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捆绑在那张窄床上,那个叫朱娟娟的女孩,发着烧替代了她——睡在窄床上。
然而,一个中年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经带着她步入了舞池,她麻木的舞步被他带入了舞池的中央,灯光越来越暗淡,几乎像是被夜色所笼罩中跳舞,这是一支抒情的快步舞,李叔把她带到池中央,她感觉到李叔的手托着她的腰,另一支手在她的指尖上摩挲着。
她痉挛了一下,那麻木的被动的舞姿突然被一个中年男人手的摩挲唤醒了,她抵抗的方式是痉挛,但这没用,中年男人似乎更愿意面对她的痉挛,同时越来越贴近她的身体,她把头往后仰去,她希望离他越来越远,但是这不可能,因为一支舞曲还善未结束。
母亲的男朋友竟然在舞池中勾引她的女儿,当他更放肆而大胆地想贴近她青春的身体时,一支舞曲已经结束。他松开了手,因为灯光突然亮了许多,另一支欢快的舞曲即将开始。萧雨抑制住了自己身体中的全部痉挛,这似乎仅仅为了她的母亲,她抑制着自己的厌恶,回到母亲身边坐下来。直到如今,她都还没有看清楚母亲男朋友的面孔,然而,此刻,一张面孔在她眼前晃动着。
当许多年以后回忆起这张面孔时,她才想起了一个词汇:虚伪。然而那一刻,灯光下那张脸渐渐地向着母亲的脸靠近,好像他在证明,他对母亲的感情,而在几分钟前,他还在勾引母亲的女儿。
年轻的牙科医生
萧雨走出了舞池,她想给凯打电话,然后回房间睡觉去,她刚离开舞池,一个影子就来到了她身边,她想起来了这是那个青年,当她站在暮色中哭泣时,青年曾经来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包面巾纸。
“我可以陪你走一走吗?”青年问道。她抬起头来看着青年,她很想拒绝他,她并不认识他,对她来说,他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然而她的目光与他的双眼相遇了,他的眼神那么真挚地望着她,正等待着她的回答,她说她要给一个人打一个电话,他说可以用他的手机打,她摇摇头说她要用旅馆的磁卡电话打,青年人点点头。
她在打磁卡电话时,青年人站在她不远处,正在等她。现在她期待着凯的声音在电话中出现,这几乎是她今晚最大的愿望了,也是最温馨的希望了。人是需要在希望之中把时间往前延续的,她从出门旅行时,就希望不断地听见凯的声音,然而,凯是那么难以寻找,即使是惟一的一次通话,凯也在讲述那个发烧的女孩……
电话已经关机,仿佛道路突然被堵塞起来了,然而真正被堵塞起来的是她的胸口。她可以抑制住对母亲的男朋友的厌恶,然而,她却无法抑制住自己的胸闷。就在这样的时刻,站在不远处等待她的青年男子有了机会,她走在青年旁边,开始了散步。她的胸闷被夜风轻轻地吹拂着,他和她其实都住在一座城市,不过,他已经大学毕业两年了,他让她猜他现在的职业,她恍惚地一笑,她的胸闷似乎就在这一刻突然结束了。
她没有猜出他的职业,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猜,从夜色之中看上去,他好像是大学校园中那些年轻的讲师,事实上他的职业是牙科医生,大学毕业后,他开了一家自己的牙科诊所。他说:“如果你今后牙痛来找我,好吗?”她笑笑,从出生到现在,她的牙好像从来就没有痛过。
散步的范围很小,这是一座环形山坡似的旅馆,青年告诉她,山坡下是一座小城,旁边是很有名的一座森林公园,人们住到这座旅馆来,大都是来欣赏森林公园的风光。他还告诉她,他过去跟女朋友来过这里,但他的女朋友一年前的这个季节出车祸离开了整个世界。她的心抽搐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他,在他平静的脸上只看见一种淡淡的哀愁。
夜好像已经很深了,他把她送到房间门口,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萧雨目送着他的背影,她的胸闷已经消失了,然而另一种情绪却开始缭绕着她,她站在窗口目视着夜空,在这里可以看见星空,就像儿时父亲带着她到爷爷奶奶的乡村去,躺在草垛上看见的星空一样深远、辽阔。
自己胸脯上的花纹
