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红楼之扣连环

红楼之扣连环第19部分阅读

    ,便拣了清净地坐着。

    那戏歇了,众家小姐方瞧见她,彼此不曾见过正纳罕得紧儿,那迎春、探春并惜春、宝钗便款款上前,齐声道:“林妹妹来了。”

    林黛玉站起一一还礼,凤姐儿笑道:“这是林阁老家的闺女,她身子有恙,时常呆在闺中。如今虽大好了,却倒是不识得诸位天颜,正该好好熟识熟识。”

    一众女子正听得林黛玉好大来头,家中长辈亲眷更是耳提面命她是一等一的好才学,如今一见,果有些风流曼妙乃人间少有,遂嬉笑着娇声软语自报家门,俱是来头不小的家世身份,倒显得迎春几个并薛宝钗寒碜得紧了。

    几家女子聚在一块儿说说笑笑,有个穿杏色对襟襦裙的女孩儿颜色极好,与黛玉说起来也投契,正是镇国将军龚如守家的四小姐龚斓。

    不一会儿有个婢女端了一篮子鲜花上来,还沾着些许露水,芬芳馥郁,要请众姑娘簪花儿。

    钟毓捂嘴娇笑道:“这是哪个好人儿送来的,甚么样的心思,倒讨了姐妹们笑话!”

    那婢女恭敬道:“是这阖府里的二爷宝玉,只说‘人比花娇’,如今众位来了,又是闭月又是羞花,他瞧着颇不忍,因亲手摘了这许多,好叫众小姐簪了,方衬得彼此好颜色。”

    龚斓冷笑道:“油嘴滑舌,竟不怕唐突了我们。”

    黛玉虽有不喜,却到底不愿落了外祖家脸面,正要劝解,那薛宝钗便笑盈盈道:“好姐姐,不要生气罢,我瞧着倒也算是美事儿,这黛荷小筑清寂,如今倒可凑个花香满园了。”

    钟毓懒洋洋瞥她一眼,她乃是与黛玉一般无二的家世,更因嫡母健在颇为受宠些,虽则表面看着妩媚夺情,实则最是守规矩的,因淡淡道:“我道是哪家的小姐好不要脸面!哪个臭男人碰过的,我可不要!你喜欢,只管拿去戴满头便是,没的倒叫我们这帮子俗媚骨头污了这好花香!”

    薛宝钗面色顿时阵青阵白,气得往日利索的嘴皮子说不出半句来。探春几个有心宽慰,却因坐的近了此时也叫小姐们以各式目光瞧看着,也不知是羞是恼,竟半点不敢动弹。

    林黛玉正冷眼看着,双灯却悄摸塞了一物到她手中,借着光色打开了瞧了,乃是一匣子五色玲珑,清光如水,竟是十二支一套的花色玉石簪子。

    林黛玉又是一叹贾环的好心思,对她的拳拳关爱之意处处可见,因挑了一枝满红鸡血石蔷薇花簪子递与钟毓,道:“我这里有个好东西总该叫你消消气儿,如今倒是假花比真花好看些,我弟弟告诉我,这红蔷喻意高贵美丽,想来最合适姐姐不错。”

    钟毓虽出身富贵,去也少有这般稀罕的物件儿,极品鸡血石最是难得,这支花簪用的乃是仅次的朱砂冻,血色饱满,油脂滑腻,兼之造型古朴秀美,一时得了眼缘竟是喜爱极了,因笑眯眯接过,仔细品看下更是爱不释手,道:“林妹妹好甜的嘴儿,可叫姐姐羞煞了,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

    林黛玉道:“你我姐妹相称,你休提那些劳什子玩意儿,否则我可要翻了脸子。我观斓姐儿颇有一股子清气动人,乃是高洁的性子,这泼雪梅花想来是最相宜不过的。”

    龚斓接了那羊脂玉簪子,心中感叹哥哥提过的贾环果真是个通透人,连带这林妹妹也十分可亲,当下也不推辞,只一边称赞一边受了。

    在场另几位身份颇高的小姐也得了钗子,林黛玉俱有一套说辞,她本是巧嘴儿,名目张口就来,说的仿佛这些女子便真如花儿般动人高格,一时更为和乐融融。

    那木匣子另有一层,里头放了些次品的小玩意儿,胜在形状新奇,色泽艳丽,另分与了众家小姐赏玩,那些没得到钗子的竟也毫无怨言。

    只探春心里稍有不满,虽她身份低贱些,那林黛玉好歹是往日亲近着的,如今这么掠过她们去,莫说眼馋那些名贵钗子,可算是叫这帮子势力人白瞧了笑话,说出去她们这些贾府小姐也不知脸皮子往哪儿搁。

