地问:“你和谁去啊?注意安全哪!”
“和容真哪!她在h大。”
容真?咳,如果朝烟不提起她,我真把她忘了呢,这个间谍,我在4班的事情,都是她报告给朝烟的―――她们在高中是死党。这些都是朝烟后来在枕边告诉我的。把朋友出卖了,她也真不够义气。我心里说。
“和她一起去,我就放心了。去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啊!”咳,我操的是什么心哪?我忍不住对自己说。
“好的,我会的。你最近在干什么?”
“在补课啊!”
“是这样啊!那我还不容易看见你呀!”她的这句话让我感到唐突。
“如果,”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去看你。”我轻轻地说。
“不要不要,”她连忙拒绝了,“还是不要来吧!我们都这样了,还来看什么?”
我想也是的,何必增添她的烦恼呢。就说:“我是吓唬你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是不经意的,但是,我听见了。
但我还是去看她了,因为第三天我有事去了武汉,就去看了她。
那天我到武汉听一次讲座,其他人晚上都赶回b市了,反正很方便,一个小时的车程嘛!我找了个借口,到d大去了。
当我从59路公汽上走下来的时候,很悲怆。去年的国庆节,我是带着喜悦的心情到这儿来接她回去的;今天,还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来这儿的理由呢!
我看看表,到了5点半。根据她的介绍,她一般要到6点钟回来。我向她的宿舍打了电话,响了半天,没有人接,这说明她还没有回来。我就坐在59路车站边的花坛上等她。
尽管放了暑假,但在校的学生还不少,从公汽上上上下下的,很热闹,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看着这些洋溢着活力与幸福的年轻人,我感慨万千,当一个人不再青春的时候,就不要追求青春的浪漫。换句话说,不再年轻的人追求年轻的人,是在破坏生态平衡,是暴殄天物!我甚至认为自己以前是在犯罪。我决心,今天,只以一个前老师的身份来看前学生,坚决不说过分的话!
我还记得一起在一起时,她还开玩笑说我像她爸爸。也许,她是因为爸爸不在身边,才误把我当作爸爸了。这种情节,也有代表性啊!自己不是常在网上看见这类文章吗?
正想着这些,又一辆59路公汽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批人,其中有几个穿过马路,向d打大门走来。我看见了朝烟!我莫明的激动起来!她目不斜视地过了马路,走到我的身边,但她没有看见我。我看见她的脸色非常疲倦。
我默默跟在她后面走着;她还没有回头,低着头向前走。唉,劳累让她变得如此的迟钝。她的头发都有些枯黄了,脸也变尖了一些,身体也明显瘦了,小腿也细了好些。我隐隐有些心痛。
我快走两步,然后猛地回头:“咳!”
“是你?”她一抬头,眼睛里露出一丝的惊喜,不过很快回复了平静。我很悲哀。
“到武昌有事,顺便,来看看你。”我说。
“哦!”她淡淡地说,没有半点电话里的激|情。
我们都没有话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默默地走着。穿过图书馆面前的小广场,走到了运动场,我突然想流泪。去年国庆节的晚上,我们靠着运动场的铁栅栏热吻,而今天,只像两个平常的朋友;甚至,还不如。我明白了,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倾诉,而当我来到她身边,有可能打乱她的部署的时候,她就不欢迎了;至少,很难为情。
“我们到哪里去?”我问道。
“到食堂吃饭。”她低声说。
我们默默走进了去年吃饭的食堂,更巧的是,去年坐过的位置还空着;不过,我们都没有坐过去,而是换了一个位置。历史,不能重演啊!
