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酒儿娘子

酒儿娘子第2部分阅读

    啦,那就借你吉言了!”

    酒儿回了府,正好碰到那卖坛子的送货来,她叫来府中杂役帮忙把坛子搬进厨院,检查一番没有破损,这才付了余下的钱。之后她一早上便在那里洗洗刷刷,把坛子从内到外洗了一遍,一字横开摆在院里晾干。

    晌午的时候,酒儿收拾了一条鲈鱼用来清蒸,然后又烧了锅香肉,用蛋炒了盘韭菜,依旧煮上一盆臊子面,外加两个素菜,然后请袁大娘去叫府里的人过来用饭。

    这几日众人都折服在酒儿的美食之下,一听开饭了就急忙跑过来,几人围着八仙桌一坐,拿起筷子就急吼吼开吃,没一阵儿便一扫而光,连面汤都没剩下一滴。

    等众人吃完了,酒儿收拾了碗筷,这才准备把今晨买的鱼做成鱼鲊。

    鱼鲊实际是腌鱼的一种,不过它的特别之处是经过腌渍密封发酵以后,直接生吃,无需再用其他的方法烹饪。而且其风味浓郁,酸鲜可口,食之随时取用,非常方便。

    几尾鱼去了鳞肠,再用筅帚刷去腥血腻脂,晾干水汽后切作大方块,每十斤鱼放一斤盐腌瓷器内。取川椒皮二两、莳萝茴香宿砂红豆各半两、甘草少许,加上黄豆粉或白粳米三斤一齐磨碎,再放一斤生麻油一斤半葱丝一斤红曲。以上调料同鱼俱拌匀,放在瓷器或陶罐里按实,盖上荷叶,竹片扦定,放上石头压紧,候上十来日便可以吃了。不过要想风味最佳,最好是半年以后再开封。

    酒儿在厨院忙活了一天,像旋转陀螺一样一刻也没歇过,等到日暮西山,众人用完晚饭,她再把碗洗了,厨房收拾妥当,天都已经完全黑了。

    暮春时节,天气虽然凉爽,但酒儿在灶头忙了一天头发都沾上些油烟味儿,她从小就是个爱干净的,再者跟着她那大户人家出生的娘,自然也要讲究几分,于是她烧了一大桶热水,把厨院柴房的门关了闩上,就在里面沐浴。

    拆了发髻,脱了衣裳,酒儿进了浴桶。

    别看她虽然在乡野长大,可一身雪肤却是丝毫不输给那些豪门娇女,白嫩嫩的,水灵得很。只是酒儿一双手因为长年做家务,手背皮肤显得有些黑,不似身上那么白,不过好在手指修长,指节纤细,指甲圆润饱满,倒也不难看。

    袁大娘给了酒儿一块蔷薇花胰子,给她说府上的库房里这些东西多的是,要用随便取。酒儿拿来闻了闻,只觉得奇香馥郁,菁华浓缩,比外边的胰子精致好闻多了,当然也贵多了。

    这家主人真是既富贵又大方!

    酒儿一边这般想到,一边把胰子浸了水,双手搓出些沫子涂在身体上。

    忽然又想起早晨那场破事儿,酒儿有些郁闷,她恨恨骂了几句:“没脸没皮的色胚!真倒霉,怎么遇上这样的人?咒你下辈子做不了男人!烦死了,洗洗洗,把这些坏运气都洗掉……”

    屋外突然刮起一阵夜风,凉重寒浓,丝丝冷风透过木门缝隙钻了进来,酒儿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洗澡水有些凉了,于是酒儿起身,拿起一旁的衣物穿上。

    与此同时,厨院后门却被人推开,一条人影走了进来。来人进门之后,看了眼点着灯的柴房,皱皱眉头,然后转身插上门闩,径直就往厨房走去。

    “哐当”一声,他一脚踢中一个置于院中央的小陶坛,发出一声脆响。

    酒儿才把外衫披上,乍听到动静,一下警惕起来。

    是野猫儿来捣蛋,还是进了贼?