她没有想凯和那个躺在窄床上发烧的女孩,她只是看着星空,幻觉之中好像看见了另一个女孩,她与那个女孩没有联系,然而,因为出现了一个青年,她知道了一个女孩,不久之前从世界上消失,而她消失的方式就是车祸,她看着星空,仿佛看见那个女孩从星空中坠落到地上,那个女孩连疼痛也来不及感应一下就很快地消失了。
母亲在敲门,因她没有反应正叫唤着她的名字,她把打开,母亲和李叔站在门外,母亲拍了拍她肩膀说:“萧儿,你到哪里去了,李叔还说想跟你再跳一支舞”,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看李叔,她的身体从在舞池之中时就在抗拒他,而她的心里也正是从在舞池中时已经开始厌恶他。然而她得抑制住这一切,为了她的母亲。
不能把她对母亲男朋友的那种厌恶情绪表现出来,也就是不能把母亲男朋友在舞池中勾引她的过程表现出来,因而,那一刻,在被一支舞曲所环绕的过程之中,她已经抗拒,她已经产生了厌恶,而这一切都将成为秘密,一个不愿意公开的厌恶——将成为她生命中最大的阴影,让她独自承担下去。
当她掩上门,她才清楚一个现实:而这个让她厌恶的人竟然是母亲的男友。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就是母亲即将结婚的那个男人。现在,母亲和她的男朋友就住在隔壁,她开始同情母亲了,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跟一个勾引她女儿的男朋友同居一室呢?
她开始洗澡,只有洗澡让她想起母亲的花纹,她把衣服一层层的脱干净,赤着脚站在浴缸中沐浴。她喜欢泡沫,每当泡沫充满全身时,她就会闭上双眼。她没有见过大海,然而她可以想象自己置身在大海的潮汐之中,她在潮汐之中涌动,而当泡沫离开她身体时,她正面对着水蒸汽和镜面之中的身体。
她想起了母亲的捰体,她没有想到看见母亲的捰体时同时也看见了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的性姿势,这个姿势就像一圈又一圈环绕在镜头上的胶片般混乱不堪地悬挂在她眼前。她看见了胶片中的花纹,那是母亲在性生活中用身体的激|情呈现在眼前的花纹。
她还看见了吴豆豆的捰体,每当宿舍熄灭灯光,吴豆豆总是最后一个人脱衣上床,她揭开了一层层衣服,所以,当吴豆豆有一天告诉她说,吴豆豆既是简的恋人,也是简的模特时,她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讶。
在凯的工作室里她还看见了模特弥米,她的出现就像一个童话,她毫无羞涩地面对着墙壁脱衣,她可以赤裸着在工作室走来走去,而她的私|处显露出来,她似乎对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感觉,难道仅仅因为她是模特吗?
凯又一次出现了,那窄床使她和凯合衣而睡,他们手牵手睡觉,然后凯出门了,凯带回了一个女孩,一个叫朱娟娟的女孩,发着高烧,占据了她和凯的那张窄床。
此刻,她是多么希望听见凯的声音啊,她在充满水蒸汽的浴室中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胸脯上的花纹,它像是从两只石榴上显现出来的花纹,而她的内心却充满期待,一定要在入睡之前听见凯的声音。
她披上浴巾,两条白色的浴巾就这样在她的身体严密地裹了起来,然后她趿上旅馆里的白色拖鞋拉开了门,此刻旅馆里看不见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一个被凸现出来的世外桃园,而她是多么希望电话啊。
磁卡电话悬挂在墙壁,在那一刻,似乎给她带了最明亮的声音,她拨通了电话,谢天谢地,凯没有有关机,凯的声音显得有些支支唔唔,凯说:“萧雨,你在哪里?”,“我住在旅馆里……”“娟娟仍在发烧,我在守候她,她说她感到很害怕,所以,尤其是在夜里,我得守候在她身边……”声音弱了下去,好像电池已经干枯了,萧雨的心就像水中的浪花一样撞击着。
一幅图景又一次再现出来:一个叫朱娟娟的女孩仍然在发烧,而凯就守候在她身边,这是一个被夜色所笼罩的时刻。萧雨想着凯,她弄不明白,凯为什么非要把那个叫朱娟娟的女孩带回他的老房子,一个仅仅是萍水相逢的女孩,一个出现在火车上的陌生女孩,难道仅仅是因为凯对那个女孩的同情心吗?