她买来了了两份饭菜,比去年的更丰盛。我却吃不下去,看着她吃。她狼吞虎咽,吃得很多。她能吃的特点,倒是一点没变。
“我一天,才吃这一顿,外面的,太贵。”快吃饱了,她终于抬头解释了一句。
“何必这样拼命呢?”我说。
她没有接我的话,而是继续她的思路:“我早晨5点起床,6点到这里坐公汽,7点到张xx家,在她家楼下吃一个烧饼,然后到她家上课;上到9点,在下来换车到汉阳李xx家,从10点钟开始上课,再回到洪山广场附近的外文书店,在那里百~万\小!说,并在楼下的快餐店吃一碗面,在那里休息,要到3点钟才能去胡xx家上课,因为他们家中午都要休息;最后,到了5点,我才能坐公汽会d大,吃一顿象样的饭。”
说完,她看着我。
我眼里噙满了泪水,为了怕她看见,我侧脸望着别处。我不能怜悯她,因为她是一个要强的人,她自己看准的事,她就会坚持到底。她决心自己挣钱去上海,谁也改变不了她的注意;即使你给钱她,她也不会接受,甚至还会生气!所以,我也没有办法让她免于劳累。
“其实,”她又说,“我也动摇过,但是,既然下了决心,就要坚持到底;而且,我的钱也凑得差不多多了。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祝贺你!”我真心实意地说。
“我自己也感到自豪!”她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笑容。
03:33
第四十七节麻木中的一段生活
从武汉回来之后,我和朝烟就基本不打电话了。我们都有相同的感觉:无话可说。
只是她在上海的时候,用容真的短信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她们顺利到了上海。我也回了一条短信,无非是叫她注意安全等等。
其实我这段时间也停忙,因为学校在暑假补课的时候,又分了班,我不幸被任命为文科班的班主任。教过书的人都知道,说得不好听一些,文科班是学校的第三世界,师生是二等公民。我大概得罪了领导,被摊上了这么一个苦差使。在学校里,领导喜欢两种人:比领导傻b的人,比领导聪明但装得比领导傻b的人。前一种人被领导利用,后一种人利用领导。我不是两种人之列,所以很倒霉,所以当了文科班的班主任。当然当文科班班主任得唯一的好处是班上养眼的较多,但是她们的智力大多与容貌成反比,像朝烟、石榴青这样的才貌双全的凤毛麟角。我常常叹息:为什么上帝给了她们漂亮得脸蛋,却给她们糟糕的脑袋?这不,又有一个女生来请假了。
“老师,我肚子疼,要到宿舍去。”一个女生跑到讲台上,大声对我说。
我还在上课啊,郁闷!
男生们张着傻傻的大嘴看着我们。顺便说一句,这些家伙的相貌和智力倒是成正比的,都是地摊货!
我挥了挥手:“去去去。”
她就笑容满面地去了。大家也都知道是什么愿因,我就不详细解释了。
我知道,有些男生很羡慕女生,多一个请假的借口啊!
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我继续上课。谁知我还没有讲完一个成语,教室里的气氛又不对头了,大家像听了指挥员“向右看齐”的口令一样,齐刷刷地向右边的一扇窗户看去。我也向那扇窗户看去,只见一张比脸盆小不了多少的大脸贴在玻璃上,鼻子像一根压扁了的大香肠。
原来是胖阿翠!
这种人,居然来看我上课。我觉得太没有面子了,就扔下粉笔,气势汹汹地出了教室,走过去喝道:“干什么?”教室里传出一阵喝彩声。
“检查工作啊!”她神气活现地说。
我一时语塞,找不到话来反驳她―――她是教育局的科长啊!
“检查工作就检查工作,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这叫深入基层。”
“你深入吧!我不奉陪了。”说完,我就要进去了。
“且慢。”她竟拉住了我,而且我穿的是短袖t恤,也就是说,我们的皮肤是零距离接触。
我觉得自己受了性马蚤扰,气愤地说:“你要干什么?”教室里的喝彩声更高了。
“是这样,”她放低了声音,“局长过会儿可能要来听你的‘推门课’,我怕你没有准备,先来告诉你,他们还在办公室喝茶。你注意一点,听说这次要选人省里参加比赛。我走了。”
望着她肥胖,不,丰满的身体消失在教学楼的尽头,我竟有一丝的感动。
回到教室,学生们都用敬佩的眼光看着我。好像与恐龙作斗争,在一瞬间提高了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
“看什么看?继续上课!”我威严地喝道。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校长主任们陪着分管教学的副局长迤逦地来了。教导主任走在最前面,从前门进来,开了后门。局长校长从后面进来了,都很安静地听课;胖阿翠还拿出笔记本,煞有介事地记着什么。我在讲台上都想笑。
文科班的特点是比较活跃,而且他们也大概知道遇到这类事情该怎么表现,所以课堂热热闹闹,气氛活跃;我也拿出了看家的本领,把自己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局长也不断地点头、微笑。胖阿翠还抽空小声地对局长说些什么,局长也点头不止。
我也对她有些感激。不用说,她是在为我争取出名的机会。我知道,不要说在全市,就是在学校里,到外面讲课的机会根本就轮不上我,这倒不是水平的问题,而是其他的因素使然。今天有领导来听我的课,自然是她的功劳。
说实话,我并不排斥出名,因为我想,一个人人影响力大了,说话自然有点作用。我对现行教育制度恨入骨髓(请参阅我的另一部小说《中国式教育》),总幻想有一天将它砸个稀把烂!
