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季风你别挡着啊,我都没看清说错话了吧。”
“切~”杨毅白他一眼。这家伙被于一的歪老爹一锹头吓尿裤子的事她可是记得很清,现在跟她这儿油嘴滑舌的。那双狐狸眼怎么看怎么招人厌。
“完了不高兴了。”老崽子哈哈地赔着笑,在季风胸口敲了一拳。“小两年没见了,兄弟壮了不少啊。”
“你好像还跟以前一样。就是头发没了。”
他并不知道老崽子因为犯事儿蹲了两月号被剃光了头发,随口乱说的话像是挑衅,老崽子身后已经有人骂出来“操,说他妈什么呢!”于一低头失笑。
“都他妈跟出来干鸡芭毛!”老崽子回头骂道,“滚回去看机器!”一群人三三两两地走进游戏厅。他这才摸着自己的光头转过身不以为然地笑。“嘿嘿……夏天嘛,凉快儿。怎么着?喝两杯去吧兄弟。”一边一个推着于一和季风,不忘回头向杨毅眨眨眼。“小妹妹想吃什么?”
笑面崽vs小尖锹
传统的朝鲜族土炕,五个人盘腿围坐在一张四脚小方桌前,桌上摆置几份精致的冷碟拌菜,狗肉煮得喷香烂熟,撕成易入口的细块。店家特制的狗肉辣酱,撒了细细的的香菜末儿,红绿相映地盛放在食客面前的白瓷碗中。
“别看这馆子门脸儿挫,味儿还不错。”老崽子叼着烟,看服务员走菜。
一个面色黝黑的大块头儿坐在他身边,穿着脏兮兮分不清灰黑的紧身背心,虽然没有于一高,但是肌肉纠结,脖子上筋脉随着手臂的伸缩不时错动。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布满刺青,形状诡异,看不出是鸟是兽。
杨毅和季风相视一眼,两人同时在心里亮起黄灯。老崽子虽然没拿人数来压他们,但却找了这个变形金钢一样的怪物坐镇,其迹可疑。菜上得差不多了,老崽子看了黑大个儿一眼,向于一面前的酒杯一扬下巴,黑大个儿马上起身给于一倒酒。他看起来比老崽子大上几岁,但态度很恭敬,从进门就没说过话,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行事。
于一和季风的杯已满,酒瓶口移向杨毅的杯子,一只手及时伸手挡住他。
“不给她喝。”于一轻轻推了推酒瓶。
酒从瓶中溢出一点,洒在桌上。黑大个儿回头看老崽子。
老崽子朝自己的酒杯努努嘴,转身叫服务员送来饮料。然后亲自倒进杨毅的杯里。“喝酒长青春痘,女孩子还是别喝的好。喝可乐吧。”他端起酒吧举向于一。“来,认识一下,锹儿。”他搭上黑大个儿的肩膀。“我兄弟大涛。涛子,这就是我以前跟你说的拿把锹头子收拾了咱们十来个哥们儿的于小锹。他岁数小但是份子大,真论起来是你叔字辈儿的,你叫声锹哥不吃亏。”
黑大个儿涛子认真地听着老崽子的话,点点头,端着酒杯冲一尊敬地叫了声“锹哥”。
于一按着他的杯子:“别这么叫,我不跟你们排辈儿。叫小锹儿吧。”
“没事儿,你担得起。”老崽子晃着酒杯,“道上这三老四少的没人不知道于老爷子的万儿。你虽然没出来混,咱们不能明知道这层关系还没大没小招人笑话。”
“操。”于一收回手,笑骂道,“你个逼这些年啥也没干就练嘴了。”
“你可别说我玩嘴儿!我这是实话实说。”老崽子笑得谦虚,“我手笨眼拙身子骨不经打,再不会说两句人话还咋混了。要他妈都有你于小锹的身手还说啥了我!涛子,给锹哥敬酒。”
“哥!”涛子闷声说道,“头一次喝酒,我先干了。”一仰脖儿空了杯。
杨毅很恐怖地盯着他那张大嘴。一杯酒像变戏法儿似的消失在那里面,待会儿吃起来,这一桌子饭菜保不齐连他一人儿都喂不饱。
季风则死死地盯着他那双关节粗大的手,有点担心握在他手里那个单薄的酒杯,生怕在他稍加用力下就粉身碎骨迸满桌子玻璃嚓子。
