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红楼之扣连环

红楼之扣连环第5部分阅读

    贾环心道好快的速度,既不见有人往贾府来拿那薛蟠,想必赫连是有心压了的,面上不由柔了几分,劝着面前彷徨无依的妇人:“你也不要急,龙鳞卫既能一夜从应天府抓了人来,那可见是何等样的速度。但你此刻不是在这儿好好与我说话嘛,那还能有什么问题,何况,做那等子糊涂混账的可远不止你一个啊,我的好姐姐!”

    王熙凤心里七上八下没个着落,小少年一番话固然使她宽慰几分,但也终究不能完全去了那份恐慌畏惧。

    皇权,于这个朝代,代表的并不仅仅是荣华富贵,更有生杀予夺!

    “哥儿,镇国将军府龚琳大少爷使人来传话,请您过府一叙,轿子已在巷子里等着了。”门外夏生举着一张洒金朱红帖子匆匆忙忙跑进来,见着王熙凤小脸儿顿时被吓得雪白,直以为这凤姐是拿日前绾碧的事儿来问他的。

    贾环点头道:“放下吧,回了龚府来人,我换身衣裳即刻就到。”

    夏生喏喏去了,贾环拍了拍王熙凤的肩,坦然回视着她复杂疑惑的神色温柔笑道:“姐姐只管放宽心便是,我去了定要为你问一问的。”

    王熙凤迎着少年清澈如水的目光终是点头,轻声嘱咐:“你小心,莫累了自己。”

    14将军府龚青函知悉心难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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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府这边,龚如守瞧着一向镇定的大儿子在堂上来回走动,不由蹙起浓黑眉头,低喝:“你一径慌个甚么!可还像个样吗?”

    “父亲”龚琳忙作揖认错,只是面上仍挂了几分苦涩,心道您怎么明白我的苦,我已是很往高里估算贾环这人了,哪只竟还是小瞧了他。昨日酒楼谈笑历历在目,二人甚至为那奚清流一事险些起了争端,哪里能料想只一夜的功夫,还任应天府尹的贾雨村便成了阶下囚,龙鳞卫的尖刀就搭在了天下臣民的颈侧,可谓风云变幻世事无常,除了自个儿和宫里那位,还有谁能估算到一个九岁庶子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杨氏到底是个女子,比之粗枝大叶的龚父不知心细几倍,见亲儿面有难色,忙扯了扯龚如守的袖子,嗔道:“琳儿慌什么,还不是因了你个老不休在此地装黑脸吗?你竟说说,不去后院练你的物喂你的马,非要在这前厅堵人做什么?”

    龚父瞪她一眼:“还不是你惯得,我倒要瞧瞧是他什么宝贝朋友竟要带到家里来!你看看他那个德性,前次带回来个甚么李钰的,和他喝了个酩酊不说,还险些吓着斓儿;前前次带回的吴显是吧,竟教了珉儿爬树!你说说,我能不看着他些吗?这回可别弄回来个拆了半间房的!”

    “倒不知不曾相见,环儿在龚将军眼里已是这等不堪,实乃呜呼哀哉,唯有轻叹了。”堂外一个清越童音渐渐行来,夹着碎玉般的笑声,又如点滴细雨拂落芭蕉,使人闻之心醉神怡。

    龚如守眉头一皱,但见一身形尚弱的小少年动作缓慢地跨过了门槛走进,穿一身绛红缠枝纹莲花道袍,下着紧腿素白绫裤,及腰长的乌黑发丝拿根榴红宫绦随意束了,秀眉明眸雪肤皓齿的,很是美丽。

    待那小少年缓缓站直了,龚父落在他腰间的目光狠狠一缩,小孩儿的腰身极细,只系了一条素色的巾子,上头挂的一枚||乳|白玉玦却叫这位征战沙场绝不含糊的铁血将军动摇起来。

    “荣国府庶子贾环,参见镇国将军龚大人、龚夫人。”贾环恭恭敬敬地作揖道,身后跟着的夏生却是早已被这阵仗吓傻了,两腿颤颤几欲跪倒。

    杨氏不错眼地上下打量着,面上渐有生花儿一般的笑:“好个玲珑漂亮的孩子,竟将我家的女孩儿还要比下去。我原很是想养个你这般的儿子,却没料个个都是你琳哥哥一般的五大三粗、不爱体贴人。”

    贾环乖巧地抿着嘴唇,那模样儿简直让龚夫人心都软透了:“夫人过奖,我才是真个儿羡慕青函康健体魄与豪爽性格。家里多是女孩儿,我竟烦透了的。”

    杨氏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喜欢,毕竟身为母亲,绝不会嫌别人夸自己儿子,当下对贾环更是印象好了数分。

    龚父沉默半晌,突然出声问道:“贾环是吧,你腰间那玉何处来的?”

