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花纹

花纹第14部分阅读

    吗?难道你不想进入巴黎服装界的模特吗?难道你不再爱我了吗?”

    吴豆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正视过自己,她觉得在她品尝着的咖啡中有一种又甜又涩的味道,这正是当年那种初恋之味,当她初次品尝这味道时,她还是一个女孩,一个进入城市不久之后的女孩,她沉浸在这种味道之中,原以为那张窄床会永远地载着她和简进入未来……

    她此刻突然意识到她与简的未来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中断了,当她看见那张宽床之后窄床就已经消失了。如今,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这个想把她带走的男人,事实上仍然生活在昨天,因为他根本进入不了她的现在。

    现在意味着什么呢?当简的手再次抓住她时,她仿佛不是在飞,而是沉入了深渊……现在对吴豆豆来说,意味着回忆,但仅有回忆是不够的,回忆只是重负,回忆取代不了飞翔。那种飞翔的感觉竟然缭绕着她,为什么简不可能给她带来飞翔的感觉呢,简可以带她走,飞往巴黎,而且她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巴黎是世界上最适宜模特发展的,出入头地的城市,然而为什么她会产生不了飞翔的感觉呢?

    她在咖啡馆中拒绝了他,简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与她之间的缘份已经断了,他有些忧伤的双眼看着她,他似乎已经无法想象出还有什么可以再诱惑她,不过,他说他还有一段时间要留下来搞雕塑展览,如果她反悔了,同意跟他走,就给她打电话,他把名片给了她,她手里握着那张名片,她只是有礼貌地把它放进了包里。

    我要利用我的姿色去飞翔

    事后,她并没有为这个决定而难受,因为她又到了与年轻的服装总裁共进晚餐的时刻了,每当这样的时刻降临,她总是感觉到身体在飞,因而她总结了一番与简的再次会面之后,告诉自己,她还是不可能与简一起走,因为她有了另一个男人。

    在与这个男人的关系之中,她知道他既是她的总裁,也是她的男人,只有她知道当她面对他时,他已经被她的姿色所迷住,当然她也可以攀援住他的手臂,飞翔在天空之中。

    已经离模特表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吴豆豆专心一致地投入训练之中,她知道这个机会对她来说有多重要。而就在这时时装公司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她带来了由她亲手设计的春天的时装,时装队的模特们都在议论,这个女人刚从巴黎飞回来,她是时装设计师,也是时装公司的副总裁,而且是时装公司总裁的未婚妻。消息传到吴豆豆耳朵里时,她仿佛从飞翔的空中落了下来,她惊奇地发现,四周的目光在她身上移动着。

    从此以后年轻的总裁再也没有给她来电话约她共用晚餐,她依然在练功,在她的世界中只有t形舞台。她深信自己一定会成为顶尖名模,这就是她的目标,事实已经很清楚,那个气质优雅的服装设计师正是时装公司总裁的未婚妻,她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居住在巴黎,在巴黎有设计室,所有时装公司的服装设计都来自她的理念。

    这样说来,吴豆豆身穿的时装也是她设计的,她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然而,她不明白的是年轻的总裁为什么拥有了自己优雅的未婚妻后,仍然会迷恋她呢?当然,她知道,年轻的总裁之所以迷恋她,是因为迷恋她的姿色。

    也许是经历了初恋的失意,也许是经历了与刘季的两性关系,这些经历让吴豆豆的双眼变得忧郁,一种孤冷的忧郁,使得她与时装队的模特们区别开来,忧郁的眼神笼罩她的身体,这就是她的姿色。

    当年轻的总裁敲开她的出租屋时,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时刻,他还会出现在她面前,年轻的总裁从未到过她的出租屋,她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她的,然而,他已经站在她小屋中了。

    他在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屋中伫立着,突然伸出他的手臂拥抱着她说:“她回来了,我不能带你到我公寓楼去,但我可以来你小屋约会,不是吗?”他拥抱着她说:“她住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回到巴黎去,她喜欢生活在巴黎,而不是生活在我身边,我知道,在巴黎,她还有别的男朋友……她只是利用我的服装公司来推销她在巴黎所设计的时装,而我呢?当然同样也可以利用她的服装设计,她是一个有天赋的服装设计师……我得承认这一点……好了,不谈论她了,我们开始吧……”