“走一个吧。”老崽子向季风和杨毅也送了送酒。一杯酒进了肚,他动手夹菜。“小妹妹别客气,想吃什么吱声咱让他们做。我跟锹儿还有季风算不上铁也是他妈老交道了,别见外。”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涛子使了个眼色。涛子连忙放下筷子拿起酒瓶挨个斟酒。
于一抽口烟微眯着眼看他们,等涛子把酒倒完了才开口:“酒我也喝了,你说事吧。”
老崽子坐直身子:“我其实真不好意思张这个嘴,但这次这事儿我实在想不着还有谁能给我出得了头。”
“我也不一定出得了。”调起得这么高,于一忍不住拖他一把。“你先说什么事儿。”
“涛子有个弟叫二涛,也是我一小哥们儿,小逼崽子四六不懂,喝点逼酒就找不着北,犯到西城刘七手里了。想让你跟老爷子说句话,烦他给七叔打声招呼,留我们口气儿。涛子家就一瘫巴妈和这个弟弟了。”
“你大哥要不回人吗?”于一专心致志地扒着花生,好像根本没把话听完,老崽子换气的功夫他就插嘴,“刘长河知道人是东城的还敢抓着上私刑咋的?”
“锹儿你非要逼我说自己屋里丢人的事儿吗?”老崽子苦笑一声,“要就单纯跨线闹事,我去给人装孙子使点钱赔个不是,也就哪来哪了了。还敢劳驾到老爷子头上吗?二涛在元明街认识一些个驴马烂子,黄汤灌多了在歌厅跟旁边一帮唱歌的丫头片子耍酒疯。别人一架哄他就犯傻,虎不登地给一个女的扛出去就……”他猛地停下来扫了杨毅一眼,省略了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话。“谁知道这小子不哪来的大运,好巧不就巧就那女的是刘七的闺女。”
于一挑眉:“得手了?”
老崽子一脸哭相地点头,他旁边的涛子更是噙个脑袋大气儿不敢喘一下。
“妈的!”于一手一撑桌面就要起身,“那找我也没用。”
“锹儿!”老崽子一把抓住他,“别介,事儿没那么严重。”
“把人姑娘办了还不严重?我爸不带管这档子事儿的。你还是等信儿去给二涛收尸吧。”于一抓起书包踹了季风一脚,“别吃了老四,回家了。”
“你听我说完。那不是他亲姑娘!”老崽子急急忙忙地跟着站起来,“道上谁不知道刘长河爱吃嫩的,养了一窝干姑娘,其实都是些夜总会洗头房的小马蚤逼。没他妈一个正经货!二涛那个傻逼还没开鞘呢,让人玩了还搭条命。”
话说到这个份儿,就连先前一头雾水的杨毅也明白了个大概,小脸通红地抱着书包坐在炕上低头揉帽子。
于一骂了句什么,放下书包重新坐下来。“雷管怎么说?”
老崽子见他不急着走了,这才缓口气,松开手说:“涛子哥儿俩只是跟我混,没迈雷哥的门坎儿,雷哥不想为这么个玩意儿和西城犯葛。再说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有数,这次的事儿就算雷哥出面找刘七也不一定就好使,给不给面子全瞅人家那边心情。雷哥和刘七本来就各扫各的门前雪,相互不买对方账。这些年真正能在这城里城边儿作主说上话的只有你家老爷子,你说我不涩着脸找你还能找谁?”说话间紧紧盯着于一的眼睛,小心地看他的反应。
“这里头什么猫腻我可看不出来,也不知道我爸多大本事,我不掺和他的事儿。”
“锹儿!”老崽子贼溜溜地笑了,“你可别学得虚头巴脑的。要是没个谱儿你能来喝我这杯酒?”
一直沉默的涛子突然扑通跪到于一面前,满脸涨得通红,神情激动地说:“哥,你帮帮我吧。”
季风被他的举动吓得血管乱蹦,杨毅一口可乐呛在嘴里喷出来没命地咳嗽。
“你妈的……”于一狠狠把烟掐灭在盘子里,“少给我整这一出一出的压人!”
