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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一趁机拿走脑袋下边的反手,不慌不忙地坐起来。
说话的男子刚从一柄黑色轿车里出来,神情严肃地望着闹成一团的两个小孩,怦地一声关了车门走进院子。
“你怎么来了?”于一将那个叫化油器的东西放到地上站起来。
谁呀?杨毅好奇地打量那人。看起来比于一略高,身材很魁梧,穿着纯白的圆领长袖t恤,lee的经典直筒仔裤,米色运动鞋。浓眉大眼,紧抿的嘴唇线条冷硬,头发根根耸立,看起来脾气好像不太好。
在她的注视中,他已步至楼前停下,皱眉看着被分尸的摩托。“车怎么了?”
“一催油门就发冲,消声管突突冒黑烟。”
“是化油器毛病吗?”
“洗过了呀,怠速孔都通的。”
“换个点火线圈去,是不是老化了。”
“点火线和火花塞都刚换没多长时间。主要是到开四五十迈时候怠速不稳,总像要熄火似的……”
“啊……混合气太浓了,你拧一下化油器螺钉,圈数大了吧。”
“嗯?不像是这毛病……”
“要不就换个滤芯看看……”
杨毅蹲在原地,脑袋随着他们两个说话来回转,可惜他们在说火星话,地球人听不懂。
“整不明白就送厂子去,别捅鼓了。收拾一下我领你洗澡去。”看了杨毅一眼,“你同学?”
“啊。”于一把工具扔进一个塑料箱子里。
“一起跟去吧。”
“我不去!”杨毅马上站起来,瞪着眼睛拒绝。
于一嘿嘿笑。“洗不到一块儿去。”
丝毫没为自己错认他人性别感到抱歉,大手按下杨毅的帽遮。“姑娘不姑娘小子不小子的。”
话落人已走进屋子。
她狼狈地扶起帽子。“那家伙谁啊于一?”
“你偶像!”于一眨眨眼,在她脸颊又添了一笔黑道。
“小四啊,我真想不到于老歪那么年轻,看上去……”
“就像小锹他哥一样。”季风恶狠狠接过她的话,“你都说八百六十遍了。”
“嘿,真是很年轻,我真以为他跟于一是哥俩儿。”
“那只能说明小锹长得老相。”
“嘿嘿,可能也是。”杨毅咬着塑料叉子,仔细想着下午和于军见面的场景。
“把你乐得,不就见到老公公了吗?”季风说得放肆。反正家里就他们俩,矿区有老人去世,大人都去赶礼守灵了,留下俩小孩在家泡方便面。
“是啊是啊是啊!”她连连点头,没一点羞赧之色。
“你真不要脸!”博大精深的中华词库里季风只能挑出这么个词儿来形容她。
“你才不要脸,”她笑眯眯地指着他的面碗,“这是我买的。”
“靠,我不给你烧水你就得干吃。十四五岁了连水都不会烧,废物啥样你啥样。”
“你会烧就行了,我学点儿别的。”
“我是你家使唤丫头啊?”
“谁家雇你这样的丫头得赔死。”心痛地望着已经被他吃空的两个面碗,“一天往死吃。哎,我妈她们啥时候回来呀……”
“要吃奶啊?”
“早知道白天不出去玩了,跟他们去坐席。”顺便看看死人啥样,她还没见过活的死人……她是指现实生活中的死人。靠,怎么说怎么渗得慌。
“你在家也没人领你去。人家死人你去嘻嘻哈哈凑热闹不给你打出来的。”
“敢!”她歪着嘴,“我不把他家死人都打跪地上求饶的。”
“我靠,那你牛逼!”
“嘻嘻。于一给他那太子拆稀烂,不知道能不能原样安上。”杨毅有点担心,要是修不好以后就蹭不着车了。于一的太子车很拉风啊,比季风大姐夫队里发的强多了。
“你不用惦心,”季风一眼看出她心里划的什么回回儿,“那车他一个礼拜拆八遍,闭眼睛都能装上。”
“靠,那没骑着骑着干掉轱辘真点儿好。”她听着有点后怕。
“他爹干这个出身的,咋还不跟着学会两招。”
“谁爹?于老歪不是当兵的吗?”