    “贵人相赠。”贾环淡淡答道,顺手摸了摸腰间那块入手生温柔滑细致的玉玦。

    上元当日他以徽砚相赠,赫连便回了这玉玦,之前还只道很是珍稀当属价值连城之物,原竟是他时常用的,那其中道理更是难以估测,也难怪龚如守此般惊疑不定。

    龚父神色略僵,只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杨氏素知他心意,忙笑道:“我有些累了,夫君陪为妻的到房里说会子话罢。琳儿你好生陪着环哥儿,缺什么的径自与白芙说去,玩的晚了便是歇在家里也不妨什么,只消派人去贾府回一句便是。”

    “琳儿省得,父亲、母亲好走。”龚琳应声道。

    贾环也行了礼:“大人、夫人好走。”

    待两人身影消失后,龚琳急急捉了贾环手腕子往后院拖:“走走走,与我后边说话去。也让你见见我家弟弟,顺道给哥哥我解解惑。”

    贾环也不推开,神情淡淡地任由他去。

    殊不知梁上一声轻响,如猫儿行过般游走过几个轻灵人形。

    龚府颇大,却远不如荣国府般精致奢靡,一草一木皆透着些许粗犷意味。将军府的仆从婆妇并不甚多,但很是守规矩的,远远瞧见了两人便深深下拜。

    过了两间抱厦并一个收拾齐整的园子,龚琳领着贾环到了一处颇为幽静宽阔宅院。

    门上悬一块牌匾题写“止戈斋”,门口两排整齐冰寒的刀剑枪戟叫小少年看得暗自咋舌。

    待进了屋,幽冷的檀香味细细传来,一个黑影迎面扑上,唬的贾环往后错了一步。

    “珉儿,有客呢,你这样又要讨父亲责骂了。”龚琳伸手抱住撞进怀里的少年,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笑责。

    小孩儿万分不情愿地回过头来,拿双圆亮的眼睛不住朝贾环翻白,嗓音脆生生的,像歌女爱使的腕子铃:“哥哥喜欢珉儿,不喜欢你。”

    小少年颇是忍俊不禁,轻笑道:“我自有疼我爱我的哥哥,哪要你家这个?”

    龚珉搂着龚琳的脖子仍不肯松,眼带怀疑地问道:“你没骗珉儿?”

    贾环道:“我骗你作甚,我的哥哥比你的好哪止百倍,若是我今儿认了这个,只怕明天便有上门来治罪的罢。”

    说话间,贾环似是无意地瞟了龚琳一眼,青年身形略颤了颤,忙把愤愤不平似是要反驳的小孩儿往怀里一按,哂笑道:“好了好了,环儿你也不要与他一般见识。里头坐去,这大冷的天,在门口吃西北风不成?”

    贾环微微颔首,随着他进了屋,对趴在龚琳肩上做鬼脸的小孩儿露齿一笑,惹来好大一个眼白。

    龚父不是铺张的性子,连带家风如此,龚琳房里便颇为清寂,贵重物屈指可数,一面富贵牡丹的翡翠屏风鎏金也快掉光了,与贾环曾见过的贾宝玉那处软玉温香牙床红帐大相径庭。

    “让环儿见笑了,我这里没甚么好玩好看的,倒是颇为无趣。”龚琳抱着龚珉引贾环在一处坐下,很快便有两个杏色比甲淡粉小袄的清秀丫头端了茶水上来。

    贾环靠在黄花梨的太师椅里,眉眼在白色的云气中略略模糊,显出几分神仙般的端丽秀致来:“见笑?有时间你倒该去我那儿看看,恐怕整个屋子最值钱的也就是张拔步床了,竟可惜连个贼盗都鲜有光顾。”

    龚琳只道他说的是气话,哪料怀里一阵挣扎,一个错手没抱住,小孩儿就顺着他的大腿滑到了地上,跌跌撞撞地向里间儿跑去。

    龚琳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尖儿:“珉儿叫我与母亲宠坏了,性子皮得很,你多见谅些!”

    贾环撑着下巴轻笑道:“青函言重,我没有弟弟,但见你们关系亲密无间,已是很羡慕的。珉儿又天真活泼,喜欢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责怪?”

