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情感在物质诱惑面前低头:为爱结婚

情感在物质诱惑面前低头:为爱结婚第2部分阅读

    只有你跟着我们男生一块在球场上跑,自己当中锋,还把前锋和后卫指挥得团团转;班里到山上去郊游,女同学没人敢走杂草丛生的山路,你就拿着一根木棍走在前面打草惊蛇;你从来也不哭,不管是自己的事还是同学的事全能搞掂,上至想方设法搞到影星歌星的签名,下至爬到树上去给孙霁柔摘白兰花……反正我就是觉得你像我心中的一道阳光,我一见到你就感到既轻松又快活。”  “就算是这么回事,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就算上学的时候不敢说,高中毕业的时候为什么也不说?”  “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是想跟你说,结果你考上了一所名校,而我却名落孙山,你说我还怎么说啊……”祝延风又道,“不但不能说,我连见你都见不到了,那段时间我出面组织了好几次同学聚会,每次你都答应来,可是你每次都没来……有同学跟我说风凉话,说你考上了名牌大学,哪还会把同学们放在眼里啊。”  陆弥一时无话,心里别提多冤枉了,只有天知道那段时间由于她父母亲不想让她上大学,以至于学费的事毫无着落,那时候她都起了当妓的心,哪还有什么心情参加情意绵绵的同学会啊?!  就在这个当口,他们点的菜陆陆续续上桌了,每样菜都做得非常精致,分别被盛在象牙白的磁盘里,红是红绿是绿,看着像工艺品,吃起来却是滋味万千,只可惜量有些过分地少了。祝延风解释说,这是有意让客人感到意犹未尽,不至于因为好吃而吃多了伤了脾胃,也是饮食业新兴的一种文化。  吃了一会子菜,陆弥道:“祝延风,刚才听你说了那么多,我心里也还是挺感动的,有些小时候做的坏事,连我自己都忘了,你却连细节都还记得……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道路,而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  “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你的男朋友叫胡子冲,我还知道你们感情很好,都准备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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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你都知道了,干吗还跟我说前面的那些话?依照我的观点,有些话不说出来反而是一世的精华,说出来倒成糟粕和垃圾了。”  祝延风道:“我说出来自有我的道理,陆弥,如果你的哥哥没有生病,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跟别人结婚而保持沉默,可是现在我的机会不是来了吗?胡子冲没有钱帮你的哥哥治病,可是我有,我可以承担你哥哥所需要的全部费用。”  “那你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这怎么是乘人之危呢?我既没有强迫你,也没有威胁和加害于你,我只是说出我的实力,让你多一个选择罢了。在当今这个时代,即便是谈感情也是讲究实力的,那种所谓纯而又纯的爱情无非是水中月镜中花,不过是人们精神上的麻醉品而已。”  说这番话的时候,祝延风显得气定神闲,他的这种小超人的气势,让陆弥感到很不舒服。陆弥心想,你说的话没错,一句也没错。可是你忘记了一个最常识的道理,那就是我不爱你,我跟你在一起没感觉,我不可能选择一辈子跟你绑在一块过日子。而胡子冲是我情感生活的全部,我跟他在一起吵架都是有滋有味的。  祝延风仿佛看穿了陆弥的所思所想,他依旧平静道:“我这个人其实有很多的优点,时间长了你一定会喜欢我的。”  陆弥再一次笑了起来,“你怎么跟政客拉选票似的?”  “有时候婚姻本身就是一次竞选,我还会拉更多的选票。”祝延风异常认真地对陆弥说,还略显自得地笑了笑。  晚上陆弥回到住处,本想把这件事当作笑话讲给子冲听,但子冲在公司加班没回来,她也只好暂且不表,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星期四的下午,陆弥到医院去陪陆征做一个特殊性的检查,据说由于费用方面的问题,全院的病人每周只集中做一次。