    只见她匆匆把外衫系上,然后小步走到柴房门口,弯腰趴在门上,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

    暗夜无光,看得不太清楚,不过酒儿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野猫,而是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影高且修长,从身型还有走路姿势来看,应该是个男人。

    酒儿悄悄移了移步子,顺手抄起门背后的棍子,紧紧握在手里,同时眼睛一直盯着外面的白影,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白影低头瞧见脚下的东西,不耐烦地随便往边儿上一踢,然后大步走进了厨房,接着厨房内响起翻箱倒柜找东西的声音。

    这是哪里来的小贼?忒猖狂了!

    酒儿见白影进了厨房,悄悄打开柴门,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然后握着棍子一步步缓缓走近厨房,准备从后面给这小贼一闷棍,打晕再说。

    “怎么什么都没有啊?真是的……”

    那白衣小贼借着不明亮的夜光,在厨房一阵翻腾,好似在找什么东西,却一无所获,嘴里碎碎念叨着,流露出一些不满。

    酒儿进了厨房的门,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双手举起棍子,正准备狠狠打在这贼的后颈上。

    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白衣小贼居然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猛然转身,厉声问道:“谁?!”

    酒儿一下愣住了,举着棍子的手也松了下来,耷拉在身侧。

    她这等反应不仅是因为被对方发觉了意图无从下手,更因为她看清了这白衣人的样子。

    面若皎月,眼似星辰,鼻梁英挺,丹唇外朗。喻其形表,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加之一身白衣,宛如墨夜惊鸿,令人过目难忘。

    酒儿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男子,不禁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而这男子看见她这一脸表情,显得有些鄙夷。

    “你是谁?为何在此?”白衣男子问道。

    “……哦,我叫易酒儿,你……”酒儿放下棍子,一手抚胸,小心翼翼地问:“您是公子?”

    袁大娘给她说过自家公子容颜俊美举世无双,眼前之人此般相貌,应该是公子南宫霖没错了。

    “嗯。”南宫霖点头肯定,又道:“你是谁的亲戚?我记得府里没有年轻女子。”

    哎呀呀,真是公子呀!反正不是贼就好。

    大半夜进厨房找东西,公子肯定是寻东西吃。

    酒儿放下心来,甜甜一笑:“我是新来的厨娘。公子您饿了?我给您做夜宵。”

    酒儿说着转身回柴房去拿油灯,南宫霖看着她的身影,又把眉头皱起,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说了不要年轻女子,这些人偏偏又弄了一个回来。明儿就把她打发掉。”

    酒儿回了柴房,先把外衫重新穿好,又随便挽了发髻在脑后,这才端着油灯回到厨房,看见公子正坐在一张圆凳上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把油灯放在案板上,酒儿问:“公子我做三色银须面给您吃可好?吃了好消化,夜里不会难受。”

    “随便。”南宫霖心不在焉的,片刻后又加了一句:“辣一点。”

    “好嘞。”

    酒儿拿盐水和了面团,用块浸湿的屉布盖上饧着。然后她去泡菜坛子里捞出几个红辣椒剁碎,又切了一小把芹菜,再端出一碗生牛肉末,在里面加上姜末料酒盐码味儿。

    这时面也饧得差不多了,酒儿在案板上撒上一些干粉,把面团拿过来揉了揉,然后开始拉面。

    搓长条,头尾连接,半空中一晃,长条面麻花似得拧在一起,再拉头尾,抖三抖。如此反复多下,只见一团面变成一根根长长的细丝,宛若银须。

    锅里的水开了,酒儿把面丢下去,然后在另一个灶上置锅,烧油六七成热,把牛肉末红椒碎芹菜粒倒进去一齐炒熟,加上一大勺高汤煮开。

    面熟汤沸,酒儿捞起面沥干水,浇上浓汤汁,又撒了把芫荽在面上。青花大碗,银须红肉碧菜,还冒着腾腾热气,她把一碗面搁在了南宫霖跟前。

    “公子请用。”

    第五章牡丹粥

    南宫霖看着面前的这碗面,瘪了瘪嘴,拿起筷子满不在乎地挑起几根,送进口中。

    这一口才下去,南宫霖忽然顿住了,没有再动第二筷子。

    酒儿见状有些紧张,内心忐忑。莫非是她做得不好吃?

    “公子,怎么样?”酒儿一双亮晶晶的大眼认真盯着南宫霖。

    “唔……”南宫霖仿佛被惊扰到思绪,抬眸轻轻瞟了酒儿一眼,随即埋头下去继续吃面:“还成。”

    还成?酒儿有些沮丧,公子果然很挑剔!每次她给老爹做这碗面,老爹都大赞好吃,呼溜溜把面三两下吃完,还把汤都喝光呢!