    龚琳又与他说了会子闲话,提至龙鳞卫之事,但见贾环似笑非笑神色,他索性也心一横,硬着头皮道:“也罢也罢,你哥哥我一向是粗人,若是绕圈子只怕到明早儿你也赏不了我一个痛苦,我便直问罢。环儿,你身后站着的那个可是——可是当今圣上?”

    逗弄龚琳确是很有意思的,面目已经长成的俊朗青年抓耳挠腮面红耳赤却不敢言及的样子就像个得不到糖的娃儿,没白的叫人好笑。

    贾环唇角微翘,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茶水:“青函说的甚么话,我怎么竟听不懂了?此处空旷,又是你的地盘,若是我背后站着人你不早该瞧得清楚了?”

    龚琳长叹一声,苦笑道:“我的好环儿,你就别耍着我玩了!十五那日,我只与你叨念了几句贾雨村之事,第二日便诏狱重开,龙鳞复起,那应天府尹贾雨村成了第一个装笼的江团,连我父亲都深觉此事使人费解。我竟猜着是你,吓得连衣衫都用汗浆子水洗一遍,昨儿一晚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这不,今儿便把你请来了。”

    “”贾环稍顿,放下茶盏,细长指尖轻轻叩着桌面,脸上显出不一样的雍容华贵来,“这事倒不全在我,赫连欲要杀鸡儆猴,闹个满城风雨,这贾雨村也不过是恰巧撞在当口儿罢了!”

    龚琳满心震惊,轰然站起,手上茶杯都险些握不住去,泼洒的茶水沾湿了一片衣襟。

    这世上,唯有那深宫里真正明黄披挂、衔金而生的一族才复姓赫连,便是低一等诸如北静王等也不过加赐水姓。固然心中早有猜测,只当贾环真正承认时才龚琳仍觉五雷正法从九霄之上狠狠劈下,惊栗和颤抖使他整个人哆哆嗦嗦口不能言。

    贾环摇了摇头:“他是他,我是我,你很没有理由慌乱至此。何况你身为将军之子,总有面见天颜的一日,也像如此这般,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龚琳揉了揉脸,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苦笑道:“我不过是猜猜,哪里能料到你真是这么大来头。我进去换套衣裳,飞岫,你给环哥儿端几盘时鲜果子来,太太赐的情人梅也拿些。”

    说毕,朝贾环又道歉几句便匆匆走进里间。

    贾环挑了挑眉,有那丫鬟端了几个碟子上来也只不过略瞟一眼道一声谢,只管盯着瓷白杯盏里翠绿欲滴的针毫状茶叶静静发呆。

    不片刻,便有个娇软的身子撞在他大腿上,贾环抬起头,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扯了他裤脚瘪嘴死死瞪着自己。

    小少年心里一乐,不顾他小孩儿的挣扎俯身将他抱紧怀里,笑眯眯地问道:“珉儿回来啦,可是找我玩儿来的?”

    15献稀奇玻璃灯徒惹祸事生

    龚珉不太喜欢似地推挤着他,从身后拿出一物,就把脑袋撇向了一边恶声恶气道:“看、看在你没有抢哥哥的份上,珉儿把它借给你玩,不过只能一盏——两盏茶时间。”

    贾环原只是觉得颇为有趣,待看清龚珉手中的东西后才是真真儿地吃了一惊。

    那竟是个剔透光明的玻璃灯。

    玻璃约莫半指厚,有两个拳头大小,像个饱满挺肚儿的南瓜,上绘金粉的嫦娥玉兔、桂树皎月,显得童趣可爱,又有人细细编了嵌宝掐金银丝的紫色流苏并几个鸡心形的花色荷包串在顶端,瞧着便很是贵重喜庆。

    作为一名穿越人士,起初贾环是极为不适应这里的环境的。

    没有电脑、没有电视,哪怕是官府派发的邸报上也决计不会出现某某官员贪污受贿某某公子夜宿花柳此类小道,毛笔替代键盘,显示屏变作宣纸,飞机两小时足以来回的路程哪怕八百里加急也要跑上廿月,一通电话足以解决的情报更是要通过记录、驿站、信鸽等层层传递。

    作为一个接受了二十余年现代思想的新新人类,说句无厘头的,贾环简直想给这个朝代跪了。

    现如今,固然贾环可以随手拿出许多超越大锦任何人想象的设计和理念,但作为一个深谙潮流走向的商场巨擘,他同时很明白一个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且先不说别人信与不信,他区区一个贾府庶子,不名一文的人物,若是别人强要抢去,他也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下场。哪怕赫连全心是要护他的,防的了一人两人,却也防不住千千万万人要将他这个与时代不相适应的异类拍死在城墙下!

