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青春

那一场呼啸而过的青春第9部分阅读

    欢个儿高的凭什么还亲她!学校里季风他们也笑她矮,现在连自己妈都说她没有豆儿高!她都已经吃那么多菜长了八公分,他们还笑她还老损她!什么人哪都是!杨毅哭够了,抹干了眼泪儿坐在床上揪着郭富城发呆。郭富城黑黑的眼睛不知道是同情她还是心疼她,一闪一闪,杨毅又哭了,抱着它说:咱俩走吧。

    下午第一节课铃响起,丛家盯着手表,暗想她那神奇的前桌今天怎么没掐好点儿。

    后边季风正和张伟杰愉快地商量着下课了去哪玩,今天没有跟班,看碟或是打牌机都行。于一的两只脚踩在椅子横梁上,手抱膝盖,眼盯着一处正走神,听到季风的话扭过头来。“什么没有跟班?”

    “是我没跟班儿……”看见物理老师已经推门而入,季风压低了声音,“你就有了!”

    没听懂的话他不理,只是盯着杨毅的座位看。“刺儿呢?”

    “你还想她,哈哈。”马上就会想整死她了!

    贾大嘴的课,没人敢说太多闲话。但教室里明显已经有好几个人坐不住了。于一趁老师回头踹了季风一脚,季风昏睡中醒过来,条件反射地看了讲台一眼,才没好气地瞪着脚的主人。

    “她说她下午不来了?”

    “啊?啊,没有啊!”真的,这丫头跑哪去了?

    一个纸条跳过来,丛家家头也没回地偷偷打了个手势。季风揉着眼睛,弯腰捡起来:羊呢?

    不一会儿纸条传回丛家手中,季风歪歪扭扭地写着:让狼吃了。

    这小子!丛家将纸条搓成一团,曲耀阳斜着眼睛看她:“你跟那纸有仇啊?”

    杨毅是迟到惯犯,但从不旷课,他跟季风两人互相监督,绝不会留这么长一条小辫子给对方回家告状的机会。怎么回事儿?

    一下课季风就在于一和丛家合力驱赶下去给杨毅打电话,电话通了却没人接。睡死了啊?一直打一直打,打到预备铃响了才飞回教室,对丛家摇摇头,回到自己位置上又对于一摇头。

    “什么意思啊……”于一嘀咕。一中午都在想那丫头在电话里莫名其妙的言语。

    怎么回事儿呢?她没那么大胆儿头一天开学就逃课,她家也没事儿……那也不能是她自己病了啊,中午还好好的。季风撑着下巴想,难道是食物中毒?不能找叫叫儿给于一说媒去了吧?悬,那丫头有保媒拉线儿的瘾。可也不能旷课去啊,再说她不上课人家叫叫可眼瞅高考了不能跟她疯。

    “杨毅哪去了?”江艳一进教室就发现缺席者,第一桌就空了,谁看不见啊?

    班级几十双眼睛一起刷刷地向季风看来,其中就江艳一双。季风苦笑。“老师,杨毅请假,她食物中毒了。”

    杨海国正在厨房里给老婆打下手,一边听她抱怨女儿中午任性不懂事。咚咚有人敲门,丛丽荣说:“那小崽子肯定又没带钥匙。”

    一开门却是季风。

    “唉?俺家儿子呢?”杨海国向后看了看,没有人啊。

    “她……”在没在家这种话也不用问了,季风结结巴巴,“说值日,晚回来,我告诉你一声。”

    “哟,出息了,上好十来年学了没听说她值过日。”

    “啊。”这借口也实在不咋地。

    “是不是没写完作业让老师留下了?”丛丽荣擦着手从厨房走过来。

    “没有~头一天开学哪有作业啊?真是值日。我回家了啊。”

    关门转身,看见杨毅的车子停在院子里。坏了,人哪去了这是?回家一顿打电话,矿区她常串门的家家户户找了个遍也没人影,季风慌了,杨毅虽然一天嘻嘻哈哈,但像这种不着调的事儿她还从来没干过。车子也没骑,可见根本就没上学去,就算旷课也该在放学点儿准时回家才是,除非她皮子紧了,想让家里知道她旷课。