    他所说的开始就是性。他快速地去脱她的睡衣,当他敲门时,她已经穿上了睡衣,当她的睡衣从身体中滑动时,她突然感觉到了身体并没有飞翔起来,而是陷入了一团迷惘之中,犹如水草相互缠绕的状态,然而性已经在她的小屋中发生了。

    事后,她睁大双眼看着他,这次性事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他穿上衣服站在小屋中显得也很迷惑,他突然弯下腰吻着她说:“我会让你成为顶尖名模的,一定会,不过现在我们的关系得充分保密,这是一个你与我之间的秘密,你知道吗?”

    她转过头去直到他已经离开了才回过头来。她突然觉得她被利用了,就像年轻的总裁利用那个居住在巴黎的女服装设计师的服装设计,而同样,女服装设计师也利用了年轻总裁的服装公司推销她的产品。

    然而,吴豆豆为什么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呢?她突然觉得年轻的总裁作为一个男人已经利用了她的姿色。就像刚才他利用了她的身体一样,这么说来,他一直在利用她的身体,而他利用她的姿色是为了快乐,利用她的身体是为了解决性问题。然而世上有许多女人,光光是时装公司的模特队的女人每个人都灿烂如鲜花,为什么他只会选择吴豆豆呢?

    这样说来,他并不仅是利用,他是因为迷恋吗?吴豆豆熄灭了灯光,她能用手指尖触摸到自己的伤疤,她已经慢慢地喜欢上了那些伤疤,而且留在脸上的疤迹变得越来越像玫瑰花瓣。她问自己有没有在利用年轻的服装总裁公司,为什么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总是有一种飞翔的感觉,即使在性高嘲中她年轻的身体也在因此飞翔,难道自己是在利用这个男人引领自己的飞翔之路吗?

    已经开始了时装表演之前的预演,这场小型预演在服装公司的t形台上举行,这也是吴豆豆与优雅的服装设计师直接碰面的时刻,因为她是时装模特队的头号模特,她必须穿女服装设计师设计的最显露个性设计的时装,所以两个女人面对面地开始站在一起。

    很显然,优雅的服装设计师根本就不知道吴豆豆与年轻总裁的关系。她很欣赏吴豆豆的姿色,女人欣赏另一个女人的姿色是完全不一样的,尤其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她能通过另一个女人的姿色想象出她时装设计的风格来,由她设计的时装还未穿在吴豆豆身上,她就已经看到了她设计时装的未来,由此优雅的时装设计师很兴奋。

    然而,吴豆豆看她的眼神却是异样的,忧伤而沉重的,因为她的目光负载着历史,她与年轻总裁的历史,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的历史。不知道为什么,女服装设计师极其欣赏吴豆豆,她突然把吴豆豆约到一家酒吧去,当吴豆豆接受这次约会时,内心忐忑不安,她猜想,服装设计师大概已经知道了她与服装公司总裁的关系。然而她没有拒绝。

    两个女人坐在一家酒吧中,喝着咖啡,吴豆豆的目光一直回避着服装设计师的目光,她的内心漂着一团水草,那是她生命中前来缠绕她身体的水草。

    她作好了准备,如果女服装设计师询问她与服装总裁的关系,她就要坚决地否认它,她要告诉这个女人,她与服装总裁没有任何关系,她必须去承担这个秘密,有些秘密是不能诉说的,这一点,吴豆豆已经慢慢地感受到了。

    而且她清楚,让自己来承担这个秘密是为了飞翔之梦,是为了进入顶尖名模的梦,好像在这一刻,只有这个梦已经成为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梦,无法脱离她生命的梦。

    女服装设计师喝完了一杯咖啡后突然告诉她:“吴豆豆,你已经充分具备了一个名模的素质,然而,我知道,这个环境不适宜你发展,所以,我想等到你参加完这次模特表演之后,我就带你到巴黎去,我会把你送到巴黎最好的时装模特队……你愿意吗?当然,你不必现在回答我,等到你参加完时装表演之后再回答我,好吗?”