    于私利,贾环希望自己过得舒坦些,于大义,贾环却希望这个朝代走得更远。古代国史衰于明清,东亚病夫百年耻辱难以洗刷,无论作为李准还是贾环,都绝不是一个狂激偏执的民族主义者,但无可否认,他热爱自己的肤色、姓氏乃至那笔方正汉字!

    既有这个机会振兴国邦,贾环就绝不会庸碌无为,凭白错过!

    说到底,外表再如何温柔无害,骨子里他仍是那个意志坚定、果断决绝的李准,无关风月,这是一种野心,一种是男人就必定心动的野望!

    而玻璃,就是贾环列入发展的其中一样物件儿。

    据贾环所知,国史上无色透明的玻璃出现在公元前1ooo年左右,也就是殷商时期,但这仅仅是一种无意产物,绝无量产的可能,真正的平板玻璃出现要到1874年,也就是清末期。

    虽然大锦的年代无法考证对比,但也绝不会超出清朝早期,因此这只玻璃灯的出现完全打乱了贾环的心绪,他甚至不敢笃定其他构想中的技术是否已经被广泛应用。

    套用一句俗话,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龚珉见他只顾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玻璃灯,心中自得之余又不免嫌弃,把灯推到贾环怀里佯装不在意道:“喏喏,给你了,就知道你没见过!这可是意大里亚进献来的光明灯,统共也就三个,你要是摔坏了可万万赔不起!”

    贾环眼底流光微闪,轻轻抚摸着流光溢彩的玻璃灯笑道:“哦,你环哥哥孤陋寡闻,还请珉儿一解其来历,好使我回去也有谈资与人炫耀炫耀!”

    龚珉想,这个人笑起来可真是好看,比斓姐姐还、还反正好看便是了!

    “父亲说,半年前有个穿黑袍子的人走进了京城,他长得很丑,黄头发绿眼睛,母亲形容比书里的鬼怪还吓人。好多百姓都以为他不祥,想要赶他出去,可是他死活不肯走。后来皇上有了兴趣,就把他召到了宫里,首辅很讨厌他,可是皇帝喜欢啊,他还献了三个光明灯给皇上,父亲得到一个,珉儿背了论语和孙子兵法,父亲就赏给珉儿了!”说着,小孩儿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显然这是他很得意的事情。

    贾环噗嗤一笑,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夸赞道:“珉儿真厉害,比哥哥厉害多了。”

    龚珉立时害羞地红了脸,有些躲闪地道:“那、那是,我、我告诉你,这光明灯可亮了,你、你要借回去也行的!流云,给环哥哥点上!”

    贾环忍不住亲了亲龚珉通红的小脸儿,把个府里素来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小魔王羞得一动不敢动,看的正巧换好衣服走出里间的龚琳好一阵叹:“这是怎么了,我刚走半柱香,环儿就当了你哥哥了。白养活你个狼崽子,可把哥哥的心伤坏了!”

    龚珉立时露出担忧的神色,显是要去瞧瞧他那颗坏了的心,贾环拍了拍他的背,冷笑道:“你此刻竟胆子大了,珉儿不过是与我看个灯,哪里不认你做哥哥!”

    龚琳笑嘻嘻地凑上来:“哦,是这玩意儿啊,他平时可宝贝着呢,第一次见面就拿给你倒是奇了!流云,还不快快地点上,本少爷正嫌那烛火晃了眼睛!”

    小丫头不敢怠慢,忙取了蜡烛前来点上。

    一簇幽紫火苗飞快腾起,火色一映,玻璃灯更是如披着五色霞光,华服仙娥、玲珑玉兔还有那婆娑桂树都宛若活起,要影绰绰地从明亮白光里跳将出来。

    龚琳正待吹嘘一番,却见贾环陡然变了脸色,狠狠将他一推,大喝道:“躲开!”