    大厨老爹都说好吃的东西,公子居然只觉得马马虎虎。看来日后有得操心了……

    酒儿在一旁嘟着小嘴有些郁闷,南宫霖却是没一会儿就吃完了面,然后把碗一撂,站起身就往外走,一句话都没和酒儿说。

    “……唉!”

    酒儿想叫住南宫霖,可是转眼人就出了厨院往别处去了,一拐弯儿便不见了人影。

    “真是个怪脾气!”

    酒儿嘀咕了一句之后便去收拾碗筷,没办法,谁叫她是厨娘他是主子呢?

    忙完厨房里的事都已经夜深了,酒儿端了油灯回到寝房,看见袁大娘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还隐约传出呼噜声。她抿嘴笑了笑,也进了自己的房。

    躺在床上,酒儿盯着头顶绣着梅花的幔帐想:明早该做点什么给公子吃才好?

    晨曦微露,青天泛白。

    酒儿起了个大早,手上挎个小花篮,里面装了把剪子,轻手轻脚去了前院花园。

    一枝红艳露凝香。

    这府邸虽然不大,可却种有许多牡丹。白有昆山玉光,玉点翠,粉有雪映桃花,银鳞碧珠,墨有冠世墨玉,乌金耀辉。

    酒儿虽不能完全识得这些牡丹的品种,不过从前也在她娘的书册上见识过一二。

    丹皮,乃是牡丹之根制成,可入药。性微寒,味辛,无毒。而牡丹花瓣可食用,用水焯可,蜜浸可,肉汤煨亦可。

    酒儿瞧着满园的牡丹盛开,有几朵已经过了花期,有些败了。于是她拿着剪子剪了下来,心想着反正花谢了也是浪费,不如拿来做菜。

    回到厨房,酒儿把花去蕊摘瓣,漂洗干净,之后加粳米煮粥,最后用红糖调味。熬粥的功夫她又做了几样虾饺之类的小点,切了几碟酱菜。

    南宫霖从外归来,一路舟车劳顿,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穿衣洗漱之后,夜泽端了朝食过来。

    “公子。”

    夜泽把东西一样样摆好在桌上,满心期待地等着南宫霖来用。他有一些小心思,如果公子觉得合口味的话,就算知道来的是个年轻厨娘,也应该不会赶酒儿姑娘走?那么甜美的小娘子,做的饭又好吃,留在府里多好!赏心悦目的同时,还能大饱口福!

    “这是什么?”南宫霖坐下,指着碗里红彤彤的粥问。

    夜泽急忙乐呵呵地答道:“这是牡丹花瓣儿熬的粥。酒……新来的厨娘问我前院儿的花能不能摘,她要用来做菜。所以我叫她摘了那些快开败开过的,一来入菜不浪费,二来顺带修剪花枝,两全其美。”

    夜泽生怕南宫霖一个不高兴,就要把酒儿遣出府去,于是一个劲儿帮忙说好话,倒显得有点啰啰嗦嗦。

    “嗯。”

    南宫霖淡淡应了一句,舀起粥来喝了一口。清清甜甜的,火候又很足,粳米稠香,喝完顿觉浑身清爽。

    夜泽在一旁看公子吃得津津有味,眉开眼笑:“好不好吃?”

    南宫霖斜睨他一眼:“怎么?难道是你做的?”

    夜泽被他说话这么一顶,差点呛到,连连摆手:“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是府里新来的厨娘做的,嘿嘿……”

    南宫霖这才敛眸继续用膳,没一会儿吃完东西,夜泽把碗收了端下去,临走前脚步有些犹豫,刚要跨出房门又缩了回来,磨磨蹭蹭。

    “还有事儿?”

    南宫霖走到穿衣镜前整理仪表,发现夜泽在门口杵着不动。心想这小子今天咋这么奇怪来着?

    “没、没什么……”夜泽有些吞吞吐吐,“公子,那个新来的厨娘……要不要留下来?”

    那个昨晚煮面今早熬粥的小厨娘啊……

    南宫霖想了想,点头道:“留下!反正原来的厨子不是走了么?就用她先顶一阵儿。”

    “好嘞!”