果然一划价,这一个检查便是一千二百多块钱,陆弥当时就傻了。  陆弥几乎是欲哭无泪地回到病房,却见到母亲和嫂子一脸喜色地在跟哥哥说着什么,自从哥哥生病以来,还从没见她们有过这样的神情。  见到陆弥,母亲少有的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对陆弥道:“我们到外面走走吧。”  陆弥不得要领地跟着母亲来到住院楼外面的回廊处,母亲第一句话便道:“弥儿啊,真想不到你还成了咱们家的救星呢。”  陆弥心道,我现在愁得脸都是绿的,只觉得自己是个扫帚星,哪还敢想什么好事?  母亲于是向陆弥道出了原委。  原来那个祝延风跟陆弥吃饭时说的事,并不是说说而已,在这之后,他便开始了巨大而热烈的追求攻势,他先是派人到陆弥家正式提亲,然后又叫他的助理到医院付清了陆征全部的欠资,不仅如此,还押上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预付款。这还不算,祝延风还亲自出面请陆弥之外的她的全家人,在本市最贵的一家餐馆吃了一顿正宗潮菜。结帐的时候,父亲要了一条中华烟,母亲要了三斤最好的、也是陆征最爱吃的加洲葡萄。听到这里,陆弥恨不得地上有个缝儿自己也一头钻进去,她想,看来祝延风真的是开始拉选票了,可是自己的父母亲明明知道她是有男朋友的,却表现得如此差强人意,这让她觉得非常地没面子,尤其是母亲一个劲儿地夸祝延风体面,不仅相貌体面,出手也体面。  陆弥从小就不敢顶撞母亲,但这时也有点急了,“妈,你也不想想,这事万一让子冲知道了,他还不得气死?!”  “他气什么?你们不是还没结婚嘛。”  “可是我们肯定是要结婚的啊。”  “那不一定。”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弥儿,妈并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当初你把子冲带回家,看到你那么喜欢他,我也没说什么……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哥得了这么重的病,而且这病若是有钱是一定能治好的,但是子冲有能力帮助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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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弥的脑袋嗡了一声,她真没想到母亲会这么说话,一时不知做何对应。  母亲继续说道:“所以,弥儿,我和你爸昨晚商量过了,我们希望你搬回家住,同时答应跟祝延风结婚。”  陆弥沉下脸道:“那子冲怎么办?”  “好女孩多得很,你又不欠他什么。”  “我是不会跟子冲分开的。”  “祝延风哪点不好?论相貌、才华、经济实力,他哪一点比不过胡子冲?”  “可是我不喜欢祝延风,结婚是一辈子的事。”  母亲突然火了,厉声训斥陆弥:“难道你就看着你哥去死吗?你哥现在都这样了,你还在考虑你的幸福,我们全家人省吃俭用供你上了大学,你能回报给我们的就是自私对不对?你说话啊?”  陆弥哑口无言,同时脑子里也像打翻了一盆浆糊,她想,她就是因为上了大学,才明白了人是有尊严的,人性的一切合理的需求必须受到尊重,任何情况下的对自己的出卖和交换都是无知和愚昧的表现,所有的这些道理就是她在大学里学到的。而母亲对她的要求与农村落后地区的换亲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天晚上,熊静文来找陆弥,以往她们虽是姑嫂,但走得并不是那么近,所以像今晚这样单独约在咖啡厅说话,几乎是没有过的现象。  熊静文是学幼儿师范出身,这使她说话的声音、语气、语感都有点像哄小朋友似的,她对陆弥说:“陆弥,我知道你跟子冲的感情很深,而你们的结合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的选择,社会上那些只懂得拜金的女孩子是根本没法和你比的。可是现在你哥他的情况实在是太严峻了,先不说你哥他对你怎么样,这点我想你最清楚,就说你们是砸了骨头连着筋的血亲这一条,你说你能看着他不管吗?”  陆弥坐在静文的对面,她微低着头,两手下意识地转动着盛桔子水的杯子,由于静文的话语温柔而有力量,陆弥的神态便也不自主地像做错事的孩子。  