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红楼之扣连环

红楼之扣连环第13部分阅读

    茶,勾着嘴角冷笑道:“哪里不晓得,想必还是赫连后头出的主意罢。他倒着紧得很,也不怕去了扬州不愿回来的。”

    葛蕈闻言微微一惊,愕然道:“竟全猜到了?”

    贾环偏过头,并不理睬。

    “难怪端阳总说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物,竟从不如她看得远。”葛蕈怅然若失地呢喃道。

    贾环翻了个白眼,心说还知道为何迟迟不嫁的缘由呢!一对虚凰假凤,这点子微末心思还要拿出来显摆,端的是没趣。

    不过片刻,宗盛便领着失魂落魄的贾母回来了。许也是听了医嘱,并不敢黛玉面前哭,只细细解释了龙须凤翎乃是皇帝的胡子太后的发丝,便是荣宁二府也求不过来!只得沿用至亲血一味将养着,虽要落下病根,却总比一时病死强。又有那贾母此流毕竟是隔了骨血的,要将黛玉送往扬州,去寻她生父林海,待好些了再回京来。贾环贾琏等陪着上路,并不使她寂寞感伤,路上也可照应,想来周全十分。

    黛玉闻毕,眼中喜色如潮。她多年不曾见过林海,想念得厉害,如今竟似有了寄托,果如葛蕈说的,好了三四成按下不表。

    至于贾环也一并跟着去,实打实地出意料,起初连贾母也是不同意的,只道一个庶子去到扬州拜见姑父并不合规矩。若是失了仪态,还要当他京中贾家何等落魄教出此种蠢物呢!

    此事却还是贾政出的头,言明贾环如今改了许多,更兼之林海是正儿八经的探花郎出身,与其让宝玉个一心厌恶仕途经济的去丢丑,倒还不如让这庶子去受荫!也毕竟是养二房的,将来有了出息也可不忘此等大恩大德。

    贾母再三思量,又添进了自己的考虑,最终倒是同意了,只临走前把贾环叫到了房内,好生敲打了一番,又送了百十两散碎银子,使他小心花用,切不可少了面子,换得少年连连冷笑不提。

    春二月,贾环贾琏一行便南下前去扬州。

    作者有话要说:跪谢各位看正版的妹纸~我又来了~

    会努力更新的~最近感冒神马的==半点动力都没有。。。。给南京的天气跪了嘿。。。

    因为是换季,姑娘们也注意身体啊~

    =皿=最近看多了好基友熬夜,你们都是好孩纸。。不要随便学,睡眠不足对身体伤害很大的!

    41烟花三月下扬州(一)

    “爷们,您回来了?倒有冰镇了的酸汤子,您且喝上两口解解乏。”一个着白色短打、腰间系半截子牙色麻布的小厮贴上来,细声细气地说道。

    贾琏推开他,摆手道:“且不提别的,拿纸笔来,我今儿算是开了眼界,说不得要好好地记录揣摩一番。”

    昭儿忙忙地去了,临走前狠狠瞪了眼那眉目清秀的白衣小厮。

    “二爷”楚玉万分委屈地唤道,泪水盈然于睫,十分叫人怜惜,见贾琏半点不予理睬,牙根紧咬,心内着实恨死了贾环。他本是林海赏给贾琏的小玩意儿,同来的还有一个名汉玉的婢女,生的也是体态风流、面容俊俏,二人本就是青楼楚馆出身,床笫间很是放得开,三人同行也是常有的,故而颇得贾琏宠爱,日前时时有耳鬓厮磨唇齿交缠,好不快活的。

    哪晓得一回贾环见了,发了好大的脾气,拉着贾琏密谈了约莫好几个时辰,出来这位琏二爷面色青白隐约是半点人气儿都没了,转头就将同坏了事儿的汉玉打发了。若非其中另有不可说的道理,想来楚玉也是留不长久的。

    昭儿捧了文房用具回来,冷冷笑道:“哟,好大的酸气儿。我道是谁,原是我们房里顶顶金贵的楚玉公子呢!还真把自个儿当个人物了,凭白脏了府上大姑娘的名讳!”

    楚玉面色一白,捂着心口摇摇欲坠,贾琏皱了皱眉:“吵吵个屁,还不赶紧来磨墨。待我写完了,昭儿你快马上京给奶奶送去,耽误了半点,断没有好果子吃!”

    “得嘞,二爷!”