她全身裹在浴巾中,感觉到了一种寒冷。一个人影突然来到了她身边,他就是青年牙科医生,他神经质地问道:“你好像怕冷,你病了吗?”,她突然发出了同样神经质的追问:“你为什么总是跟踪我?这是为什么?”“因为我想这样做,因为我想看见你,我不希望你消失……”两个人面对面地僵持了几分钟,青年牙科医生说:“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她掩上门藏进了被子里面,然而,她突然听见了一种声音,是从隔壁房间中传出来的声音。她似乎又再次回到了另一个空间,她因为回家取像机而打开了门,那风暴一样的声音几乎湮没了她。
母亲的声音抑制不住地与另一个男人交织在一起,从寂静的夜里越过墙壁到达了她耳朵边缘,她被这声音分裂着。她开始又一次想念凯,她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像吴豆豆一样把自己变成捰体交给凯。奇怪的是凯为什么又把自己同时也变成捰体交给她,难道是因为缺乏爱的激|情吗?
然而,在静谧的夜里,她知道体内的激|情已经在流动,只是没有人用风暴似的声音把她的衣服撕开。她想回到凯的身边时,她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体献给凯,想着这样的情景,她又一次感到她的私|处变得潮湿起来了。
告别
在以后的三天时间里,母亲好像都离不开男朋友,他们往往会消失在森林公园的深处,而萧雨身边始终有一个青年陪伴她,他就是青年牙科医生,他始终在她身边,从她睁开双眼感受到另一个明媚阳光的一天降临时,她把头探出窗外,青年牙科医生就站在窗下的一棵槐子树下仰起头看着她的窗户。
母亲敲开了她的门,她的母亲好像是从风暴中刚醒来,她的双眼仍然洋溢着情欲未尽的东西,当然,萧雨还不能感受这种东西,有一点她感受到了,母亲很幸福,母亲好像已经忘记了一切不快乐的东西,难道那个叫李叔的男人真的能给母亲带来如此幸福的色彩吗?
当她走在森林公园的路上,青年牙科医生刚出现时,母亲和李叔就朝前消失了,仿佛想把空间留给他们。萧雨目送着他们的背景,经过了一夜的清醒或不清醒的梦境的折磨,她已经决定回到城里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凯,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做这件事情。
青年牙科医生走在她旁边,她仍然在想着凯,而青年牙科医生也许也在想着他已经离开人世的女朋友,开始的时候,他们很少说话。森林里出现了一座独木桥,没有别的路可走,必须从独木桥上走过去。牙科医生看了看萧雨,把手伸了出去,萧雨本想独自走,但面对那座独木桥时,才感受到了晕眩。她不得不把手伸出去,青年牙科医生把她的手牵住了。除了凯之外,这是第二个男人牵着她的手。
在悠颤的独木桥上,她突然感到恐惧,她从小就有恐高症,事实上独木桥并不高,只是她从小在城市长大,很少经过这样的桥。青年牙科医生好像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害怕,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依偎她的身体。
终于走完了独木桥,她本能地把手从他手中退出来。她又开始想念凯,她本能地想在青年与她之间保持一种距离,然而,她却不可能离开他,因为母亲有她自己的男朋友,而她是孤独的。
她想,应该让凯也来,如果凯一同来旅行,他会愿意吗?凯会放弃对那个发烧女孩的照顾吗?凯愿意陪她来旅行吗?似乎一切都是未知之谜,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产生了一种无法说清的嫉妒,对那个躺在窄床上女孩的嫉妒使她胸闷。