“他当兵之前学修车的,退伍回来也是开的修车厂……小锹没跟你说过。”
“我不知道呀。”她也没问过,而于一那个人不问不说,一天吃饭吃饭都懒得张嘴。“难怪爷俩说得有来道去儿的……不对吧,修车的也能去当兵吗……”电话铃捣乱地响起,杨毅随手捞起。“喂?妈啊,咋还不回来?”
“我和你季娘她们今晚不回去住了,让四儿回家把锁好在咱家住。你俩晚上吃的什么?”
“康师傅红烧牛肉面!那你们还得在人家待到啥时候?”
“明天起早出灵,中午能从火葬厂回来。你定好闹表别起来晚上了。”
“啊。妈啊,死人吓人吗?”
“不吓人。你俩看电视别看太晚,该起不来了,听着没?”
“知道知道。妈啊,那棺材就放屋里……”
“这个黏牙!妈呀妈呀没完没了的,挂了吧,插好门噢。”
挨斥儿了!杨毅吐吐舌头扣上电话。
“不回来啦?”
“啊。”
“还吃不吃了,不吃我收拾啦。”
“收拾吧。”她倒在沙发上剔牙。“几点了?你困吗?咱出去玩点啥吧。”
“黑灯瞎火出去玩啥。”
“嗯?想想……”其实她也不知道玩啥,可是难得家里没人管,不出去玩太浪费机会了。
“想个屁,你消停会儿得了。”
“你有没有钱?找丛家出去唱歌啊?”
“上我家搬碟机过来唱。”
“拉倒吧,矿里刚死人,魂还没走远呢,再让你招回来。”
“别惹我啊,家里可没大人。”
“走吧。”她摸起电话拨号。
“明天还上学呢不睡觉唱什么歌去啊?”
“现在才六点多睡什么……喂?喂?大舅妈?没事不是跟你说话,家家呢?……姐啊,你干啥呢?……哈哈哈,哪有,出来咱唱歌去啊……就我跟小四儿,一会儿给董维曼打电话看她干啥呢……你老姑她们去给人家出灵了今天不能回来,晚上玩晚了就在我们家住……睡太早了,人觉睡多会痴呆!来嘛,好姐姐……啊?他没回学校吗?不要扫兴了带他来!……好吧让他请客。”挂了电话。
季风无奈,就是总有人肯陪她疯她才会养成这种说风就来雨的性子。
风的解语
“咦?就你们俩啊?”丛家踏进歌厅。杨毅抱着迈克唱得正high,季风翻着歌本在找歌。
“要不还谁这么惯着她!”
“我呀。”丛庆蹦过去拿起另一支迈,“先试个迈。”
“别拿我的歌试!”杨毅推他。
丛庆不容多说,跟着字幕陶醉起来。“……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
“董维曼呢?”丛家在杨毅耳边大声问,后者则忙于跟丛庆比嗓门儿没空理她。
“嗨……亲爱的你来很久了?”一个柔弱无骨的身躯悄无声息地靠过来。
丛家抚着骤然加快的心跳:“没有,也是刚到。”
董维曼一身雪白,被歌厅的紫光灯照得蓝精灵一样。四下看了一圈,疑惑地问:“于一不来吗?”