哎哟,话又扯远了,还是回到现实中来吧。我讲完这节课后三天,教育科学研究院就打电话来,叫我做好课件,准备9月份代表b市参加全省青年教师优质课比赛。能够到这个地方露脸,也不错。我要好好宣传一些我的主张。
我正摩拳擦掌,胖阿翠给我打电话了:“元老师,准备得怎么样了?”
“谢谢领导的关怀,正努力呢!”我嘻嘻哈哈地说。
“不要损我了,我是说正经的呢!”
我想起她那天在王记发追悼会上的发言,就说:“我知道你正经,我也不是开玩笑啊!”
“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你什么时候认真过?”
她这话倒是真的。
“这回,我一定认真,绝对不辜负领导的希望。”我想严肃一些,就是t严肃不起来。
“我不和你贫了。你要抓住机会―――这个机会可不是年年有的,过了35岁,就难了。”
“难什么?娶不了老婆?”我笑道。
“我知道你可以娶好多老婆―――我是说你再过几年,就难跳槽了。”
“我还往哪儿跳?”
“你没有我对你真诚。我知道你不想在b市呆,给你找机会出名,增加跳槽的筹码。你还装糊涂!”她显然有些不满。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实事求是地说,我真不想死在b市这个地方;但是,到了别的地方,我又能做什么?教书,只有你在中国,都是一样的,你不能发挥自己的思想!
“我也知道你是在帮助我,我一定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我敢保证,这是我对她所说的最正经的话。
“你自己看着办吧!”她倒没有了热情。
郁闷!
过了两天,三狗沮丧地来了,一坐下,就问:“有啤酒吗?开一瓶!”
我慌忙给他开了一瓶。他仰起脖子,“咕咙咕咙”一口气就灌了下去。
不用说,他遇到了倒霉事。我又开了一瓶,递了过去,问:“还要吗?”
“你td怎么这么狠,不问一句话,就给酒我喝?想把我醉死呀?”他把酒瓶重重地搁在桌上了。
“我还能说什么?瞧你这倒霉相,就知道没有好事。”我说。
“你说,”他自己呷了一口啤酒,“我对她怎么样?她在家里不上班,我把工资全部交给她,抽烟的钱还向她申请。”
“不错不错,不过,这是你们人民内部的矛盾啊,跟我说有什么用?”我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以及偷人养汉的事。一言以蔽之,我最讨厌讨论别人的私生活。
“不跟你说,跟谁说去?我就纳闷了,她居然也有网友,还眉来眼去的!”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自己,和多少女人睡了,你说说?”我挖苦道。
“我承认,我和很多女人睡过,但我睡完之后,抽起家伙就走人,从来不留姓不留名,不留后遗症。哪像她,还整天发短信,视频什么的?”
“人家只是虚拟的,哪像你,真枪实弹的?我看你是杞人忧天!”我笑着说。
他又呷了一口,盯着我说:“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心的出轨比行为的出轨更可怕。”
天哪,他这是什么逻辑?
“我可不管你们的事情。反正你自己首先就不是好鸟。”我冷笑着说。
“你也管不了。我只是和你研究一下,我和他离婚的可行性有多大。”他直勾勾地看着我。看他那样子,好像我就是一瓶啤酒,他随时可以喝下去一样。
“我看你是无聊得无可救药了,现在还兴离婚?你去找个网友,不就扯平了?”