青年牙科医生说:“你好像有心事,需要我帮助你吗?”她回过神来了。她看着青年牙科医生的眼睛,她之所以信赖他,让他在自己身边,是因为他看见了他那双真诚的眼睛。所以,在这样孤寂的旅途之中,她愿意跟他成为伙伴。因此,她和她就这样在森林公园中行走着,准确地说是在穿越森林中的明媚阳光,这个世界与大城市完全隔离开去,当她坐在一只林中的秋千上时,她终于发出了清亮的笑声,也许直到那一时刻,她才忘记了凯的影子。
直到暮色上升,她才想起给凯打电话。凯发出声音时总是在讲述那个女孩发烧的故事,他没有问她在哪里,总之凯的声音显得不是太流畅,更多的是支支唔唔。萧雨放下电话,她感觉到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她看不见凯的生活,旅行隔离了一切。
母亲正在与李叔告别,这是一个清晨,她醒来后站在窗口,往下看去,她看见了母亲。母亲似乎穿着睡衣,李叔站在母亲身边似乎在说什么,萧雨又想起昨夜从母亲和李叔的房间中传来的声音,她想,如果每一面墙壁都这样不隔音的话,那么住在旅馆中的人们会不会因此而发疯,她不知道发疯是一种什么状态,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性高嘲是什么,很多年以后她才享受到了性高嘲,她才想起了母亲的欢叫声,她才理解了母亲为什么和男人过性生活时总是抑制不住的欢叫,好像是风暴之声。
她是用被子蒙住头才勉强进入睡眠的,一个几乎被窒息了的夜晚剥夺了她睡觉的舒服。而现在,当她看见母亲和李叔告别的场景,她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轻松的快乐。
母亲突然穿着睡衣扑进了李叔的怀抱,在所有她见过的与母亲有关系的场景之中,这个情景是最有动感的,母亲的身体扑进李叔的怀抱,只是一个刹哪就显示出了母亲的虚弱。
李叔拍拍母亲的肩膀,母亲的身体离开了,母亲趿着拖鞋,李叔打开车门,一辆黑色轿车突然抽动了一下,就像固定不动的人体向左向右移动了一下,母亲突然用双手蒙住了面颊。直到轿车开走了,母亲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有几分钟后,母亲才松开了双手。
萧雨敞开了门,她想前去安慰母亲,当母亲用双手蒙住面颊时,她知道,泪水一定浸湿了母亲的面颊,她想前去安慰母亲,对母亲被离别之苦所折磨的痛苦,她突然升起了怜悯之感。母亲趿着拖鞋上楼来了,已经与她迎面相遇,母亲一把牵住她的手进了她住的房间,然后把门关上。
母亲说:“萧儿,你是不是站在窗口看见了我与你李叔告别的场景……既然你已经看见了,我就告诉你母亲和李叔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五年前,母亲一个人去旅行,还记得五年前吗?母亲突然对你说母亲已经买好了车票……故事就是在那次旅行中开始的,我无意之中住进了一座旅馆,因为孤独遇见了李叔,他邀请我跳舞……他的舞跳得好极了……我们相爱了,然而这场爱情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他是一个有职位的人,一旦我和她的故事被他妻子知道,那么他妻子就会闹事,萧儿,你还不知道,世态有多复杂,多少年来,李叔只能与母亲秘密来往,他远在另一座城市,离我很远,我和他的故事当然可以秘密地进行下去……然而,母亲要结婚了……母亲决定结束与李叔的故事,这是我和李叔最后一次约会,也许今后我和李叔再也不会见面了……”
很显然,这个故事并没有感染着萧雨,因为她不喜欢李叔,从开始与李叔跳舞的时刻,她就开始讨厌他了。也许,如果没有那支舞曲,如果她不和李叔跳舞——她会被这个故事所感动。
李叔的身体紧贴过来的那一瞬间里——她充满了对这个中年男人的厌恶,然而这种情绪不能表露而出,也许她要背负一辈子,因为母亲是这个中年男人的情人。