    “小四儿,”海婶子急冲冲进了屋,手里拿一张白纸。

    一张作文纸,背面用蓝黑钢笔水写着十个大字:“此处不留爷(换行)自有留爷处!!”落款“我走了”。她果然皮子紧了。

    “你说这丫头让不让人操心,”丛丽荣头疼地坐在沙发上,“中午说了她那么两句她就来这出儿。”

    “你也是多余,她不爱吃青菜你还老做。不吃就不吃呗。”杨海国对女儿虽然不惜拳打脚踢,但都属于一种独特的疼爱人的方式,实际上对女儿可以用溺爱来形容的。眼见孩子留书出走,一气之下也忘了选择语气,直接冲老婆吼起来。

    “什么不吃就不吃,”丛丽荣可不管他是什么状态,“还不行管了呢!她想咋地就咋地还得了,你一天就惯着吧。这孩子现在一说一倔的,可有主意了。杨海国你惯吧。”

    “别吵吵!”孙少华做着和事佬,“先找孩子,这黑灯瞎火的能跑哪儿去。四儿,你赶紧给你们同学打电话,她晚上放学跟谁走的?是不是上同学家住了?”

    “对啊,你不说她值日吗?”

    “她……”季风招了,“下午根本就没去上课。”

    于一丛家都来了,万明启在东城的职高住校,也被季风一个传呼叫了回来帮着找人。矿小和六中附近的游戏厅台球厅碟屋,所有杨毅可能出入的地方找了个遍,那么大个活人还能像铅笔道似的被橡皮擦没了?

    “邪了!”万明启一米九几的大个子晃悠晃悠,拿着杨海国的手机又要给杨毅家打电话问人回来没有。

    丛家拦住他:“过会儿再打吧,我老姑都要哭出来了。”

    “这丫头怎么回事?”万明启看着季风,“就是跟海婶叽咯两句就跑了?以前哪次赌气到饭点儿一准回来,个儿不见长脾气可不少长。”

    “你可别再提这个儿头的事了。”季风紧了紧衣服,3月天的晚上还是挺冷的,“就是因为中午她妈训她挑食不长个儿才跑的。”

    “能吗?”万明启也是和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对杨毅的脾气了如指掌。“这种话她爸她妈你爸妈一天到晚说,她早就听麻了,因为这点事儿能走?”

    “还有我爸也天天说。”丛家也觉得不可能,“杨毅一上我家吃饭我爸就说,她以前还吹自己是一寸短一寸险,后来知道愁了也就是不让说,没见有啥大反应啊。我老姑指定又说她别的了,她一天可能管这姑娘了。”

    “她那样不管行吗?”季风想着杨毅那种个性,三天不打都能上房揭瓦,“小时候跟她爸拌嘴差点没把房子点着。”

    “那也不能老那么管啊?”她也觉得杨毅太驴性,但自己姑姑的脾气也不怎么好。“杨毅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你说严重了她也钻牛角尖儿!”

    “她可得那么长心!”

    “甭管她因为啥走的,赶紧找着人是真的。”万明启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了,连忙打断。“海叔说家里亲戚家电话都打遍也,没说有去的。你们再想想她平时还往哪钻?”

    “于一,”丛家转向一直抽着烟没出声的人,“她没给你打传呼吗?”

    季风和万明启费劲的眼神中,于一摇摇头。

    “那你们俩平时出去玩还认识过什么人没有?”

    于一摇头。

    “她能不能上你家找你?”

    “她上小锹家干啥?疯啦?”

    丛家瞪他一眼。“你再看看传呼,她要是没地儿去肯定能找你。”

    万明启以前也跟于一他们一道出去玩过,丛家的话让她眼睛闪了闪。“什么意思啊家家?”

    “她一共就认识这么两个半人,现在谁家也没有,亲戚家也没有,她没地儿去还不想回家,不去找于一还能找谁啊?”

    “她中午给我打传呼来着。”于一仔细回忆着那段略有点反常的对话。

    “什么时候啊?上课之后吗?”丛家家目露一些希望,“那你没去给她回话吗?”

    “不是,中午吃饭时候传的,我回话她就一劲问我脸上的伤……”于一想起早上抱着羽绒服回座,还有紧跟在后的一脸追根问底儿的小尾巴,转向季风问,“小四儿,早上叫叫儿给你送羽绒服让她看见了吧?”