静文又道:“你知道吗,陆弥,如果你能舍弃自己的幸福去救你哥哥,同样是一段佳话,而且一点都不比爱情的佳话逊色,你说是吗?”  陆弥抬起头来,可是她简直不敢看静文的眼睛,那里面是满满的渴望、祈求、希冀和哀伤……陆弥非常担心静文会一不留神便跪在她的面前,那么她保不准自己会答应她什么。而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无论是母亲还是静文,她们对她都是冷酷而无情的,她甚至用歹毒来形容她们,无论她们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她心里就是这么固执地认为。  因为她们心里只有哥哥,在她年轻的记忆里,她记不清母亲和嫂子为她做过什么,她们当然不是对她不好或者苛薄她,可是她们对她的忽视实在是令她难以释怀。  或者换一种方式说,即便是她愿意为哥哥做出这种牺牲,那也应该由她自己做出决定。她强调心甘情愿这四个字,所以她们越是逼她,她的心就越硬越冷。  陆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咖啡厅回到住处的。  进屋之后,她才发现子冲并没有回来,屋里显得异常地冷清,陆弥走到窗口望着无边的夜色,她想,为什么在大学懂得的那些心悦诚服的人生道理,可以说这些道理帮助她形成了世界观,但其结果是只要一面对生活,这些钢筋水泥一般的观念便像冰块溶进了水里。  不要说为爱结婚了,就是她为爱坚持一点什么那也是大逆不道的。  再说难听一点,如果她愿意为哥哥陪葬,相信母亲也会答应。这个世界果然进化了吗?真正进入网络、登月、电子一体化时代了吗?  这时胡子冲回来了。  陆弥从沙发上站起来,只觉得有一腔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你今天又加班吗?”  “没有,”子冲神色黯淡道:“你爸爸到公司来找我了……”  “他……他跟你怎么说的?”  “直说呗,要把你嫁给祝延风……还说是你们全家讨论了三天三夜的决定。”

    《为爱结婚》[2](6)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不同意,我说因为我爱陆弥。”  陆弥的眼泪就像听到命令一样刷地一下流了出来,子冲并不知道陆弥为什么哭,他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我们推迟结婚,拿出了全部的积蓄,已经尽力了,但如果你愿意嫁给祝延风救你哥我表示理解,因为我自己没有能力,可是如果全家一块逼你,我认为不公平……”  陆弥本来想说,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止不住自己的伤心,根本没办法开口,她知道那样会酿成失声痛哭。  她是从骨子里不能放弃子冲,因为他们共着一副心肝,每每他说出来的注定是她最想听到的那句话。对于一个自小缺爱的女孩来说,这便是她愿意并且会死死抓住的东西,同时,这也是陆弥拥有的全部。  祝延风是一个正人君子,他在得知陆弥不愿意放弃爱情的信息之后,便停止了他的强有力的追求攻势。他给陆弥打电话说,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你可以随时改变决定,因为只要你不结婚对我来说就是希望。  在这之后他便不再马蚤扰陆弥了。  然而正是祝延风的介入,致使陆家风波骤起。  凡是住过医院的人都知道,只要你的钱变成了医疗费,它便像水一样哗哗地流去。陆征当然也不例外,祝延风为他预付的押金更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见底之后,他的医疗单出现警示的红灯,电脑自动卡住了所有的治疗用药,陆家又开始东拼西凑地把钱送到医院去。  陆征本来是一个星期做三次透析,后来改为二次,再后来改为两个星期三次,总之临近做透析的那天,由于毒素在体内的堆积,他感到格外地不适,甚至可以说是痛苦不堪,他的身体出现酸中毒的症状。陆征常常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尿马蚤味,他觉得自己就像猪尿泡一样变得毫无做人的尊严。  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有时又乱发脾气。  