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花纹

花纹第9部分阅读

    声,她摇醒了正在熟睡之中的赖哥,让他听一直在响彻不休的门铃声,赖哥说也许是客户……然而,赖哥还是起床了,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叫唤着赖哥的名字,赖哥突然从床上挺立起身体,他把趴在床上的夏冰冰叫醒说:“她来了,我老婆……我得把你藏在衣柜中……没有我叫你,你千万别出衣柜,为了我们的幸福未来,你千万别出衣柜……”他把赤身捰体的夏冰冰抱起来藏在了屋角一侧的衣柜,并且把夏冰冰的衣服、包、鞋全扔了进去。

    在紧紧关闭的大衣柜里面,夏冰冰一动不动地蜷缩着,既不能躺也不能立,只能蜷缩着蹲在一侧。她听见门开了,好像一阵狂风刮了进来,一个外省女人的声音就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尽管夏冰冰听不清楚那个女人在说什么。因为隔着衣柜,那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唱歌,但绝不是优美的抒情歌曲;又像在刮风,但绝不是轻柔的春风。

    她垂着头就像一只爱情的病鸟一样失去了飞翔的天空,她知道那个女人的降临意味着什么,赖哥之所以把她藏在衣柜之中,就意味着赖哥不想公开他与夏冰冰的生活。

    她缺少空气,缺少飞翔出衣柜的勇气。然而,赖哥对她说的话仿佛是可以让她灵魂被蒙惑的旋律,她赤身捰体的蜷曲着,无助地感受着比尖叫更令人痛苦的现实世界。

    直到她的身体在蜷曲之中开始着麻木,整个身体都不能动弹,衣柜门突然打开了,赖哥把头探进衣柜低声说:“冰冰,我带她们上街,委屈你了,你现在可以出衣柜了,用最快时间离开旅馆,这段时间,如果我没有给你去电话,你千万别来找我……”

    赖哥的头从衣柜中探出去了,赖哥拉开门已经往外走,门锁上了。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可以逃出衣柜了。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钻出了衣柜,她怎么也无法想象,当赖哥的老婆突然袭击而来时,赖哥会把她藏在衣柜之中。

    在屋中走了好一会儿,才减轻了身体的麻木感,她看见了一只旅行包,绿色的,显得很土气。这就是赖哥的那个外省女人带来的旅行包,她想这个女人之所以突然扑面而来,多数原因是因为上周星期六她接到了电话。

    当时,那个女人就不断地在电话中质问她到底是谁?直到如今,她还不知道她到底是赖哥的什么人。有一个古老的词叫恋人,还有一个古老的词叫情人,她不知道她到底是赖哥的恋人,还是赖哥的情人。

    她可以跑出去了,赖哥不让她见到他老婆,当然她也不想见到这个女人。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有很长时间她都没有见到赖哥,也没有接到赖哥的电话。她的心灵有了另一个空间,那就是在见不到赖哥的日子里,展望一下她与赖哥的未来。

    未来就像谜一样不可以走进去,不过,每每回想起她身体钻进去的那只大衣柜,她就会感觉到一种不可言说的耻辱。她知道她一辈子也不会把这种耻辱告诉给另外一个人。她会独自承担这一切,就像她承担对赖哥的感恩情感一样。

    第七章:戒指

    她解开了裙扣,拉开了衣链,她一心一意地想背叛自己对简的情感和记忆。而旁边站着刘季,他的身体对她并不神秘,也许她的身体对他也同样不神秘,因为他们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绿波荡漾的泳池中央,尽管两个人都穿着泳装、泳裤,然而四分之三的身体已经裸露过。

    一张宽床

    吴豆豆对简的那种忠诚是在一个晚上被摧毁的。那天晚上不是星期六,而是星期二,她到博物馆看展览,这次展览是学校组织去看的。博物馆离简住的那座大楼很近,转过弯就能到,而且在博物馆附近,只有那座公寓楼很高。看完了展览她又与萧雨在附近的商城转了转,两个人吃完了小吃。萧雨说她与凯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吴豆豆问她这是为什么,萧雨摇摇头没有解释她近来的生活。萧雨好像知道吴豆豆有事,她搭上公交车就离开了。