“起来说话!”老崽子哏咄涛子。“事儿该说的都说了,小锹不想给你出头你跪他也没用。”
“你让刘七给我老弟他留条活路吧,哥。”涛子不肯起来,仍旧跪着对于一说话。“二涛不是会使坏的人,他让人调理了。”
于一眼不抬眉不动地说:“刘长河什么辈份?要是我让他干啥他就干啥,那他也不用在城混了。”
“我跟你打不起这哑巴缠了!”老崽子干笑着揉揉额角,拍拍涛子示意他坐下来。再转向于一求饶地说。“有什么使唤我的你就吱个声儿吧,我老崽子能办到的事要多跟你说一个字儿,不是我爹揍的。”
“玩够了?”于一盘起双腿挺了挺腰,笑得十分讽刺。
“真他妈服了!”老崽子狼狈地瞪他一眼,“逼养你在学校是学算术语文的吗?啥鸡芭鸟学校给人教得比鬼还精?”
“不学精点儿还不得让你连皮带馅儿全吃了。”
“谁吃谁啊,我操!”老崽子清了杯里的酒,“老爷子有啥吩咐直说吧。”
“就是歌厅舞厅还有大小币子厅里的药片的事,”于一话说了一半斜了他一眼,不意外地看到他脸色发青,“我爸说不想看见城里有人玩这个。”
“货是雷哥的,他让我在哪活动我就在哪活动,一点儿不敢……”
“所以吧……”于一根本不听他的说词,慢条斯理地说着自己的话“在三百还有口福街卖药片儿的猫啊狗啊,你上点儿心经管一下。”
“锹哥~这口福街我也就硬着头皮应了,三百是韩高赖的地盘,我想管也够不着啊。”
“不卖药片的话闲出不少人吧?多去三百转转看看人家怎么管街。”
“到底什么意思啊?”老崽子这下真带哭腔了,“这种事儿根本不是我能办得了的。再说只要于爷交待下来没人敢说不字儿,何苦给我发这个拘魂码儿呢。”
“他们肯听说,不一定就肯照办。各做各的生意,谁能把谁管服了啊?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话说过一次就不好再说了。而且这些老家雀儿最会玩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把戏。不让他折几回膀儿他永远都在你跟前儿乱扑腾。”于一笑得像个小狐狸。“全东城就数你老崽子园里的苗多又眼生,多换几个样儿去孝敬高丽哥,别让人家觉得腻味。”
“让我出人去盯韩高赖?”老崽子脑瓜儿并不慢,事实上还远比一般人转得更快。这话他听出了点儿眉目,心里却开始划回儿。“这不行啊,锹儿,他手底下什么人哪都是?我的那帮小朋友真犯着他了还不让人给一勺烩了!东城西城他都不上香,自己在三百开山立柜,别他妈说我了,雷哥也动不了他呀。”
“雷管动不了的人不代表你动不了。我爸让我告诉你别犯怵,蹲号儿在道上不是丢人的事。”于一拍了拍老崽子肩膀,顺手拿过他面前的打火机,边点烟边含糊不清地说。“像你这种一蹲几个月谁也不往出抬的主儿,别说口福街,整个城也不多。算是有扛性的,我爸挺相中你。”
心里咯登一下,老崽子汗涔涔地说:“我没听明白。”
“意思就是前园子的小苗唬不了人就上后园子摘果儿。千万别闹出破坏民族团结的事。”于一风轻云淡地解释完毕,转向另外四只齐刷刷瞪他的眼睛。“吃饱了吗?吃饱咱回家了。”
“没有!”杨毅据实回答。光顾着听他和老崽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打机锋,她哪还有心思吃东西。现在让他一问,才感觉肚皮瘪得很。看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打包带回去吃吧。”她提议。
闻言于一和老崽子都笑了起来。
“你真不要脸!”季风嫌恶地别开脸。
“切~”杨毅不屑地还嘴,“你晚上回家饿了别来找我给你下方便面。”
“打包打包!我光和小锹唠嗑儿了没照顾人吃好,这东儿做得不讲究了。”老崽子忙打圆场,伸手招来服务员。“要吃什么尽管点,打包带回家慢慢吃。哥哥头回请你吃饭,别给我省啊。”
酒足饭饱
杨毅心满意足地拎着装好的狗肉,跳下炕就要走。于一笑着喊住她:“书包不要啦?”