萧雨没有像自己所想象中的那样前去宽慰母亲。她的眼睛里交织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她为母亲离开了那个男人而高兴,尽管她的记忆深处已经承载着对母亲情人的厌恶,然而她知道母亲已经不可能再与那个男人会面了,母亲就要结婚了。
母亲终于回房间脱下了睡衣装进箱子里,当母亲出来时拎着箱子对萧雨说:“萧儿,走吧,剩下的旅行是属于我们两人的了。”当萧雨刚想钻进母亲的车厢时,那个青年牙科医生来了,他伸出手来握了握萧雨的手,然后把一张名片递给了萧雨,他说他要回去了,因为诊所已经关门好几天了,他希望能够在回去不久就能见到萧雨,萧雨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个青年牙科医生的真诚的眼睛。
在以后的一个星期里,萧雨陪着母亲开始了两个人的旅行生活,尽管她想急切地赶回去,然而她还是善始善终地陪着母亲。一周以后,当母亲驱着车回到那座城市时,已经是又一个被暮色所笼罩的时刻,母亲驱着车回了家,她洗了一个澡,然后对母亲撒谎说她今晚想回学校去住,母亲同意了。
她的灵魂从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就在奔跑之中,她想尽快地赶到凯的老房子里去,一路上她已经无法忍受倾听到凯在电话中那支支唔唔的声音,还有凯讲述发烧女孩时的声音,她想在这样一个刚下过雨的晚上前去寻找凯,她想在这样一个晚上把自己的身体献给凯。
光洁的捰体
灵魂使她乘着公交车到达了老房子,她穿过窄小的巷道,来不及去伸手抚摸墙上的花纹,然而,她却站在窄小的巷道中开始掏钥匙,如果凯的门上了锁,她就启开门,她会坐在那张窄床上等待凯,在这个时刻中,她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个发烧中的女孩的存在。
门没上锁,只是像以往一样关闭着,还没插上木栓,她轻轻地推开了门。离凯越来越近的喜悦变成了颤栗,因为想把灵魂和身体都献给凯,因为想看见身体在那张窄床上的花纹,那由灵魂蜕变而出的花纹。
她上了楼,因为楼下或楼上都有灯光,有灯光就证明凯的存在,这存在是令人颤栗的,萧雨又看见了格子窗户,里面亮着灯光,而且还有声音,是一个女孩子格格格的笑声,那悦耳的笑使萧雨忍不住另一种颤栗,然而,她还是往格子窗看了一眼,她看见一个人捰体站在一只木盆中,好像是在沐浴。
凯出现了,凯原本就一直存在,他一直存在于那只木盆周围,凯存在于那个捰体的周围,凯正站在木盆前帮助那个捰体的人洗澡。凯的手里捧着白色的泡沫在往那个捰体身上摩擦,凯不住地说:“娟娟,你的捰体真漂亮,你知道你的捰体有多漂亮吗?”一盏灯光从空中垂悬而下,照亮了那具捰体,起初是白色的泡沫,后来泡沫渐渐地不见了,剩下了光洁的捰体,凯突然把那具捰体抱起来放在了那张窄床上。
凯端着那只木盆出来了,直到此刻,萧雨才回到了现实之中,而刚才,当她把面颊贴在格子窗上时,她似乎是在看一场雕塑表演,她被一个人捰体身上的白色泡沫湮没了,她被那双男人的手在泡沫中摩擦起伏的状态湮没了视线。
直到凯把那个光滑的捰体抱起来放在了窄床上时,她才如梦惊醒,而这一刻,也正是凯端着木盆出来的时刻,她尖叫了一声就开始跑起来,她绊倒在楼梯上,爬起来后仍然在跑,当她跑到那条小巷中时,一双手臂把她攥住了。
是凯攥住了她的手臂,凯追上了她,凯喘着气,不想解释他的生活,只想把她的身体挡住,两个人就在窄小的巷道中挣扎着,萧雨感觉到自己的胸正在摩擦着身后的墙壁,那布满花纹的墙壁——正在撞击着她小小的两只ru房,而她的脊背正碰撞着凯的胸脯,尽管如此,她突然感到身体中的有一道花纹正在受伤,已经出现了受伤的痕迹,所以她必须跑出去。
不知道是谁给予她的力量,她终于挣脱出了凯的怀抱,是她身体中绽开的花纹给予她了力量,总之,她已经跑出了凯的怀抱,跑出了那条小巷,跑到了夜色之中去。