    夜泽这下开怀了,端着碗就跑出门去,想把这个好消息尽快告诉其他人。

    南宫霖对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嗤之以鼻,幼稚!

    曹管家和酒儿听到公子准许她留下了的时候都有些惊喜。

    酒儿原本以为昨夜差点打了公子一棍,又做了碗味道只是“还成”的面给公子,肯定是没法儿待下去了。谁知公子的心思难以琢磨,今天居然允许她留在府里。

    想去想来,酒儿觉得是今早的牡丹花粥帮了忙,由此对前院的花草陡升几分好感,决定以后常去浇浇水施施肥。

    既然公子回了府,那吃饭便不能再像前几日随便打发,而是要做得精致一些,于是酒儿又提着篮子从后门出去了。

    与此同时,南宫霖也从大门出了府,往潼城府衙的方向走去。

    酒儿在前南宫霖在后,走的是同一个方向,不过却相隔一段距离,相互没有发现。

    潼城水巷多,自然桥也多,酒儿来这里几日还不太熟悉路,看见前边有一座桥,好像过了再拐个弯就能到集市。眼见日头已高,再不去集市可能就要买不到菜了,心一急,她就上了桥抄近路。

    小桥简陋,两侧没有护栏,只由两三块长条青石板搭成,窄窄的一溜儿,恰容两人通过,可如果碰上大胖子,那便会堵了路无法通行。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酒儿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上了小桥。她小时候有次贪玩差点在河里淹死,由此对水产生了恐惧,看见条小溪都不敢涉足越过,一般都会选择绕道走。可今日顾不了那么多了,赶时间要紧。

    正当酒儿踏上桥板这头,那一头也有两人上了桥。前边一位女子穿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罩水绿细纹罗纱,一头乌发披在身后,看样子是位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她身后跟着位小丫鬟,撑着一把红纸伞,把前边小姐的头遮掩了一大半,看不清脸蛋。

    酒儿只顾埋头走,看着桥下的水哗啦啦地流,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双腿也有些发软。她咬紧牙,努力告诉自己别怕,一眨眼就能过去,于是愈发走得快了,随即便与对面走来的二人擦肩而过。

    “哎!站住站住!”

    眼见酒儿就要下桥,忽然那小丫鬟嚷嚷一句,立马转身过来抓住酒儿的手臂。

    酒儿霎时站住回头,不解问道:“怎么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只顾埋着头乱冲呐!也不看着点儿!”

    小丫头嘟着嘴恼了酒儿两句,然后低下头去,伸手扯上酒儿臂弯里的竹篮子,把沿上竹片儿勾着的一小缕银线解了下来。

    酒儿顺着线头看过去,只见前边那位小姐也伫足站在了桥上,身上的裙子被自己手上篮子里的竹片勾住了线,绣的花散了,好似还破了一个洞。

    这会儿那小姐自己举了油纸伞站在桥上,她看着酒儿礼貌地笑了笑。只见她柳眉凤眼,清秀温婉,面容姣好,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酒儿见状挺不好意思的,连忙道歉:“真是对不住了!我方才一时没有注意,对不住了……”

    “好了。”那小丫鬟解下线头,不过火气有些大:“真是的,走路也不好好瞧着人!看,现在小姐的裙子上这么大一个洞,多难瞧!这银线可难找了,补都没法补……”

    酒儿一瞬有些尴尬,但想着是自己莽撞,于是道:“是我不好,不知小姐这条裙子多少钱?我陪给你。”

    “嘁!”那丫头有些不以为然,“这裙子是专门在芙烟阁定做的,从量身到出货要花三个月!而且有钱还不一定给做,还要看客人的身份。再说就算等你买了新的来,早就不兴这样式了,你叫小姐怎么穿?”

    小丫鬟一张利嘴,虽然没有骂人,但一直在那里絮絮叨叨,酒儿脸上也讪讪的,有些挂不住。不过她对谁都是一张笑脸,这次又是自己惹祸,还是依旧笑着听小丫鬟说话,不住地赔不是。

    “好了,又青。”那小姐出声制止小丫鬟,“没什么大碍,一条裙子而已,别为了点小事为难别人。”随即她对着酒儿道:“丫环无状,让夫人见笑了。”

    “哪里哪里,是我的错,我太莽撞了。”酒儿急忙作了个女子间打招呼的见礼。

    那温柔小姐颔首浅浅一笑,随即唤道:“又青,我们走。”说罢便打着伞转身走了。小丫鬟被自家小姐训了两句,似有不甘,嘟起嘴恼怒地瞪了酒儿一眼,随即也赶紧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酒儿看着这一主一仆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这位小姐模样漂亮人又温柔,还这么好说话,真是好人!不过那小丫鬟就凶了点……说实话她还想存点银子呢,如果真赔上一整条新裙子给那位小姐,恐怕她这个月的工钱就要打水漂了!