“你让我和她一样堕落?办不到!”似乎他是一个是否高尚的人。
“你们离婚了,谁养她?”我想了一会儿,问道。
“就是这个问题困扰着我,我的这点财产都给了她,也维持不了她几年的生活啊,”他也叹了一口气,“如果我中了500万,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你真是多操心,她离了你,就会饿死?不是有网友吗?”我挖苦道。
“你td真的希望我离婚哪?”他气愤地说。
“所以,你还是回去吧!”我把他推出了门,猛地关上门。我可不想让我的住处成为他离婚的策源地。帮别人离婚出谋划策,是要断子绝孙的。
三狗走后,我的心情莫明的坏起来。
婚姻,到底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一次资产组合,而不是感情的组合?
想三狗,当初为了追他的这个老婆,硬是放弃了一个有三处房产的富婆,让这个“秀子”以零资产的条件和他组合了。为此,他还受到了老刘的严肃批评:“我看你是昏了头,和这样的人结婚,将来怎么过?那个有钱的女人,不就是大你5岁吗?小龙啊,你这笔买卖做得太差了,太差了。”
“不是啊,大哥,秀子是以她的无形资产来和我组合的。她不是没有资产啊!”三狗狡辩道。
他所说的“无形资产”,是指秀子的容貌。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在我的朋友之中,没有谁的老婆、女朋友甚至包括情人,长得比秀子漂亮!
“相貌能当饭吃?这满街的老太婆,哪个没有年轻过?没有如花似玉过?”老刘居然说出了这番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话,我对他的敬意指数立即上升了一个刻度。
“不是这个意思,”三狗解释道,“我养着她,在她面前就有绝对权威。”
但是三狗没有想到,秀子通过与他的“资产组合”,实现了空手套白狼的战略目标,转而实行反攻了。郁闷啊!
这样一想,我竟觉得自己比他幸运一些:谢红叶是堂堂正正地去投奔“成功男”的,并没有像秀子这样暗度陈仓。而且,也不让我为她的生计发愁。至少,她能养活自己。
想到这里,我又愉快起来,又全神贯注地准备我的课件了。现在讲课比赛,都要求使用多媒体,都要求把课堂弄得像《幸运52》或者《非常6+1》,我对此深恶痛绝,但是我又改变不了这个游戏规则,只能适应它。
我是不是已经堕落了?
03:37
第四十八节朝烟意外的来看我了
晚上,我正在做课件,朝烟竟打来电话了,我很吃惊,因为我们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联系了。我更吃惊的是,她说她要回b市“请你吃饭”。
“是不是散伙饭哪?”我现在基本麻木了,所以说话也慢慢恢复了痞子本色。
“不是早散伙了吗?只是回来看看你!”在电话里,她的舌头也伶俐起来。
“是这样啊,那我也不好拒绝了。”我口里这样说,心里却非常矛盾,一方面可望看见她,一方面又不想见到她,因为每一次见到她,必须从她离开我的那一刻开始,忘记她,计算不见她的时间。总之,每一次见面,都是一次新的忘却的开始;而忘却的开始,又是非常痛楚的。
“好吧。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作准备。”
“你不用准备了,我只请你吃顿饭,马上就回武汉。”
“是这样,那你自己决定吧!”我冷冷地说,并且挂上了电话。
说实话,我不希望她回来,真的,这顿饭好像是我们断绝交往的仪式。此后,我再也没有资格思念她了,她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做自己想做得事了。
算了吧,这一天总会来的。我又埋头做课件了。
第二天中午,她在车站打电话,说她已经到了b市,让我去她家吃饭。
“你家怎么吃?还是找家餐馆,我请你吧?”
“我叫你来,你就来。不要罗嗦,我马上就要走,你快点去。我还有10分钟到家。”她的口气不容我商量。
“好吧。”我也不想让最后一次见面以争吵的形式来结束。
20分钟后,我已在她家门口了,虽然我有这房子的钥匙,但为了尊重她的主权,我并没有自己开门,而是有礼貌地敲了敲门,她很快开了门。
“你不是有钥匙吗?”她奇怪地问。
“哦,忘了带了。”我随便说了一句。
她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她,都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话,有些尴尬。不过,我发现她比上次看见时更黑了,头发剪短了,但仍很干枯。我鼻子里酸酸的。
“上海怎么样?”我终于找了个话题。
“还可以吧。我们也是走马观花的看看。”
“看了哪些地方?”