    薛宝钗不错眼瞧着,见林黛玉卖了乖又得交口称赞,心中竟隐隐生出股子怨妒来。

    62晋江首发

    只在园中方吃喝到一半,端阳郡主便携葛蕈来了,二人俱是一色的胭脂红泥金滚边长袖宫裙,腰间围着洒金合欢百蝶玄色蔽膝并两条苏合青坠地芙蓉呈祥云帔,乃是十分的彩绣辉煌,华贵庄重。

    众家小姐纷纷上前见礼,端阳与葛蕈一边一个扶起黛玉,一个道:“瞧着果然是大好了,林姐儿日后可不敢过分地掉了泪珠子,凭白的毁了这好容易将养起的根基。”

    一个接道:“只消几月,她便要入得我东安王府来,一等一的王妃身子,我那弟弟又是痴性,守着这么个神仙似的妹妹倒还敢欺侮了她不成?蕈儿可是不信我呢?”

    黛玉见她二个虽针锋相对却实在是亲密无间,乃细观了观二人容色,皆因心思细腻方有些不妥的猜测,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这合该并不是她管的道理,若贸贸然出口引得她两个不快,却又是自找麻烦不成?

    她二人俱是身份贵重得很,与在场几位贵女叙话一阵后便施施然在黛玉旁侧落了座,那些个破落户儿家的女儿并庶出小姐,竟是连个衣角子都不曾沾着。

    瞧见她三个凑在一块儿亲亲热热地吃喝耍乐,那探春一时气不过,凑到宝钗面前郁郁道:”好歹咱家大姑娘也是贵妃了,月前那省亲气派也是有数的。如今她们便这般掠过我们去,可见也是没见识的,果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迎春与惜春性子一个温柔、一个木讷,却是不敢搭理,总归是有教养的姑娘,不好连这门还未出呢,便要议论别人好坏。

    宝钗柔声道:“三妹妹这却是说差了。娘娘虽得宠,却到底越不过今上与郡主两表兄妹的情分去。她与林妹妹亲近,我们素来也玩得好,想来过会儿子倒能说上些话。”

    史湘云听了,便颇替她这宝姐姐鸣不平,仿佛是自己个儿受了大委屈一般的,因冷笑道:“甚么玩得好玩不好,恐怕也只宝姐姐当了真罢。她住在这里,却是只有一个爱哥哥呢,凭我们谁,倒不比那丫头婢子强些!”

    迎春大惊失色,如今这人多口杂的,她纵然再木讷些,总也知道话是当说不当说,这史湘云在府里娇蛮横惯了的,怎么到这会儿还不知慎言?

    那薛宝钗也唬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方才j□j虽有些使贾家姊妹积怨的意思,却也料不到这个胆大妄为的云丫头敢挑明白了说起,这会儿正是后悔不跌,慌忙扯住她衣袖:“再不敢乱说!叫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倒要不许你进这家门。那端阳郡主手段极厉害,她若听去了风声,我可保不住你这伶牙俐齿的嘴皮子!”

    端阳捧着茶盏子喝了口汤水,侧头向葛蕈道:“可觉得清冷了些?我见这园子修得竟是面上光光,还不若去我郡主府里玩一玩。”

    葛蕈微微抬头,露出一截修长细腻的颈子,发上簪着的凤凰点翠步摇晃一晃,散出许些潋滟光芒来,神态娴静地抿唇笑道:“你既觉得冷清,不妨使人做一出热闹些的戏来。我倒觉得这里不错,总不该处处如你府里一般,不过是俗里俗气的东西摆置一堆,讲究的是甚么玩意儿皆越稀罕越贵重越好的。”

    端阳叫她一讽,也不见恼,忙让素衣姑姑吩咐去弄一台《游园》来。见葛蕈神色淡淡,一味与黛玉叙话儿,她也只笑盈盈瞧着,除了那个四五不着的老子,他们家上下可都是媳妇儿说一绝不说二的好相公哩!