    话说那对主仆下了桥之后,名叫又青的丫鬟上前问道:“小姐你怎么老帮外人说话呀?明明就是她不对嘛,这可是你今天才穿的新裙子呢!”

    那小姐笑了笑:“新裙子穿一次不就变成旧裙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衣服我都不穿第二回的,破了就破了,回去扔掉便是。你何苦当街为难一个妇人?白白让市井小民看了去,笑话我们陆家小气。”

    “好嘛,小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又青小丫鬟说不过自家小姐,只得缄口,接过伞给她撑着。

    两人缓缓走在街上,小姐目光一直正视前方,而小丫鬟却是东张西望,表面上这场闲逛漫步目的,实则……另有深意。

    “小姐小姐,你快看!”

    又青突然扯住自家小姐,扬手往右边儿一指。那小姐顺着方向看过去,一抹白衣跃入眼帘。

    她微微低头,抿唇一笑:“又青,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南宫霖正独自在路上前行,忽然对面走来一女子,在他面前停步,柔柔一礼:“见过南宫公子。”

    南宫霖见到是熟人,也淡淡点了点头,唤道:“陆小姐好。”

    原来这位小姐,便是潼城陆家的嫡千金,陆嘉宜大小姐。

    第六章豆腐花

    酒儿在集市里转了一圈,听到的都是关于山匪的话题。

    “嗨,你听说了没?前两日赵员外家的小姐被山匪绑了,赎金要价一千两!而且还是黄金!”屠户大叔神秘兮兮地跟着来买猪肉的客人八卦。

    “早知道了!”客人接了猪肉放进篮子,掩嘴小声道:“据说昨儿个赵小姐找到了,但是早就被撕了票!而且还砍成了几块,头身分离,跟你这案上的肉差不多!”

    屠户瞪大牛眼:“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家侄子在府衙当差,他说的。反正尸体烂的亲妈都不认识了!只从衣服上认出是赵家小姐。啧啧,悍匪猖狂呐……”客人给了钱,摇着头准备离开。

    屠户又用叶子包了块大骨头送给这客人:“别忙别忙,这送你的!”他笑得殷切切:“你侄子还有没有说点其他啥的?我们这块儿不是归逸王爷管么?这几年山匪越来越猖狂,这次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逸王爷不来瞧瞧?”

    那客人收了骨头,又继续小声说道:“当然得管!据说知府大人已经上书请示逸王爷了,可能这两日逸王爷就会驾临!到时候带了兵马来,一举端掉匪窝,大快人心!”

    “嘿嘿,”屠户大叔笑得有些憨,“我还没见过王爷长什么样呢!到时候一定得去瞅瞅!”

    “那是那是!这闻名天下的美王爷,谁不想见上一面儿。”客人出声赞同,“那我走了啊,改明儿有确切消息再来知会你一声儿!”

    “诶!您慢走嘞!”

    屠户大叔目送走了客人的身影,好似还有些意犹未尽,咂嘴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逸王爷多久来……”

    转头看见一位俏娇娘站在摊子边,正在一堆肉里挑挑拣拣,这屠户大叔急忙堆起笑脸迎客:“小娘子买点什么?”

    酒儿指着块里脊:“这个。”然后又指了指一条猪后腿:“那个我也要。”

    屠户三两下把东西过了称包起来递给酒儿:“给,脊肉二十文,腿子三十二文,一共五十二文,小娘子给五十文就是了。”

    酒儿乐滋滋递过钱,又道:“大叔也送我点大骨头熬汤呗!”

    “呵呵,我可是已经把零头都抹了呢!”屠户大叔看见酒儿笑得一脸甜美样,一瞬有些眼花。

    “大叔你刚才都送了别人的,好生偏心呐!”酒儿口气好似有点失望,“您价格公道分量实在,我会常来这里的嘛!”