忘了!她傻笑。又惹来季风一记白眼。
“还有帽子……”老崽子让涛子帮她把挂在里面的书包拿过来。“不着急不着急,一起出去我给你们打个车。”
一行人心思各异地出了饭馆。杨毅不时回头好奇地看一眼走在最后边的黑大个儿涛子。
“快走!”季风没好脸色地推着她,“眻了二怔干什么!”
“啧。”杨毅躲着他的手,退两步挨到涛子身边。“纹身疼吗?”从一见到他就想问来着。
涛子下意识地抚抚臂上的刺青,不明所以地看她。
“杨毅你是不是有病啊?”季风回头就骂,领她来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哑巴啊不说话!”老崽子用力拐了涛子一肘子,“小妹妹问你呢。”
“啊,不疼。”
“这是什么东西。”
“外边这是蛇,这个是海东青。”
“鹰嘛!”
“你懂不懂啊?海东青是鹰啊?没常识。”
“季小四儿先生请不要在人类说话的时候乱叫唤好吗?”
“你又像个人似的了……”
于一兴致勃勃地看他们这种时时刻刻都会上演的猫狗大战,暗想还要几分钟才能动起手来。
“借一步说话,锹儿。”老崽子看了周围一眼,最后直勾勾地盯着于一。“我就问一句找打的话。”
于一将目光调至他脸上。
“二涛的事儿……他犯事儿那天跟他喝酒的,是于爷的人吗?”
于一失笑:“不是。”
老崽子挑眉,眼睛闪闪烁烁的。
“你信吗?”于一问他。
“我信。于小锹说不是那肯定就不是。”他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人,况且他并不怕承认什么。但是老崽子不相信事情可以巧成这样,自己就刚好被扯进去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于一看得很痛快。“你老崽子的脑子也有停摆的时候。”
“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你花花肠子太多了,走惯了弯道。见不得别人走直道。”
“这条道就他妈没有过直的!”他十三岁出来混,十六岁得进雷家山门。几年下来,从吓唬小学生洗两个钱儿花,到今天操纵几乎整个东城校园里的混混以及这条口福街的流氓碎催,亲眼见着雷管怎么当上雷家的掌事人守着别人家的这半城天下。不动手不使心眼儿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种拣现成的事儿他听都没听过。
“难怪他们管你叫老崽子!”于一忽地笑了,“那天跟二涛喝酒的人的确是他自己哥们儿,在歌厅闹事儿也纯粹就是他们喝多了架秧起哄,问题出在二涛带出去的人身上。刘长河的那个干女儿,以前是江山宾馆的小姐。”江山是于老歪在城的产业。“我说过我爸早就相中你了。”
老崽子的脸都绿了。好半晌才上来一口气儿,笑得比哭都难看。“不知道是福是祸。”
于一嘿声一笑。“老四,”他大声唤道,“再不回家要挨板条儿了。”
出租车扬尘而去。老崽子连连摇头,一颗锃亮的脑袋在商店的霓虹灯照射下直反光。
“哥……”涛子担心地看着他。不知道刚才那几个小孩为啥让大哥露出这种表情。
“涛儿啊~”老崽子一脸深沉地感慨。“这把锹要是放在道儿上,刀枪过不了!”
涛子不懂。
“去吧,先回家给你妈送点儿饭。晚上早点来,礼拜六人多。”
“咋回事儿!”车子一开动季风就抓着于一的领子,“老崽子什么时候跟你这么近乎了?”
坐在前面的杨毅转过身来看着他们。
“哪跟我多近乎!”于一对他的用词不敢接受。“他犯事儿用着我了才这样。”
“你干嘛帮他呀?”
“从头听到尾没听明白吗?”
“前面听懂了一点,”季风歪着头想了想,“后边说的一句都没懂。”
“要谁都能听懂老崽子也不会服软了。”
季风听得晕煞煞。
杨毅打开饭盒拿了一块狗肉扔在嘴里嚼起来,闲闲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咱家刺儿比你精多了。”于一梆梆地敲着季风的额头。“这里边装的是不是木头?”一点就着,着完了啥都不剩。
“去你大爷的!”季风一巴掌推开他。
“先别闹!”杨毅瞪了季风一眼,问道。“你爸同意帮他要回他兄弟,他就给你爸当手下了是吗?”