    又把龚珉脑袋按在怀里顺势向他一倒。

    流云飞岫两个丫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听耳侧一声巨响,许多寒光森森之物迎面射来,腰间各自被一股大力带倒,落地发出两声闷哼。

    屋里光色一暗,一股极为刺鼻的臭气在鼻尖飘散,便是屋里原先点着的素净檀香也难以遮盖,龚琳怔怔地爬起,往日极为灵光的大脑里作了浆糊一团。

    贾环也快手快脚地爬起,看了看怀里毫发无损的龚珉,不由长舒口气。

    “你、你们是谁?”旁侧一个颤颤的女声响起,贾环这才注意到,房里多了几条陌生的人影。

    站在贾环两步开外的高大黑衣男子立时拜伏到底:“龙鳞卫千户彭索骥,保护不力,使大人受惊,请大人责罚。”

    贾环皱了皱眉,把龚珉塞到龚琳怀里,皱眉道:“你起来回话,一地的玻璃渣子,你竟别伤了!”

    彭索骥依言站起,右手不自然地朝后缩了缩,贾环眉头一挑:“右手伸出来我瞧瞧。”

    汉子方正深刻的脸上顿时显出几分尴尬,哂笑道:“小人这手难看得很,大人还是别脏了眼睛。”

    贾环抱胸冷笑,一双狭长的黑瞳如冰封千里:“他与你吩咐了什么你心中有数,听不听的也不过一句话儿,在下不愿浪费彭千户的时间,速速地打道回府去罢!”

    彭索骥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叹口气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手背上有一条五六寸长的血口子并许多零零碎碎的红色道子,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

    两个胆小的婢女立时尖叫起来,幸而还知道飞快地捂了嘴。

    贾环虽察觉到了玻璃灯要炸,但不过是具稚弱的少年躯体,又推了龚琳一把,哪里能尽数地躲过如飞雨连瀑的玻璃碎片去,彭索骥见救援不及,硬生生使了掌风替他逼开,却仍有一枚漏网,但伤在他身上总比担了个护主不力的罪责回去受重罚好上许多。

    “青函,你顾着些珉儿,他恐是受了惊。流云,你去取些绷带金疮药来,另要一壶烧刀子酒。飞岫你把窗户打开,满屋子地硫磺熏人,时间长了对珉儿身体不好。另两名龙鳞卫把这到处地收拾了,都归置在一处,一样都不能遗漏。”贾环一把把彭索骥按在椅子上,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又向飞岫借了个女子拔眉用的小银镊子,捧着彭索骥的手一点点挑起嵌在肉里的玻璃碎渣来。

    待确定最后一枚玻璃业已取出,贾环取了烧刀子酒替他将伤口消毒,再抹上金疮药,用纱布包了,足有两柱香的功夫才完事儿,此时屋子里也恢复到了来前的状态,除了桌上用锦帕垫着的光明灯残骸。

    彭索骥看着小少年给自己处理完伤口,又一径去安慰那个受了惊显得楞傻傻的娃儿,直等他哭了一场昏昏睡去才真正松了口气,联想到事故骤发时又那等急智灵巧,心下佩服不已,如此人物,才是真真儿配得上那位的,也怨不得那等尊贵人物将他疼爱至此。

    贾环揉着眉心接过飞岫递来的茶水,瞧了瞧天色,苦笑道:“竟是入了夜,倒真要在青函处叨扰一晚了,还拜托你使人去贾府与我琏二嫂子回一声。”

    荣国府里关心贾环死活的一只手都能数,午间王熙凤是见了他走的,说不得要与她交代一声,否则这个泼辣女子只怕是要担心狠了!

    龚琳正要吩咐,彭索骥拱手道:“小人手下的惯于行走,让他们去,也取了大人衣物用具来,更方便些。”

    贾环挥挥手随他去,目光落在桌上那堆碎玻璃渣子和半截残烛上,眼眸掠过一抹深思。

    “彭索骥,我闻工部里常有添置烟花爆竹,你可知其炸裂原理?”

    这位龙鳞卫的千户不是蠢人,神情一愕,当即拿起那段残烛仔细嗅闻,又掰下一点在指尖碾碎,惊疑道:“硝石、硫磺?这可全是违禁物品,宫里管的严极了,这将军府里怎么会有?”

    他说这话时,原本还憨厚的眉眼立时如挂了寒霜,两道浓眉有若竖刀,灼灼看向龚琳。

    16事件落幕原是嫉妒心作祟

    龚琳不过慌乱数息便冷静下来,他到底是正儿八经的镇国将军之子,大世面也是见过一二的。哪怕龙鳞卫如今权势滔天、如威如狱,但龚琳自许问心无愧,躬身行礼,眼神清亮地回过去:“千户大人明察,龚府上下光明磊落,家父正直满朝皆知,断无可能行此等违法之举!”