    扬州的夏季并不如何炎热,比之燕京,简直称得上温凉二字。

    一处修建极为精致的高阁之上,一个捧着幅绣品的女孩儿闻得细微脚步,将将抬起面来,瞧清楚来人模样蓦然显出半丝笑来,唇边一个梨涡若隐若现。

    她生得极为清秀韵致,肤色略有些病态的白,却并不掩眉间大方华贵的气度,一头乌发绾作时新的神仙双髻,鬓边簪着一串儿足金镶翠的藤萝花钿,宝蓝交领滚银线纱衣层层挽在臂上,越发显得如画中人一般。

    贾环抿了抿唇,浅笑端方:“姐姐很是精神了,眼见着却是一日好过一日。前回老爷还与我商量,说是要尽心尽力为你寻一户好人家的。”

    林黛玉红了半张面皮,狠狠瞪他一眼,啐道:“也不知是谁才搅扰了这府中安宁!打你中了解元开始,我这府里门槛都要被那起子媒婆冰人踏平了的,倒要交莲香那小蹄子掏钱出来,好早早地贴两片铁皮,也免了日后丢人!”

    贾环不以为杵,随手给自己斟了杯茶,还是从林海处偷来的雨前龙井,恼得那一贯好性子的探花郎险些抄着笤帚来追打他,每每想起便要搏得一笑。

    “前些时候赶出去的汉玉又在门口哭了,十分使人看笑话,奴婢瞧着倒好个没羞没臊的贱种!”紫鹃放下端着的两盘早拿冰水湃了的时鲜果子,愤愤插口道。

    贾环眯了眯眼,淡声道:“恐不过是得了我们那好太太的令吧,只管拿捏住二哥哥,回去也好生恶心下嫂嫂,倒是打的好算盘。如今二哥哥一心扑在金玉缘与潇湘绣馆,只恨不得一刻钟掰成两刻钟来用,什么汉玉楚玉,便是再来一沓子玉也不顶半点用处!”

    林黛玉掩口轻笑,润泽双眸里却含着三分冷冽:“离了贾府,我竟才通晓那慈善人的好手段,真真儿厉害得很。十多年前,恐也是这么谋害了我母亲,我林家是欠她亏她,何苦做到这般田地?”

    紫鹃见她眼圈红的厉害,唬的急急递上帕子替她抹泪。

    贾环叹了口气儿,这话题他们也不是头回涉及了,每每说到都要惹了女孩儿恸哭深恨。那京里的王夫人不知使何种法子知道了如今贾琏出息,自个儿又得了举人名头,一连发了六封家书,措辞恳切得都要使人落泪,话里话外却全是要他们并林妹妹快快地赶回去。

    如今元春封了妃,省亲别墅造得如火如荼,二房正是缺钱的时候,他几人回去倒是白白做了那待宰的羔羊!

    想到元春封妃,贾环略略转了转眼珠子,一抹流光潋滟如水。

    “师傅、师傅,疆儿回来了!”正在他思考当下,不远处传来一个软糯稚脆的童音,一个玉雪可爱、着大红衣衫、不过齐膝高的小孩儿骨溜溜撞进了贾环怀里,抱住条大腿便不愿意撒手了。

    贾环弯身把他抱起,见小孩儿一脑门子热汗,衣襟却是大敞的,脸色立时黑了,喝道:“哪个不长眼的给小哥儿解了衣服?”

    急急奔来的四五个少女中霎时有一个白了脸色,嗫嚅着不敢开口。

    贾环却并不指责她,冷笑道:“王嬷嬷,我一贯敬重您是老人,又懂得多。哥儿出了这许多子汗,你竟使那般没脑子的给他解了衣裳,可是存了心要害疆儿,好叫他着凉不成!”

    言毕,少年狠狠拍了拍桌子,唬地老嬷嬷连忙跪下了。来林府后,贾环少有发火,一贯是谦和有礼的好面子,如今横眉竖目起来,竟没的使人两股战栗、又惊又怖。

    “三爷饶命,三爷饶命,且看在我奶过姑娘一场的份儿上,待小哥儿又是尽心尽力,歹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放过我这一回,下次定不再犯!”

    贾环喉间一声短促冷笑,直如贴着人脊骨游走一般低沉严酷。赫连千疆拉拉他的衣袖,嗓音脆生生水嫩嫩的:“师傅,这可是你常说的顺杆儿爬又并那倚老卖老的?”