“他倒是想,我爸得收他算。”
司机抬头从镜子里看这几个奇怪的学生,正遇上于一冷冷的视线,他后背一凉,连忙收回探究的目光专心开车。
“药片儿是什么?”
“不干净的东西。”于一瞄了司机一眼,“反正不好收拾的才找他。”
“你爸也收拾不了吗?”
“我爸如果啥事都插手管的话,他说话就不能像现在这么好使了。”
于一的话说得很含糊,杨毅茫然地看着他。
“再说有时候我爸确实没有老崽子他们这样的人做事方便。他站得太高,动一下所有人都能瞅着。”
杨毅没有意识地点点头。“那你说什么前园子后园子什么意思啊?”
“别小看这个老崽子!你在西城上学不知道,东城这边的大小学校,多少人听着他名儿都怵。当年老四不就是惹着他的小弟才让人找上门直溜吗?”
“嗯,我知道。园子是什么?他的地盘儿吗?”
“差不多吧。”
“还分前后……他地盘很大吗?”
季风的眼睛跟着两个人的对话来回转,突然觉得杨毅不撒泼的时候跟于一有点像。
于一没有马上回答杨毅的话,向后一靠倚进车座里。“有空再跟说吧。我口干舌燥的了。早知道带瓶……”水的嘴型才做出来,面前出现半瓶可乐。
杨毅晃晃瓶子:“我没喝完就一起带出来了。”
看着她那副不问明白不放人的表情,于一轻叹口气:“你还真没客气。有吃的喝的。”
季风接过可乐先喝了一口,抹抹嘴把瓶子递给于一:“你就都招了吧,要不回头她也得来榨我。我说不明白还挨揍。”
真可怜!于一同情地看着兄弟。“明天找你们出来玩再说吧。”他仰头把可乐喝光,空瓶子顺窗户扔了出去,“啪”地摔个粉碎。“我真得歇会儿,刚才说太多了。那个逼滑得很,要不是事先我爸提醒我就让他给蒙过去了。”
杨毅依言乖乖闭嘴,安份地坐在前排吃着热乎乎的狗肉。
季风倒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你爸知道老崽子找你?”
“嗯。”
“那他根本就不敢动手啊。”害他之前白出了一身儿汗。
“我说了不是打仗。”
“那你带我来干啥?”
“吃饭。”于一枕着双手靠在后面看着副驾上吃得津津有味的人。“狗肉好吃吗?”
杨毅满嘴是肉,竖起一根油腻腻的姆指作为回答。
季风惶恐,大叫着扑过去:“你给我留点儿,我刚才也没吃饱。”
“滚,不是嫌我丢人吗?”
“你别这么护食……”
“别闹别闹!”司机紧张地握着方向盘,“整我一车都是辣椒酱。哪家的狗肉啊?闻着挺香啊。”
车转进矿区,季风一眼看见他家那辆大货车停在胡同口,一张脸像吃了黄莲似的皱起来。杨毅吃吃闷笑。
“我爸最好今天喝多已经睡着了。”要不然免不了又是一顿肉疼。
“没事儿,不是串好供了吗?”于一好笑地看着全身紧绷进入备战状态的季风。“你们就说有同学过生日玩得晚了点。”这也不是撒谎,只不是他们没去罢了。
“嘻嘻嘻……”杨毅成心泄气一样开心地笑着,充分做好看武戏的准备了。
“笑个屁啊!”季风连骂人也没了气势。“一会儿你回家保不齐也得一顿胖揍。”
一句话换来的是更大的笑声。车在胡同口停下,杨毅欢快地跳下车,季风十分不甘愿地跟出来。
“于一!”杨毅笑够了,走到后车门拉开季风弯腰对坐在车里跟他们摆手的人说,“你不回家可以吧?干脆在季风家住吧。”
“对对!”季风大喜过望,冲过来把于一从车里拖出来,“有外人在的话我爸不能当场动手。”而气过了打得就不能那么凶。
司机找了钱开车离开。
“我在你家住是没事儿……”于一看着一脸贼笑的杨毅,疑惑地对季风说。“可是你爸在台球看过我,待会儿他别见了我更来气。”
季风傻眼。
杨毅丢下一串大笑,抱着书包和打包的饭菜一路狂奔回了自己家。她可不是成心害小四啊,只是想早点向于一问完刚才的事。
城的角头们
刚进十月份,天还没有太冷,房门敞开着,杨毅一进大门就听见屋子里吵吵闹闹的声音。进屋一看,老爸正和季大叔在电视前打魂斗罗,完全没感觉到她的存在。
杨毅悄悄走过去,猛地跳起挂在老爸肩膀上。
杨海国吓得怪叫一声,回头看见一脸得意的女儿。
“回来啦丫头。”季常福扫了杨毅一眼又盯着屏幕里的小人儿,“四儿呢?”