    “啊。”季风有点晕,话题怎么突然转到叫叫儿身上了。

    “你怎么跟她说的?”记得这小子曾经想过一套找揍的理论。

    “就是……”季风抓抓头发,让小锹知道了也没啥吧?“什么时候了你问这干嘛?”

    “你说我追叫叫儿才和那帮人打仗的,你是后遇着的?”他把昨天季风提出但被他否定过的那个借口说出来。

    “不能吧?”丛家傻眼。

    “唉呀那我还能咋说!她知道有这事儿没带她肯定得跟我爸告状。”

    “你疯啦季风!”丛家一巴掌拍过去,“你为了自保就跟杨毅说她男朋友追别的女生?”

    小刺历险记

    “我什么跟她男朋友,她哪来的男朋友……”季风愣住,看着于一那张铁青的脸。“谁男朋友追别的女生?”

    “你都跟她说啥了?”

    季风没敢再隐瞒,把中午编给杨毅听的段子原原本本地复诉了一遍。

    万明启不知道真相,稍微有点晕,几次想插话也没成功。只见另外两名听众脸色越来越臭。

    “完了她肯定是信了,”丛家抡着小拳头连砸了季风好几下,“你就瞎说吧,瞎说吧!她肯定是信了!”

    “唉呀呀你别打我。”他捉住她的拳,转头瞪着于一,“你什么时候成她男朋友了。”于一直磨牙,没理他。季风大呼冤枉。“你们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怎么知道啊!”

    “你瞎啊!你不会自己看啊?”丛家挣开手又打他,“于一的小金锹都给杨毅挂上了你没看见?”

    “那能看出来个屁!”季风不服,“那丫头想要的话我们几个脑袋她都能摘去!”

    丛家语塞,也承认季风说的是真的。“反正事儿肯定出在你身上了。搞不好杨毅就是因为听你胡说八道来气了才跟我老姑吵吵起来的。”

    “那也怨不着我啊!她要是和小锹处对象的话根本就不能相信我说的话。”

    “二百五。”丛家气得大骂。“你那么说搁谁听了不得想歪啊。”

    “季老四我告诉你别瞎咧咧的!”于一烦不胜烦地掐灭烟。

    这下坏了,季风后脊梁一阵寒意。

    “唉~”万明启听丛家说了事情始末后长长叹气,“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背着冰箱里一堆大包小包吃的走的。也不知道带没带衣服。”忧心忡忡地抬头看看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呢。”

    天气预报是很准的,杨毅才走到火车站,大片大片的雪花就落下来了。她胳膊下夹着郭富城,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哪有这么冷的鹅毛啊?朝手中哈了一口气,雪马上不见了。没良心!她骂道,要不是老子接住你你早掉地上任人贱踏了,眨眼就扔下老子跑了。

    手指动了动,摸到手套里折成小块的纸张,那是张一百块钱,季静过年时候给她的。她瞒着别人偷偷藏在郭富城的衣服里,没买甘草杏没买棉花糖,打算去买一套美少女战士的漫画,看来现在要捐给铁道部了。

    背上足够两天吃的东西,带齐了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证件:学生证,团证,还有一张独生子女证。户口没找到,应该是被老妈放起来了。不过有这些证件应该就不算盲流了吧?可以找工作。季雪会支持她的,不像别人老瞧不起她,季雪都鼓励她早恋,比老师和大人开通多了,会明白她的想法。

    回头看看闪亮的车站牌子,不知道火车票多少钱一张,在找到工作之前还得留点钱买饭吃呢。

    “兄弟,几点了?”

    这声音就在耳边传来,但杨毅转身走开,被人一把拉住。

    “问你话呢,兄弟。”

    “你瞎呀!”杨毅咬牙切齿地瞪他,这小子比她高不了多少,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只可惜连人是男女都看不清。

    “啊,女的……”瞎子耳朵都是很好使的,一听声音就发现自己用错了称呼。“不好意思啊,天太黑了没看清,我手表停了,问个点儿好吗?”

    “不告诉你!”杨毅用牙缝挤出这四个字,夹着娃娃向候车室走去。

    “喂~”瞎子低头骂了一句,有个人飞快贴近他身边。

    “哥,”声音很急切地说,“怎么还没过去,人好像到了。”

    “妈的,表停了,电话什么的都在车上。人在哪呢?”