    贾环掐了把子他的小脸,亲了亲那双与赫连扣形似的褐金眼瞳:“疆儿好记性,可见倒是不曾把功课拉下。今日师傅便与你上一课,待人确乎是要仁善兼爱,却断不可妇人之仁一味纵容。她如今敢不把你的好坏放在心上,明儿便敢偷了你的补贴自家去,浑不把你当个正儿八经的主子看,人性便是如此,疆儿可明白了?”

    小孩儿老成地点点头:“疆儿懂了。”复又补充道,“师傅一定不会,师傅待疆儿最好。”

    贾环禁不住笑了,底下王嬷嬷却惨呼道:“三爷说的可是字字诛心啊!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待小哥儿是一片赤诚,就差掏心窝子了!三爷,您的血也是红的,怎么心就黑成了这样!”

    林黛玉皱了皱眉,低声道:“环儿,她往日待我尚算不错的,在贾府里也时常回护,打骂打骂便得了,调去别处做事也就罢了。”

    贾环垂了长而浓密的睫,显得温婉沉静。

    他腕子上系着一根极精致的红绳子,两头扣着一双羊脂同心玉环,浮刻并蒂双花比翼连枝,雕工宛然,栩栩如生。这物件儿是半年前与赫连千疆一道从京里捎来的,深宫里的帝王不曾多言半字,情之深浓却要使他头回真真切切地哭了一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这也许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分离,其中意义却不足为外人道。

    赫连千疆是赫连扣唯一的子嗣,更是贾环一手拉扯长大的粉团儿,倒了说,恐怕小孩儿心里放在第一位的还不是亲生的皇帝爹爹,反而是这个年岁不大却时常哄他爱他的俊秀师傅,至于那早亡的昭仪夏氏,在赫连千疆意识里,也不过是一个顶着母妃头衔的牌位罢了,除了年节上两柱香烧两张纸,并没有别的。

    贾环比任一人都要疼惜赫连千疆,他对小孩儿的好不带半分功利,一朝天子一朝臣,说句不好听的,哪天赫连扣走了,他留在燕京的意义都随之灰飞烟灭,哪还有那个闲心去做甚两朝元老三代名臣呢?他这样惫懒冷情的人物,说出来倒真真儿是个笑话。

    故而这个王嬷嬷所作所为,便是说破了大天贾环也绝没有饶她的道理!

    “姐姐只别管了,疆儿身份不比其他。何况她王嬷嬷自己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自个儿还不清楚吗?我听闻她家最近倒是添置了不少好物件儿,连黄花梨的桌椅都齐备了,儿子娶的风风光光的,想来京里那位倒是下了血本。”贾环把玩着小孩儿一双小手,赫连千疆也不过是看着圆滚了些,实则因不足月降生瘦得厉害,指头纤细,指骨圆润,倒看得出日后是极漂亮极修长的一双手。

    林黛玉立时住了口,瞧着王嬷嬷眼里透出点子恨和怨来。她是何等心思玲珑之人,转瞬便懂了贾环意思的,原倒是当她待自己还有两分真心,却没成想也不过是一颗扎得更深更隐秘的钉子罢了。

    王嬷嬷闻言唬的连哭声都顿住了,脑子只得了三字“要坏事”,又想到王夫人那狠辣手段,顿觉眼前一片黑,干脆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贾环厌恶地皱了皱眉:“恁的碍事,把这老东西拖去柴房里关了。纸鹤连扣两月饷钱,再送到乌嬷嬷手下学学规矩。”

    纸鹤正是那个替赫连千疆解了衣襟的三等丫头,当下千恩万谢去了不提。

    42烟花三月下扬州(二)

    七月的京里,刚歇了一场大雨,连草叶都泛着浅香,黄昏的日光也并不那样晒,贾府里颜色鲜亮的女孩儿都聚在檐下池里踩水玩儿,提着裙子,赤着双足,满是难以形容而使人愉悦的天真稚趣。

    “晴雯姐姐,快看快看,那儿还有条鱼呢!呀,游到小红那蹄子的脚趾里了!”拎着黄裙子的少女尖叫道,笑嘻嘻猛地抱住了晴雯一把子细腰,双手去呵她痒痒。

    晴雯恼得利声骂起来:“你个贱蹄子做什么呢——哎呦,哎呦,好妹妹、好茜雪,饶——哈哈——饶我这一回罢!”

    宝玉看得有趣,倚在廊上乐得抚掌大笑。

    袭人在他旁侧挑着打一根黑银丝的穗子,打从见了葛蕈后,她心里便十分偏好起此种颜色来。忽见不远处檐下行过一个小厮打扮人物,穿深色的麻衫,脚步匆匆、风尘仆仆。

    “那可是昭儿不是?哥儿你眼力好替我瞧瞧,他不是随着琏二爷去扬州了的,怎生突然回来了?”