“我班同学过生日请吃饭,季风喝多跟人打起来了,让人打得鼻青脸肿,在家哭呢。”
“啊?”季常福大惊失色,丢下手柄往家跑。“这混小子……”
“你咋不帮季风?”杨海国也不再玩了,起身跟出去的同时还不忘怪罪女儿。
杨毅笑得快内伤。
季风庆幸地发现客厅里只有两家老妈在看电视聊天,给她们介绍完于一,正想带人回自己房间,咚咚的跑步声响起,季常福像头老牛一样冲了进来。
坏了,季风咧嘴喊了一声“爸”。
“你跟人打仗了!?”季常福一把捞起儿子的衣领,根本没看见旁边还有个外人在场。手一扬没等挥下去就发现不对劲儿,季风光洁的小脸上一双无辜的眼睛正傻乎乎地瞪着他。“不是让人揍了吗?挺干净啊。”
“谁说我跟人打仗了?”季风不服气地吼回去。回来晚已经很罪大恶极了,再加上打仗这一条,今天老爸不打死他才怪。
“怎样?打坏没有?”杨海国的声音适时插进来,“咦?没鼻青脸肿啊。别的地方呢?”
“什么鼻青脸肿?我没打仗啊……”季风觉得莫名其妙,想也知道这两个老头是听了谁造的谣。“那死丫头呢?”
“臭小子说谁死丫头。”季常福好像也明白自己冤枉了儿子,拍拍头教训了一下他的口无遮拦后就放了手。
杨海国又好气又好笑,转身向傻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两个女人解释:“杨毅说季风让人打鼻青脸肿送回来了。”
孙少华轻笑一声没多言语。
丛丽荣咬牙切齿:“那死孩子现在撒谎跟嗑瓜子儿似的。”
于一笑眯眯地看着从门口一摇三晃走进来的人。
“大家好!”杨毅笑容可掬地摆着手。
“好个屁。”季风张嘴就骂,“你干啥跟我爸说我跟人干仗了?我挨揍你得劲儿啊?”
“他们两个在那屋打游戏不紧不慢的,为了早日欢聚一堂嘛!误会!误会!”杨毅点头哈腰地走过去推着人往季风房间走。“我们去写作业了。”
“这丫头一天……”季常福出了个大丑,哭笑不得地挠着后脑勺。
“哈哈哈……”杨毅倒在季风的小床上大笑不止,老爸和季大叔简直太配合了。
“你还笑,我差点儿让我爸就地正法了。”季风擦着一头冷汗。
“笨蛋!”杨毅踹了他一脚,“跟打仗比起来,回来晚就不算什么了。”
季风一怔,随即意识到经杨毅这么一搅和,老爸果然没有追究他晚归的事。
“还不谢我!”女王一脸倨傲地邀功。
“我谢你个屎!不事先说一声把我吓够呛。”
“嘻嘻……告诉你还看什么戏。”反正她也没想让他感激。要不是怕家法上太久影响她找于一听故事,她才没那么好心帮他。
“这鬼丫头脑瓜还真快。”于一脱了校服坐到床上。
“靠!”杨毅吓了一跳,伸脚踹他,“穿衣服!穿衣服!”
于一动也不动,笑看同样裸着上身的季风道:“他不也没穿衣服。”
“他没穿裤子我都见过……”
“噗!”季风一口凉水喷了出来。
杨毅瞪他:“干什么……真恶心!”