“东方明珠,南京路,到复旦看了看。”
“哦,感觉还好吧?”
“还可以。看见那里的时候,我很紧张,不知3年后自己该怎么办。”
“还有3年,你有这么优秀,会有美好的前途的。”
“不一定,现在的大学生太多了,像我们d大的,根本拿不出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惭愧,去年暑假填写志愿的时候,她是为了我才填d大的,从后来公布的分数线看,她完全可以读复旦。
“争取考个好一点学校的研究生吧。”我安慰道。
“也只有如此了。哎,我们吃饭吧。”
“吃什么饭?你家有什么吃?我请你到街上吃吧。”我笑着说。
她从厨房提出两只塑料袋,说:“我们的饭在这里面。”就开始打开塑料袋,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烧鸡,鸭颈,花生米,牛奶。怎么样,我们吃吧?”
我苦笑道:“这怎么吃?你回来就为了请我吃这个?”
“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嘛!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暑假给我打这么多电话。你不吃,我吃。”
“我吃不下去。”我觉得,这像死囚吃最后一顿饭。
“不要这样,好不好?”她看着我,几乎在哀求。
“我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吃不下去啊!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凄婉,就这样说。
“你多少也吃一点哪!”
我扯过一片烧鸡,放进口里嚼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但是,如果我不吃,就是不承认我们已经结束,就会给她增添心理负担。
“味道怎么样?”
“很好。”我坚强地说。
“尝尝这个。”她又递过来一只鸭颈。
我最讨厌吃这个,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就接过来,啃了几下。
她如释重负。
“好热。”她说。
我这才注意到,电扇没有打开。
“没有电,也没有水。我妈清明节回来过一次,把这些全部报停了。”她无奈地说。
“坚壁清野。”我说。不过,我怀疑,这是她要迅速离开的原因。
“你们还在补课吗?”她问。
“是的。”
“比较忙吧?”
“嗯,和以前一样。”
“哦。”
我们又找不到话说了。我看了看表,4点,就说:“4点了,你什么时候走?”
“哦,4点了?那我该走了―――这些没有吃完,怎么办?”
“你带回去吧。”
“我怎么带回去?路上就会馊;即使路上没有馊,到学校也没有冰箱。你带回去吧。”
我不愿带,我不想一个人吃这些令人心酸的东西,就说:“那就扔了吧。”
“扔就扔。”说完,她就开始收拾起来。我坐在满是灰尘的椅子上,偷偷地落泪。此时相别,今生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呀?
“走吧。”她很快收拾完了,站在我面前说。
我怕自己的泪痕被她看见了,就不看她,只看地面,说:“走。”
我站了起来,再一次看了看这间我永远不会再踏进来的房子,看看那熟悉的吊扇和木椅,还有那老式的鞋柜。
然后,我们出了门。我走在前面,让她锁门,因为她是主人。
下了楼梯,她还提着塑料袋。
我问:“怎么不扔掉?”
“舍不得。”她低声说。
“哦。”
我们出了机械厂,到了公共汽车站。我说:“我送你到车站吧!”
很快来了一辆公汽,她却站着不动。我说:“上去啊!”
她还是不动,望着对面的广告牌发呆。
公汽开走了。
我靠近她,低声说:“怎么不走啊?”
她抬头看了看我,眼里满是泪水。
03:42
“不要紧,我们还是好朋友。”我这样宽慰她,但我自己也知道,情人是永远也成不了朋友的。
她低声说:“我还想到你的房子里去看看,可以吗?”
我的心一颤:我的房子?给我们带来无数欢乐的房子?我也有半年没有进去了啊!
“好吧。你不怕回去晚了吗?”