“问杨毅。不过我看悬,她就知道自己在那嚎,记不记得叫人家来都两说。”没见过这么不长心的女朋友。
“喂,他们俩是不是处对象呢?”说不是又那么亲密,说的话又实在不太像。
丛家失笑。“管他呢,点歌去。”
连着吼了好几首,两个迈霸双双阵亡,退到一边喝起水来。
“庆庆你出息了,今天老板没过来看迈克风坏没坏。”
“这家歌厅音响还不错。”丛庆一开口就是专业人士的口吻。“以后就来他家玩了。”
“老板听了还不得吓哭啊。”季风也跟着起哄。
杨毅大笑,拉过丛庆的手表看了一眼。“去给于一打传呼问他来不来。”说着站起来走出去,留下他们两个女生对唱两个男生对掐。
每个城市都有让人打发漫漫长夜无心睡眠的场所,大的城市像上海的衡山路,香港的兰桂坊、北京的三里屯,小的城市像城西区学府路的狼嚎一条街。白天静得像棺材铺,到了晚上就像炸了尸的棺材铺。歌厅迪吧夜啤酒一家挨着一家,官方语言叫越夜越美丽,大幅度地带动了城的经济增长,给政府创造了税收,同时也为解决周边城乡一部分无才无德待业女青年的就业问题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使她们早日摆脱贫困走上劳动致富奔小康的道路。
如果你想找乐子,来狼嚎街,这里灯红酒绿,通宵达旦;如果你想长见识,来狼嚎街,这里龙蛇混杂,风情万种;如果你想郁闷……不爽……想惹事儿……来吧兄弟,狼嚎街从来就不乏各种一煽乎就蹿火的爆碳儿。
如果以上三点你都不沾,那么有江湖经验的前辈会告诉你,晚上八点之后离这条街远点儿,就算路过都不要好气儿地多瞅一眼,因为你很可能被里面正在上演的血腥暴力镜头吓出毛病来,点儿背的话还可能被混战双方都当能敌人给捎带了以至莫名其妙横尸当场。肚中灌了穿肠毒药,耗子敢拿板砖拍猫,所以这条街也是最易冒烟着火的战乱地区,也所以就连杨毅这种拿惹事当喘气的主儿,来到这里也下意识地收起硬刺儿直立行走。狼嚎街再怎么说也是个吃喝玩乐的地方,它不是精神病院,没有战争的时候多繁华呀,满坑遍谷传来狼们欢快的嚎叫声,一片安定祥和。你看那灯,你看那匾,你看那家舞厅门口的漂亮姐儿,你看……ic卡电话旁边那不是叫叫儿吗?哼,快高考了还不回家念书在外边玩,说什么好学生!对面那男的是谁?
“快来快来季风。”杨毅冲回歌厅拉起季风跑出来,“看见好玩的了。”
季风一路抗议着,直到看见了和叫叫儿在一起的人。
“那家伙谁啊?你认识吗?是不是叫叫儿男朋……啊!你干什么?”
突然尖叫是因为季风毫无预警地冲过去抓着那个男的就打。
叫叫儿吓了一跳,同样被吓到的还有被季风揪住衣领的人——刘卓。
“你谁啊你?”刘卓才暗喜今天走桃花运居然约到了大美女,转眼就让人一记老拳闷过来。幸好他被偷袭惯了反应够快闪开了,不然这拳可够他受用的。这小子上次跟于小锹两个人就能和他们一群兄弟对嗑……“啊,是你。”真倒霉!用力甩开他的手,“操,整明白了我可不是调戏她。”
“怎么了啊?……紫薇?”看见杨毅风风火火拉季风跑开,丛家怕他们又闯祸连忙跟了出来,刚好看见季风挥拳揍人的一幕。
“叫叫儿?”季风不听他说的,转向叫叫儿问说法的时候手还握着拳,大有一个不对再卯上去的架势。
叫叫儿拉着他的胳膊,哭笑不得地说刘卓:“谁让你有前科。”
“臭小子!”刘卓当着叫叫儿的面没好发作,照季风后脑勺拍了一下全当出气。“到底是于小锹对象还是你对象啊急成这样!我又不能怎么着她。操,好悬没给我破了相……”
杨毅和丛家家愣在后面,只有叫叫儿清楚地看见季风的一张大红脸,在刘卓肩上捶了一下。“你嘴怎么没个把门儿的?人家比我小好几岁呢。”
“他不跟于小锹同学吗?”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我跟他们说两句话自己打车回去。”
“行。有空再找你啊。”刘卓扫了季风一眼转身进了身后的歌厅。
“你们干嘛都跑出来?不唱我买单啦……靠!刘卓?”丛庆本来是出来找人的,与他擦身而过的人让他微愣了一下。
“庆庆你认识他啊?”杨毅辩着风向将舵转向丛庆这边探听消息。
“啊,西城大赖子么?刘长河的儿子。”丛庆探头跟叫叫儿打招呼,上次在旱冰场有过一面之缘。“季风干嘛站那不动地儿?让人点|岤了啊?”