    “送送送!”屠户大叔没辙,举手投降,包了两块筒子骨塞进酒儿菜篮子,“你这小娘子,笑得甜嘴也甜,可说话忒厉害了!记得要常来照顾我生意啊!”

    “嗯。”酒儿点头,“下次还来!”

    回家路上酒儿脸庞明媚,灿若桃花。她一边想着刚才卖肉大叔的无奈样有些好笑,一边又对他口中说的山匪有些担心。

    要是哪天山匪下山,该不会跑进城里来?东家那么有钱,要说被抢的话那肯定是首当其冲啊!

    对了,还有他们说的什么逸王爷,听闻是一位流落民间的王爷,身世坎坷经历曲折,真乃当世传奇第一人。

    据说逸王爷的生母养父均是死于不测,他流落民间十多载,前几年才回了宫里,可是没与先皇团聚多久,先皇也驾崩了。逸王爷当年娶的是雪安国的青莲郡主,二人琴瑟和鸣,夫妻情深,后来还生了个小世子,日子可谓幸福美满。可是小世子才满月,郡主和小世子就葬身火海,徒留逸王孤家寡人。自此逸王爷就淡出了朝堂,隐居起来不问世事,唉……可能是受伤太深,至亲尽数远离,这是何等的悲惨?

    酒儿想着听来的民间八卦,不觉唏嘘感慨。在世上无亲无友,这种滋味,她最明了不过。

    孤单寂寞都是其次,生无可恋,才是最要人命的呀。

    不知不觉,酒儿走到一条略微破败的小街,然后她鼻尖一动,闻到前方飘来浓浓的豆香味。

    一转磨上流琼液,白沸汤中滚雪花。

    一家小小的铺子,外边挂着一块掉了漆的旧木头招牌,上写一个“孟”字。铺子前几块门板支起一长条形方桌,上面摆有一整盘白嫩嫩的豆腐,旁边的大锅里还熬得有浓浓的豆浆,其他还有些豆干千张之类的东西。

    这是家专门卖豆腐的小店。

    豆腐有南北豆腐之分,北豆腐筋道有嚼劲儿,适合煎炸炒,而南豆腐细滑白嫩,做汤羹最佳。潼城地处苍穹国南方,根据当地人的口味,这家小店自然卖的是南豆腐。

    摊子上没人,酒儿张头看了看铺子里面,黑黢黢的一条通道,还被布帘子遮挡住大半,于是她朝里喊了喊:“老板在不在?买豆腐哩。”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人飞快从内屋跑了出来:“来了来了!”

    布帘子被掀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酒儿问道:“娘子买点什么?”

    酒儿瞧了瞧这小姑娘,长相清秀可人,看着很机灵,就是瘦瘦的,头发略微发黄,身上穿的衣服很干净却很旧,看样子家境不太好。

    “我要两墩豆腐,然后再要几块卤豆干和千张。”

    小姑娘动作麻利,一刀下去切好豆腐,拿南瓜叶子包好,卷起千张裹好一齐递给酒儿:“娘子,十文钱。”

    酒儿掏钱递给她:“姑娘,不知你这里可有毛豆腐卖?”

    那姑娘接钱仔细数了数,分毫不差以后才把钱收在围裙兜里,回道:“娘子是用来做南||乳|的?我家平日是有的,只是最近买毛豆腐的客人少,这两日就没做,娘子若是要,我今晚就捂上一屉,您七日后来取便是。”

    这小丫头看着嫩,说话做生意却挺老道,是个稳重实诚的孩子。酒儿见之不禁有几分欣赏之意,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贫苦人家出来的女子往往身上有股坚韧劲。

    “那好,你帮我捂上一屉,品相要好,银丝茸毛要有两寸长。这是定金。”酒儿又递过十文钱给小姑娘,“姑娘姓孟?叫什么名字?”

    孟小姑娘点点头:“我叫孟十八,平日街坊们都叫我十八妹。南街十八妹豆腐花,说的就是我。”

    “十八?这名字可好记。”酒儿笑了笑,十八妹的名字和自己的一样,都是通俗易懂又朗朗上口的,她是越瞧越喜欢这小姑娘了。

    正当二人说定生意,交谈甚欢之时,冷不丁飘来一个声音。

    “哟,小十八你生意不错嘛!欠爷的银子多久还呐?”