    彭索骥暗自摇头,心内嗤笑,黄口小儿,连个通房都不曾有过,又哪里晓得后院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腌臜龌龊手段。

    贾环皱着眉,忽而瞥见一侧流云神色有异,心下多了几分计较,只对龚琳道:“今日天色已晚,且保不齐隔墙有耳。青函你先去歇息着,只消与我找间僻静屋子,我与彭千户有要事相商。”

    这一日受得刺激过多,龚琳却也是有些心力交瘁,但仍撑着为贾环吩咐好一切,拨了飞岫和一个名唤小华的二等丫头服侍他,连晚饭也没用就急急回去睡了。

    入夜,待贾环洗漱完毕伺候着换了衣裳解了头发后,飞岫便极有眼里介儿地领着小华退出了房间。彭索骥从梁上狸猫一般轻巧地隐下,恭敬地跪倒在了面朝妆镜的贾环身后。

    “回来了?”

    “是。”彭索骥垂下头去,宽阔的背脊显出极是恭敬顺从之姿。

    贾环细细挽了过长的中衣袖子,龚府里头没有与他适龄的男孩儿,飞岫便拿了龚琳的新衣给他,说不得长的一点两点,他穿着很是不伦不类。

    “他怎么说?”

    彭索骥愈加谦卑:“皇上说一切交由您处理,将军府便是明儿闹翻了天去他也不会管。”

    “倒是惫懒。”贾环笑骂一句,这位哪怕在二品大员面前也敢摆摆架子的千户大人却紧张地连呼吸都要顿住,心中暗自发苦,这若是让那一位知道,怕是小命休矣!

    “我让你查的你可弄清楚了?”

    彭索骥立时抬头,拱手道:“大人高见,那番猜测果然应了八成。”

    这话的由头却还要退到贾环注意到流云神色有异之时。

    他是七窍玲珑之人,一猜便有了准,光明灯乃是顶顶贵重之物,可下午瞧见的,无论龚琳还是龚珉生活起居多依赖的是年长些性子沉稳的大丫头飞岫,至于流云,恐怕是专为了这个物件儿有的点灯婢子。

    此类人心中有不平是常见之事,也极容易为一些蝇头小利所动,因此贾环大胆猜测,恐是她私下里将灯借给了某几个心怀叵测的人物,才招惹下了这等祸事。

    而龚府仆妇小子稀少,又没有那许多的旁支远亲,唯一的矛头便正正地指向了龚琳曾与贾环说过的那位有些心眼子的姨娘。

    且说龚琳为贾环安排膳食住宿时,得了贾环指示的彭索骥便将流云弄进了将军府一处废置菜窖。龙鳞卫是行走在暗处专替皇帝拔刺儿灭口的主,固然此处没有诏狱里方便,但一些小玩意儿却还是信手就来的,流云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哪里经受得住,一来二去便凄凄惨惨地交代了。

    原找她借灯的不是别人,却是那个很让龚琳厌烦的将军府庶子龚玥。

    要说二八芳龄的少女哪个不怀春?君不见纵观红楼,除了情便是爱,正儿八经的明清史稀罕得都成骨头里挑鸡蛋了吗?

    流云自知龚琳看她不上,龚珉与她更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绝无可能,也唯有在这位庶出的二公子身上才能动些心眼子!故而平时她就刻了意地与龚玥接近着,讨好着,日头长了龚玥倒像也对她有那么几分意思了。

    这次龚玥前来借灯并非偶然,打从半年前龚珉得了这之后,他便是时有来的,提了三四回,流云心中不敢,又不愿意因回绝了他使关系搞坏,便时常拿话吊着他。

    过了数月,龚珉孩子心性,对光明灯的兴趣便也淡了,更没有时时想着日日抱着了,流云便大着胆子将灯给了龚玥。

    但她没想到,这个龚玥虽说性子并不着调儿,却也算得上纯孝,对他亲生的母亲柳姨娘倒是很好,据贾环猜测,其中恐怕也得有这货宣传的人人平等的思想在。却说这柳姨娘见了玻璃灯,是满心火烧火燎一般的嫉恨怨妒,心中有了极坏的主意后,便佯装着喜欢可怜之相说这等稀奇玩物她从未见过,要借着把玩一夜。

    龚玥知她身份低贱,不疑有他,有暗自思忖流云与自己玩得好,想必也是不要紧的。

    过了几日,光明灯被还回来,流云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儿,也幸亏前头龚珉忙着背书和缠他大哥哥习武,没想起来这茬,三人便这般瞒天过海了。

    那柳姨娘本是满心期待地等府里传出三少爷被突然炸裂的光明灯刺瞎双眼或毁了面貌此等言语,谁料一日二日地过去,府里安平如常,她心中恨恨却也无可奈何,只暗自诅咒最好点灯时龚琳也在场,此番,才是真正地顺遂了她的心意!她的玥儿也有了承业袭爵的资格!