    “北出口,勇勋和龙哥下车去接他们了。”

    “他们?几个人?”

    “四个。”

    “不对,说好了只有一个人出站口我自己过去接的。喊龙哲他们回来。”话一落人已朝着出站口跑去。

    “唉呀,车上有水吗?”买两瓶酸奶带着吧,季雪提过得坐十几个小时车呢。来到站前商店门口又停住了,那要是买完了酸奶不够买车票了怎么办?应该够了,一百块钱坐公交车从西城到东城能坐多少个来回呢!要是不够的话就把于一的小金锹卖了!

    走出小卖部,专心地将买来的东西装进背包,脚下没留神,在台阶上一个出溜差点坐个腚蹲儿,一瓶酸奶骨碌骨碌滚出去好远,连忙追过去。“小样跑挺快啊!”用脚截住逃兵把它抓住,拂掉脏雪,耳边传来男人的喝骂声。杨毅眼睛一亮,好像干起来了!天大地大看热闹最大,寻声溜了过去。

    商店后方是条挺暗巷子,隐约可见几条人影乍合乍分。那三个一伙,那两个一伙。多年的观战和打架的职业素质让她马上分辨出双方战士,中间那个拿包傻站着是啥意思?虽然都没抄家伙,打得还挺凶的。寒光一闪,金属碰撞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啊!她趴在电线竿后瞪大了眼,手铐!三人组有一人掏出手铐,警察抓小偷啊!鸳鸯大盗输了,不要再挣扎了,警察叔叔一会儿掏枪就地正法你们!正看得来瘾,那个始终躲来躲去没出手的家伙忽然拔腿向杨毅所在的巷口跑来,杨毅一惊,蹲到地上缩小自身目标避免被人发现。

    “站住!”

    “别跑!”

    “啪!”——很微弱的声音,不是枪声,一团不名物体在杨毅惊恐的目光中落进她身边的小垃圾筐里。

    “再跑开枪了。”又一个人影以豹的速度在她面前蹿过。

    杨毅蜷成一团连气也没敢喘,然而扭送两名罪犯的警察还是在经过她的时候停了一下看过来。狼的耳朵!鹰的眼睛!她吓得捂住嘴,“要饭的!”布雷斯塔警长听了同伴的话又看了杨毅一眼,终于走开。

    猪的智商!你们家要饭的穿阿迪!没眼光!人走远了她才爬起来拍拍名牌滑雪服上不存在的灰,愤愤地瞪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头转向脚边的垃圾筐,一个铅笔盒大小的塑料纸袋折射着车站微弱的灯光——最先冲出去的那家伙抛出来的。她弯腰捡了起来,沉甸甸的呢,晃了晃,袋里面有轻微碰撞的哗哗声。啥玩意?郭富城塞到胳肢窝底下夹着,腾出两手来正要打开——

    “兄弟,东西给我。”

    “妈啊……”杨毅吓了一大跳,一只大手伸过来几乎捂住了她整张脸,郭富城和那包东西一起掉在地上。不关她的事啊,她是要饭的。

    “嘘!”对方的噤声指示为时过晚地下达。拉着她靠在墙壁上,头探出巷子向车站那边张望。

    是那个瞎子!杨毅斜着眼睛看清了他的脸。她默默地推着他的手臂,这家伙个儿不高劲儿还不小,她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他的手却越捂越紧。疼死了他妈的!眼睛一转,她在他怀里软软倒下。脸上的手果然马上松了,在他回头查看的同时,杨毅对准那个虎口张嘴咬下。抽气声随之响起,瞎子连连甩手,杨毅趁机抓起郭富城和那包东西撒腿就跑。

    瞎子低咒一句,紧跟着追来。

    就那两条小短腿还敢跟她比跑步!杨毅胡乱抓个方向没命地跑,她的腿虽然也不长,但这是十多年追打逃命生涯烘焙出来的精华之腿!啊,怎么好象肉联厂的广告……不对啊,后面的脚步声怎么越来越近?完了完了没路了,这年头居然还有死胡同?她猛地刹闸,转身面对他。

    瞎子也看出她走投无路了,脚步慢了下来。“臭小子,把东西给我。”