    十八妹一听这声音,立马显得有些不自在,她低下头,诺诺说道:“庞三爷,这几日手头有点紧,再宽限几日可好?”

    名叫庞三的汉子走近,酒儿见来人体格魁梧,生的是虎背熊腰,面目狰狞,脸上还有一道长疤从眉角到下巴,看起来甚是骇人。春日尚寒,他穿着衣服却敞着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口,活像一只壮实的大猩猩。

    “宽限?”庞三走近,看着十八妹的目光透出一股觊觎猥亵,“你上个月就这样说了,这个月还是这样说。次次被你这样拖下去,我要何时才能收回银子?少废话,快给银子,加利息二十两。”

    二十两?酒儿瞬时了然,敢情这是个放贷的家伙!可看样子这孟家家境又不好,这二十两银子十八妹还不还得起?

    十八妹一听,猛然抬头:“二十两?!上个月不是才十两的么?”

    庞三嗤笑一声:“呵!你以为大爷我是善堂呢?利滚利,上个月十两,这个月翻番,自然就是二十两。”

    这趁火打劫的恶人!

    十八妹银牙紧咬,可欠钱又是事实,别无他法,只好硬皮着头皮与他商量:“三爷,我现在手头是真的没银子。我家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娘还病着,弟弟又小……要不这样,我今日先还你三两银子,您看成不?”

    庞三一听便火了:“三两?你打发叫花子呢?!少罗嗦,要还就二十两一起,不然你就自己出来抵债,窑姐儿挣钱多轻松,睡两日就能还上了,哈哈……”

    十八妹闻言气得小脸涨红,差点就要掉眼泪。

    酒儿见状于心不忍,上前帮腔:“这位大爷,您何必跟这么一个小姑娘计较,传出去还损了您的面子不是?她又不是不还,只是豆腐店本小利薄,你叫她一下拿这么多银子出来,她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呀!要不您就勉为其难先收了这三两银子罢,其他的日后她慢慢还您就是,反正她家在这里又跑不掉,您说是不是?”

    “哪个不知好歹的在这里……”

    庞三素来在这一带横行惯了,平常人家看见他都绕道走,哪里还敢插嘴说话?他乍闻有人帮腔,正想出口骂人,结果一转头,看见说话的是一位甜美娇俏的小娘子,顿时嚣张气焰下来三分。

    庞三转而色迷迷盯着酒儿:“小娘子是孟家的亲戚?”

    酒儿见他一副色鬼样恨不得抽他两棍,可当下要帮十八妹解围,只得依旧保持笑脸:“十八与我情同姐妹。三爷,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小姑娘计较了嘛,宽限几日。”

    “这样啊……”庞三眼珠骨溜溜转了转,“既然小娘子你是十八妹的姐姐,所谓妹债姊偿,干脆你帮她还得了!”

    “可家里实在是拿不出来,三爷您就当行行好……”

    “嘿嘿,”庞三笑着摸了摸下巴,“我说你姐俩模样都不错,不如随我回去到柳巷鸨婆那里谋个差事儿?三两日就能把钱还了,以后还能吃香喝辣,你说你这小破摊子每天能赚几文钱?这男人的钱才好赚嘛,爷一定常去照顾!”

    好个下流无耻的地痞流氓!

    酒儿见这人软话也不听,只是一味讨钱,还想逼良为娼,遂收起笑颜,冷冷说道:“我说庞三爷,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大家都好过,否则你也知道,私自放贷可是触犯例律的!更遑论你还想推良家女子进火坑!”

    “哈!你当爷是吓大的?例律?爷从来就没放在眼里!”

    庞三见酒儿变脸,也懒得再在这里打太极,索性直接抓了十八妹的手:“还不起钱我就卖了你抵账!你叫十八妹,不知会不会唱十八摸?来,唱两句给大爷听听,说不定爷一高兴就不要你还钱了,啊哈哈哈哈……”

    十八妹瘦瘦的,被那庞三一抓住手腕就挣脱不开,急忙用手搡他:“你放开我!放开!放开……”

    南街上有好多人都看到了庞三欺侮十八妹,可是却无一人敢插手,还有好几个胆小的缩回店铺,躲在门后从门缝偷偷瞧着外面,只盼着这庞瘟神赶紧走了的好。

    酒儿见四坊邻里都不出来帮十八妹说话,气愤异常,这群胆小鬼!胆子被狗吃了!