    不过一会儿,素衣面色铁青地回来了,身边带着的几个婆子衣裳头发都散乱了些,端阳笑道:“好姑姑,那个不长眼的蹄子惹了您气性儿,我倒许久不曾见过您这般了?”

    素衣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仍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不是大事儿,劳郡主挂心了。”

    端阳见她不爱说,也便不问。须臾那戏台子已起来了,一个身段柔美的女孩儿上得台来,并一个小丫头,俱是粉白妆面儿、黄裳绿帔,映着泠泠水波倒活像那九天来的仙女儿,只是这仙女竟是十分不痛快的,俏脸冰冷,便是浓妆艳抹也压不住她眉宇间怒气。

    葛蕈与黛玉见她唱得好,方停了说话乃细细地听,她二人俱是七窍玲珑的心肝,此刻竟从那小旦声音品出股子怨气来,乃皱了皱眉,黛玉向钟毓道:“好姐姐,你可知道这小旦是甚么人?大喜的日子,凭她唱得这样,果真要扰了大家伙儿兴致。”

    钟毓也是心中不太爽快,道:“总不过这府里养着的小戏班儿,你们前头没来时,斓姐儿要她们弄出来,那小旦死活不允,非要作,斓姐儿素来面人脾性,见那小旦年岁不大,便也由得她去。如今郡主身边人去请,恐是用了些手段,她要作这般脸子,端的是晦气!”

    黛玉乃是年前儿便离了贾府的,故而贾蓉为了元妃省亲往苏州采买的十二个女孩子她倒是一个不曾见过,那龚斓常听她母亲与兄长闲话,情知黛玉不解其中道理,此时便笑道:“台上这个叫龄官,贾妃回时叫她,有些个曲子倒也是不爱唱的。连宫里娘娘都是欢喜的,咱们小女子还敢为难了?”

    这话一说,众家小姐俱是抿嘴笑了,那贾妃虽如个玩物般豢养在宫里,却到底是身份不同的,龚斓既开了口提醒,她们这些心思通透的也便岔开了题去。

    可那端阳是甚么人?只听龚斓只字片语,便猜到了素衣面色不好的缘由,她一贯乃是把这位姑姑当老子娘侍奉的,又是无法无天的人物,此时恼恨起来,只等那戏停,便点人去将那不知好歹的小旦叉了来。

    可怜龄官连戏服妆容也不曾下,便被拽到一艳丽逼人的女子面前,那女子摩挲着手上戴着的镂空金甲套,越发倒有些刻薄的模样儿:“方嬷嬷,叫她抬起头来,本郡主倒要瞧瞧,甚么样的好容貌,倒迷得这阖府上下如此疼惜,连贵人也不把自个儿当贵人了!”

    那龄官唬了一跳,但她本是心头有怨的,性子又倔,此时愣生生扭着头不肯转过。那方嬷嬷乃是宫里的教养嬷嬷,有些手脚,硬是下了力气拗过她下巴,疼得个十四五的女孩儿顿时面色发白、眼里含泪。

    众人一见她正脸俱是愣了一愣,连林黛玉也有些微讶,正要说话,那人群里忽传来个清脆娇柔的女声:“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

    一时竟是鸦雀无声。

    也是巧,那龄官本来就与黛玉有些相似,王熙凤也说过她“扮上活像个人”。如今叫方嬷嬷一拉一拽,鬓发散乱,眉眼柔弱,更是与原先住在府里头的病仙草有几分神似。史湘云熟悉的倒就是这样的林妹妹,如今这个大方得体的正主儿,她一开始竟不十分敢认。

    史湘云叫薛宝钗狠拉了把子,才晓得又是莽撞了,这话私底下说说便也罢了,如今竟仿佛是她当着京城各家贵女要落了林黛玉的面子,好不叫人看了笑话。

    黛玉垂了头不说话儿,葛蕈却眼尖,瞧见了女孩儿微红的眼圈和颤抖交握的手掌。她本是好脾气的人,此时竟也有些怒起来。

    那龄官在贾府里再如何受宠,也不过一个未脱了乐籍的下九流,林黛玉却是实打实的阁老之女,郡王之妻,何等贵重不凡?拿来与这小小戏子相媲,传将出去,却是跌了天大的份子!