    “这么说,我倒是个被牵连的了。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这柳姨娘,也是活到头了!”贾环听完彭索骥一番赘述,摇头冷笑,神情雪堆做的一般,分明是一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的模样儿。

    彭索骥敛着眉眼:“是。皇上说若大人您想出气,便只吩咐我拖到诏狱里将她好好弄上一弄,出来再报个猝死,上上下下地绝不会有多一个字。”

    贾环嘴角微勾,眼底漾着一抹柔情:“我有什么可气的。倒是正正经经的,她那硝石硫磺何处来的?”

    彭索骥道:“这姨娘的小舅子是工部之下的一个采买。”

    “”贾环叹了一叹,国之不国,就是有此类公器私用的鼠辈宵小屡禁不止,孔子所言之天下大同,却真真儿只是存在于虚妄的理想国了,“那些后续的都由你们龙鳞卫处理,凡是有所牵连地都速速地解决了。这天下是赫连的天下,人心却不是赫连的人心,你们龙鳞卫,却还是要多承担一二了!”

    彭索骥郑重道:“大人言重,为皇上效命,是我等荣幸。”

    贾环舒展眉眼,温和一笑:“夜深了,你也走吧。柳姨娘之事,我明日当禀告将军夫人,杨氏睿智,龚如守恐怕对我的身份有所察觉,此事他们会妥善处理,你且叫赫连放宽心。”

    彭索骥行了礼站起,走到窗口时才猛然想起,转过身来,恭敬问道:“小人另有一事,心中存疑恐实难安寝,请小贾大人赐教。”

    “可是问我如何能发现那玻璃灯的异处?”贾环挑眉,颇有深意地看了看这位眉眼憨厚的千户,“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凡用过硝石的人都很清楚。硝石含钠,燃烧有紫焰,与硫磺混于一处燃烧便会爆炸。况那蜡烛虽用熏香掩了,烧起来却仍是挡不住硫磺那股子臭气。”

    “大人智计,小人佩服,告辞。”彭索骥解惑后,一个倒仰,并不废话地消隐在了夜色中。

    贾环手脚麻利地钻进了散发着暖意和梅香的被窝中,也丝毫不操心地睡去了,却不知与此同时,贾府里已是闹翻了天,荣国府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晨起,龚琳便早早地将贾环从房里拖到前厅用膳。

    小少年青黑的脸色哪怕是对着满面慈和的将军夫人也不见好转,他可是瞧见了杨氏眼底的几分阴霾,恐怕昨夜就有人去她那儿通风报信了。

    “环儿昨夜歇得可好?我听闻荣国府一贯精致体己,吃食用度都是一等一的,我这将军府,倒让你笑话了!”杨氏显然是得了龚父提醒的,并不拘着贾环的庶子身份,亲自与他夹了只晶莹剔透的碧玉虾饺。

    贾环静静地吃了,乖巧回道:“夫人说哪里话,昨儿个可是我睡得最舒心的一夜了。床很大很软,飞岫姐姐又温柔体贴,青函的衣裳也是我不曾穿过的时新好看,比起我那家里,却不知要强几分去!”

    杨氏立时摸了摸他的头发,直叹道:“可怜见儿的,贾府里竟全是这般么?你也莫拿将军府当别人家,有不顺心的、不喜欢的就只管到我这儿来,你琳哥哥与我都一径疼着你!”

    叼着个包子的龚珉也不甘寂寞道:“给你——呲好呲的!”

    贾环噗嗤一声笑了,侧过身去似是羞赧地抹了抹微红的眼角,实质上却是对着一直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状态的龚琳露齿微笑,语声带颤道:“夫人如此厚爱,环儿自当结草衔环以报。”

    当下便将柳姨娘一事悉数叙说,杨氏知他身份不凡,况心中早有猜测,当下便发怒如夜叉,使人拖了那不要脸的贱货来。

    贾环撇了撇嘴,龙有逆鳞,触之则怒,对一个女子来说,最重要的无非夫婿亲儿。柳姨娘如此算计杨氏的心肝肉儿,若非贾环碰巧在此,说不得龚琳龚珉这辈子也真就毁了,哪还能有放过她的道理!