她追上了一辆末班车,她的灵魂空了,她像匹受伤的马鹿一样只想蜷曲起来,蜷曲在世界的尽头,然而,所谓世界的尽头是无法看见的。末班车也不可能把她送到世界的尽头,蜷曲起身体痛哭一夜。她在回家或回学校的选择中最终选择了回家。在那个晚上,当她回到家时,母亲竟然穿着一套白色的婚纱在宽大的客厅中独自走来走去。
母亲的婚礼
她被披着白色婚纱的母亲的形象所完全罩住了。母亲很久以后才感受到她的女儿回家来,正在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她走过来,母亲的脸是灿烂的,而眼神却是忧伤的,母亲解释说,她的第一次婚姻没有披过婚纱,甚至连婚纱都没有幻想过就结婚了。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没有披过婚纱绝对是一件悲哀的事情,所以她这一次一定要披着婚纱做新娘。母亲问萧雨她披上婚纱像不像新娘,萧雨迷惑地点点头,她觉得世界并没有尽头,母亲在披着婚纱,而凯已经为那个叫朱娟娟的女孩沐浴过,那只古老的木盆,她在凯的房间里从未见到过,凯的老房子里没有沐浴室,她过去曾经想凯洗澡是一件麻烦的事情。然而木盆出现了,那只木盆也许是凯为朱娟娟而准备的,当萧雨目睹凯为另一个女孩亲自沐浴时,她的生命中最戏剧性的场景已经在她身体中留下了第一道花纹。
一个星期以后,母亲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婚礼是在一座饭店举行的。萧雨不得不参加婚礼,虽然她并不愿意参加任何喜庆的场景,因为她似乎在疗伤。从她看见那只木盆开始,她就受了伤,她不愿意见到任何人。母亲的婚礼务必参加,而且她决不能让母亲知道她遭遇到的情感挫折。
母亲披着婚纱站在饭店门口时,一个男人远远地来了,萧雨想,也许这个男人是吴叔吧,因为吴叔是母亲的男友,曾经送给母亲过华贵的项链,然而,一个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母亲身边。他穿一身西装,一脸喜气,萧雨突然感觉到这个陌生人并不陌生,她曾经在母亲的修理站看见过他,当时,这个男人穿着一身油渍斑斑的工作服正往一辆货车下面钻去。很显然,母亲结婚的男人是修理厂的修理工。
那么谁是那个与母亲在卧室中发生性姿势的男人呢?萧雨意识到被这个问题干扰是愚蠢的,她仰起头来,看着披婚纱的母亲和那个中年男人手挽手站在饭店门口迎接着前来参加婚礼的客人。
这个时刻使饱受情感挫折的萧雨很快就悟到了人生的一个真谛:无论人经历多少难以言喻的花纹之痛苦及花纹之灿烂,生活必将进行下去。母亲就是活生生的先例,母亲曾经遭遇过婚姻的失败,这失败使人到中年的母亲从不丧失生活,萧雨曾经在偶然之中秘密地窥视到了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的性姿势,同时也看到了母亲身体上波动起伏的花纹;她曾经在不久之前的旅途中看见过母亲的情人李叔,那个勾引母亲女儿的情人只不过使母亲逃脱了忧郁的故事,只不过是旅馆中的故事而已,母亲如今正手挽着那个男人,那个穿着油渍斑斑的工作服钻进货车下的修理工,才是母亲结婚的伴侣。
吴叔也来了。他献给母亲的结婚礼物是一只花篮,那只显赫的花篮不是由吴叔亲自送来的,而是由花店的两个小工,他们举着花篮向着披着婚纱的母亲走去,于是,吴叔就来了。
萧雨几乎置身在一个角落,她完全变成了局外人。她观看着母亲披着婚纱终于实现了她一生中披一次婚纱的愿望。吴叔似乎在人群中看见了萧雨,他朝萧雨走来时,萧雨正看着母亲披着那件婚纱,它逶迤在地面上,如飘带,当一团一团的皱褶发出声音时,就像白色的花纹。吴叔来到她身边问她为什么站在角落,她很想问吴叔为什么没有与母亲结婚,这个问题是她看见吴叔献给母亲的那只花篮时涌现出来的。