    贾宝玉一心挂着那几个踩水的丫头,犹有那晴雯面上带红、发丝湿润竟如仙女儿出水一般,更是迷得眼珠子都恨不得粘上去,不过粗粗一听,浑不在意问道:“哪个昭儿?”

    袭人有些火了,因嗔道:“还能哪个昭儿,自然是你二哥哥房里,随了爷们送林姑娘去扬州的那位!只看你成日介儿念着林姑娘,如今怎么的,竟全抛到茅坑粪窟里了,可见是黑了心的!”

    贾宝玉唬的连忙回过神来,袭人一贯是顶顶好的脾气,待他又很是忠心体贴,否则也断不能取作“花气袭人知昼暖”此等小意温柔名姓。但一听得林黛玉他又心中又泛起痴性,只觉那等超逸音容皆在眼前,颦蹙罥眉,盈泪眼睫,真真儿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清美,嘴上哄劝固也越发没诚意了。

    袭人最是知道他心思,当下只挥了挥手:“罢罢罢,你劝我做个甚,左右不过是个老太太赏来伺候你的人物。去追昭儿吧,也向我问奶奶句好,大姐病中,我倒许久不曾见过她了!”

    宝玉因像得了特赦似的,搂着她手臂许了百个好千句妙,方急急的去了,也不知把她的话听进去几成。

    晴雯一头汗跑上来,拿起桌上刚出了色的枫露茶灌进嘴里,问道:“他怎么走了?往常不是最爱看我踩水,还非要拿走鞋子逗我玩的?”

    袭人瞥她一眼,冷笑转身:“人林姑娘的绣鞋自然是苏杭名品,他上赶着跑去还求不到,哪个还稀罕你那双破烂?”

    晴雯气了个倒仰,双手叉腰在她背后又闹又骂措辞极是难听按下不表。

    这厢王夫人也得了昭儿回京的信子,心中高兴得很,连忙派了周瑞家的去请。

    她此刻正是为元春省亲别墅着急上火之时,她为人好虚荣却也小气十分,竟半点不肯从自个儿私房里出,东抠一点西凑一些,搅得这两日连贾母都恨不得躲着她。

    昭儿都回来了,贾琏与林黛玉还能远着吗?

    那富得流油的林府先不提,单论贾琏,她的耳目可是一一通报了的。不过半年功夫,那往日只知招猫逗狗养女人玩儿的琏哥儿倒像突然开了心窍子长进了一般,风风火火地搞起了金玉缘和潇湘绣馆。

    扬州芍药甲天下,芍药品格不凡,又有花相之称,故而深受学子官绅喜爱。

    这金玉缘往来的便是芍药采买种植及各种相关生意,其中又有一株百年的金玉缘名种芍药,乃是贾环亲自从山中寻来的,千金不换,固以此命名。

    至若潇湘绣馆,扬州近苏锡杭,网罗了百十余绣娘,又有林黛玉亲自执笔设计图样儿,如今也是办得风生水起。

    贾环曾对贾琏说过,女人脂粉钱乃是顶顶好赚的。果然不假,这两处生意之火爆传到京里,莫说王夫人,便是贾母都有些微眼红。

    王夫人倒是把一切想得简单,贾琏此人耳根子软,最受不得枕旁风,只但凡找几个颜色好的将他哄上一哄,挪些银子补上省亲别墅的空子必然是轻而易举的。

    奈何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金玉缘与潇湘绣馆真正的主子乃是贾环,贾琏不过却是明面儿上的掌柜,拿一成半干股,另有扬苏锡杭各方老板共持股两成,林如海与林黛玉也握有一成半。别说贾环时不时冒出来闻所未闻却收效甚大的点子,便只扬州府龙鳞卫所客客气气执了拜帖前来并那些牢牢把着股权的大族豪富,都唬的他早已熄了心中一二不甘妄念,原怪道在府中王熙凤与贾环走得那样近,出来又时常叮咛嘱咐,其中竟是有非常的道理。

    她前头发了六封家书皆是石沉大海,扬州那方竟连推诿也懒得,王夫人又愁又恼,元春省亲在即,往苏州采买的女孩子还不曾齐置,所用帘子摆设等也因了银子告罄只将将弄了一半,更有那木材梁柱才是头等大事。想到那起子极横极蛮的山东行商,只但凡拿不着银子,宁可把木材放在郊外寺里烂了也半点不肯赊,王夫人便暗自愤恨,天儿又热,不过几天,嘴上便起了一排的燎泡子。