    吴豆豆站在马路上,仰起头来就看见了简住的那座公寓楼,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去看看简,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简了,而且跟简也很少通电话。

    暮色上升激起了她想与简见一面的欲望,当她一次又一次的与刘季见面时,她总是想着简,简在干什么,简是不是又在陪着他的前任女友,每当这时她就会盯着刘季的脸,意识到她的肉体决不会轻易地与这个男人结合在一起,除非简背叛了她,然而在她的意识之中背叛的概念仍然是含糊的。

    所以,她这一次终于上了电梯。她已经站在简的门口,当她伸手按响门铃时,她希望那个女孩不要呆在简的房间里。门开了,开门的正是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她叫周英,这个名字强烈地印在吴豆豆的记忆深处,永远也不会磨灭。

    女孩穿着一套洁白的睡衣,她好像是躺在床上,吴豆豆久久地盯着女孩的睡衣,她的睡衣很短,露出了美丽纤巧的膝头,以及涂着红指甲油的脚趾头。

    女孩好奇地看着她,问她找谁,转而又和善地问道:“你是简的同学吧,请坐吧,我给你沏茶”,吴豆豆也点点头,她觉得女孩好像是简屋子里的女主人,她设想,在她没有出现时,简一定跟这个女孩过着很温馨的生活。

    在女孩为她去沏茶时,她还没有坐下来,她移动着脚步,很想看看那张窄床和简的工作室,因为在这个女孩没有扑进简的怀抱时,正是她吴豆豆出入在这里,她不仅仅是简的模特,而且还是简的恋人。现在,简的工作室出现了一具人体雕塑尚未完成,那是以她作模特的雕塑,她有些得意——失去了她,简不会完成那具雕塑的。

    工作室的对面就是卧室,突然之间她看不见那张窄床了,出现在卧室之中的是一张宽床。她好像走错了地方,这不再是她生活的原址,她惶然地环顾着四周,除了那张宽床之外,简的家里增添了许多东西,屋子的一角出现了一台冰箱,而在过去,根本就没有冰箱,所以有好多次他们吃剩下的面包没过两天就发霉了。

    她和简曾经站在一大包长出霉的面包前,惊讶地注视着一只只金黄|色的、甜美不堪的面包的病变和腐烂。简说:总有一天,我们的身体也会腐烂,何况是一块块面包呢?所以,我们就这样相爱,在时光把我们的身体无法摧残之前相爱。那天下午,他们怀着激|情,怀着不会病变和腐烂的激|情在那张小小的窄床上又一次开始了性生活。

    最为重大的变化就是床,为什么那张记载着她和简恋人生活的窄床会从这间房子里消失不见了呢?她开始颤抖着,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且窄床消失之后,出现了一张宽床,铺着粉红色的床单和被子,刚才这个女孩肯定是躺在床上从那床粉红色的被子中钻出来开门的。

    她生气地拉开了门,还没等这个女孩给她端来茶水,她已经从简过去的房间里消失了。她浑身颤抖着钻进了电梯,电梯迅速地下滑,当她刚钻出电梯时,简正站在电梯口等候电梯,简怀着有一只大纸袋,她太熟悉这种纸袋了,每次简回家时,都会怀抱一只大纸袋,里面装满了金黄|色的面包。当然在那些面包不会病变之前,面包散发出来的美味弥漫在屋子里。

    只要有了一大纸袋面包,她和简就可以进入工作室去工作,有时候,在中途简会把一只面包递给她,而她呢赤身捰体地站在屋角,世界真是美妙无比,难以言喻。

    她和简品尝着面包的香味,是如此地和谐,真挚地相爱。为什么那个叫周英的女孩会突然之间扑进简的怀抱呢?为什么那张窄床会从简的房子里突然消失了,而代替那张窄床的为什么会是一张宽床呢?