    这次见面让吴豆豆意想不到,她又重新面临着选择,而且她从女时装设计师的眼里看到的是真挚,而且她感觉到,女时装设计师并没有察觉到她与服装公司总裁的关系。她之所以带上她去巴黎完全是欣赏她的姿色。

    毫无疑问,女服装设计师向她展现的未来已经开始诱惑她,在两个人分手时,女服装设计师告诉她,这是她们之间的一个秘密,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

    在一个黄昏,年轻的服装总裁又敲开了她的门,那已经是离时装表演只有三天时间了。她愕然地望着这个男人,她知道在她和他之间一场性生活又即将开始,这并不是她的意愿,从第一次性生活开始时,她感受到的只有飞翔。尽管如此,一场性事已经开始了。但这不是风暴,它就像是一次被水草缠住身体时的挣扎,她在他身体之下挣扎着,她突然作出一个决定,参加完模特表演之后,就跟随女服装设计师到巴黎去。这是一个秘密,她从未告诉任何人,当然也不会告诉这个与她迅速结束性事的男人,毫无疑问,这是她和他之间的最后一场性事生活。

    三天后,吴豆豆在市体育馆的t形台上展露了她的姿色,很显然,她的姿色已经被更多的人看见,她的形象开始出现在报纸上,而且一家服装杂志很快利用她的姿色做了封面。

    当她开始秘密地收拾箱子时,没有任何人知道她要走。女服装设计师已经在飞机场等她,她拎着箱子出现在飞机场时,她看见了年轻的服装总裁站在女服装设计师身边。

    这个男人压根儿不知道吴豆豆会跟着女服装设计师离开这座城市,当女服装设计师把飞往巴黎的一张机票递给吴豆豆时,年轻的服装总裁的脸色变了。每个人的脸色都会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之中产生变化,然而,这已经成为定局,吴豆豆要飞往巴黎去了。

    在候机室里,她突然看见了简,简走近她看了看她的箱子说:“我们还会在巴黎见面的,不是吗?”她笑了笑,开始跟女服装设计师上飞机,在机舱里,女服装设计师问她刚才的这个男人是谁,她笑了笑说:“一个男人。”然后飞机开始滑动起来,她还是第一次乘飞机,而且是飞往巴黎,就在这一刻,她的身体真的飞了起来,仿佛长出了双翅,她对自己的梦幻说:时机到了,我会飞得很高,我要利用我的姿色去飞翔。

    第十一章情妇

    她到了邮局,买了一只邮箱,郑重地把吴叔争取自由的婚姻证书放进去,封好后寄给了吴叔,然后呢,她到了飞机场,她一无所有,只带走了身体上的花纹,她上了飞机,她要到一个没有任何历史的地方去重新为自己编写历史。

    变成女人

    母亲送萧雨到电视台报到的日子已经降临,母亲一定要亲自送她到电视台去,因为母亲强调了一个理由:“多少年来,我一直希望我的女儿能够出人头地,自从我与第一个男人的婚姻失败以后我就希望我的女儿挣脱樊笼”。

    当然,母亲所说的那只樊笼是一种比喻。当萧雨的人事档案顺利地进入电视台以后,母亲就站在电视台的大楼下,这座大楼是这座城市最高最醒目的大楼,母亲对萧雨说:“你吴叔已经为你尽了力,很显然,如果没有你吴叔帮忙,你是无法进入电视台的。”

    萧雨知道母亲说话的意思。如果没有吴叔,她根本就进不了电视台,她会陷入求职的困境,虽然她很快就会求到职,可那并不是她所期待的职业。她知道吴叔对她许诺过的事已经兑现了,从电视台出来后,母亲说应该去感谢一下吴叔。对母亲来说,感谢吴叔的最好方式就是请吴叔吃饭。因此,母亲订下了包间,让萧雨与吴叔联系。