“不会的,7点钟还有车去武汉。”
我们打的向b市一中驶去。
“咳,半年没有看见b市,还怪想的。”她把脸贴着车玻璃,感叹道。
“呵呵,你现在衣锦还乡了吧?”我强作欢颜开玩笑说。
“说什么啊?”她回头看着我,皱着眉头。
“开玩笑啊!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这时候,谁和你幽默啊?”她又望着窗外。
我觉得自己的幽默真不是时候,也看着窗外。其实,我也不是耍贫嘴,只是不想让气氛那样悲凉啊。我宁愿一个人找个地方哭,也不想让她看见我皱一下眉头。
窗外依旧炎热而繁华,车水马龙。去年的这个时候,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整天穿走在大街小巷里,品尝着小城的人情世故,喜怒哀乐。今年,我们就快成陌生人了。是去年她太幼小,还是她今年太成熟?我不得不对自己的判断力表示怀疑。
到了校门口,下了车,她犹犹豫豫地说:“要不要分开走?”
我凄然一笑:“分开干吗?老师不能和学生一起走路吗?”
“我是,怕给你带来麻烦啊。”
我心里说,你带的麻烦够大了,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们就并排着向里面走去。我们都没有说话,只看自己的脚尖。
这两天太热,学校没有补课,放假了,所以校园里很寂静,从校门口到我家,我们居然没有遇见第三个人。
开了门,一股霉味迎面扑来,我们都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这么脏?”她看着狼藉的屋子,疑惑地问。
我不知怎么说才好,忸怩了半天,才说:“我把房子租给学生住,自己在外面住。这两天学生放假了,没有收拾。”
她在每间屋子转了转,似乎明白了我在说谎,但没有拆穿;如果是以往,她知道我骗她,非狠狠地掐我的脖子不可。现在,我就是引颈受掐,她也不一定愿意动手啊!
转了几圈,她打开电视看了起来。我站在旁边,不知道做什么好。
“你去弄点水我喝啊,渴死了。”她抬头对我说。
我慌忙到厨房灌了一壶水,烧起来。过了一会儿,水壶里的电阻丝就“咝咝”地响了。我盯着水壶,想象着以前我们在厨房里,我炒菜她抱着我的腰时的情景,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这样的日子,成了永远的记忆了。
“快过来,陪我说说话呀!”她在客厅喊道。
我慌忙揩干眼泪,走了过去。
“坐下来呀!”她拍了拍沙发。
我勉强坐了过去,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仿佛身边是一个陌生人。
“你什么时候走?”我希望她快点走,尽管我知道,也许这一次就是永别了。
“还早呢。这电视怎么一点也不好看?”她扔下遥控器,“你赶我走吗?”
“不是不是,怕你赶不上车嘛!”
“赶不上车,就在这里住,可以吗?”她望着我,很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你愿意吗?”我心里一颤。
“不过,我们分开睡,你睡沙发。”她笑着说。只有在她那调皮的表情里,我才看见了过去的朝烟。
“没有问题――哟,水开了!”我奔向厨房。
“嘻嘻。”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元无雨,你过来!”我正在厨房里忙乎,她在卧室里高喊。
我拿着菜刀冲了进去:“怎么了怎么了?”
她瞥了我的菜刀一眼,说:“你先把菜刀送到厨房去。”
我再一次回到卧室时,她气势汹汹地踢着一只纸箱:“我送给你的东西,就扔在床底下的纸箱里?”
我一看,傻了眼,那箱子里装着她送给我的一切物品:睡衣,打火机,她写给我的所有信件,各种卡片,还有她军训时为我抢回的一枚子弹壳。而且,因为抢这枚子弹壳,她还被教官训了一顿。
“你说清楚,为什么这样对待我的物品?”她还在踢纸箱。
我忙护住纸箱,不解释;解释,也是无用的。我不是不珍惜过去,我是太珍惜了,珍惜得受不了,想将它们全部烧掉,但一直下不了决心,就放在床底下。
她翻出那张穿旗袍的照片,抹起了眼泪;那也是我们的信物啊!当初,她就是用这张照片向我表达出那个信息的。这种照片,给我带来了多少欢乐?然而,现在,它留给我们的,只有无尽的伤感。
“对不起。”我轻轻说。
“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还争论这个有什么意义?”她又把箱子推回了床底下。
我也不想再说伤感情的话了,就默默地回到了厨房。
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恨她。她以前选择喜欢我,是发自内心的;现在选择离开我,也是发自内心的。什么是真正的爱,不隐瞒对对方的感情,就是真爱。不管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是见了面就索然无味,只要郑重其事地告诉对方自己真正的感受,就是最伟大的爱情。
她现在对我没有了感觉,她也没有欺骗我,或找一些理由来搪塞,这让我感谢。
晚饭后,她说她很累,要洗澡休息了。洗澡时,她才发现没有衣服换,就喊:“把我送给你买的睡衣拿来吧!”