    她与简的目光才对视了半秒钟她就跑走了,而简站在身后不断地叫唤着她的名字,然而她知道,尽管如此,简仍然会抱着那只装满金黄|色面包的纸袋回到那个女孩身边去。

    忘记对简的爱

    她独自一人跑到一座酒吧的吧台前坐了两小时,喝了三瓶啤酒,在她还有一丝清醒之前,她坐在吧台前给刘季打电话,她知道自己很快地将变得酩酊大醉,她不是一个能够喝酒的女孩子,打完电话,她就趴在吧台上醉过去了。

    她拿起电话时,她让刘季到她身边来,她没忘记告诉刘季她坐在哪一座酒吧喝醉。也许当她给刘季打电话时,吴豆豆就知道她要用以后的时间让即将产生的这个瞬间来——抗拒她心灵遭受到的极不公平的伤害。事实上,当刘季赶到吧台前摇晃着她的身体时,她已经毫无知觉,她根本就感受不到刘季托起她的身体把她抱进车箱的一切细节。

    她没有做梦,没有在梦里抗拒那张宽床,那张宽床是她在世界上看见过的令她受惊的现实,她的灵魂从那一刻似乎就已经遭受到了背叛。为此,她趴在刘季的肩膀上,难道在她醉酒之前,她就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这样的另一种现实了吗?

    刘季把她抱出了车厢,抱着她的身体进了屋,然后开始上楼。从某种意义上讲她是幸运的,她每一次醉酒之后都是刘季抱着她上了楼,然后把她放在那张宽床上。

    很显然宽床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在她看来,刘季的宽床就是一张男人的宽床,在这宽床上她看不见到刘季的历史,在她认识刘季之前,这张宽床就已经存在了,因为她直到至今仍没有与刘季发生过肉体关系,所以这张宽床不会增添她灵魂的负担。

    而简房间里的那张宽床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在她进入与简的恋情之前,那张窄床就已经存在了,就像一只镜框一样镶嵌在墙上。当简和她的身体第一次在窄床上起伏时,她的灵与肉就已经迷恋上了那张窄床,也可以这样说,窄床是爱情的乌托邦,是爱情的港湾。

    窄床意味着忠诚,只要窄床存在,她和简的爱情故事就可以继续讲下去。只要窄床存在,她似乎就可以看见爱情的物证,然而,当她看不见窄床时,爱情发生了病变,就像那堆面包一样。窄床从屋子里消失就意味着爱情的物证已经消毁了。

    像以往一样她又在宽床上醒来了,与以往不一样的是她刚睁开双眼,就感觉到自己对简的窄床的忠诚已经消失了,已经被她从灵魂中排出之外,她在这个半夜醒来时用手触摸着宽床的边缘,依然是那样的宽大,她就像以往一样看不见刘季躺在宽床上,由于她的存在,刘季又躺在楼下的沙发上去了。

    吴豆豆经历过与简的爱情,那个雕塑系的男生用黑色摩托车带着她进入了一座——等待她前去的小巢,从一开始,那座爱情的小巢就令她的生命有一种无忧无虑的快乐,这是从小镇奔往火车站的吴豆豆吗?从她开始搭上一列火车时,就开始向往着大城市的世界。

    是简把她带进了小屋,两个青年人火热的灵肉深切地交织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展现出未来的图画,一个带病的女孩子,因为难以割舍与前任男友的恋情,在她无助绝望的时刻突然敲开了门——扑进了简的怀抱。

    这就是吴豆豆的经历,一场短暂的爱情在她看来是可以天常地久的爱情就那样随同一张窄床的消失,从此消失了。她忘不了简房子里的那张宽床,粉红色的床单床罩,以及那个女孩子脚趾头上红色的指甲油,现在她开始正视一个事实:自她离开简的房子以后,那个女孩子就与简住在了一起,那个女孩的降临同时也意味着一张宽床的来临,总而言之,简帮助那个女孩废除了那张窄床。