陆家并没有把祝延风的事告诉陆征,不仅没有,而且当着他的面,家里的人无论是来探望、送饭或者轮番做护理工作,都显得平静和谐。  但只要离开医院,父母就开始骂陆弥心眼歹毒,看到亲哥哥这么惨都不动心,熊静文也对陆弥彻底失望了,她说陆弥是一颗罪恶的种子,你就是用鲜血去浇灌它,也不可能开出善良的花朵。  其实陆弥看到哥哥的治疗受阻,第二次手术又遥遥无期,心里怎么能不着急呢?可是这是病啊,病是天灾,谁都没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怎么能把责任都推到她头上呢?再说她也去问过医生,医生说钱当然是个很大的问题,但是光有钱也不能说百分之百解决问题,上次的肾源就不合用,这是没办法的事,你现在就是交到我手上几百万,我也不敢打保票你哥就有救了。  可是陆家不管这些,对于陆征的父母和老婆来说,他们不可能这么理性地想问题,他们就是觉得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陆弥没有挺身而出,他们所不能原谅她的也是这一点。  当然在陆征面前,他们尽可能地保持着一团和气,他们觉得让陆征看到陆弥的丑恶嘴脸无疑是对病人最大的打击和伤害。母亲总是对陆征说一些宽心的话,她说你不用想钱的事,我有钱。  陆征叹道,你会有什么钱?我知道家里早就一贫如洗了。  我当然有钱,陆征的母亲说,我年轻的时候也跟弥儿一样很遭男人喜欢,他们还送给我金项链呢。  我敢担保那时候你连金项链都没见过。陆征语气坚定地说。  母亲拍了拍陆征,笑着说,瞧你这孩子。  有一天,陆弥来看陆征,陆征突然说:“小妹,你什么时候跟子冲结婚?”  陆弥当时愣了一下,而后淡然笑笑:“哥,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陆征道:“这两次子冲来看我,我都觉得他心情好像有些郁闷,以往他不是这样的,他是个既单纯又快乐的人……我知道肯定是我生病影响了你们,妈肯定跟你们要钱了吧……”

    《为爱结婚》[2](7)

    “哥,你别说了,你哪里会影响我们……子冲是为升职的事不快乐。”  “子冲又不是官迷,他要是不快乐只会是因为感情,像他这么至情至性的人我还很少见到,小妹啊,你可要珍惜你们的缘分。”  陆弥不免有些无奈地说:“可是你不觉得很相称的人常常是没有缘分的?”  陆征没有马上说话,他看了陆弥一眼,然后望着远方说:“要是能看到你们结婚,我也就放心了。”  这天晚上,陆弥有些动摇了,她想,即便是让哥哥能够保证每周做三次透析,她都应该嫁给祝延风啊。  尽管她一句话也没说,而且睡觉时是背对着子冲的,但子冲仍然在她的身后说道:“陆弥,你不要太为难,我向你保证,无论你做出任何选择我都能理解你,而且我会平静地接受。”  通常在这种时候,都是陆弥哭倒在子冲怀里,可是这一回陆弥显得异常冷静,她说道:“我的全部痛苦就在于我没法选择,其实我并不介意用漫长的一生守着一个我不爱的人,而是因为,如果让我眼睁睁地放弃一个我爱的人,那跟放弃我哥哥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一回,是子冲压倒在陆弥的身上,他紧紧地抱住她,陆弥感觉到他的脸上湿湿的。

    《为爱结婚》[3](1)

    出事的时候陆弥正在工作现场,当时她和白拒在为一个饶有名气的少年作家拍工作照片,这男孩子瘦小得有些病态,头发染成黄|色并且参差不齐有点像鸡毛掸子,据说他的超人气质使许多成年作家看着他背着双背带书包来签名售书,不知是该不屑还是苦笑。  少年作家自己单独住在一套大大的房子里,房间里的布置不需细说,他人也不是怪癖得不能交流,只是他说:“你们怎么拍我都可以,就是不要拍脸。”  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的脸这么没有信心,其实他也不丑,眼睛细小相貌平平而已。  陆弥说:“不拍脸那拍哪儿啊?而且不拍脸那怎么拍呀?”  少年作家说:“不拍脸有什么不能拍的?难道逆光的照片,背影的照片都不是照片吗?”  陆弥说:“那也要看是什么用途啊,这照片是杂志社出面叫我们来拍的,万一人家挑不出几张能用的,那我们怎么交待?”  白拒也站在客厅里,可他一直不说话,只是布光,找机位,对镜头什么的。  就在少年作家和陆弥争执不下的当口,白拒突然对少年作家说道:“你去换一件白衣服。”  少年作家像得到指令的机器人,转身到里屋去了。  白拒对陆弥说:“你跟一个神经病有什么好争的,该怎么拍就怎么拍,就说没拍他的脸,他知道吗?