    薛姨妈处她早去了的,不过区区五万两银子哪里够填个无底洞,她自个儿又贪墨了不少,纵然心中再不满却也不愿腆着脸皮子再去讨,说不得昭儿此次回来竟像是带来了曙光一般。

    可是左等右等,席上饭菜都换了三遍,眼见着天已是黑透了的,那门口却还不过是两盏煌煌火柱,并不见半个人影。

    “金钏儿,你且去看看,怎生到这会儿还不曾请回来?”

    穿粉菊薄衫浅黄襦裙的婢女应声去了,不过一会儿便领着一个妇人回来,这妇人打扮得有几分气派,眉眼却显得畏缩怯懦,却正是那周瑞家的不错。

    “太太”周瑞家的此刻见了王夫人岂不和老鼠被猫儿逮着一般,只唤了一声便不敢再说,唬的险险要哭出来。

    王夫人从她一进门便黑了脸色,狠狠拍了拍桌子,捏在手心中的一串佛珠先是硌痛了她掌心,继而散碎掉了一地,周遭的丫鬟婆子立时蹲下去捡拾,王夫人却浑然不顾,阴测测问道:“人呢?”

    周瑞家的缩了缩脖子:“回禀太太,他回了的。见了二少奶奶后,停也不停地往扬州去了,便是老太太也阻不住他。”

    王夫人冷笑连连,真真儿的翅膀硬了,可见哪里是不曾收到家信,是早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连宫里出头的娘娘都不愿帮衬了的!

    周瑞家的又道:“我原见喊不来他,便要去请奶奶,谁知平儿那蹄子只口称她家姑娘恐病又重些了,奶奶本就是身子不爽,如今竟像过了病气似的也不见好,连见昭儿都是强撑了盏茶。我瞧着不一会儿那屋里竟端出三盆子血水,奶奶也一直咳着,还嘱我代她给夫人请安,并不似假装。”

    王夫人沉默片刻,眉目间终于显出些倦色来:“宝玉蓉儿这两日可来?”

    贾琏去了扬州,如今省亲别墅倒是交给了他二个督造,令并了一批子支系譬如贾芹贾芸的,此处按下不提。

    周瑞家的道:“午间还来过一回,太太正巧睡下了,说是郊外几个等烦了,放话那批最好的要卖与周贵人家去。”

    王夫人挥退了左右,咬了咬牙,蓦然压低了声线:“把做下的账拿了来,那放贷的利钱银子且只管再翻一番”

    周瑞家的哪还敢多言,忙不迭去了。

    刑十五如今倒是寂寞得很,贾环不在了,他便日日蹲在皇宫顶上看星星看月亮。

    细碎的星子是贾环曾做过的曲奇,弯钩的月亮像洒了薄膜水晶橙片儿的香蕉船,满圆的月亮则泛着馥郁甜蜜,简直和他曾吃过的华夫饼一个味儿。

    他虽也时常往饕楼去,但听主子说,环哥儿如今一心备着考试,且看那菜单的更新速度便明了了的。吃来吃去不过那几样,掌柜又不给打折,渐渐的,他也就少了前去的兴致,只一心算着今年秋闱还有多久。

    于是刑十五饿了,一饿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在皇宫屋顶上打起了拳。

    皇宫年岁经久,虽则他是练武之人,身形不比旁的,但那琉璃瓦毕竟是饱经风霜的,脆弱不堪,一时吧嗒吧嗒碎的厉害。

    底下狮吼一般:“刑十五,给朕下来!再拆房子朕就拆了你!”

    刑十五一怵,双手搭在膝上静静地蹲在屋脊上,听底下半天没有声响才算略略松了口气儿。

    嘟囔了句“思春男人真是伤不起,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挠挠蓬松的发卷儿便决定回所里睡觉去。

    身后一声轻响,刑十五木然的脸孔因为骤然锋锐的双目显得生动起来,竟有十分的俊秀冷冽:“谁!”