    母女两人坐在包箱之中,母亲把一套住宅房的钥匙交给了萧雨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因为从今天开始,你就独立了,从今天开始你再也用不着出租房屋了,母亲已经为你配制了全套的家具。”萧雨握着那串钥匙,感觉到心里很潮湿,她知道这对母亲来说并非容易,作为一个女人,母亲的全部收入都来源于高速公路上的修理站,可她并不容易,母亲经常身穿那些油渍斑斑的衣服钻进车轮下面去。

    然而,母亲却尽了她的全部职责,为女儿准备了一套房子。吴叔来了,他进入包间之后才摘下墨镜,几个人开始举杯,三个人都祝贺萧雨顺利地进入了电视台。尔后,母亲开始举杯感谢吴叔,萧雨看见母亲的眼里噙满了热泪,那晶莹的泪水行将溶进酒杯时,母亲却巧妙地抑制住了它,不让泪水从眼眶中流出来。

    事后,母亲建议去看看她送给女儿的新住宅,吴叔同意了,从包间出来时,吴叔又戴上了墨镜。当吴叔戴上墨镜时,仿佛离她们很远,即使离得很近,也形同陌生人。

    萧雨隐隐约约地已经感觉到了,吴叔戴上墨镜时是为了拒绝别人的目光,在车上萧雨问母亲吴叔为什么一个人生活,为什么不把他的妻子从异地调来,母亲旋转着方向盘说:“你吴叔并不幸福,然而他又不可能离婚”。

    吴叔驱着另外一辆车在她们后面。母亲不时从车镜中看一眼吴叔的车,而且母亲把车速减得很慢,母亲突然问她有没有跟牙科医生来往了。萧雨感觉到心沉了一下,感觉到嘴唇一下子变得失去了弹性,她把头转向窗外,看着迷蒙的秋色。

    黑夜中的秋色是无法看见的,只能感受到,她记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牙科医生的,就像她已经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凯一样,被爱情所迷惑的时间似乎已经翻拂过去了,如今她并不孤单,她有母亲,还有吴叔。她之所以把吴叔看作她值得信赖的人,除了吴叔帮助她进入电视台之外的感恩之情之外,最为重要的是她与吴叔的接触,这种接触就像使她寻找到了父亲式的中年男人。

    在母亲送给她的新宅之中,吴叔摘下了墨镜突然宣布说他很快就会调离开这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去了,时间不会太长久就会离开这座城市的。母亲愣了一下,具有浓郁的成熟女人风韵的母亲此刻的形象,怎么也无法与一个高速公路边的修理站师傅联系在一起,母亲的眼睛饱受着时间的沧桑,充满着一个女人成熟的语言,她看着吴叔突然说道:“如果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萧雨突然觉得母亲是如此地虚弱,而对她来说吴叔宣布的事是正常的,就像她毕业走向电视台一样正常,因为在所有阅读过的文学事件之中,她领会到了一种真理,这就是人是在不断地迁移之中寻找到归宿的。

    那些闪烁在文字事件之中的故事和人的命运总是充满了一次又一次的出发,因而构成了人生百态,使人的命运走向永恒,然而,永恒是看不见的,正像她无法看见吴叔所去的另一座城市一样。尽管如此,她仍然有些意外,因为从她求职以来,她就已经习惯了依赖吴叔的力量,她不知道吴叔为什么有如此大的力量,她不愿意揭穿这种背景,因为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样做。

    从此以后,她从临时的出租屋搬迁到了母亲送给她的新宅,这意味着她有了自己的空间。然而,她进入电视台上班的那一刻,她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在她周围荡漾着一种目光。

    当然,这不是阳光在她周围的那种荡漾,也不是阴影在她周围荡漾的感觉,而是目光的荡漾,那些目光充满了无法说清的感觉,有一次她回过头去,那些用目光荡漾在她身上的人突然聚在一起,仿佛在议论她,当然是看着她的脊背在议论。

    她听不见他们的议论之声,因为她只是一个刚进入电视台的年轻女人,她从在电视台报道的那一刻,也许应该还稍早一些,准确地说当她租下小屋,不准备回家与母亲同住的那一刻,她就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应该有自己的独立的空间了。也就是说女孩子的岁月已经结束了,一个女人的生活应该开始了。