    吩咐下去后,杨氏又恢复了一贯的贤淑雍容,突然似想起一事忙对贾环道:“环儿,我听闻昨夜贾府出了大事,似与你那姨娘也脱不了干系,你还是早早地回去好。我使管家与你同往,他会与你家长辈解释清楚的。”

    贾环一愣,肃容道:“还请夫人详解?”

    杨氏面色凝重道:“贾宝玉与你那二嫂子,疯了。”

    17魇魔法贾环受辱怒出贾府

    作者有话要说:

    qq嘤嘤嘤,抱歉抱歉,今天过年忙翻了而且没有网。。只好去网吧发半章上来!!!!

    实在是对不起,涅子躺平任踩,明天补上更新和后半章。。。。

    祝,新年快乐~

    我发现还写不到怒出贾府--+我勒个去。。。

    等下一章吧。。。为了jq。。贾环必须不能在荣国府呆下去!握拳脸!

    次奥。。卡文了,网吧又吵又冷qq。。不知道能不能撸出更新。。。。半章是一定会有的!嘤嘤嘤,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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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谁说十岁就定情的问题。。嘛,贾环自己没有当小孩子的自觉,赫连扣而已从不拿他当小孩对待。。既然双方都成年【灵魂!】,那就先柏拉图吧【喂,明明是不会炖肉吧!】

    过年脸,快点快点把我收藏了~咩哈哈,祝大家和节操君过个好年!

    将军府家的青缎黑篷子马车一路行到了荣国府侧门前才停下。

    林黛玉初来贾府尚走的是比不得侧门的角门,这其中自然有欺压弱女的意思,但无论如何,贾环的身份也高不过去她几分。

    往日行走间贾环少有从前面出入,虽是心中不愉,倒也真谈不上十分在意。

    岂料贾环正使着车夫往角门处去时,龚府的管家鸣伯却轻轻地扯住了缰绳,两匹好底子的高头大马竟被他勒得嘶鸣着生生抬起蹄来,那等举重若轻是拥有一个现世灵魂的贾环瞠目不已。

    “鸣伯,您这是?”贾环眨了眨眼睛,眸子圆亮亮黑沉沉的,减去眉宇间一丝阴霾冷厉,越发像个讨人稀罕的精致公子。

    鸣伯年过花甲,精神头却很足,满头花发整整齐齐地拢在四方巾里,皱巴儿脸孔上始终挂着温和谦卑的笑:“哥儿,您走错了路。主子们出入,绝没有走角门的道理,荣国府不懂这样的规矩,今日说不得要替他们改上一改。若使环哥儿受了轻慢,回去了不仅太太处不好交代,恐怕老爷也要赏我顿排头!”

    贾环从老人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执拗和铁血,甚至他的每根皱纹里头透着黑铁样的坚硬定然,他熟悉这股子味儿,在前世那个无比倔强冷漠的爷爷身上小少年看了一辈子,乃至于他虽则表面温和沉凝骨血里却深深袭承了这一点。

    这是真正沥过血而淬过魂的军人风骨,如青松、如泰岳,绝不轻崩。

    贾环微笑敛目:“全凭鸣伯做主。”

    也是凑巧,昨日贾府里生了大事,此刻正是兵荒马乱人仰马翻之际,否则换了平日必要引来瞩目的庶子强入侧门,放在今天鸣伯也只是拾掇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厮,便轻轻松松地领着贾环从侧门入了。

    还未走出几步,便见一个粉红裙袄的女孩儿远远地奔来,行至近前,看到贾环一时便红了眼圈儿,哽哽咽咽地唤了一声:“哥儿!”

    “莲香,你怎么这副模样?竟是被哪个欺负了不成?”贾环从袖子里掏出块绣折枝梅的雪青帕子递给面色苍白发鬓凌乱的少女,他冷眼瞧着往日极爱整洁极重仪容的莲香此刻竟是未施粉黛,面上还有残留的红印和泪痕,想到一些琐碎,小少年一双细长眼儿便渐渐如两弯冷刀出鞘,阴狠至极。

    莲香抹掉了一脸狼狈,她跟着贾环时日长了,虽表面看着娇憨纯良,实则心眼子早多了一把。

    日前她哭歇受屈时,鸳鸯和玻璃两个已百般地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