    太现实了,问点儿的时候还是兄弟,追几步就变成臭小子了。杨毅被逼得步步后退,啊,不是死胡同,退到底了才发现有个一身多宽的小通道,二话没说钻进去。

    这下真的堵死了!转圈都是人家,她就算开门进去也得让后边那个穷追不舍的人捞出来,何况本市治安状况向来让人担忧也不可能有夜不闭户这种情况。

    “你再跑啊……”气疾败坏的瞎子追过来,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响亮急促的警车声封进口腔中。

    杨毅的希望在他恶狠狠的目光中像雪花一样融化。完了,他不是警察!“东西给你!”她刚才就不该捡这玩意。

    瞎子接过那包东西在手里捏了捏。

    “快走!”杨毅催他,“你听,警车呜呜响,抓你来了。”

    瞎子突然几步挨过来抓起她就走。

    “干什么,东西都给你了……啊,书包!”书包带断了掉在地上,那里面有她两天的口粮。

    附近传来很多脚步声喧哗声。“这是死胡同,走那边,快点,别让人逃出这片儿。”

    不是死胡同啊,能拐进来!杨毅的嘴一动,马上又被人捂上。没被咬够?她的眼珠蓝光直闪,头猛地往后一靠,对准了那只手又是一口。

    瞎子连忙用另一只手抱住她。

    杨毅没有松口,既然他不嫌疼,那她就争取撕下他一块肉来。头顶上方抑制不住的痛苦的呻吟声让她满意极了,两排小牙收得更紧。

    瞎子终于受不了地推开她。

    杨毅被甩在地上,刚刚那群警察肯定是走远了,但警车的声音还很响亮,一定还在附近。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往外跑,被人从后边扑上来压倒。“啊我出去不告诉公安局你在这儿……疼死了,你他妈的不要逼我出手……”输人不输势,尽管已经彻底没了逃生的希望,她还是不忘说两句大话过过嘴瘾。

    “给我闭嘴!他妈的,我剁了你!”

    杨毅只听清自己将要面临的死法,脑袋就剧烈一震,后脖颈被人重击,眼前的灯全灭了。

    真剁了!最后一丝神智只来得及反射这条疼痛信息。

    王者归来

    钱呢?杨毅忽地坐起来,一阵眩晕,啊,手套不见了,里面还有九十多块钱呢!“妈?”她楞楞地看着推门进来的人。

    丛丽荣眼圈一红,大步走过来一巴掌拍上女儿肩膀。“小死犊子你能不能不让人操心啊!”

    杨毅叽里咕噜滚下床,想起了自己留书出走的壮举。“别打了……”她尖叫着冲出房间,撞进一个人怀里,抬头一看彻底决望了。后有追兵,前有伏军,“爸……”杨毅脖子一缩认命了。

    “儿子你醒啦!”杨海国一把抱起她,在女儿耳边喃喃,“吓死你爸了。”

    毫不掩饰的担心一如星星知我心里那个古秋霞的煽情语气勾出了她的委屈和害怕,搂紧爸爸的脖子大哭起来。丛丽荣追出来看见这一幕心也软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派出所来电话说火车站附近的住户在家门前看到一个昏倒的小孩让她去认认是不是报案走失的女儿时,她当时就哭出来了,自己家这小孩从小胡作非为打骂她都不解气,但一想到躺在冰冷的雪地中被人送到派出所的情况,心像小刀刮了一样。

    手套里钱还在,不去季雪那了,还可以买美少女战士。书包带坏了,老爸答应给她买那个迷彩布的山地包。哈哈,虽然被人追了几条街还丢脸地被k晕过去送回来,但还是因祸得了这些福,并且很诡异地没有挨揍,杨毅很庆幸。她长这么大还没有昏迷的经历,偶尔来这么一次还挺好玩的。

    毕竟是小孩心性,眼前的好处永远大于曾经遭受的疼痛,杨毅还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典型人物,所以很快地她就忘了使她不愉快的一切,包括于一追叫叫儿这件事,老妈对她身高的侮辱,火车站的惊险打斗等等,专心向往着将要到来的各种幸福。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季风背着书包以魔鬼般的笑声把她从梦中唤醒。

    杨毅开学的第一天,也就是星期一的中午离家出走,当天晚上昏着被人送回来,灰头土脸,季风当时看了也一阵心疼,这会儿看她猫在被窝里不好意思出来的模样却只想大笑。

    “季风你别笑了跟让驴踢了似的!”她一掀被子转向把她神经逼到崩溃边缘的声源大骂。

    “你就这样让人提溜回来了我能不笑吗。”季风揉着快要脱臼的下巴,“丢脸死了还学人家离家出走,火车站大门都找不着就饿昏过去了!”