    此刻,她开始下楼,她要到刘季的沙发边去,她要从这一刻开始废除她内心世界中忠诚的信念,她要躺在刘季身边,让刘季宽厚有力的怀抱一点点温暖她的伤疤。她觉得身体中布满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从开始看见简卧室中的那张宽床时,她就像站在锋利的刀刃前面,寒气像她袭来,寒气令她的皮肉受伤,然而,更加难以忍受的是她的灵魂之痛。

    她站在沙发边,刘季好像已经醒来了,他睁开双眼看着吴豆豆问她为什么不睡觉,他的声音比以往显得更温柔一些,也许是在这样一个很特殊的世界里,她的灵魂正在排斥与简的经历,她像是从一只爱情的染缸中钻出来,渴望着碰到瀑布洗干净昔日爱情的记忆。

    只有刘季才可以帮助她,也就是说刘季就是她为之期待之中的瀑布。她突然埋下头去,她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住,泪水正沿着她的面颊——洒在刘季的身体上。

    刘季拥抱住了她。那个晚上,刘季的拥抱使她有了更宽广的空间,当她从电梯中让身体滑落的那一刹哪间,世界突然变窄小了。她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虽然简的床越变越宽了,而她的世界却越变越窄。

    是刘季的存在让她从一个窄小的世界进入了更宽广的空间。那个晚上,刘季用身体承受住了她身体中全部储存起来的眼泪,到天亮时,她的泪水已经干了,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从那个时刻开始,她就告诉自己,她要像简抛弃那张窄床一样忘记对简的爱情。

    订婚戒指

    几个星期以后的一个星期六下午她和刘季从游泳池回来的路上,两个人的内心都似乎在强烈的呼唤着彼此的身体。在泳池中游泳时,首先是吴豆豆,她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到刘季了,在这个过程之中,她把与刘季的交往回忆了一遍,发现自己从开开始就很喜欢刘季。

    刘季把她的身体带入了泳池,她的生活在延续,一个女孩子的游泳生活开始了,她用自己独有的方式或者变换方式穿着泳装潜入泳池的水底或者在水面上飘动着,每一次都是这样,刘季始终在陪着她游泳。

    她对刘季的喜欢也就是对泳池的喜欢,就像泳池一样,刘季给她带来了自由,即使她醉了,睡在刘季的单人宽床上,刘季至今仍然是一个单身男人,这不奇怪,也许她从未寻找到机缘结婚,也许他根本就排斥婚姻生活,这一切,在这之前,吴豆豆都没有时间去了解。

    她的心灵世界中只有简,她用不着去探究另一个男人的私生活。现在,她知道简已经有了宽床,已经抛弃了窄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背叛了忠诚。所以,当她上了泳池之后,坐在泳池的太阳伞下喝果汁时,她抑制不住地把自己的故事告诉给了坐在旁边的刘季。他们驱车回到了刘季的住处,两个人的手在车厢中时已经拉在了一起。

    刘季说:“你想好了吗?如果你把自己给我,你不会后悔吗?”当刘季说话时,她的眼前总是晃动着简房间里的那张宽床,以及粉红色的床单和床罩,她对自己说:从此刻开始,我必须背叛我的忠诚,因为是简首先在背叛了这种忠诚。

    她解开了裙扣,拉开了衣链,她一心一意地想背叛自己对简的情感和记忆。而旁边站着刘季,他的身体对她并不神秘,也许她的身体对他也同样不神秘,因为他们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绿波荡漾的泳池中央,尽管两个人都穿着泳装、泳裤,然而四分之三的身体已经裸露过。

    神秘的是他们此刻的内心世界,那看不见的世界。他们已经交往多长时间了,在这种交往之中,她看见了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带着她想从他身边索取的钞票走了,那个女人坚持说是他抛弃了她,而刘季呢他却满足了那个女人的欲望,给了她想要的钞票。

    在这一刹哪间,吴豆豆突然想起了那个女人,然而刘季已经开始拥抱她,她的衣服还没有脱干净,剩下了内衣,因为当她抬起头来时,刘季正在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丧失了脱光衣服的勇气。

    是刘季的拥抱和吻使她的身体变得松弛起来,她惊讶地发现当刘季把她的内衣轻轻地脱去时,她竟然是那样期待着与刘季共同躺在那张宽床上。

    因为只有躺在那张宽床上,她才能真正地寻找到自己推翻忠诚的依据,从看见简房间里的那张宽床时,她的潜意识就在寻找着自己可以为之颠覆世界的另一张宽床,而在之前,我已经看见了那张宽床,那张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宽床——仅仅是因为她醉酒而可以躺上去又醒来的宽床,难道是命运之中安排着等待她的吗?