其实,这套睡衣我一直没有穿过。我讨厌穿着睡衣睡觉。
我拿着衣服走到了卫生间门口,不知不觉心跳加快了―――因为我有4个月没有碰她的身体了,当然,也没有看见过。但我还是很君子地说:“你把门打开一点点,我把依法塞进去。”
“哦。”她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接了衣服,又关上门。
我又看电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过了一会儿,她穿着洁白的睡衣出来了。我抬头瞥了一眼,像圣洁的贞德。她还是那样美丽,风情万种。我又想起了去年暑假我们回老家时的情景,那天她光着大面积的脊背在竹床上梳头的样子,把我的父亲吓了一大跳!
“我先睡了。”她径直关了卧室的门。
我说:“你睡吧。”
又看了一会儿电视,我不看了,因为里面演的也是悲剧―――一个男人的老婆和阔佬私奔了,这男人带着孩子到处找!我最不愿意看悲剧,我宁愿自己帮他承担痛苦,也不愿意看他受煎熬。
我就去洗澡,水正“哗哗”往头上身上淋的时候,她来敲门:“元无雨,你的电话。”
我开了门,接手机。她也看了一眼我的身体,像没事一样,又带上门,走了。
悲哀,我在她眼里,竟然和一张椅子没有什么区别了。
如果是以前,她看见我这个样子,肯定要逗一逗的。我真佩服嫖娼的人,对别人没有感情,还能够葧起来!
洗了澡,我也在沙发上睡了。为了表示我不会对她有马蚤扰的企图,我穿着长裤睡,身边架着两台电扇猛吹。家里只有一部空调,就在卧室里。
“哎哟,哎哟!”突然,她在卧室里呻吟起来。我慌忙爬起来,冲进卧室:“怎么了?”她却单脚落地,在跳,边跳边说:“抽筋,脚抽筋。”
我忙扶她坐下,问:“怎么抽筋了?”
“我也不知道。”她边传喘气边说。
“我给你揉一揉吧!”我试探着说。
她把脚伸了过来。
多么熟悉的脚啊!洁白,匀称,充满弹性。
我揉了一会儿她的脚背,问:“好了一些吗?”
“没有没有,你放下来,我还要跳。”
说完,她又扶着床沿,单脚跳了起来。我几乎想笑,这是哪门子治抽筋的法子呀!
看她跳得满脸通红,我说:“别跳了,躺会儿就好了。”
她低声说:“你你能陪我躺会儿吗?不过,不能欺负我。”
“没有问题,”我笑着说,“不过,你也不要欺负我。”
“讨厌。”她这语气我太熟悉了。
我们并排着躺下了,我感到心跳突然加快了。天哪,这样躺在这里,不碰她一下,我受得了吗?
我发现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突然,她拉过我的手,贴在她的胸脯上。
“你不是说。。。。。”我愚蠢地问。
她翻身起来,压住了我。
03:47
第二天早晨,我们很晚才醒。她又像小猫一样,偎依在我怀里。
“其实,”她笑着说,“我昨晚根本就没有脚抽筋。”
“那是什么?你装得那样像?”
“是底下流了好多水,把睡衣都粘住了,不舒服。”她不好意思地说。
原来如此!
“我这几个月连例假也没有过去有规律了,”她似在自言自语,“有时早几天,有时迟好几天。”我知道,她是说,她这几个月并没有放纵自己。我心里稍稍好受一些。虽然她迟早会成为别的男人得妻子,但至少此刻她并没有欺骗我。
“哦,你要注意,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
“你睡吧,我去买早饭。”我说。
她拉住了我,说:“躺一会儿吧!”
我就躺了下来。
她凝视着我:“你找过别的女人没有?”
“这和你有关系吗?”我笑着说。
“只是好奇而已,我知道男人都这样。”
“知道了,还问什么?”
“你果然像我想象的那样无耻。”她气愤地说。
其实,这几个月我没有正儿八经地碰过一个女人,但我不想和她说;和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难道这样可以让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