“哼~”杨毅贼溜溜地笑,点是肯定点了,不过点中了哪个|岤就不好说了。“你们怎么全出来了,老板别再以为咱跑了。”拉着表哥表姐往回走,完全忘了给于一打传呼的事。
“小蛮子在里面押着呢。季风他俩……”
“让人家自己解决去,咱们回去唱歌。”
叫叫儿跟他们摆摆手,抬头看季风。一张俊脸紧绷着,眉宇间犹带的稚气掺入不合衬的阴郁。她忍不住逗他。“干什么,发错脾气不好意思了啊?”才十五岁的小鬼足足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小锹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高。
“你们一起出来玩的啊?”
“你说刘卓?嗯,他跟我同学有几个还挺好的,前两天说找个周末一起出来吃个饭,总撅人家面子也不好就答应了。再说现在成天复习都要疯了,全当散散心,那家伙还挺讲究,没再不三不四的。”
“哦。复习累吗?”
“嗯?等你到高三就知道了。”
“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高中呢。”
“你们几个啊都没问题,本身都不是脑子笨的人,就是不玩活儿。小锹一本一本修车的书可能看进去,让他看会儿正经书这个费劲。”
“有几个像你学习又好又能玩这么潇洒的。”
“你可别夸我,我浑身没二两半肉,夸完就剩骨头了。”她笑,声音清脆好听,不像是常常抽烟的人。“好了我得回了,你也快过去跟你那帮小朋友唱歌吧。”
“叫叫儿。”他唤住转身要走的人。“别老是小朋友小朋友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
叫叫儿回头,不解地看着他。很快又笑了,“知道了。”她挥挥手走开。
榴月,望日,冰镜吐清辉,仿若魔鬼灯,照得少年心花开,偏又一副坚强而容忍的表情。
杨毅和丛家站在歌厅门口扒眼儿看,里面董维曼和丛庆俩人各占一个音域地二步轮唱着:
我不想说我很亲切~我不想说我很纯洁~可是我不能拒绝心中的感觉~看看可爱的天摸摸真实的脸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真的假的!”
“真的。”
“扯蛋。”
“谁跟你扯蛋!”太子的前座的杨毅,手敲着水滴型油箱,喋喋不休地汇报着自己的发现。“还没见过小四儿那么有刚性,我喊得快没他打得快。要说俺家小四儿那当时,好有一比啊,花皮蛇遇见癞蛤蟆——分外眼红,大吼一声:‘住手!’噌地一个箭步蹿上去给那小子擒住了。不过人家刘义士也不是省油的灯,掌一翻就是一式含胸断指,呃……含胸切腕,卸了小四儿的招。紧接着……”
于一听得满头雾水,只知道季风和刘卓动了手,其它的都是些虚词和语气助词,说了半天也没个重点。“四儿吃亏没有?”
“没有。”杨毅讲得唾沫横飞,把昨天隋唐演义第四十一回里的描述扒个差不多了又开始换明清野录。“这叫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呵。真可畏情深义重,命比纸薄……”说的是陈圆圆,再好看的脸蛋却只得个青灯黄卷了却残生。好像扯远了,不过于一的车也越骑越远,“咱去哪啊?”毫无方向感的被拐儿童一脸痴呆地问人贩子。
“三百。”好笑她居然还有心惦记自已安危。
“那你骑快点儿,我饿死了。下车给我妈打电话不回家吃饭了,你请我吃狗肉吧,三百那边都是朝鲜人,肯定有不少狗肉馆子。刚才说到哪了?”
“你就造谣吧,老四听见不勒死你的。”
“他不敢。”
“他怕你啥?”
“他心虚啊!”杨毅大惊小怪地叫,“不信你明天问他,他肯定嗷嗷叫唤说不是不是。我跟你说啊,季风有一毛病,一心虚就咧咧咧说个没完,嗓门儿越大就越表示你猜中了。他敢说他对叫叫儿没意思,你觉不觉得叫叫儿长得像梁咏琪?季风最喜欢梁咏琪了。”
靠~难怪人家说致命伤害都来自内部,像这种知根知底的叛徒才是最可恨的。
“啊对了,上三百干啥?”早就该提出的问题姗姗迟来。
“哄你开心。”他说得暧昧。
“我没不开心啊哄什么?”
杨毅自打张嘴会说话就连续多年荣获最不解风情兼煞风景大奖,所以于一听了这话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满,颇吊人味口地将车开到了三百路一家小店前停下。
“嗯?没关门儿呢。下来吧。”
杨毅瞪眼儿看着那家店,粉红嫩绿的,玻璃门上趴了个口水猪,叼着“营业中”的告示牌。橱窗里挤满大大小小的娃娃人娃娃狗,放眼望去温馨得一塌糊涂,太不符合于一风格了。
“干嘛啊?给我补生日礼物吗?”