照片登出来,他咬我们啊?”  陆弥醒过神来,笑道:“白拒你也太损了。”  白拒道:“谁都知道作家就是神经病,何况这种小毛贼,又是写奇幻小说的……你跟他争,他傻你也傻啊。”说完白拒还翻了陆弥一眼。  陆弥被骂得很舒服。  不一会儿,少年作家穿着白衣服出来了。白拒给他拍照,并对他说不用看着镜头,随便看哪儿都行,反正也不拍你的脸。小毛贼特别高兴,便很配合白拒,白拒让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所以拍照的过程异常地顺利。  有时候陆弥还是挺喜欢白拒的,她觉得他活得很透彻。  拍完照片以后,少年作家要请白拒和陆弥吃饭,白拒说我们可不吃麦当劳。少年作家说当然不吃麦当劳,我们去吃海陆空火锅吧。  正在这个时候,陆弥的手机响了。  是子冲打来的,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又有一点颤抖,他说:“陆弥你马上到医院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白拒问陆弥:“出什么事了?”  陆弥说:“不知道,子冲叫我马上到医院去一趟。”  于是他们正好可以恰如其分地婉拒少年作家的盛情邀请,他们不可能吃一个孩子的饭,不管有事没事都不能吃,用白拒的话说是没兴趣陪他玩。走出少年作家居住的小区,他们两个人便分头上了两辆出租车。白拒带着全部的机器和工具回了工作室,陆弥自然是直奔医院而去。  医院仍和往常一样,门诊部云集着众多来看病的人以及送他们来的亲友,与集市不同的是常常撞见一脸病容的人被搀扶着,还有人干脆是被架、被抬进来的,其喧嚷之声难免让人心烦意乱。  住院部大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到处是身穿病号服的人,医生护士通常都是匆匆疾走。陆弥走进泌尿科的走廊,远远看见陆征病房的门外立起了一道白色的屏风,有许多穿白大褂的人出出进进的。一时间,陆弥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知道出事了,尽管她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大脑已经开始空白,同时两耳失聪般的死寂,所有的喧嚷之声仿佛瞬间消失,甚至眼前无声的画面也变成了黑白色。  她的心一直在往下沉,无边的恐惧猝不及防地向她袭来。  陆征死了。他服了过量的安眠药,这些安眠药的来源可以是他每天积累下来的,因为自他患病开始睡眠就一直不好,便要求医生给他开了辅助睡眠的药,也可能是他趁护士不在的时候在配药间拿的,还可能是他到医院门口的健民大药房买的。总之对于一个想死的人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天大的难题。

    《为爱结婚》[3](2)

    陆征看上去平静而安祥,他并没有留下遗书,就像他没留下任何遗产一样。  医务人员正在抢救的是陆征的母亲,她在见到儿子的几秒钟后便昏死过去,人事不知,医务人员赶紧把她抬到陆征旁边的床上急救。  陆弥看见父亲、静文和蓓蓓都立在哥哥的床边,他们的脸上是被雷击过之后的木然。子冲悄悄告诉陆弥,他是因为上午办公事的时候就在医院附近,加之别人又送了他一个果篮,便决定借花献佛来看看陆征,没想到反而是他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并且也是他一一通知了家人。  护士说,昨晚陆征睡前并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还跟隔壁病房的慢性病病人杀了两盘象棋,又在护士站跟值班护士闲聊了几句。到了睡觉时间,他也像其他病人一样上床睡觉了,谁也不知道他昨晚什么时间服的药,等早上发现时他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陆弥也没办法面对这个现实,尽管她知道哥哥是因为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同时也迫于经济压力,才这么一走了之的。  现在好了,她自己站到了良心的被告席上。  更令她难以相信的是,短短的两个月间,母亲的头发全部白了,父亲的头发不仅白了,还又聋又哑,便极少开口说话。每次陆弥回到家中都没人理睬她,静文不跟她说话是早在陆征没过世之前,现在就更不会跟她说话了。  