    确实有一张宽床正在等待她的灵魂,此刻,她要忘记所有的世界,她要开始投入这张宽床之中去,让另一个男人宽广的怀抱来抚平她的创伤。刘季已经把她抱到了床上,他的手以从来没有过的方式开始抚摸她时,她惊讶地意识到从此以后,简与她的生活已经变成了历史和记忆。

    她把身体交织在另一个男人给予她的欲火之中去,她在那张宽床上同这个男人的身体彼此结合在一起,当刘季对她说:“豆豆,嫁给我,好吗?”她突然被这句话展现的生活所笼罩住了,她望着悬挂着吊灯的天顶,在那里她想起过时间,越过这种笼罩,看到另一种生活,她开始困惑地看着刘季,而刘季说:“我可以等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吗?因为我一直寻找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

    她很想问问他,自己到底是属于哪一种女孩,可刘季已经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只盒子,一只袖珍式的小盒子启开之后,露出了一只戒指的原形。

    刘季说:“我已经为你准备这只戒指好长时间了,我一直想把它戴到你手上去……这只是订婚戒指……戴上它吧……从此刻开始,我就等你,等你大学毕业以后,我们就结婚好吗?”

    她去了天国……

    白色的钻戒已经戴在她手指上了。可以随意松动的钻戒已经呈现在她手指上,她把手指举起来,举过了头顶,一颗闪光的红宝石使她眼前变得一片缤纷。这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向她求婚而她来不及困惑和思虑就已经戴上了他送给她的钻戒。这枚戒指的来临,使她对简的背叛进入了另一种隐喻之中去,她戴着钻戒来到校园门口时,她突然悄然地摘下那枚戒指放在包里。

    难道她害怕这枚戒指让别人看见吗?不错,在她的同学中,她确实还没有看见任何人戴过钻戒,这枚钻戒不仅仅散发着华美的色彩,同时也散发着遥远的忠诚,她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一切,因为这枚钻戒把她推入了一个未婚妻的角色,而婚姻对她来说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啊。

    只是到了周末即将去会见刘季时,她会把那枚钻戒戴在手指上,她站在校园门口的台阶上,她和萧雨都已经失去了黑色的摩托车和红色的摩托车。

    然而,等待却将继续进行下去。黑色的摩托车虽然对吴豆豆来说已经消失了,刘季的车每周六的上午十点钟会准时地出现在校园门口的台阶下面。吴豆豆迎着那辆黑色轿车走去,戴着那枚钻戒,走向她的未婚夫。

    半年以后,简突然给她来了电话。那是一个春天的晚上,她刚下完自习课回宿舍,当她握住电话听见简的声音时,她惊讶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然会颤抖起来。

    她沉默不语,好像只是简在说话:“豆豆吗?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是简,我是你的简,我可以见你吗?”她把电话放在架上,回到了宿舍,电话又响起来时,她知道一定是简打来的电话,然而,她回到宿舍用被子蒙住了头。

    她第一次没有赤身捰体地睡觉,因为她抗拒着简在电话中的声音,电话再次响起来时,仿佛是简的影子在追赶她,仿佛是简再次追赶她。所以,她慌乱地,来不及脱光衣服就钻进了被子。

    已经被她逐渐治疗好的伤痛此刻又开始袭击她的身体。简不仅仅是一种记忆,而是一张窄床,那天晚上,她突然梦见了那张窄床,好像是在一片水面上,窄床在向她的身体轻快地飘动而来……这个梦境意味着她并没有把简彻底地忘却,而且这个梦境说明了,那已经被她忘却的窄床并不轻易地消失,它正在慢慢地向她靠近。

    两个星期后的星期六上午,简骑着黑色的摩托车来到了女生宿舍楼下面等她。那正是她准备去见刘季的时刻,她刚下楼来就被简所挡住了,黑色的摩托车出现在眼前,使她失去了力量。简走上前去突然把她的手已经牵住了。简的手并没有用许多力,只是因为她抬起头看见简时显得很迷惑,简突然说:“她走了,她到天堂去了……”吴豆豆在蓦然之间已经失去了将右手抽出来的力量,简说:“她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你肯陪我到墓地上去看看她吗?”