    端阳性烈,情知自家弟弟乃是十分钟意黛玉的,更是顾忌贾环与赫连扣亲密,镇日里也是好声好气地哄着,何况这女孩儿纯良温婉,与葛蕈也处得来,很是得了她意,素来当妹妹般看待。此刻叫人如此轻侮,当下便砸了手中一个茶叶末釉的瓷碗,冷喝道:“哪家的长舌头,可是管不住了的?说不得要你站出来,使我绞了才晓得甚么当说甚么不当说吗?”

    那震天一声响儿唬的在场贵女们颇有些惊慌,离得近了被溅着碎沫子的更是尖叫起来,有几个年岁尚小的童儿更是当场哭将起来,一时竟仿佛乱了套般。

    水泾与贾环到时,正瞧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嬷嬷一边一个钳住了史湘云要扇她耳光,那姑娘哭得声嘶力竭、涕泗横流的,生生是毁了一副好样貌。贾家姊妹并薛宝钗在前头拦着护着,众家小姐则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抿唇冷笑,更有的躲在后头偷偷添乱,端的是乱成了一锅子沸粥。

    葛蕈则一手按住了那位叫嚣着“往死里打”的郡主,一手揽住了眼圈儿发红的林黛玉,水泾早在来时便听素衣一五一十地说了,此刻见媳妇儿这般委屈,又急又恼立时就往前冲去,贾环拉他不住,只好暗暗骂了声“这惹事的祖宗”。

    “劳烦姑姑取一面锣来敲了,好叫她们静下。这样下去,倒是招了前头主人来,不好收场。”只因此处喧闹无比,贾环对几步外的素衣讲话也需提高十分音量,只觉嗓子倒是一丝丝泛疼,瞄了瞄史湘云,眼里闪过些许冷光。

    63晋江首发

    按着贾环的法子,全场果然静下了。

    又见有外男在场,未出阁的女子们自是有些羞涩难为,贾环方请双灯莲香并东安王府几个得力的婆子拢起绣帷轻纱,再不济的也搬些屏风来,好不叫他们冲撞了。

    小姐们见这少年人竟是十分的周密心思和礼数规矩,更兼生得也是俊雅素净,仿佛不是个凡人,一时倒颇有几分好感。

    那水泾正围着黛玉团团转,急得只差抓耳挠腮,媳妇儿虽冲他笑了笑,但那七分柔弱三分强撑的,可不是受了委屈嘛,回头瞪一眼史湘云,竟十足是恨不能把她吃了的虎狼模样。

    贾环哭笑不得,扯住他袖子道:“你待怎么着?还嫌此地不够乱?姐姐情绪不好只怕坏了身子,你且陪她旁侧说说话儿,这里自有我与郡主为她讨要公道。”

    水泾正是喜得不必他出头,战场上净是群彪爷们儿,莫说扇巴掌,直接拿刀枪砍杀也是无妨。可对上史湘云这般娇滴滴的女孩儿,他那些手段拿出来,怕不得吓得媳妇儿再不敢让他进门不可!此时忙扶着黛玉往屏风后去了,黛玉见他缩手缩脚像是护着甚么稀罕宝贝的模样,心里又甜又暖,略略勾起嘴角,竟驱散了七八分方才的恼怒羞愤。

    葛蕈也劝下了端阳,这一对姊弟是无二的性子,她倒比贾环还多几分手段,擒了这位郡主软肋,竟好比是驯个猫儿,三两下便叫她服软了。

    园中既清了场,贾环正要与史湘云问话,外头却又咋咋呼呼传来个缠绵悱恻的嗓子,“云妹妹、宝姐姐,诸位在场的姐姐妹妹,我来救你们”一气乱叫,把诸位在场的女孩儿们唬的脸子都绿了。

    坐在一玫红洒金帘子后的钟毓咬牙道:“这是甚么人?好大的口气竟不怕闪了舌?哪个要他救去?”

    龚斓抚了抚她手:“便是这阖府里一等一的混物痴人了。只管看戏罢,环哥儿心头有数,听我琳大哥哥道,他是最疼爱林妹妹不错的,管不好叫她吃了亏,咱们到时也便顺些好处才是。”

    素衣回头瞧了瞧端阳,那艳丽无匹的女子携了葛蕈与贾环坐下,微扬下巴:“便使他们进来,我倒要瞧瞧他们哪般的说法。”

    却说这门外边儿,贾宝玉兀自情急不已,张芙蓉面儿上也有些使人心焦的哀切之意。

    邢、王二位夫人并薛姨妈立在一旁,瞧着倒像是有些恼色,王夫人拧拧帕子恨声道:“我一味以为那云丫头是个好的,竟不知能在郡主跟前儿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事出在娘娘的园子里,传将出去日后贾氏怎么好做人?”