陆弥觉得自己有一种被齐根斩断的感觉,在她失去哥哥的时候,同时也失去了家庭,她的父母和家人已经把她抛弃了。  尽管如此,陆弥还是硬着头皮坚持回家,她像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渴望宽恕一样渴望家里人的谅解,哪怕他们痛骂她她也愿意全盘接受。可是有的时候挨骂是一种待遇,不是随时都可以享受到的。陆弥羡慕那些因为灾难而变得团结一心的家庭,但她却没有得到家人的谅解。每次回到被愁云惨雾笼罩的家,她就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加上亲人冷若冰霜充满仇恨的脸,致使陆弥更加自责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陆弥突然对子冲说:“我们结婚吧。”  子冲说:“我们没有钱,怎么结啊?”  陆弥平静地说:“有什么不能结的,就在这间屋里结。”  子冲迟疑地问道:“你爸爸妈妈肯跟我们一块吃顿饭吗?”  陆弥说道:“不用,我们自己吃顿饭就行了。”  子冲说:“陆弥你没事吧?”  陆弥说:“我没事。”  其实这时候陆弥的想法十分简单,她就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家,她完全不能接受目前孤家寡人的处境。  于是他们选了日子到街道办事处做了登记。  同去登记的其他人纷纷送给办事员红皮鸡蛋和喜糖,而他们虽说不至于像来办理离婚的,但由于没有一点兴高采烈之色而令人生疑。  子冲就是这点好,其实子冲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结婚,但是他看见陆弥太痛苦了,他希望能减轻一些她身上无形的担子。再说人可以为了结婚而结婚,也可以为了排解郁闷而结婚,更可以把结婚当作一剂药,吞下去。  这天下午,陆弥和子冲都请了假没去上班,他们在超市买了红酒、水果、食物的半成品等,另外还在路边的花店买了一束玫瑰。回到家中,现在是家了,以前也只能称作住处或者宿舍。一切都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两个人的心境——他们彼此正式拥有了对方,这是一种挺奇怪的感觉,在茫茫的人海中,你们彼此选中了,于是真正的生活拉开了它的序幕,以前的日子无论发生过什么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他们两个人一块动手做了一个水果沙律,用电磁锅煎了牛排,再把面包、黄油和红酒摊开,桌上就显得很丰盛了。  陆弥点着一支浅紫色的香烛,那是她过生日时闺中女友送的,闺中女友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更像一个女孩子呢?要知道女人味是我们战无不胜的武器。然而她送给陆弥的这一类充满女性魅力的东西,陆弥放在柜子里从来没用过。但是今晚的陆弥不仅点着了香烛,还穿上了绣花的睡裙,更让子冲大感意外的是陆弥还喷了一点点毒药香水。

    《为爱结婚》[3](3)

    烛光中的陆弥异常地美丽,包括她略显苍白的脸,她失神的眼睛。  子冲甚至不相信眼前的陆弥是那个一身短打并且扛着照相器材满街跑的人。  在端起酒杯的片刻间,陆弥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但她语气坚定地说道:“子冲你一定要对我好,你要一辈子对我好。”  子冲应承道:“我肯定对你好,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陆弥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她说:“子冲你一定要原谅我,因为我是真心的觉得对不起我哥哥,让他这么仓猝地走了……”  子冲说:“我理解,这一点都不难理解……你是不是想说你应该嫁给祝延风的,你现在后悔了,如果你嫁给祝延风,家里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甚至为了让陆征多活几天,仅仅是有质量的几天,你都应该嫁给祝延风……陆弥,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其实请求原谅的应该是我,因为我没有能力帮你,所以感到很惭愧。”  