“大姐你说话讲究点儿行不?”季风边咳边讨饶。
她哪里不讲究了?杨毅翻了个身,前后看了半天忽然说:“于一,你怎么没有纹身啊?”
“怕疼。再说学校哪能让纹一身花里胡哨的?”
“骗人!”杨毅扁扁嘴。于一看起来实在不像会怕疼或遵守校规校纪的人。
“不过说真的,”季风也凑过来,“那个叫大涛的,那身纹身真他妈汉子啊。”
“你也可以去纹!”于一说。
季风拉长了脸:“我爸见了不一把火给我燎平的……”
“好了!”杨毅收起笑,一骨碌坐起来,正经八百地对着于一。“下面是提问时间。”
“嗯。”于一点头。
“你坐起来说。”杨毅拉他起来。
于一倚着床头半躺半坐。“问吧问吧。兄弟你真可怜。”
“你才知道!她是一个磨人精。”季风坐在地上叹息。
杨毅不理他,眼神灼灼地盯着于一,盯得他直想闪。
“我先跟你说,有些话还是不能说。”他先打预防针,免得一会儿问到了再徊避这丫头会撒泼。
“我知道。”杨毅很理解地点头,“刘七是谁?雷管和韩高赖是谁?”
“你听得可真清楚。”于一苦笑,这种问法根本就等于让他把整个城的黑社会势力从头到尾描述一遍。
“他们在城各管一片儿?那你爸的地盘在哪?”
“我爸不是混子。”
“老崽子说能真正能在城作主的只有你家老爷子。”
“你信他还是信我?”于一挑眉。
“信他!”杨毅想也不想地回答。
真够诚实的。于一和季风相对无语。
“起码以前是吧?现在收手了?”
“一直也不是!”于一被问得好狼狈,“你别瞎猜了,我都告诉你。现在的城大头基本上分三个,西城这边的刘长河,东城有两个,三百和车站那片儿是一个姓韩的朝鲜人管,其它地方雷家说了算,掌权的叫雷管,也就是老崽子的大哥。他们是名副其实的黑社会,做的买卖都是见不得人的事儿。尤其是那个姓韩的,手特别黑,无法无天。”
“这么猖狂,警察不管?”季风疑惑地问。
“是不敢管吧?”杨毅巴着张小脸,“怕被报复。”
“一部分原因。”于一抓过校服在里面摸烟,季风连忙叫着“别别别哥”,一把夺下来,开玩笑,让他爸闻着烟味儿不废了他的。于一只得作罢,恢复原来姿势接着说:“那些白道上的头头脑脑,其实差不多都是像雷管刘长河这样的人养的。”
“兵匪一家!”杨毅理解了。
“那你爸呢?”季风想着当年跟于军的一面之缘。“如果他不是黑道上的,凭什么那些人都怕他?”
“其实关于我爸自己的事,他反倒没跟我提过太多。我就知道他以前当兵打过仗,大概有些战友在市里省里比较牛逼……”
“你怎么不说你爸本身就很……厉害呢?”牛逼二字形容人家长辈似乎还是不太礼貌,杨毅伸了伸脖子,几乎碰着嘴唇的两个字硬是抹了回去。“我敢说把这些个什么雷管刘长河还有那个朝鲜人都拉出来单挑,他们肯定都不是个儿。还有你爸那些手下,进去之前都是省油的灯啊?搞不好哪个还是现在这些老大的前辈呢。谁敢惹啊!”说多了。杨毅捂住嘴巴,可是已来不及。
于一眉毛一掀:“知道得挺清楚啊!”