    于是,还没等她回顾往事,她已经在一段短得惊人的刹哪间上了简的摩托车。春风习习吹来,好像是从春天的最远处飘来的风。吴豆豆在那天上午突然忘记了刘季,而且忘记了刘季就在门口的台阶下等候她。

    简驱着车从一道后门中驰出了校园,简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吴豆豆的变化,以及这种变化给吴豆豆带来的另外一种生活;简完全沉浸在另一个女孩子离开人世的状态之中,而且已经不知不觉地把吴豆豆带入这种状态之中去。

    摩托车已经出了郊外,如果没有简,吴豆豆在这个星期六的上午会跟随刘季到泳池去,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根本就与死亡无关,在绿波荡漾的泳池,人们自由舒畅地让身体游动,没有人会谈论死亡,也许也不会有泳者想起来那些死去的人。

    简来了,在吴豆豆的意识深处从来不会闪现的情景已经出现了。简孤单地驱着摩托车来,只是为了把她带到墓地上去。在这之前,墓地离吴豆豆究竟有多远,没有人能计算这种距离。

    墓地出现了,一座新矗立的墓碑插入了潮湿的泥土之中,墓碑上写着周英的名字。简牵着吴豆豆的手靠近了墓地,简说:“她还是走了,我以为我可以用别的方式不让她离开,而且她那么热爱生命,她根本就不想走……”简的声音显得很悲凉,吴豆豆从未听见过简的声音显示过如此悲哀的格调。

    简从怀里掏出了一小朵红色的玫瑰插进泥土,然后对吴豆豆说:“她离开了,现在,我们回去吧!”简再次牵着吴豆豆的手坐在了摩托车上,吴豆豆紧闭着双眼,她不能想象那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女孩,那个扑进简怀抱的女孩就这样消失了。

    当简带着她进入电梯时,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她独自叩响简的房门时,是那个女孩前来开的门……从那以后她就知道简已经抛弃了那张窄床了。现在,电梯还在上升,她之所以这么从容地跟随简上楼,是想坐在简的房间里与简作一次真正的告别仪式。

    简打开了门,简说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回来了,在周英最后的日子里,他一直在医院陪伴她,现在他已经把她送走了,一股霉味向他们扑面而来,对于简和吴豆豆来说,对于霉味的记忆是与面包相关的故事。吴豆豆看见了一只纸袋,霉味就是从那纸袋中的面包中散发出来的。这只纸袋因为来不及放进冰厢,已经长出了霉迹。

    屋子里乱糟糟的,仿佛发生过一次战争,简坐在沙发上闭上了双眼,简松弛地突然就那样睡着了。吴豆豆在简的旁边坐了许久,然后站起来开始为简收拾了一遍房间。当她收拾简的卧室时,突然发现了那张窄床,她上一次之所以没有看见它,是因为窄床置放在小屋最里侧的一个角落。

    宽床依然存在,粉色的床单、粉色的枕头和床罩很零乱地散开着,如同舞台的道具。她走进屋开始整理着宽床上的被子,她发现了粉色枕头上的一小根长发,这显然是周英留下来的。她面对这根头发,站了很久。

    她整理好了房间后就决定消失,在她离开的时候,简睡得正香。已经是下午,她下了电梯,在大街上走了一段,抑制不住的泪水从腮帮上流下来,溶进了春天的味道之中去。她感到很混乱,来自春天深处的一种混乱,一个是简,一个是刘季,在两个男人之间,她的混乱持续着。她又回来了,她又开始重新上电梯,她无法割舍那张窄床,对那张窄床的爱此刻使她的身体正沿着电梯上升。