    薛姨妈想着自家女儿在其中,恐也要受了牵连,但那史家毕竟一门双侯,远不是他们没落了的皇商薛家能比,当下只得劝她:“你也不必心里急得上火,郡主是通晓道义的慈善人,我们只消分说一二,把好女孩儿们择出来便是,那史家丫头自有史家人救去。再不济,不还有那连了姻亲的林大姑娘”

    话说到这头,却又低下去,她是唯恐叫宝玉听了去,再惹得里头贵人发了脾性。

    王夫人眼珠子一错,却也是这么个道理,那林黛玉在府上住了这些年,不叫她那红人老子拿大笔的家私来偿已然是她家亲厚了,这么丁点子微末要求想来她也没脸子拒了。

    这当下,她又把心放了回去,里头有人来传,请诸位夫人并宝玉公子一道进去,说话端庄客气,她心头不免又添几分得意。

    进了园子,众人眼尖尖瞧见的便是那一双衣衫华贵的女子,另有个眉目清雅无俦的少年淡然坐在一侧品茶,只神态动作便是好不金贵的,王夫人看见了,却恨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这贱种,竟是哪儿都有他搀和一腿吗?

    邢、王二位夫人虽有品级在身,却如何也比不得皇室子弟贵重,更别提那薛姨妈,在郡主面前也不过能自称声“民妇”,此刻俱是忙不迭跪了,倒显得那慢了好几拍子的贾宝玉颇为显眼。

    钟毓见他跟只呆头鹅一般痴痴瞧着葛蕈,不禁掩唇轻笑。

    贾宝玉只听那满园轻纱般的帘子后头传来一声儿笑,落在心间,好比银铃般动人,循声望去,却又只见那片玫红后影绰绰有两个人影,露在外头倒只有一双金莲般的桃粉带花绣鞋并一角

    石榴红金线裙子,犹抱琵琶半遮面,一时竟是木愣愣地转不开眼。

    端阳本就不喜他轻浮葛蕈,此刻见了此着,更是冷笑一声:“本郡主倒是不知,同胞的兄弟差别竟有如云泥。环儿来了,便晓得叫在场诸位妹妹躲避,怎么他来了,倒连双招子也管将不住!”

    王夫人心头大震,连忙拉过宝玉跪地认错,口呼“知罪”。

    端阳正不肯饶她,葛蕈在她掌心上按一按,轻声提醒道:“正事要紧,这一门宵小日后自有人惩戒。”

    端阳侧头望向贾环,这位一径顾着饮茶,简直是把自己个儿当个透明人,此时便生了些心思逗弄他:“环儿,可要底下这两位给你道个歉?也算我替皇兄便宜行事,先讨要些利头。”

    贾环淡然道:“这事与我甚么想干?郡主若是再不认真,少不得有你那位性急的弟弟替我姐姐出头。”

    端阳吃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揉了揉鼻子,方正色道:“命妇邢氏,我且问你,这史湘云与你们贾家是甚关系?”

    邢夫人在贾家一向不受重视,如今被问话,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那素衣又提醒她一遍才惶急道:“回、回郡主的话,云丫头是老太太的侄孙女儿,她叔叔婶婶待她不好,倒是与我贾府十分亲近。”

    端阳与葛蕈一愣,贾环将茶杯举至唇畔,微微露出个笑意。

    这位邢夫人,可真是个实诚人!

    一句话既是拖累了贾府,又是重伤了史家,没瞧见那位爽朗豪放的史大姑娘小脸儿都煞白了吗?毕竟她的心直口快可是闻名的,这史家待孤女不慈的传闻打哪儿来想必明儿京里就有分说。

    王夫人的脸色也见不了好,她在家做主惯了,冷不丁为那郡主一发问,才想起毕竟是人贾赦占着长子的名头,袭了荣公的爵。她虽是个娘娘的亲妈,却还不过一个四品龚人,竟还比不上那小家子气十足的邢夫人!