    “嘘,本王给你送好吃的来了。”映在月光下的青年白衣飞扬,笑容清艳明媚。

    许多许多年后,刑十五觉得当时迷惑自己的一定不只是他手上那盘色彩斑斓的马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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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木有贾小环和扣-扣,给个十五卖下萌~

    43烟花三月下扬州(三)

    七月十三,乃是林如海的生辰。

    按着他惯来的秉性,必是不愿大操大办,只家小聚在一块儿吃酒聊天便十分和乐融融。尤其林黛玉上京贾敏去世那几年,他更不过一碗长寿面草草了事,想来是不愿触景伤情的。

    林黛玉病好些后,便跟着宫里的教养嬷嬷学起管家伙计来,小半年下来,倒也颇有模有样,连两位一贯严苛的嬷嬷待她也少不了笑脸儿。

    如今她可舍不得父亲吃了亏,京里那一干人物巴巴儿地惦记着林家家财,旁支旁系又多次暗示要将子弟过给林海继承家业,这回却是说不得要气上他们一气,臊上他们一臊,好叫这些宵小鼠辈知道,她林黛玉并贾环,乃至整个林家,便是一只披了棘刺的狮子,莫说咬,便是碰上一碰也定要你打起一层油皮!

    整个寿辰从六月底便开始操办起来,林黛玉忙得脚不沾地,眼瞧着竟是丝毫不觉累,越发地精神起来了。

    书房内一片寂静,唯余纸页翻动,沙沙如细雨。

    林家书房布置地极为雅致清透,半面乃是层层紫檀架子,或高或低,摆置着各色绿植花草。其中最使人喜欢赞叹的无疑是棵半人高的芍药,叶片肥厚,绿如燃蜡,碗口大的水红色花朵开的层叠,其中一线黄瓣儿如泼洒了满盘子金玉屑,隐在日光中竟万分夺目。

    这便是扬州知府千金求取而不得的金玉缘名种芍药了。

    林如海是个真正的读书人,靠墙的三座黄花梨书架子上齐整地摆放了各式书籍,一眼望去,竟是半点空隙都不曾有。底下另放置着五六个箱奁,其中也十分妥当地收录了些杂学经要一类。

    贾环正落笔写着一篇策论,用的乃是林如海那一年的殿试考题“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林如海为人清正,更难得是儒雅平和,与贾环不过披了层皮儿不同,倒可真真儿地称上一句君子端方。他当年答题时雍容大方,字迹清隽,更兼条理清晰、落笔温和,似乎是与朝廷旧有利益半分无害的,故而周文清也暗地里松了口,乐宗便钦点了其为探花郎。

    林如海如今年过不惑,面白无须,头发绾在雪青白纹的四方巾里,不过着一袭素色竹叶勾边儿直裰,竟不显半分老态,犹似名不过而立之年的书生一般。

    他行走至贾环身后,瞧了瞧宣纸抬头,乃是写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固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林如海叹了口气,道:“环儿果然有经世之才,却不想以此破题,虽有直谏之嫌,却仍不失拳拳爱国之意。”

    贾环抿唇笑了笑,也便搁了笔:“老师过誉,不过是聊表胸臆罢了,竖子想法,并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倒是颇为毛躁简陋,让老师见笑了。”

    林如海道:“你有这份心便已足够。如今朝堂吏治清明,圣上英明决断,正是天下学子抒扬此宏图大志之时,我却老了,再没有那些拼劲了。”

    他的话说得十分委婉颓丧,贾环不由抬了眸细细打量着此位老师。

    林黛玉生的极美,其中不乏贾敏之功,但却也可见其父林如海是不差的。他容貌清俊,眉目方正,眉峰却散,乃短命之相。如今他面上仍有几分久病苍白,精神头却也尚佳,这全数归功林黛玉早早回了扬州,又收了贾环为徒,亲如半子,故而有了寄托,才从贾敏亡故的悲痛中脱了身,白捡回一条命来。

    贾环恍然想起当日与二仙对峙执意要保林黛玉与王熙凤性命,分明是得道之人却显得分外惊慌矛盾,原是她二个实在牵扯太大,如树根主系一般,牵连着许多人的运势命理,如林如海、如贾琏。

    “老师所言不免过于萧瑟了。如今圣上慧眼识英,只但凡一心为民的、清正廉洁的,断然没有使他委屈的道理。譬如五年前的举子奚清流,本犯下的是弥天大罪,如今却也平步青云坐到礼部右侍郎,该改称呼一句奚大人了,可见天下一举一动,那位皆是看在眼里记于心中的。”

    林如海双眸似是亮了一亮,却并不接他此番话头,对赫连千疆的身份他是不无猜测的。那不过五六岁的娃娃雪玉一般,来时跟了三辆车马并十二三个丫鬟长随,吃穿用度皆不从林府账面儿上过,却不见亏了一星半点。贾环言道乃是京中故交家的幼子,因着十分喜爱又怜其体弱才带来扬州将养。