    她怀抱着一只纸袋正在上电梯,纸袋中装满了金黄|色的面包,她饿了,她相信简也同样饿了,他们都有好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在电梯上升时,她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往昔。

    往昔是与纸袋中的金色面包有关系的,有很多次,她和简就这样抱着一只纸袋上电梯,然后在房间中生活一个周末。因为她除了与简谈恋爱之外,她还肩负着给简做人体模特。她站在了门口,尽管如此,她还保留着简给她的房门钥匙,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不使用这把钥匙,此刻,她在掏钥匙,她不想让敲门声把简的梦境破坏。

    她开了门,掩上门,把纸袋放在桌上,然后静静地坐在简的身边看着简。简好像听见了她的呼吸之声,她那微微的呼吸使她的胸部起伏着。简醒来后梦幻般地抱紧了她。两个人就这么紧紧地拥抱着,无法分开的拥抱着。

    在被她已经打扫得光洁明亮的房间里,现在似乎只留下了他和她的气息。简开始讲述他和那个女孩的故事。在那个女孩扑进简的怀里之后,女孩就离开了医院,只是每周去医院做几次治疗。当女孩在无意之中知道自己患了绝症之后,她面对着简提出了一个愿望,那就是让这房子里增添一张宽床,她想让简抱着她睡觉,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有限的生命,简答应了女孩的要求,并同女孩亲自买来了一张宽床。在女孩最后的时光中,简就一直抱着女孩睡觉。简说:当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我的怀中变得越来越虚弱时,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去挽救她。她总是用双臂抱着我,她好像根本就不愿意放弃生命,然而,她的手臂松开了,她走了。

    简和女孩的故事其实都很简单,就像吴豆豆想象过的那样简单。正是这种简单使她离开了简,此刻她悄悄地把那枚戒指从手指上退下来,她本来是戴着戒指去会见刘季的,每周都是那样,在她穿上刘季为她买的衣装时,她也同时会戴上刘季馈赠给她的钻戒。

    她把手指上滑落下来的钻戒悄悄地放进了包时,她知道不能把她与刘季的故事告诉给简,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总之,她就是不想让简知道戒指和她的故事。简和她开始品尝着那些纸袋中的金色面包,尽管简的眼神很忧郁,当然,这忧郁是已经死去的女孩子带给他的,而且,那个女孩最后的时光是和简度过的。女孩给简留下了忧郁,正是这忧郁感染着吴豆豆,她想让简快活起来,为了让简快活起来,她似乎已经原谅了简,而且对简的理解越来越深。

    简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身体,此刻她闭上双眼,她知道在那个女孩最后的时光中,简的手一定也抚摸过了女孩的身体。女孩之所以想与简躺在那红宽床上,是因为女孩渴望着不死。

    一个渴望着不死的女孩会怎样呢?每当这时,吴豆豆就会把那个女孩想成是自己,她假设着自己是那个扑进简的怀抱又已经患上了绝症的女孩子,不错,如果她是那个女孩子,她会渴望着一张床,在那个特殊的时刻,女孩之所以渴望着一长宽床是因为渴望着躺在大地之上,那湿润而温暖的大地,那生长着植物和盘绕着根须的大地。

    于是,宽床来临了,简不得不把窄床移动,让那张宽床有自己的位置,而且是有一个舒服的,明快的,显赫的位置。当吴豆豆假设着自己是那个女孩时,她想着自己穿着白色的睡衣躺在简的身边。

    她渴望拥抱、抚摸、热吻,所有即将离开人世的人所渴望和期待的,在那个女孩身上都具有,在假设是那个女孩的吴豆豆体内同样的上升着。所以,当简伸出双手抚摸着吴豆豆时,她一次又一次理解了简对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女孩子的那种爱是动人心弦的。