“听别人说的。”她语焉不详地说。
这招骗季风还行,对于一行不通。但他并没有不悦,反而笑嘻嘻地说:“丫头你比我还有数啊!说出来交流一下。”
真的要说?不过既然季风他姐夫那样的小警察都能知道的事,大概也没什么说不得的。杨毅歪着头权衡一下,把听到的有关于军的事讲故事一样说了一通。
纯黑
“……跟黄药师有一拼啊,武功好,然后不怎么鸟人,我行我素,酷毙了。”
“你口水出来了姐姐。”季风听得也很入迷,但仍为她那种表情感到丢脸。
“所以我觉得哈,有钱有势是一方面,本身打起仗来也不含糊,加上给他卖命的那一帮硬茬子……小四儿,咱们要是靠上他就可以在城横着走了。”
“有道理……”
“喂喂喂!”于一看着两张红扑扑的小脸,出声提醒,“别当我死了一样讨论。”
“又没说你。”
“你们俩想混黑社会吗?”于一懒洋洋地摆弄着打火机。
“呃?”两人面面相觑。
“别让电视演的那些蒙了!”于一扯起嘴角,“爱玩是一回事儿,真出去混又是一回事儿。如果真是好出路,我还念什么书啊?直接跟那帮人出去打打杀杀不就得了。刺儿说的对,我爸今天的地位,大部分是拿命打出来的。”
“真黑暗!”季风咧咧嘴。
“更黑暗的你们没见到。”
“可我觉得他们之间还是很讲义气的。”杨毅认真地说。
“什么义气!”于一笑笑,“东城雷家现在管事儿是怎么混上的?他本来不是雷家的儿子,是雷家正主儿从局子里捞出来的人,雷管这名字都是雷家人给的,算是对他有恩有义了吧?前几年雷家翻车,就是雷管办出来的事儿。雷家有点底的都进了局子,没叛死刑也够无期了,剩下的带钱出了城。什么是义气啊你说?”
“老崽子不就为了救二涛来求你了吗?”
“老崽子跟他们还不太一样,要不我爸也拿不住他。”
“对啊。”杨毅忽然被点醒,问道,“老崽子之前跟你都屁溜溜的,后来你说了那些什么前院子后院子的话之后他怎么一下服软了?”
“这家伙在玩火,他进了趟了局子,混出来两套人马。一群小朋友,外加大院子的人。大院子懂吗?”
杨毅惊呼:“他是警察?”
“那他当不了。最多是人家安的桩。”
“想不到这家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季风回想老崽子那典型小喽罗的模样,“居然黑白通吃。”
“啊!那要是被他大哥知道不就惨了。”
“这个当然只有我爸知道,要不然就不值钱了。不过老崽子还是吓坏了,他这种身份越多人知道他越危险。”
“是啊是啊!”杨毅猛点头,想了想又说。“像这事是你爸知道也就算了,错个主儿他肯定废了。”正因为知道这事儿只有于军能帮他压住,他才会乖乖听话答应……对了,老崽子答应了什么啊?
“你还挺担心他呢。”季风不是滋味地说。想当年老崽子追杀他们的那段日子他可记忆犹新,不明白小锹为什么帮他。
“我觉得他人没多坏啊。对咱们还不错,还一直问我想吃什么……”
“你根本有奶就是娘。”季风恶狠狠地骂她。于一噗哧一笑。
“于一?”杨毅按住他的腿,“那是什么扎手的事,你爸自己解决不了,绕着弯子要用着这种危险的人?”搞不好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于老歪设计的也不好说呢,目的就是想让老崽子低头。想来于军不但能打会斗,还是个阴险的谋略家。
“这种事你们也少打听了。”于一咔咔地转着打火机,轻描淡写地说,“老崽子能找到很多学生帮他办事,他们岁数小不容易惹人注意,这可能也是警察挑上他当眼线的原因。我爸就是让他用两差儿的身份办事,这个事儿只有他能办得了。”
杨毅抱着枕头盯着一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风犹豫着问:“二涛的事儿该不会你爸下的套吧?”
“你不傻啊!”于一惊讶看了他一眼。
“靠!”
“药片儿到底是什么?”知道于一在刻意避免这个话题,杨毅还是忍不住问。
“非得问!”于一轻斥一声不再理她,拿出一根烟在季风面前比划,“就抽一根没事儿吧?开窗户一会儿就没味儿了。”
“不行不行!”季风扑上去抢,“大哥你一宿不抽能死啊?”
杨毅跳下床从抽屉里翻出一盒蚊香点燃放在床头桌上。“抽吧。”她又拿起花露水四处乱倒,屋里一股刺鼻的气味。
“我靠,呛死我了。”季风瘫在地上。
于一赞许地竖起姆指:“有招!”
“真的小锹,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啊?”
“呃……十一二岁?”
“你爹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