    在一本有争议的书上,她知道了女孩变成女人是因为性,女孩子通过性生活从而使自己变成了女人。然而,她至今仍然没有体验过性,即使是在凯的窄床上,两个人也是合衣而睡,就在她想把自己的身体献给凯时,木浴盆出现了,捰体的发烧女孩,那个从小镇上了火车的女孩被凯带回老房子的女孩占据了她和凯的窄床,从此以后,她和凯永远地失去了青春期的相互迷恋,她想她和凯的那种关系是爱情吗?这个问题直到至今仍然没有任何结论,而当她在那一刻想把自己的身体献给凯时,身体中充满了爱……在某一个瞬间里,她的身体充满了爱,而为什么在另一个瞬间里这种爱又消失了呢?

    牙科医生的出现也许只是为了缓解她心灵中的创痛,然而她没有想到除了凯之外,还有牙科医生的公开声明,当牙科医生站在她面前声明他与女消毒员发生性关系,仅仅是为了解决男人的性问题,并没有爱情时,她知道她的精神遭遇到了一场践踏。这一切使得她与牙科医生那种毫无根须的爱情故事很快就瓦解了。

    直到现在,她还是一个chu女,然而,她却以为她已经变成了女人,因此,她把女人划分为两类:第一种女人是因为性生活而由女孩子变成女人的,第二种女人则是因为与性毫无关系的另一种身体的烙印而变成女人的。她把这种烙印诗意地变幻成女人身体的花纹。

    当她回过头去时,她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电视台的几个人对着她的脊背在指指点点,她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上的花纹又开始波动起来。回到家以后她就开始沐浴,她之所以沐浴是想看见自己的花纹。

    透过身体上浅浅的花纹,这花纹当然不是母亲身体上的花纹,而是她年轻的身体淡淡的,粉色的花纹,经过时间的过渡,她已经缓解了很久以前看见的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的性姿势,那个终生的秘密也许要被她带到坟墓之中去,如今,她距离那座坟墓还很遥远,她的生活才刚开始。

    不过,她窥视到的母亲身体上的花纹,却永远难以从她心灵深处中彻底抹去。因为正是透过母亲身体上的花纹,她才看见了女人的身体上波动的历史,因而她深信每一个人,每一个女人身体上都充满了花纹。所以,当她看见吴豆豆脸上带回的一场车祸所留下的伤疤时,她在这伤疤之中同时也看见了玫瑰花瓣,这种意象也许是为了宽慰吴豆豆,也许是为了寻找到花纹的证据,因为她深信玫瑰花瓣也就是一种花纹。

    突然传来了很轻的叩门之声,她以为是母亲,因为只有母亲知道她的新住宅。她匆匆裹上浴巾前去开门,在洋溢着红褐色的黄昏之中站着一个男人,他竟然是吴叔。

    她惶惑地把吴叔迎进屋,吴叔随手把门关上,因为在浴室里,呆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她不知道黄昏已经降临了。她想去开灯,因为客厅已经被黄昏笼罩着,颜色是黯淡的,犹如深秋季节的树叶。

    她的手刚伸出手,还没碰到开关,她的手突然被吴叔的手抓住了,在深秋色的黄昏之中,吴叔的手突然伸过来揽紧了她的身体,她没挣扎,她突然感觉到吴叔的手臂是那样宽广,到底有多宽广,她不知道。她屏住自己的呼吸,她的呼吸仿佛在发烧,吴叔久久地揽紧她的身体,她那被红色的浴巾裹住的身体。吴叔吻着她头发时,她发丝还是潮湿的,同时也是纷乱的,因为她还来不及梳理。

    她闭上双眼,她的惶惑变为了心跳,在拥抱之中,突然,她身体上的浴巾正在往下滑落,她想伸出手去拉住浴巾,然而,她的手被吴叔的手抓住了,于是,红色的,仿佛在燃烧的浴巾就这样往下滑落而去,仿佛已经无法裹住她的身体。