    她抄起门边的扫帚就往庞三身上打去:“混蛋!放开她!”

    硬邦邦的扫帚条子刮过庞三脸上,留下道道红色血痕,这莽汉气得火冒三丈,甩了十八妹的手就要来拿住酒儿。

    “好你个小娼|妇!给脸不要脸的婊|子!爷今儿个非弄死你不可!”

    庞三一爪子就拽住酒儿的手臂,把人往怀里一拉,随即揽臂环住她的小腰,提起往肩上一放。酒儿顿时双脚离地,头脚向下,整个人趴着被庞三扛在了肩头。

    她又打又踢,拼命折腾:“放我下来!听到没有?!放我下来!”

    庞三面露得意之色,伸手在酒儿屁股上拧了一把,痛得酒儿眉头皱成一团。

    “老实点儿!等爷回去好好调|教你一番,你这野猫儿就服帖了!”

    十八妹见状忙不迭跟着跑上去:“三爷!我求求您放了她,我还您钱!砸锅卖铁都还!求您了……”

    “滚一边儿去!死丫头!”

    庞三一脚把十八妹踹在地上坐着,扛起酒儿大步就走,一脸得瑟。

    就在这时,一男子堵住庞三的去路。

    “庞老三,把人放了!”

    第七章救娇娘

    庞三看见来人,微微蹙眉,显得有些讶异:“你……”

    “庞老三,快给本公子把人放了!”

    那年轻男子站在街中央,趾高气昂的样子,开口就叫庞三放人,一点面子也不给这个地痞。

    酒儿背对来人,头又向下倒着,看不见来人的模样,只是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可一时半会儿又记不起是在哪里听过。

    庞三当然不答应:“陆公子,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管得有些宽了。”

    原来这“侠士”不是别人,正是潼城第一纨绔,陆嘉仁。

    陆嘉仁此时颇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势,他把扇子一收,往腰间一别,然后撸起袖管,大义凛然地说道:“庞老三,你平日横行乡里,欺良霸女,目无王法,实在是罪大恶极!今日本公子给你个机会,快把这位娘子放了,否则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今儿个这败家子是吃错药了?

    庞三有些纳闷,自己这般出身的人,向来在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混饭吃,而陆家这小子娇生惯养的,平日里只是仗着有几个钱花天酒地,同他并无交集,今天是发了疯还是怎的?居然故意来找晦气。

    庞三不以为然地说道:“哼!陆公子,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奉劝你一句,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说罢他看也不看陆嘉仁一眼,扛着酒儿继续往前走。

    陆嘉仁见庞三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急败坏。他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搓搓手掌:“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公子无情了!看招!”

    陆嘉仁挥舞着拳头就往庞三身上打去。庞三见拳袭来,目光一凛,单手出拳一挡,一臂就拦住了陆嘉仁。

    “你别不知好歹!”庞三怒吼。

    “呸!你才不知好歹!”陆嘉仁见一击未成,又再发攻势。

    庞三本就脾性差,这会儿也是不忍让了,飞脚一踢。

    “爷就教训教训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陆嘉仁一介纨绔,哪里会功夫?刚才的动作都是虚张声势而已,再加上他成日混迹烟花之地,身子早就被掏空了,拳头绵绵无力,腿软腰折的。庞三只是一脚踢在他的腿肚子上,就把他踹倒在地爬不起来。

    庞三看着软脚虾一般的陆嘉仁,目带不屑地嘲讽道:“窝囊废!”

    陆嘉仁抱着腿睡在地上,看着庞三狰狞的疤脸,气得牙关都要咬碎了。

    本来想用英雄救美博得小娘子的欢心,可却遇到个软硬不吃的熊瞎子,真是倒霉!

    正当此刻,又有一人走近,冰冷开腔。

    “把人放下。”

    话语中带着一股不容任何人拒绝的坚定,斩钉截铁。

    “他妈的又是谁?!”

    三番两次被人打断找茬,庞三怒目看向来人,有一瞬间的惊愕。

    哪里冒出来的小子,居然生得这般……俊美。

    南宫霖面无表情,又再次重复道:“放人。”

    又要叫他放人!每次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