    这话有多少分量值得推敲,林如海是心中有数的,却也不去戳破,实则一是却也信任贾环,二则隐隐几分苗头唬的他不敢去细究。

    “玉儿这两日倒忙得很,也不见来书房请安,你可知她作甚去了?”林如海摸了摸手上一枚翠色潋滟的雕兰扳指,笑道。

    贾环浑似不曾发觉般也随之改了话题,轻声道:“林姐姐自是赶着筹备老师的寿辰去了。老师但请保密,若是让她知道我这般偷偷地说了,少不得要与我白话一个时辰,且请放过我罢。”

    林如海心中一暖,见少年似乎十分苦恼模样又有些忍俊不禁,自是与他和和美美畅谈许多并同用了晚饭不提。

    林家后院进去乃有一处抄手游廊,旁侧立着一面油青大影壁,又有各式湖石花草点缀,故而非常清幽凉爽,却是避暑的好去处。

    生性怕热的赫连千疆时常喜欢窝在此处,或有时贾环抱着他小憩一会儿,或有时贾环陪他做些新鲜的游戏,这在不过五六岁的小孩儿心里实则是最美妙最安静的时候,珍贵到恨不能锁在父皇那个连环锁子的黑檀木匣子里,同师傅送他的徽砚与各式物件儿亲亲密密地放在一处。

    每隔五日贾环皆要在林如海处破题答卷,赫连千疆虽万般不愿却也莫可奈何,此时一人独趴在游廊沿上竟显得颇为寂寥。

    屠苏有些好笑,小孩儿双手撑在廊背上,双腿蜷着,瞧着极粉嫩的一团儿,面上竟有十分大人般的苦大仇深,没白添了些子可爱。

    “屠苏,你说说,这林府如何?”

    屠苏一惊,却见小孩儿眉宇间早已愁苦褪尽,一双琥珀金的瞳子似是毫无焦距地落到了自个儿身上,忙肃起脸色答道:“微臣以为,林府雍容大气、清雅大气,却也半点没有逾制,处处皆颇为得体”

    “哪个问你这些,我是说,林家人”赫连千疆摆了摆手,淡淡阻住了他。

    屠苏更为恭敬:“父慈女孝,林大人更是难得的专情之人,只是略略优柔了一些。”

    赫连千疆不置可否,神色却破显得有些不可捉摸。

    贾环不在那五年,他毕竟是养在赫连扣身边的,赫连家人一贯聪慧,哪怕是散漫无状的先帝乐宗也断断不容轻视,倒也因此赫连千疆极是早慧。

    贾环和赫连扣的关系以他如今的情商不可尽知,但至少有一点小孩儿心中是万分明白的,那便是哪怕他与整个后宫囫囵加起来恐也没有那人一根头发丝儿来得重要些。何况赤子最是无瑕,自然明白哪些待他是真好,而哪些又不过虚与委蛇、妄攀高枝儿。

    小孩儿的半张脸孔浮凸在青竹枝子的阴翳里,眉眼固然精致,却已渐有与赫连扣如出一辙般的冷心冷情,因淡笑道:“林家,注定是留给师傅与我的助力,在此之前,绝不容旁的别个半点染指。”

    游廊正对的瑶芳院里忽的飞出一只羽毛洁白的信鸽,腿上绑着一根竹筒,窗边隐约有个女子窈窕的侧影。

    “屠苏,爷要那只鸽子,给爷射下来!”

    “是,主子!”

    屠苏半点不曾犹疑,指尖忽现一枚飞刀,银光如缕,锋锐妖冶,如一朵盛开的雪色莲花。

    那信鸽在空中突兀惨鸣一声,落地抽搐两声,青竹信筒在一地鲜血中显得驳杂难辨,窗内陡然传来女子尖锐叫声,随后又似是被生生掐断了一般。

    赫连千疆扬了扬眉,薄唇微微翘起,抚着手笑道:“屠苏,咱们走。师傅该下课了,找他陪我玩儿去,他肯定也想我得很。”

    且放下扬州此处,那厢的燕京城里却似迎来多事之秋,诡谲动荡,局势难明。

    宫里突然放了宫妃省亲,虽则有陈皇太后盛赞赫连扣纯孝仁善,实则但凡拎得清些的心中早生出了几分猜测。

    这一日水溶进宫面圣,李文来远远瞧见了,走近前几步道:“皇上眼瞧着心情不算甚好,王爷您且将将劝几句,也算帮奴婢一个大忙。”

    水溶奇道:“这是怎么?”