    当然,一块小小的红色浴巾已经无法裹住她的身体,一个男人的拥抱就像山峦那样宽大,深厚,正在寻找花纹的萧雨此刻已经溶进了这种拥抱之中去。奇怪,她并不畏惧这种拥抱,也许在这之前,在她与吴叔在抒情舞曲的伴奏下跳舞时,他们之间的舞姿就为这种拥抱作了前奏曲。所以,她熟悉他的手的温度,当然,她并不熟悉这种拥抱,然而,她却在这个黄昏接受了这场拥抱。

    他轻轻地把她抱起来,朝着黄昏走去,当然,这座被黄昏所笼罩的住宅不是辽阔的世界,它的世界很小,在这样的时刻,他拥抱她的目的很明确,在前面就是卧室,他抱着她朝卧室走去。

    她如果不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挣脱出来,然而,她轻柔地闭上双眼,让他抱着她来到了她的床上,那是一张宽床,是母亲送给她的宽床,当然比不上母亲的婚姻之床那样宽大。

    黄昏更浓烈的时候,她听见了他解开他衣领扣的声音,她还听见了他解开皮带的声音。奇怪的是,这些声音犹如她和他跳舞时房间中回荡的抒情音乐,它是那样缠绵,因而不免有些伤感,所以她的身体无法去拒绝这种声音。

    她感觉到他上床来了,他慢慢地靠近她时,她有些紧张,因为她的肌肤已经开始感受到了他的捰体,然而他的捰体是温柔的,他并不急于在覆盖她的身体,而是开始抚摸她。

    她感觉到他的手开始在她肌肤上滑动,这是她跟随父亲到爷爷奶奶的乡村去游泳的那条河床吗?她的身体突然飘动在那河床上,当她的手滑动在她私|处时,她的身体痉挛了一下,然而很快,她就因此感觉到了自己用手抚摸自己的私|处,远远赶不上别人的手来抚摸私|处那样舒服。

    当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压住自己的身体时,她突然哭了起来,他突然停止了抚摸,吻着她的睫毛。因为她的哭泣和泪水,他从她的身体上下来了,他躺在她身边,抓住了她的手,就这样,一场即将开始的性被她的泪水抑制住了。

    当夜幕笼罩下来时,他开始穿衣服,她仍然躺在床上,赤身捰体的躺着,她看着他穿好了全部的衣服,她早就已经停止了哭泣,当她把头埋在他的手臂上时,她就已经停止了哭泣。

    他低下头来吻别她,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在他离开之后,她嗅到了他留下的气息,但不是性的气息,而是他肌肤上散发出来的从他口腔中散发出来的味道。

    情妇

    那些逼视她的目光依然包围着她,她所在的办公室是电视台的新闻部,办公室很大,足足可以容纳20多个人上班。现在,萧雨越来越明白了她已经成为了整个电视台的议论中心,而真正的议论磁场是从新闻部的办公室开始的。终于有一天,她隔壁的女孩告诉她,她之所以被人议论,是因为她有背景,而且她是因为与一个有权力的男人睡了觉后才进入电视台的,这个女孩叫小白,她刚大学毕业,几乎是与萧雨同一天报的道,她和她就是在报道处认识的。

    小白把她拉到电视台外的咖啡屋中,提醒她要注意小心时,她明白了,她已经携带着历史进入了电视台。小白说:“别人说你是充当了情妇之后才进入了电视台,这是真的吗?”

    她望着小白的眼睛不说话,她想哭,想掩住面孔大声哭泣。然而小白却说:“做情妇又有什么,要是你愿意做的事,就不要害怕别人说……那些说你坏话的人是因为嫉妒你。”

    过后,她回忆了自己与吴叔的整个交往过程,这过程都应该是隐秘的,而且她从来也没有把自己与吴叔的交往告诉过任何人。她很奇怪,世界上的眼睛真是无处不在,到处在窥视别人的私生活,萧雨突然意识到了在这种流言之中,她已经变成了吴叔的情妇。