    “谁说我是饿昏过去的,我是……哼,不告诉你我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我也不稀听!你赶紧起来刷牙洗脸上学,头一天开学就旷课,姐姐你是全学校最牛逼地!”

    说到学校,她倒想起一个另人不愉快的“东西”。“我不念了。”她赌气地钻回被窝,胸前的挂坠硌得她肉疼。

    “不要闹行不?”

    “去跟我妈说我不念了。”她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

    “要说你自己说!”

    那她哪敢!“我昏过去了失忆了啥也想不起来了上不了学!”

    “你就是不失忆脑子里也没装啥,不影响上学。”

    “少放屁!”

    “别耍赖,我喊你妈啦。”

    “你嫌我丢脸丢得还不够吗,到班级他们不得笑死我!”

    “你都能干出来还怕人笑话啊!再说我跟老师请假说你食物中毒,咱班同学不知道你是离家出走。就是后来找你的时候给时蕾打电话来着,还有方昕,董维曼,宁博,柏琳……”

    “你赶紧给我滚!”

    “再不起来海叔她俩真进来削你了!”

    “才不能,我妈不追究了。”

    “她忍你很久了。”

    “用不着你管!反正我不念了。”

    很好,又回到原点了。季风瞄着她床头的闹钟,一把拉下她的棉被。“你猫在里边也没用……”

    威力十足的一拳从被子里面冒出来。“滚!”

    “小逼崽子你两天不收拾皮子紧了是不?”季风扔下书包专心致力于把她从床上挖起来这项伟大工程上。

    “我看你也是!”杨毅不客气地跟他拳打脚踢。

    “我靠我就不信还修理不了你了……”

    “松手,我咬你啦!”

    “啊!你狗啊!”一个带着亮晶晶口水的大牙印,妈的她早上还没刷牙呢真恶心!

    熟悉的摩托车引擎声进入两人的听力范围,房间内安静下来。

    “儿子你还没起来啊你班同学来找你了。”引擎声一停,杨海国的大嗓门响起来。

    “小锹来了!”季风放开她。

    杨毅慌乱地站起来。“快说我上学走了。”

    “你不想收拾他吗?”

    奇怪小四为什么笑得这么狡猾。“什么意思?”

    “他都有你这女朋友了还去追叫叫儿你不想收拾他吗?反正我是看不下去了……”

    “那你就去收拾他吧我一点意见没有!”她一路推着他打开房门。“赶紧把人打发走。”

    “进去吧没事四小子也在里边呢。”杨海国大大咧咧地推开女儿的房门,正好抱住被踹出来的季风。

    “嗨~”于一穿着笔挺的学生服,笑容灿烂地向逃家的小孩挥手。

    “几点了杨毅你还不换衣服上学去?”丛丽荣怒斥。

    衡量再三后季风还是如实招了。说实话很惨,被杨毅阴仄仄地逼视,用屁股想也知道她会编一个多过分的版本给他爸听。不过好歹老爸就他这一个儿子,咋也不能下死手,于小锹这逼就不好说了。

    “……怎么说小锹为叫叫儿打仗是真的吧?我又……”

    “靠,你还说!”于一又气又笑地踹他一脚。

    杨毅听完差点没疯了,季风居然因为怕她告状连这种谎话也说得出。她必须用心跟季大叔说明情况,让老四为自己撒谎撂屁儿的行为负出终身难忘的惨痛教训。当然在季大叔回来之前,她先要教他个乖。

    “我靠,你他妈穿个大军钩轻点下脚……你要干啥?”季风正揉着被踢疼的小腿哀嚎,一抬头看见杨毅那双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眯缝得只有零点五毫米,其间射出的寒光让他嘴巴发苦。

    “好了我爸今天回来,我先走了。一会送她回……啊!”捂着头顶大喊。“我爸今天就回来了你就这么急着现在整死我!”