    却说这王夫人在那儿胡思乱想之际,端阳却捉着那邢夫人话头使她讲下去,另赐座赏茶,喜得邢夫人都不知该说甚么好。薛姨妈虽心里焦急万分,却奈何身份太低,素衣姑姑黑脸一瞅,便瑟缩在旁不敢多言了。

    那邢夫人又是个察觉不到眼色的,如今只觉好容易受贵人重视一回,嘴上没个把门,有的没的胡乱吐了一通。

    端阳问她:“林姑娘在府上可受过苦吗?这般叫人轻贱可有先例?”

    邢夫人撇撇嘴道:“老太太自然把姑娘宠得如珠似宝,奈何到底是自家的亲孙子金贵些,偶也有转圜不了的,只得使她多掉几回眼泪罢了。只是这二房可瞧不起林姑娘,一心有那劳什子‘金玉良缘’,要我看,可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

    端阳笑了笑,心里却给王夫人母子狠狠记上一笔,又笑道:“那环哥儿呢?他少年老成,又不爱讲家中往事,夫人耳聪目明,想来该是有些话说。”

    邢夫人乃偷偷瞥了一眼不动如山的贾环,如今这位可不是往日府上的鄙陋童子了,生的既昳丽隽永,恰如一泓子碧波春水,穿用气度更是常人难及,他身上那件银鼠皮子镶边儿的大毛领衣裳细乍一看似乎平凡无奇,细瞧那边角处俱是苏杭的绣娘使金丝银线一针针密密匝匝缝制的,绣样儿若隐若现,这才是顶了天的富贵。

    遂清了清口,只敢捡好话说:“哥儿在府中,自然是有人好生照顾着,只是二房那起子人眼睛长在头顶上,既只得一个宝玉,便多少疏忽了。我观环哥儿从小就是个知道上进的,时常也心疼他,只是大房无甚权势,如今看哥儿总算出人头地,我也是欢喜得很。如今哥儿是林姑爷高足,姑娘又将嫁了好人家,日后一帆风顺,我与老爷总算也放心了。”

    那邢夫人仿佛说到伤心处一般,神色哀戚,又絮絮许多大房如何如何吃了亏只敢往肚子里咽,二房如何如何嚣张硬是占了亲兄长的荣禧堂,且不提那回过神来的王夫人如何面目惨白、心头滴血,便是薛姨妈也脚下一软,情知大事不好。

    贾宝玉听得邢夫人“姑娘又将嫁了好人家”一句,只仿佛惊雷炸响,唬的他头重脚轻,脑子里茫茫然一片,甚么都没有了,甚么都是一片乌墨墨!

    园内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外头的贾政贾赦却也是恨不能立时歪倒下去,却只因身前站着一锦衣堂皇之人,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

    那乌发金冠的高大男子面容极冷,如刀削斧凿,一双褐金琥珀瞳更带些异域之美,皇皇贵重,难以言表。静默听了半晌,男子方淡淡道:“贾卿,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汝宅既不安,不若便先学学治家之道罢!”

    贾政贾赦二个一头跪倒,涩然道:“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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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溶在旁侧听了,也不见有些诧异,温雅沉宁的面容仍合着微微笑意,轻笑道:“小王惯听古时褒姒、妲己为乱,如今见了政公家中琐事,才可算明白,妇人之祸,也是一害,可见先不必衡量别个,娶妻当取贤。”

    贾政并贾赦听了,面上更是难看,忙不迭跪地求饶。

    那邢夫人本就是续弦,原本身家便不高就不去说;王夫人乃是王子腾的亲妹,可偏生这王家于女孩儿的要求不过是“些许识得几个字、无才便是德”,原本私底下粗鄙浅薄好歹也不敢有多嘴饶舌的,只如今叫皇帝看见了,北静王又扣下“妇人之祸”一顶大帽,这哪里是丢脸一说?稍有不慎要丢命才是真!