    然而,难道她已经真的变成了吴叔的情妇了吗?每当想起有那么多人在背后嚼舌,不停地蜷曲着舌头,抵毁她的历史,她就感到不停地颤抖,因为毕竟她才毕业,刚刚面对社会,在这之前,她的历史是美妙的,没有人站在她的周围,指责她的生活。

    为什么自己的生活别人会看得见呢?难道这些人长了另一双眼睛竟然能够看得见她与吴叔跳舞时的场景吗?然而,每一次跳舞之前,吴叔都已经拉上了窗帘,那是三层窗帘,无论那些人的目光如何尖锐也不可穿透窗帘呀,这时候她明白了,这些人的目光用不着穿透帘帘,他们可以想象,试想一想,像萧雨这样年轻漂亮的女人经常出入于那道神秘莫测的大门,前去敲响吴叔的门,这意味着什么呢?而且她进电视台,又确实是吴叔推荐的,也许仅凭这一推荐就可以点燃许多人制造流言的灵感了。

    难道自己已经真的变成了吴叔的情妇了吗?她想起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当她裹着浴巾被吴叔紧紧拥抱的那一刹哪,这意味着什么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拒绝吴叔的拥抱,而且当她回忆起这件事时她竟然一点也不后悔。

    她忍受不了这种流言的包围,她决定给吴叔打电话,然而,没有人接电话,她决定亲自去找吴叔,当她把手放在门上时,门开了,然而屋子里空空荡荡,吴叔搬起了吗?她站在与吴叔跳过舞的客厅里给母亲打电话,母亲说吴叔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任职去了。

    为什么母亲知道吴叔已经走了,而自己却不知道呢?她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因为她与吴叔之间发生的那种私人事件,在她认为,那才是她与吴叔真正发生的私人事件,而在之前她与吴叔的一次又一次约会,都不带有私人性,因为在这之前她一直为了某种东西去寻找吴叔,第一是为了进电视台,第二是为了一种同情心,因为她感觉到吴叔在这座城市太孤独了,既然吴叔帮助她,她也应该帮助吴叔,而且她觉得与吴叔跳舞很安全,就像与父亲跳舞一样。

    吴叔走了,就像谣传中的一样,她突然感觉到了可以在岸边抓住的芦苇杆,这种生活她体验过,当然体验过这种手抓芦苇杆的时代是童年,我们不得不又跟着萧雨的思绪再次回到过去:萧雨穿行在爷爷奶奶的村野之间,开始同村子里的男孩们学游泳,河岸上长满了绿色的芦苇杆,每当她感到害怕时,总是会游到岸边,紧紧地抓住绿色的芦苇杆。

    现在,我们知道了,手抓芦苇杆的意象对萧雨是多么重要,吴叔走了,她突然觉得世界变得不安全起来,为什么她愿意一次次地陪同吴叔在抒情旋律中跳舞,因为每当吴叔的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托起她的身体时,她感觉到了手抓芦苇的感觉,这就是为什么她在那个特定的时刻,裹着浴巾毫不拒绝吴叔的拥抱。

    在与母亲的交谈之中,她在无意之中探出吴叔的去向,在现代,寻找一个人是简单的,只要你知道这个人住在什么城市,你就一定能寻找到他。萧雨一次又一次被流言所包围,她知道,她仍然是整个电视台人云亦云的人物,这就是社会,仿佛只有一个谈论的话题,人们的舌尖才不会失去弹性,当然,对饶舌者来说,也会从中获得快乐。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嚼舌者不寂寞,他们要用舌尖寻找到语言的箭矢,射出箭矢的快乐是无法言喻的,就在这个阶段,漂亮的女人萧雨自然成为了人们嚼舌的对象。

    她依伏着一个男人的权力,通过自己做情妇的交易从而顺理成章地进入了电视台,大多人都认为,在这个年代,电视台是名利场,很多人都是在电视台一夜成名的,所以,进入电视台并不容易。