“礼物不在你脖子上挂着了吗。”
杨毅下意识地捂上小金锹,新年礼物压岁钱生日礼物全当了,这不是金锹这是万灵丹……“到底干啥?”被推进店里,她对店员热情的招呼和满屋子毛绒玩具都没啥兴趣,只想看看于一的葫芦里装了什么药。
他满货架地上下查看,郑重地告诉她:“给叫叫儿买生日礼物,好好挑。”
眼睛马上不悦地眯起来。“送这个吧。”她皮笑肉不笑拿起角落里的一只拖把递给他。
于一低笑,接过拖把放回原处,在人家的白眼中把小神经病带出玩具店。“记错了啊。”他四下张望。
“我要吃狗肉!”
“吃狗屎。”
“我废了你!”她跳上他后背抱住脖子往后拉。忽略对方实力冒然进行力量性角逐的后果就是被人捉住了手臂动弹不得,只有双腿在空中徒劳地乱蹬。
他任她吊在背上胡闹,往前走了两步眼睛一亮,拖她过去指着橱窗。“这是什么。”
探出半张脸看了看,她欢呼一声放开手从背上滑下来。“郭富城。”
太子风波
“我和丛家四处划啦都没找着,”点完餐,菜谱一扔,杨毅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知道这儿有卖的?”
“那天有事路过这儿扫了一眼看见的。”他倒大麦茶给她,“这片儿是鲜族聚居区,尕尕古古的小店可多了。跟你丢那个一样吗?”
“一样。”她尝试地抿了一小口就推开不肯再喝。“不一样也没事儿,反正季雪记性不太好,这么长时间不见着早忘长什么样了,差不多就行。郭富城是她的神,整没了她会跟我对命。”
“你的神是谁呢?”
“安迪米奥~”杨毅想也不想地脱口答道,伸出右手在额前一划,做出扶帽沿的帅气动作。
“佐罗啊?”那不是蒙面侠的招牌造型吗?
“啊,对,他们有点像。”不过小卫的面罩是白色的,佐罗的是黑的。“当然我也还很喜欢流川枫。”她拿眼角偷偷瞄他。
唠不到一块儿去。他挫败地撕着刚端上来的狗肉蘸酱吃。
虽然城城已经不是那个城城,但只要能对付过季雪就一切ok。吃了狗肉喝了豆腐汤,杨毅心满意足地揪着郭富城的头发编辫子。
“吃饱啦?”于一招服务员结账。“一口米饭不吃,塞满肚子肉。这么多肉都吃哪去了……”
杨毅反应极快地用娃娃堵上他的嘴。
“噗~”他别开头吐掉沾到嘴上的毛线。“死崽子。”
活该!始作俑者愉快地大笑,继续进行将郭富城转型为马拉多纳的改造工程。“啊于一啊,叫叫儿的生日礼物不买了吗?”
于一从校服上衣里摸出香烟,点燃。“下次吧。”再说他也不知道叫叫儿哪天过生日。
“好。”窍喜一阵,她将最后一根辫子系好。“你不要去招叫叫儿,她是季风的。”一手食指点上他的鼻子,在他讲话之前抢白道,“朋友妻不可欺。”
“扯犊子……”八字没一撇的事儿让她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你知道个屁!”八子有一撇就有一捺,加上她的推波助澜,就是水到渠成。小四会感恩戴德,知道她这个姐当得有多称职。看看,语文老师,你的科代表多长脸,一句话三个成语。
“眼睛眨巴眨巴的。”他拿起找回的钱,顺手推推她装满古怪思想的大头。“走吧。”
杨毅像不倒翁一样左摇右摆,抱着小娃娃快活地转圈圈,最近有一些高兴事,让她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操!”先迈出饭馆的于一突然把书包塞给杨毅,扔了烟头丢下她大步走开。
她不解地抬头看,就见停在不远处的黑太子身边,几个流里流气的小男生正围着它动手动脚。可怜的太子若有灵魂有心也会难忍羞辱一头撞死这几个登徒子然后含恨自尽的!啊,千万不要,它挂了她和于一怎么回家?