不过,她直始至终都没有勇气向吴步面对面地提出这个问题。整个婚礼她都面对着那只花篮,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大的花篮,也从未在花朵中看见过如此众多的新鲜灿烂的花纹。
此刻,她身体散发出一道疼痛的花纹,它也许已经从她小小的双||乳|上绽放出来,也许已经从她从未敞开的私|处呈现出来,无论如何,那都是一道花纹。因为它,萧雨可以铭刻下来凯的窄床以及留在窄床上的体温。
第六章感恩
赖哥从浴室中走出来了,他身披浴巾走到了床边。然后把灯熄灭了两盏,只留下床边的台灯。在这剧烈的慌乱中,赖哥温柔地俯下了身体,开始吻着夏冰冰的脖颈,一切都是轻柔地发生着,赖哥的身体一点点地靠近了她穿着睡衣的身体,赖哥一边吻着她的嘴唇,一边伸出手来同样是轻柔地解开了睡衣的扣子,她的灵魂没有被惊吓,也许这就是她期待中的感恩时刻。
晚期肝癌
夏冰冰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诊断出了晚期肝癌。父亲是做守门员的时候突然感到肝区疼痛的,而当时,父亲仍然怀抱酒瓶。从诊断书出来后仅仅一个多月时间,父亲就被宣布为只有半个多月的生存期了。
而就在这时,赖哥出现了。自从她把那只花瓶和花束扔进垃圾桶里之后,她就已经忘记了赖哥,并且想永生永世地忘记他的存在。赖哥开着一辆车终于相遇到了正在下台阶的夏冰冰。很显然为了见到夏冰冰,有半个多月每到下午他都会驱车在这里等候。
夏冰冰出现了。她是因为父亲才走出校门的。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离校了。母亲给她来电话,告诉她父亲已经诊断出是晚期肝癌时,她正在呆滞地坐在宿舍中的床铺上看着墙壁,好像她已经筑起了深不可测的墙壁,赖哥每次给她来电话,只要听见赖哥的电话,她都会把电话挂断,终于,赖哥不再打电话前来马蚤乱她的世界了。世界突然变得宁静起来,任何人也无法走进来。
突然,母亲来电话了,与她有联系的世界发生了摇摆,她慌乱地抓起外衣穿上,慌乱穿上鞋,慌乱地从台阶上走下去。赖哥迎上来在她下完台阶的最后一级后抓住了她的手臂,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现实是温馨的,在她欲哭无泪的时刻,在她的脚步穿越过滑动的台阶——即将倒下去的晕眩之中,赖哥的手从空中温柔地伸进来,抓住了她晕眩不堪的身体,使她不至于倒下去。
她喘息着告诉赖哥,她父亲患上了晚期肝癌,她不停地诉说着已经到了晚期,仿佛她已经在这个词汇中感受到了生命的期限,悲哀在她眼神中出现了,所以她似乎忘记了赖哥给她生命带来的一系列烦恼,而相反,当赖哥猛然之间抓住她手臂时,她感受到了一种生命的安慰。
赖哥说:别着急,我送你到医院。赖哥与她终于有了相遇,在夏冰冰陷入无助的生活时,他及时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创造了机遇。而且在车上,他一只手旋转着方向盘,一只手抓住夏冰冰的手说:“别害怕,有我在你身边,我会和你承担这一切。”
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就像血液一样已经注入了夏冰冰无助之中慌乱的血管,她任凭赖哥的手握住她的手,相反,她害怕赖哥的手会松开,那样的话,她的生命将会陷入更加悲哀的边缘之中去。
赖哥驱车来到了医院,牵着夏冰冰的手上了住院部的电梯,然后出现在父亲的病室。此刻,母亲正守候在父亲身边,母亲好像老了10岁,鬓角甚至出现了白发。母亲唠叨说你父亲就是因为贪酒而陷入绝症的,这是他的命,我们无法救他的命,然而,我们去哪里寻找这么一大笔医药费呢?母亲是站在窗口唠叨的,声音很低,然而,赖哥似乎听见了,他说他出去一会就来。
母亲这才开始正视牵着夏冰冰进屋的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夏冰冰恍惚了一下说,一个朋友,我叫他赖哥。于是,她不愿听母亲唠叨,因为从进屋后母亲就把她拉到窗口,以至于她还没有好好看看父亲的模样。