    杨毅收回伤人的手肘,十根手指捏得咔咔响。“你已经死了。”她终于明白剑次郎每次说这话时是什么心情了。

    看着于一麻木的嘴脸,季风掉头就跑。

    于一大笑,拉住意图行凶的人。

    “别拉我,我今天谁面子也不给。”杨毅撸胳膊挽袖子,跟喝高后要跟猫对命的耗子一个操性。

    “给个面子给个面子。”于一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憋着笑配合她演戏,“这种小喽罗不配俺们刺儿亲自动手。”

    “说的也是。”不是也没用了,季风那小子跑得比狗还快,眨眼功夫就闯了俩红灯淹没在放学下班的人潮中。

    “走吧请你吃饭压惊。”

    “压惊?啊,真要压压惊!我昨天晚上在火车站跟人嗑上了……你摩托呢?”

    “张伟杰骑走了。”

    “他那骑摩托上树的手把你也敢借他!”她倒退着走,瞪着他眼睛表示抗议。摩托万一报废了她以后坐什么!

    “他不喝酒还行。”于一笑笑,及时纠正她危险的走路姿势,使她免于撞上电线竿的下场。

    杨毅抬起被他拉住的左手,看看他泰然自若的表情,嘻嘻笑了一声。“要是老师看见怎么办?”

    “看见怎么着?敢支毛就强迫她失忆。”

    “真能装逼!”

    “欠揍是吧?”

    “不是。”讨好地笑着,五指扣紧他的手掌。

    “昨天罚跪了没有?”

    “没有。这次离家出走的效果很好,我妈终于认识到我也是有脾气的!”

    “以后我的事儿别信别人说的。”

    正自顾自说的兴起,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梗着脖子。

    “听见没?”

    “什么事儿啊?”

    “什么事儿都别信,我说的才信。”

    “开玩笑!”这种二百五的条件她哪可能答应。

    他忽然将手掌放在她的头两侧用力向中间挤,两排牙咬得登登紧,声音从牙缝中艰难地溢出。“我叫你胡思乱想我叫你胡思乱想!”

    杨毅错觉地听闻头骨咔咔响,她吓坏了,抓着于一的手向外掰。“疯啦!”

    “我疯了我第一个捏死你!”他终于蹂躏够了,松开手冷冷看她。

    为什么?杨毅好委屈,看不顺眼不看就是了,也不至于要捏死她吧。心知他只是随便说说未见下得了手,倒是在车站遇到的那个瞎子!后脑勺到现在还一碰就疼,真他妈下死手啊。

    他的眼神缓和下来,闪过一点心疼,伸手理了理她被揉乱的短发。

    她捉住他的手放在脑后的大包上。

    “靠。在哪撞的?”

    “狗屁啊撞的,昨天在车站让人一个手刀劈出来的。我看见警察抓小偷,完了拣着一包东西,结果让人撵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靠!那家伙简直了,玩命地追我,后来来了一堆警车,那小子一急把我劈晕了……”

    春天花会开

    32、——

    晚饭没有绿叶的菜色,杨毅很满意,再一次沾沾自喜。看电视看到九点多被妈妈赶回房间睡觉时忽然呆住了,枕头被子衣柜抽屉笔筒一顿狂翻,又冲到客厅跟老妈打听过,沉重地坐到床上。

    郭富城不见了!

    完了完了,那是季雪的,弄丢了的话她会被杀。好在季风允诺不把她弄丢孩子的事儿告诉季雪,条件是她也得把他帮叫叫儿打架的事儿忘了不许再提。

    有空就在玩具礼品店逛,没见着一模一样的娃娃,郁闷了好一阵子。

    上课放学,大江开化,成群结队地去看跑冰排,爬山采回映山红,养死一批再采已经没了。学校花坛子里冒出来一茬叫不上名的野草,杨毅和季风一起吃了生日蛋糕,山茄子树长芽,丁香开花,不知道哪天开始叫叫儿她们带领全校同学换上了夏季校服。六一全市中小学生运动会上,杨毅一人独得初中组女子百公尺和跨栏两项冠军,季风跳高得了第三。两人屁颠颠领回五百块钱奖金,足足挥霍了一个多礼拜。领操台旁边板报上写着:离高考还有22天。