“借光。”于一不动声色地跨上摩托拿出车钥匙。
打量一下他身上的校服,流氓甲嘴里的口香糖啪啪地打响。“同学~车挺炫啊,借哥们儿玩几天。”一个流氓的举止神态语气被他诠情演绎。
回答他的是黑太子的引擎发动声,仿佛憋了半天的怒吼。
“别鸡芭那么跩噢!”流氓乙握住了车把手。“操,朝你借车是瞧得起你。”
“就是。”流氓丙马上配合地制造声势,“瞅明白了,别跟我这儿找不自在。”
“不借!”于一松了离合催大油门,摩托车猛地蹿出,把挂在车上没来得及闪开的乙和丙甩了个趔趄。
三个流氓破口大骂。
车子在杨毅面前停下,她连忙跳上车以便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下来坐前面。”于一侧头看那双抓着他衣摆的手。
“先甩了那几个人再说。”眼看着那三个家伙追过来,哪还有时间换座儿了。“快骑。”
“妈的。”于一熄了火。“下去。”
这人血又热了。杨毅抱着书包跳下后座的同时,三个小流氓也追至对面,嘴里不干不净一顿骂。
“跑啊你妈的。跑了这次还跑得了下次了?你妈的你不想在三百混了!”
“操,骑太子牛逼啊!?”流氓甲一脚踹在前车轮上。
“轻点儿,踢坏了咱咋骑?”流氓乙做作地搭着同伴的肩膀。
“啊——”惨绝人寰的声音来自小流氓甲口中,他刚才英勇踹上太子前轮的那只脚此刻被于一推着摩托毫不留情地辗过,又辗回,压在上面他想抽都抽不出来。“轧着我脚了你妈的……”
“傻逼啊,赶紧推开。”流氓乙大骂。流氓丙有效率地直接上脚表达不满。
“骂谁呢孙子!”杨毅的脚抢先在流氓丙踢上于一之前完成着陆,着陆点正是王八蛋仅靠一只腿维持重心的跨骨。
流氓丙栽歪了一下被同伴扶住,恼羞成怒地转向杨毅扑来。
杨毅闪开了,但他没有扑空,接住他的是于一的拳头。流氓乙迅速加入战斗。踮着脚的流氓甲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裤管里掏出根一尺来长的板条,指着停立一边的黑太子叫嚣。“我他妈砸了你车你信不信?”
“你千万别犯傻。”杨毅好心劝他。
“逼斥个鸟!”板条冲着后视镜挥下,应声而碎的不是玻璃而是自己的一口黄牙,流氓甲嗷地一声捂着下巴蹲到旁边。
于一缴了他的武器,甩着被硌痛的右手,关节被这厮的狗牙戳得血肉模糊。
“你难了!”流氓乙向流氓丙使眼色,后者掉头就跑。“逼养也不看看这是谁的一亩三分地儿,敢在这咋乎。”
“这话好像轮不到你说。”杨毅见了血有点兴奋,再看面前只剩下一个半活人,忍不住回了一句。
于一扔了板条。“上车!”
流氓乙嗷嗷叫唤着:“你他妈能跑出这条街我跟你姓。”板条飞过来打中于一的背。
杨毅从后视镜里看于一的脸色。“他在叫号儿……”
“听见了。”他的流海被风吹起,眉心微蹙。
“下去干他!”
他咧嘴失笑。“你轻点圈拢我。”
“他们去码人儿了?”
不用于一回答,乌囔囔一群人已经堵住了道口,手持各种人间凶器。杨毅一下想起了在五一路旱冰场上二涛带人来的场面,这是她见的第二次强大阵容。
“站下!”为首的流氓丙暴喝,“操你妈我看你往哪跑?”
“我轧过去,死人了你偿命。”于一稍稍敛着油门,低声对怀里惊讶大于惊吓的人说。
“我绝对不管!”