她来到了病床边,父亲正在输液。她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父亲了。在她把赖哥送来的鲜花扔在垃圾桶里时,她似乎想告别校园之外的世界,她确实做到了。
然而,那只是一小段时间,我们无法割断与世界的千丝万缕般的联系,因为我们在活着,所谓活着就是有千千万万种蜘蛛爬动在我们的生活中,也就是爬动在我们生命的现实之中,面对我们的生命在编织蛛网。这是一个无法割断的蛛网世界,所以,她逃避不了现实,她得面对躺在病床上的已经患了绝症的父亲。
父亲似乎已经知道他患上了绝症,他微笑着侧过身来看着夏冰冰说:“你来得真好,父亲的命不长了,可父亲不后悔与酒为伴的生活……”夏冰冰没有说话,她现在才发觉父亲已经变得骨瘦如柴,父亲原本就显得瘦小,现在身体更加萎缩起来了。
看着父亲,她会想起一个又一个陈列在屋角的酒瓶,小时候父亲总是愿意陈列起酒瓶,亲自送到废品收购站去,然后得到一小笔回收费。后来母亲和父亲发生了一场不小的战争,导火绳就是堆集在屋角的酒瓶,母亲抄起一只又一只空酒瓶抛掷在水泥地板上,遍地都是碎片。自此以后,父亲就再也不敢去墙角堆集空酒瓶了。
父亲还是死了
赖哥推门进来了,他从一只包里拿出厚厚的两叠钞票交给了母亲说:“收下吧,给夏冰冰父亲去交住院费去。”母亲在恍惚之中已经把两叠钞票收下了,不过,母亲的眼神开始搜寻了一下,母亲是在寻找夏冰冰的眼神,而夏冰冰呢,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钞票,由赖哥手中移到了母亲手上。
她猛然感到了一种沉重,那两叠钞票像两块石头正在压着她的灵魂。然而,她的目光与母亲的目光相遇时,她感受到了母亲的一阵欣慰,毫无疑问,赖哥送到母亲手中的两叠钞票可以帮助母亲度过人生最为艰难的时光。
确实,两叠钞票帮助父亲付清了住院费。对此,从看见母亲眼里出现欣慰和解脱似的目光那一刻开始,夏冰冰就充满了对赖哥伸出援助之手的感恩状态。她从开始的时候就站在旅馆之外的廉价市场,仿佛那是她与赖哥相遇的地方。
上天安排夏冰冰和赖哥在廉价市场相遇,从一开始她就被赖哥关怀她的举动所笼罩着,接下来是学费,再接下来就是父亲的住院费。他每次伸出手来都是援助她,因此,她似乎已经遗忘了或者谅解了赖哥让她发出的那声尖叫。
她任凭赖哥抓住她的手,这种举动发生在车厢里,从她下台阶再次与赖哥相遇的那天开始——她就无法挣脱赖哥的手,相反,在这个无助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赖哥抓住她手掌的时候,她才感到不会孤单一人。
赖哥抓着她的手出现在母亲身边,同时也出现在父亲身边,尽管母亲对赖哥充满了质疑,夏冰冰从母亲一次又一次投射过来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母亲的追问:这个男人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冰冰?然而,母亲的声音从未发出来。
而父亲呢?他似乎看见了希望,从赖哥掏出两叠钞票递给母亲时,在无意之间,夏冰冰瞥见了父亲的目光,那目光犹如上升的火焰,父亲又看见了火焰,因为惟有火焰存在,生命才会燃烧下去。直到这一刻,夏冰冰才感觉到,父亲是那么害怕死,从而渴望着生。
这么说是赖哥给父亲带来了生命的再次燃烧过程,从而也给母亲带来了超越苦难的欣慰。因此赖哥给夏冰冰带来了感恩的状态,当他的手抓住她的手时,她的身体充满了感恩。
赖哥总是在夏冰冰去医院的路上,驱着车,握着她的手,当她站在父亲身边时,赖哥也站在她身边,当她身体晃动时,赖哥就把两手放在她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