    星期天杨毅和丛家相约去时蕾家吃樱桃。时蕾家院子里有两大棵樱桃树,三个小姑娘又玩又吃了大半天,杨毅吃得牙都酸倒了,爬上树捉虫子,午饭过后睡了一小觉,时蕾妈妈了挑一根果子厚的树杈折下来给杨毅,她这才骑车载着丛家家悠哉悠哉地回家。车子拐过五一街把丛家家放下去,再往前骑了一段就是上次和丛庆跟人打架的那个旱冰场,门口逗留一些放假的学生和职业小流氓。杨毅一手把树枝扛在肩头,一手扶车把,远远看了他们一会儿,车子调头往另一个方向骑去。

    整齐的矮篱笆圈出一个小院,院内一半是座米白色的二层小楼,一半是种满了绿色时蔬的小菜园。小楼前的空地上,赤裸上身的黝黑少年叼着根香烟,沾满机油的手中拿了几样工具专心致志地在面前的摩托车上拧来拧去。在他脚边散落着大小不一的扳手夹钳螺丝刀子,流量缓慢的清水自旁边的一根皮管里淌出,注入菜园的沟渠中。初夏午后并不刺眼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像是一种礼赞。

    杨毅想起圣斗士。

    “帅哥……”本来不想打破这种神圣的景色,只可惜向来没耐心的她已经趴在杖子上看他好几分钟了,而那家伙眼里除了一辆拆得七零八落的摩托车什么都没有。她只好大声叫他,要不然大老远带来的樱桃枝就快被她连叶也不剩地吃光了。

    于一抬头,拨开额前过长的流海,一眼看到篱笆外面抱着大树枝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人。从帽沿下面不耐烦的脸色和地上的樱桃籽看来,她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了。“打哪来啊?”

    “天竺。”

    他笑,不该指望她能正经回答一句话。摘下烟扔到脚底踩灭,档圈钳向她挥了挥:“骑进来。”

    她把车骑进院子,在他身边停下。“拆飞机卖零件哪?”她不老实地踢着躺在地上的工具们。

    于一把螺丝拧紧了直起腰,伸出一只脏兮兮手掌在她脸前晃。“不要惹手上有凶器的人。”他教导道。

    “知道了。”她敬畏地看着他牛仔裤上的油垢。“我来给你送樱桃。”随手摘了颗果子放进他嘴里。

    “唔……”他拧着五官吐出果核。“酸~”

    “白瞎我这份儿心了。”她把樱桃枝扔到车筐里。

    “哪弄的樱桃?”

    “时蕾家摘的,我和丛家在她家玩一天了。”

    “你连吃带拿也就算了,还砍人家树。”于一摇头叹息,“看你明年吃啥。”

    “明年上你家来吃樱桃。”她边说边往园子里吐樱桃籽,“我种的樱桃又发芽,长……大,开……花……”

    “小疯子。”

    “怎么没出去玩?”

    “修车。”他弯腰捡起刚拆下来的东西。

    “是啥?”她凑过去,盯着他手里那个方不方圆不圆的铁家伙发问。

    “化油器。”他从地上挑选适合的改椎。

    “你会修吗?一会儿装上再骑不能爆炸?”

    他没再多说一句话,直接将手伸向她的脸,手拿开,一大块黑迹呈现鼻头,于一噗地笑出声。

    杨毅愣住,摸了鼻子一下,指尖沾满黑油,两只杏核大眼迅速蹿起火光。“靠!”她炸了庙儿,噌地站起来绕到他背后用手臂勾住他脖子往后勒,“你不想混了是不是?”

    “别闹别闹,”他连连求饶,“蹭你一身油。”

    “我靠,我问你会不会修车你抹我一脸机油干啥!”她勒着他不放,叫嚣着,“特意拿樱桃给你你还敢嫌酸,我看你今天是皮子紧了……”

    他满手机油不敢碰她,只随着她用力的方向倾着身子,哭笑不得地嚷着快放手。

    “给你松松皮子!”硬是把人按倒在地,两手掐上他脖子,“服不服?”

    “服了。”

    “没诚意。”接着掐。

    他咳了两声。“我还手啦!”

    “还敢支毛!”她加大力气。

    “好了好了真服了快撒手,我脑袋硌着什么东西了……”

    “心服口服。”

    “心服。”

    “口呢?”

    “都服了。撒手,好疼……”

    “一会儿摩托车碰倒了砸着你们俩。”远远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杨毅吓了一跳,放开于一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