他叹口气,刹了车停下。
流氓乙正从后边呼哧呼哧跑过来,远远地喊:“别让他们跑了,给我砸。”
一辆军绿色212横冲直撞地开过来,到了被人围死的路口骤然减速,司机拼命拍喇叭,路口的人忽地散开一条过道。车子顺利拐进来,副驾驶位置坐着个极其凶恶的人,顺着敞开的车窗冲人群大骂:“都你妈逼围这儿干什么?”车子开出十几米又倒了回来,后排探出来一颗头瞧了瞧车外的情况。
“怎么回事儿,小锹?”那颗头下了车,当然一起下来的还有躯干和四肢。
好奇地扭头看那辆去而复返的车,一眼看到从212里下来的人,只一眼,杨毅就石化在于一的怀里。
“你们有个哥哥要朝我借车。”于一还坐在摩托上,感觉臂弯里的人全身僵硬。
人群开始马蚤动,嗡嗡地一片朝鲜语。
“我哪个哥哥?”那颗头上的嘴唇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乌黑透亮的两只大眼缓缓扫视人群。他个子很矮,一米六五左右,然而视线所及之处,人们纷纷低头,表情谨慎。
杨毅也快速转回身子,小脑袋噙噙着,弯腰蜷背整个人都贴在油箱上,于一奇怪地看着她的反应。
212里另外两个人也都跳了下来,副驾驶嗷唠一嗓子鲜族话,道口的人群后退,流氓乙和流氓丙以及一瘸一拐赶过来的流氓甲被隔离出来。
“韩、韩……”流氓乙离车最近,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操你妈你谁都敢动!”司机抬脚把他踹出去两米多远。
流氓丙又是朝语又是汉语,慌慌地解释着。
捂着嘴的流氓甲则神情惶恐地缩在一边,早在听见小锹这个名字时他就知道今天惹上惹不起的人了。
之前和于一说话的人仍然无关痛痒地笑着,对副驾驶说:“他说没认出,眼睛不认人留着还干什么啊?”
副驾驶在流氓丙的惨叫声中走过去抓住他的衣领。
杨毅听到那种动物般的嘶鸣声,身体一颤。于一不着痕迹地收紧手臂圈住她,扬声叫道:“韩哥。”
副驾驶右手的两根指头停在流氓丙眼前,犹豫地回头看韩哥的脸色。
“不用哥给你出气吗?”韩哥问得很认真,认真地看着于一的脸。
“出啥气啊?你回来这么赶趟。我正琢磨在这片儿提你好不好使呢,没给我机会。”
“下次让你试试。”韩哥笑笑,随便挥了下手,副驾驶放开脸色青白的流氓丙,其它凑阵的人群也自动散开。“饭吃了没有?”
“刚吃完要回去。”
“那不留了,有空过来我招待你……和你朋友。”韩哥淡淡地瞥了杨毅一眼,“美女~你那个娃娃我也有一个。”
杨毅清楚地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摩托开出三百,过了东一条路过车站回到西城。
大夏天的杨毅一身冷汗,于一看得担心,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脸。“怎么回事儿?”
“于一于一,那人就是那瞎子。”她着急地说,“在火车站把我打昏的人就是他,刚才那个你管叫韩哥的。”
于一撤了档放慢速度。“你没看错啊?”
“我怎么会看错人!”杨毅的视力自是不在话下,况且视力不行还有听力,当时两个人挨得很近地说过话,声音她也记得。“他也认出我来了,他说郭富城他也有一个你听见没?那天我拿郭富城打他来着,他肯定有印象。后来郭富城丢了我去车站也没找,说不定就是让他捡走了。”
“他捡你个布娃娃干什么!”于一哭笑不得。
“反正他认出我了。会不会来追杀我,因为我看到了他的秘密。”各种黑帮小说和警匪片情节逐渐在脑中成形。
“你看见他什么秘密了?”
“……”哎?看见什么了?她看见三个警察拷住了两个人,然后捡了一包东西就被刚刚那个家伙追了几条街,差点惹来杀身之祸。说来说去重点在那包东西上,当时光顾着跑了,根本没空看那是什么。
“知道那是谁吗?”于一的眼睛盯着前方,下巴搁在她头顶上,“韩善宇,三百的地头蛇,整个城最扎手的人。你怎么跟他还碰上面儿了……”言语间忧心忡忡。
她只知道那瞎子听着警车就慌不是好人,现在再加上他是城三大头之一的身份,还有于一曾经用二涛的事儿要胁老崽子去三百盯人,盯的不就是韩高赖吗?数据一个个地录入生成信息,杨毅脑中警铃大作。“那他追着我要的那包东西是啥?”