这时候子冲的眼圈也红了。  事实上,自从陆征过世以来,陆弥还没好好地伤心一回,也许是她还年轻,一时半会还无法接受这种突然降临的痛苦;又因为家人的不原谅,瘀在她心头的伤感便没办法发泄出来。所以在这个晚上,经子冲这么一说,她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大半夜。  有一天,陆弥在街上意外地碰到一个过去的同学,当时她们俩在同一间面包店里自选面包,直到两个夹子碰到一块去了,才发现对方是谁。同学说陆弥,真想不到你也成了买面包的小女人了。陆弥笑道,没办法,我现在沦为别人的贱妻,不买早餐又能干什么?  正好闲来无事,两个人便找了一家贴心小店去吃刨冰。  同学先是聊自己,接着自然又聊起其他同学,这时她突然说道:“陆弥,你还记得祝延风吗?”  陆弥愣了一下道:“当然记得。”  同学有些兴奋地说道:“他上个礼拜跟孙霁柔结婚了,你简直就不知道他们有多么登对,看上去真是一对璧人。而且祝延风现在不是有钱了嘛,婚礼办得特风光,在半岛酒店包席,整整三层楼的餐厅,每桌都有鱼翅和鲍鱼,把我们全给吃傻了……唉,对了,你怎么没去呀?”  “他也没请我呀……”  “哦,那他可能是忘了,我看他也是真忙,在婚礼上还一个劲儿地接手提电话。”  陆弥没再说话,低头挑刨冰里的红豆吃。  她们又聊了好一会儿才分手,在回家的路上,陆弥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她想,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这是命运早已安排好的,你除了不可改变地走下去,还能有其他的什么结果呢?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不可能不在自身留下痕迹。  至少在陆弥身上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觉得其实钱这个东西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她承认从前有点轻视钱的作用,因为她年轻,她觉得随心所欲很重要,为了一些名牌之类的东西让钱牵着鼻子走很令她不齿。现在她却不这么认为了,她不仅明白了钱可以改变哥哥的命运,而且还可以令她不这么负疚地活着,甚至让亲情不那么远离她——她想起当时全家人劝她嫁给祝延风的时候与她贴心贴肺的亲近,那种久违的东西是何等地让她迷恋。  正如吃刨冰时她的同学说的,她说,我的男朋友一直不肯跟我结婚,我也知道他时不时地就脚踩两只船,情人节的时候居然给我发一个短信要跟我分手。陆弥忍不住问,那你怎么办呢?同学说,有什么怎么办的,人算不如天算,结果是他妈妈得了急病,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我毅然拍出五万块钱来,很简单,我们结婚了。  陆弥觉得自己的思想拨乱反正以后,便去找白拒谈。  陆弥说:“我们应该改变工作室的风格。”  白拒问道:“怎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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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弥说:“我们应该拍一些流氓小报和无聊杂志需要的东西,这样就可以多卖一些钱。”  白拒说:“可那是狗仔队干的事。”  陆弥说:“那不管,这普天下的事都是靠实力说话,我们是卖照片,别人放什么屁?”  白拒叹道:“这个城市缺的恐怕不是多一个或者少一个狗仔。”  陆弥不屑道:“那就更不缺我们这样的小作坊……什么为了艺术,白拒我们都不要骗自己了,是那个三流演员是艺术还是那个少年写手是艺术?我们这么不死不活的还不是因为放不下架子,我看还是先统一思想吧:在外面拼命干活,然后把钱拿回家。”  “这种妥协是不是太彻底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还完家里的欠款?你让你的变态心理发展下去什么时候才能交到女朋友?”  “说得对,就这么干。”  他们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  陆弥说,她就知道一个著名的男歌星的生日聚会将在哪个地下酒吧举行,到时候他便装出行,说不定神秘女友还会显身。