    在此基础之上,她充分的理解了简,她似乎不再抵抗那张卧室中的宽床了。当那个下午,她和简回到卧室中的窄床上zuo爱时,她知道在宽床旁边,她是一个多么幸运的人儿呀,她可以延续生命,可以把自己完全地交给简。

    在这样的时刻,她竟然一点也没有想起绿波荡漾的泳池和刘季的那张宽床来。也许是简的世界充满了动人的谜,她想一层又一层地解开这个谜,也许是她和简的窄床上荡漾出的幸福使她暂时忘却了泳池、戒指和另一个男人。

    她重新回到了简的怀抱,回到了那张窄床上,那么,难道她就可以轻易地退下那枚戒指吗?难道那个为她戴上戒指的男人会轻易地放她走吗?

    车祸

    一个下着细雨的春天的星期六,她终于朝着台阶的轿车走去,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刘季了,她寻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用来搪塞他,她正在准备考研究生,所以时间紧一些。他似乎很理解她,这次是她给他去了电话,她说她想见他一面,她想把有一件东西还给他。

    她已经把戒指装进了那只盒子里,她要亲自把那只盒子交还给他。这件事情她已经想了很久,自从与简再次回到简的那张窄床上去之后,那只戒指总是在她和简约完之后,通常是她走出简的房子,下电梯时,戒指在坚硬的摩挲着她的身体,而不是摩挲着她的手指。

    当她决定把戒指交还给刘季时,她的心已经不再混乱了。她钻进了车厢,刘季的目光在她脸上环绕了一圈后开始转动着方向盘。“想去泳池吗?”刘季问她。

    她困惑地好像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她把那只戒指盒已经从包里掏了出来,她说:“我想把这只戒指还给你……”,“为什么……”,他把方向盘转动了一下,然后伸出右手拉住了她的手,“你不能再碰我了……”,“我已经碰过你了……而且是你愿意的……你今天怎么了……豆豆……”,“我想好了,请你把这只戒指收回去……好吗?”,“你如果不说清楚,我怎么可能把亲自戴在你手上的戒指收回去呢……”,她的嘴唇颤抖着:“我爱的是另外一个男人,不是你……”她并不知道他已经驱着车出了城,轿车已经来到了一条高速公路上。她并不能感受他,另外一个男人的心情,她想不起来除了那戒指盒之外的什么,她只想尽快地把那只戒指盒交还给他,结束她青春期的一种经历。然而他与她不一样,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当他把一只戒指戴在她指头上时,对于他来说,这是他和她之间的一种庄严仪式。

    而她,理解不了这种仪式,同时也进入不了这种仪式,所以她不在乎这种庄严仪式。她把手抽出来,也许是简给了她力量,她把那只戒指盒放在他的膝头,她感到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他一边旋转着方向盘,一边侧过身看了她一眼,在他的目光和她的目光极其短暂的碰撞中,轿车突然迷失了方向,向着高速公路之外的栏杆猛烈地撞击而去。

    两个人当场昏迷,他的前额受了外伤,她的脸颊和裸露的手臂都受了外伤。是高速公路的交通警察在出事之处发现了他们,并把他们及时地送进了医院。当他们醒来时,躺在同一间病房之中。

    她不知道她的脸贴上了药纱布,当她睁开双眼看见刘季头上缠满的绷带时,她吃了一惊,身体翻动一下感觉到了疼痛,车祸降临得太突然了,以致于她丧失了记忆,只有看见刘季头上的绷带,她才回忆起了出车祸之前的一切。刘季比她伤得要严重一些,但幸运的是两个人都从突如其来的昏迷之中相继醒来了。

    伤得虽不重,但需要住院一周。吴豆豆就这样消失了,她给萧雨打去了电话,让萧雨帮助她请假一周。她是站在医院住院部的磁卡电话机前打的电话,她本想给简也去电话,但她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她不想向简解释这场车祸是怎么发生的。

    导致这场车祸的当然是那只戒指盒,吴豆豆执意要把戒指盒还给刘季,然而刘季又是一个极其认真的男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刚刚在不久之前亲自戴在吴豆豆手指上的戒指会如此快地失去庄重的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