“你自己说呢?”
毒品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得杨毅二目呆滞。
“你这个惹祸精!”他语气凶狠,下巴用力在她头上一磕。
喜欢她?行动!
当天晚上回到家,杨毅发了一宿烧,到天亮体温才降到37度半。第二天一整天,鼻子不通气,憋得头昏脑涨,面巾纸一会儿一包,沾满了鼻涕光荣地蜷在杨大侠的书桌里。
白玉小心翼翼地侍候着,面纸一层层撕开递上。“同桌~咱省点儿用吧,就剩这一张了。”
“没事儿,还有你校服。”
“这么好的逃课机会你干嘛不利用?坐在这儿活受罪。”白玉看着她死鱼般没精打彩的双眼,“我真纳了闷了。”
杨毅用力揉着通红的鼻子,扭头看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小,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你不明白的。”这个活得一帆风顺的人哪里会懂得她的忧心,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她在家里被暗杀了都神不知鬼不觉……
“我真服了你了大姐,造成这小样儿了还有心损我呢。”
自习课好安静,只有杨毅擤鼻涕的声音。
于一趴在桌子上,露出悲悯的目光看着她,这胆肥的死丫头也知道害怕。
季风托着腮帮子转笔,低声问:“昨天领她上哪疯去了?”
“上三百买布娃娃。”顺便见了个离家出走时的副产品。
“买娃娃?”笔啪一声掉在地上,季风飞快弯腰捡起,被时蕾一把抢走,告诉他愿意转转他自己的笔。季风自己只有一管钢笔,摔坏就没写字儿的了,所以他没有再转笔,像于一那样趴在桌子上闲聊。“你真惯着她!她买娃娃干啥?练散打啊?”
于一揉了一团纸砸到杨毅头上,她唉哟一声,回头瞪丛家。“谁偷袭我?”丛家头也没抬地向后一指。于一招招手,指着身边的空座儿让她坐过来。她不理,有气无力地转回身,下巴抵在课桌上,两只大眼眨也不眨地瞅着讲台。
白玉瞥她一眼:“我靠,你真吓人……”
于一其实也想不通韩高赖为什么没有当时处理了杨毅这个祸端,不想多生事端?大概也知道杨毅并没看见什么,一条人命反而更麻烦。不过他倒是可以很肯定地告诉杨毅,韩高赖当场没干掉她,事后也没有再朝她动手的必要,所以不用吓得又发烧又咳血那么没出息。这种不中听的话对杨毅来说却有如天籁,当下病好了一半,乐得差点儿当众翻跟头。于一觉得邪门儿,没见过她这么怕一个人。他不懂杨毅的那套惹事哲学,有些反动派是纸老虎,针扎就破,有些却是剖尸食肠的真野兽,一嘴的血腥味儿让人见了就腿肚子抽筋。张嘴就要取人眼睛的韩高赖无疑是后一种。
“丛家她们家以前开饭店有一个杀狗师傅,走到哪遇着的狗一闻着这人的味儿连叫都不敢叫掉头就跑,不管人家是不是去杀它的。”早这么说于一就明白了。
命保住了,杨毅又冲进人堆儿里玩闹,周三下午的两节体活,操场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于一和曲耀阳抽完烟从花园里走出来,看见篮球场上聚了一撮儿人,人群中心竟然是穿着鲜红色篮球背心的季风,正抓着隔壁班一个男生的头发骂骂咧咧。两边各有拉架的,杨毅更是整个人都吊到季风胳膊上嚷着住手住手,不远处的体育老师正闻风而去。
季风和那男同学双双被拎到教导处,等待他们的是即将刚开完教职工会议的陈守峰主任。
三个人在教导处窗外的小花园里嘁嘁嚓嚓。
“怎么回事儿?”只远远看到战情的于一最先发问。“抽根烟功夫他怎么跟人干起来了?”
“谁知道了。”杨毅正跟时蕾打羽毛球,就听见季风嗷嗷骂人,她仗着跑得快赶过去也只来得及拉架。“丛家你不和董小蛮她们坐一边看球了吗?”
“我也没看明白咋回事儿,好像张伟杰让人绊倒了吧?季风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