这个男歌星凭借自己的声音磁性而撩人,特别地抗拒宣传,或许这也是他所在唱片公司的攻略,总之他跟媒体交恶多年,以不配合甚至对骂著称,而且他的保镖个个喜欢又推又搡的动粗,大打出手也不是多么稀罕的事,所以他的照片价格才会扶摇直上。  白拒说道:“连你都知道的消息,估计全城的狗仔队员都在枕戈待旦。”  不过那天晚上,他们还是去了,陆弥极有先见之明地扛着一架铝合金的梯子,他们等到半夜两点,很多狗仔队员都扛不住困顿和辛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而直到最后一刻,男歌星也没在酒吧的门口出现,他可能是从一个秘密的通道进去的,但由于白拒和陆弥带了梯子,于是只有他们爬到高高的玻璃窗上拍到了独家的照片。  第一笔钱拿到手以后,他们便有点一发不可收拾。除了正规的工作之外,他们想方设法把自己边缘化,几乎是连续“作案”。  他们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偷拍或者说诱拍了三陪女的工作和生活;还拍了一个电视台的金牌女主持如何在香港与某位富商进行性茭易,总之这一类的照片市场走向很好。白拒耽心的精神上的自责很快就在真金白银给人带来的愉悦中消失殆尽。  每个人有了钱,首选几乎都是买房子。陆弥和子冲当然也不例外,他们买的房子还是兰亭公寓,不过早已不是他们原来看上的那套,不仅那套早已经卖出去了,而且整个二期的楼盘全部售完。现在开始卖的是三期工程,同样是现楼,他们不加思索地买了一套两房一厅,手续也办得十分顺利。  陆弥心想,那句话真没说错,是你的就是你的,当年是错过了兰亭公寓,兰亭公寓还是在这里等她;而陆征走了,也就永远地走了。  搬进新房子以后,陆弥觉得子冲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兴奋。  子冲说道:“是的,我是有点高兴不起来……我怎么觉得我跟傍大款似的,而且陆弥,你怎么成了大款了?”  陆弥道:“我算什么大款,区区一个首期。”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你们工作室的生意从来也没有这么好过啊。”  “那我们就不能经营有方啦?”  子冲不再说话,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那就是陆弥不仅为他牺牲了一个哥哥,现在又在外面奋力地拼杀,使他们对兰亭公寓失而复得。而他自己呢?仍然在一个小职员的位置上,朝九晚五,原地踏步。  正是由于这种变化,他便不可避免地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以前的嘻笑怒骂皆成趣的生活仿佛是一夜之间消失的,处处不留痕迹。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子冲完全没有料到。  而此时的陆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子冲的心境和变化,她现在的全副身心也未必都在挣钱这件事上,那不过是对这个世界的重新认识和行为艺术,一旦你有了游戏心态也就卸掉了心头的千斤重担。其实,她跟白拒所做的任何事对社会都是毫无影响的,惟一改变的是他们不像从前那么精神上清高而经济上窘迫了。

    《为爱结婚》[3](5)

    没错,时间的确像溪水一样缓缓流逝,但它们却没有一丝一毫将陆弥内心的痛苦冲淡,这种痛苦便是她对哥哥的一日胜似一日的思念。  她常常在梦里与哥哥相见,醒时,枕头上已是一片泪痕。  她想起当年,家里不准备让她上大学,她伤心至极地跑到大街上买了一支廉价口红,涂了一个血盆大口坐在夜总会三陪小姐中间,也学她们点着一支香烟,去洗手间时拼命地扭动腰肢,尽可能显得风情万种。当时她发血誓要让陆家尽失颜面,虽然她的样子简直跟软红风尘不沾边。后来是陆征找到了她,陆征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扇了她一个金光灿烂的大耳光,然后他们手拉手地冲到暴风雨里去。陆征没有这样,而是把她叫到僻静的地方之后,就开始笑,笑得弯下腰去,把陆弥都笑得不自信了。  陆弥用拳头打哥哥,讨厌,你笑什么?!  陆征掏出纸巾说,擦擦吧,别跟吃了死孩子似的。  陆弥接过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