    李文来不由露出个苦笑,一张老脸皱巴得跟陈皮一般:“还不是环哥儿家那不识趣的姐们,日前提着盅子燕窝巴巴儿地送来,半点瞧不清楚状况,恼得皇上只愿意当场赏她一耳巴子,却又得使劲儿忍者,老奴冷眼看着竟是心疼的。”

    44烟花三月下扬州(四)

    待水溶进了乾清宫,亲见了帝王,倒才明白了李文来口中所谓的“心情不算甚好”。便是刑十五静默贴在墙根儿当壁画,水溶也只贪看了一眼并不敢做多的,唯恐叫此时眸光阴冷的帝王挑了错处。

    “皇兄。”水溶恭恭敬敬的行礼,一袭银丝勾边儿雪竹蒙青的月白袍服散在汉白玉铺就的地板上,越发显得眉目清静,温顺内敛。

    刑十五禁不住看了又看,只觉得除了贾环外并不曾见过此等温润君子般霁月风光的人物,仿佛在素白生宣上细细描绘的工笔莲花,十分精巧又十足大气。

    赫连扣抬了抬眉,淡淡道:“起吧。”

    “是。”水溶应声站起,劝道,“皇兄,虽则有那不识好歹之人,您却是犯不着与自个儿置气,万金之体,本就容不得半点损伤的。”

    赫连扣哂笑一声:“那老梆子,嚼舌头倒是利索得很。”

    水溶明智地不做表态,赫连扣虽嘴上时有不饶人的,但李文来在他心中却也是十分紧要的。乐宗情薄,待赫连扣算得不好不坏,却总归君臣多于父子,李总管待赫连扣亲如半子,况年岁大了,知机识趣,老实本分,说不得是放在身边顶顶得力的,些许牢马蚤不过是嘴上耍耍,也当不得真。

    果不其然,赫连扣只提了这一句便不再说,反执起了桌上一本奏折道:“文学礼昨儿个上了折子,乃是求应文荥回府省亲的。你以为如何?”

    水溶双手拢在袖中,闻言微笑道:“文阁老之女高居皇后之尊,虽则有统仪后宫之责,为人却也端庄恭谨,并无不是之处,况阁老年事已高,想来其中罕有不可体谅之处。臣弟拙见,不过请皇兄略作参考罢了。”

    赫连扣睨了他一眼,拿起朱笔在奏折上随意圈点几下,冷声道:“准了,令从朕私库拨出白银万两、珊瑚两对、南珠一斛佐以添置省亲别墅。令加赐贤德妃贾元春鸾驾半副,着令于荣国府半里处荣迎。”

    水溶低声应诺,自是按下心中万般思绪不提。

    七月十三,乃是林海寿辰之日。林黛玉早早地起了,又重将上下里外校选核对,细节直至洒扫的丫鬟婆子及摆放的妆奁香笼,力求绝无半分差错。

    林海旧友来得颇早,或有身兼官职推了一应事物来的,或有隐世许久千里应邀的,把个已有不惑之年的林探花感动得泪湿青衫,嘴唇哆嗦着不知该说甚好,只急急地将人请进了门才算数。

    “如海兄,一别经年,你风采依旧,我等却早早地老去了,虽不过酸腐,却也不得不多言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啊!”说话的乃是一个穿夕黄布衣的中年文士,唇下留三咎墨黑长须,面容古朴清拙,眼神清亮有光,十分符合当下的趋势流行。此人名为周衍,字子延,乃是与林海同科的第四名进士,当年与他交情最甚,却因自系周文清旁支,心中极为不耻,故而早早地隐退了。

    林海啜了一口薄酒,笑中颇有几分自嘲之意:“子延兄当真是说笑了,我不过一介老朽,谈甚劳什子的风采?倒是兄长若有意官场,如今阁中必有你一席之地。”

    周衍哂笑一二,并不作答,只低低吟道:“学得一身艺,卖与帝王家。我辈学子,却终是逃不脱如此宿命了。我本是认命的,只愿求一位明君贤主,奈何、奈何”

    言辞间却也显出几分悲苦愤然来。

    一名面目瘦削眼神却极淡的麻衣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子延着相了,要放下便当真该放下才是。在其位谋其政,不过如是。”

    周衍略动了动眉头,似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