    而萧雨竟然进入了电视台,凭着她的美貌,当然,进入电视台的女人百分之百都有姿色,人们忘记了男人是怎样进入电视台的,人们没有习惯去追问这个话题。

    所有遭遇到流言的都是女性,萧雨也不例外,何况她身后确实有一个男人,事实上,直到如今,萧雨都还没有弄清楚吴叔的真正身份,这是因为她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而且她不喜欢政治,作为一个女人,她想上电视台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理想是什么?这就是萧雨落入俗套的原因,她在不知不觉之中仰起头来看见了电视台,而且人们的生活中每天都与电视相遇,电视可以让昨天的小人物一夜之间变成显赫的人物,这就是萧雨落入俗套的原因,也是她把进入电视台作为自己理想的目标。

    这个目标实现之后,流言却开始包围着她,而当她需要依附时,她却看不见岸边的芦苇杆了。不知道为什么,萧雨在一个星期五的早上乘上了飞机,这是她第一次乘飞机,而且座位就依附着飞机的翅膀,飞翔的感觉真好啊。而且飞机是朝着吴叔所在的那座城市所飞翔,这是她乘上飞机的原因,在无尽的流言包围之中,她感到自己已经变得虚弱无比,所以,她想去见吴叔,因为在她生命之中,吴叔就是河岸上那些可以抓住的绿色苇杆。

    飞机降临到另一座机场时,她的心跳动不已,寻找一个人并不艰难,她从下飞机时就戴上了一副墨镜,通过那些射在身体上的箭矢,她已经开始学会保护自己,所以她寻找到了墨镜,因为是阳光灿烂的日子,街上许多女人都戴上了墨镜。

    很显然,墨镜充满了两种用途,一种是为了挡光,另一种是为了隐蔽自己。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是用目光来与别人的目光相遇的。因而,戴上了墨镜,别人就无法看见你的眼睛了,而且灵魂来自眼睛,因而人们把眼睛比喻成灵魂的窗户。萧雨戴上了墨镜很快就感觉到自由自在多了,因为她用不着让自己的眼睛与别人的目光去相遇了。

    当萧雨戴着墨镜终于在这座城市的电话中寻察到吴叔办公室的电话时,她高兴极了。然而她并没有马上拨通电话,她住进了一家饭店,要了一间很隐蔽的房间住进去,然后开始给吴叔打电话。

    她听见了吴叔的声音时停顿了一下,当她的声音通过电话,到达吴叔的耳边时,吴叔惊讶地说:“萧雨,你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你在哪里?”在她看来,吴叔的声音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惊喜。从那一刻开始,她似乎又寻找到了可以在河岸上抓住的绿苇杆。

    放下电话后,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开始了等待,她洗了个澡,从箱子中取出了一套时装穿上,这是她衣柜中最好的一套时装,当然也是母亲送给她的时装,在以往,她总觉得电视台缺少让她穿上这套时装的气氛,到处都是流言,她没有任何好情绪穿着这套时装去上班。

    现在,她穿上了粉色的时装坐在饭店的露台上等候着,她坐在露台上时依然戴着墨镜,这样她就可以悠然自得地等候了,她可以看见饭店的出口处,那银色的大门外站着侍卫,有车不时地从侍卫的迎候中进入院子。她想,吴叔一定会驱车而来,是的,不过,吴叔已经换了一座城市,因而他的车已同样换了,但她知道,吴叔驱的一定是辆黑车。

    中途,她到楼下的餐厅独自一人用了晚餐,因为吴叔告诉过她,他晚上来看她。她只花了20分钟就用完了晚餐,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比等待吴叔显得更重要了。

    又是一个黄昏降临的时刻,吴叔敲门时,萧雨的心跳动着,当门敞开时,她就情不自禁地扑进了吴叔的怀抱。很显然,萧雨完全沉浸在见到吴叔的激动之中了,吴叔把所有的门扣锁好之后,才开始前来真正地拥抱她。

    他们连灯光也没有开,也许是来不及开灯,也许是他们不喜欢被灯光所笼罩,因为在来自黄昏的光线之中他们更能够产生疯狂,当萧雨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时,她知道她已经抓住了岸边的绿色苇杆,所以,她要紧紧地抓住他不放。

    她欣喜地面孔在床上扭动着,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哭泣,没有一滴泪水流出来,因而,在她的面孔兴奋地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