    赫连扣也不看他们,目光顿在院中那袭飘摇青衣上,许久方淡淡道:“朕颇为喜爱小贾解元少年才学,如今卿既连整治内宅也是无暇的,便也不该耽搁了他温书备考。日后只管让他居在林府里头,也好一举为朝野再添栋梁。”

    贾政脸色一白,赫连扣这一番话,虽是未尝彻底断了贾环与贾府的联系,却也是实打实地敲了他边鼓,这少年乃是帝王看对了眼的,阖府里若敢轻举妄动,少不得将受排揎。如今贾家中落,好容易有个能出仕的,更是自个儿房里的庶子,贾政只觉面上有光,正要谋划些法子叫他回府来,帝王轻轻巧巧一句话却是掐灭了他那点子微末心思,一时只觉颓丧憋闷。

    “皇兄,我瞧他们也差不多了,想来端阳也能妥善料理。夜里风凉,您不若与臣弟先走罢!”水溶摆了摆手,颇为正经地行礼道。

    赫连扣看了他一眼,点头应声道:“养不教父之过,既生父不在,叔父当负其责。着人传朕口谕至保龄侯、忠靖侯,史家女言行失德、教养不端,累及长辈,故罚俸三月,禁足半载,使其二位夫人好生训导,以儆效尤。”

    毕红打了个千儿应下,乃领着人急急退去。

    赫连扣既发下了话,也不再驻足,叫水溶等拥着浩浩荡荡离去了。

    贾政和贾赦在原地跪了半柱香的功夫方敢颤颤巍巍站起,那厢端阳早得了信儿,也便不欲在此处耽搁功夫,携着葛蕈几人出来,瞧见这二位竟仿佛个丧家犬,更不是甚么好脾气的慈和人,因冷笑道:“皇兄顾着二位年事已高,话总不愿说满了。我看着倒不止那史家女言行失德,恐是养在这宅子里的女孩儿皆少些廉耻仪容。也亏着林妹妹脱离得早了,再不该有些别的,先管好你们家的女儿们才是真罢。”

    贾环叹了口气,微微侧过头,那贾氏几人的神色已是黑得能往下掉铁,白得能往上挂霜,三春姐妹已是哆嗦着啜泣起来,唯有那薛宝钗,咬着嘴唇杏眼含水地直直站着,目光定定顿在他身上,仿佛风骨雕刻的一枝素梅,倒是叫人颇为于心不忍。

    只他到底是透彻凉薄的性子,若非当日有贾家种下的因,自也不必生发了今时的恶果。那原主叫一顿家法打得归了西才便宜了他一缕亡魂,那林黛玉躺在榻上病得将要半死也不见多少人垂怜,更别提那许许多多冤死在这府里的、被打发了卖出去的女孩儿。

    谁家的经自有谁来念,眼前的这桩桩件件儿早跟他脱了关系去,这薛宝钗又是以为站在了甚么样的立场上才敢要自个儿插手呢?

    贾环朝前走了一两步,灯火回眸里冲那心思玲珑的薛大姑娘略略翘起嘴唇,露出一个薄凉而冷厉的讽笑。

    贾环叫双灯一路引到了后街,一驾蒙着厚呢黑绒帘子的乌木马车稳稳停着,给坐在车辕上的彭索骥打了个招呼,便探身钻进了帘子里。如今已是初冬,更是夤夜风凉,马车里铺着厚实的银鼠皮子,燃了一个小小的炭盆,放的乃是果木银丝炭和檀香,馥郁里透着丝微甜,使人身心都松快得很。

    赫连扣把他揽进怀里,抖落了一斗篷的夜露,抚着少年微湿的鬓发略略皱眉:“这雨过天青斗篷还是薄了,再过段日子便防不住冷,你既偏爱这个颜色,宫里正得了几匹子蜀锦,拿来给你做个缎面儿也使得。”

    贾环捧着茶,轻笑道:“那千金一尺的东西,我可穿不上身。莫说个贾府庶子,便是师父家好大的派头想来也得不着。还是留着给您后宫里那些个正经消用才是,宝刀赠英雄,这蜀锦嘛,自是要配美人儿的!”

    赫连扣一把捏住他尖细的下巴拽到怀里,咬上一口狠狠道:“好利的嘴儿,除了你,朕哪个美人儿都看不上!”

    贾环仰头承受着帝王略带薄怒的吻。那条软舌在他唇齿间搅动着,带出啧啧水声,吮得他舌尖儿都发麻。一时间空气都仿佛要燃烧起来,滛--靡、情--色、热烈、灼然,细细的j□j和粗重的喘息交叠,越发让帝王有些意乱情迷。

    赫连扣粗粝的手指磨蹭着少年软红肿胀的唇瓣,一下一下地拨弄着,似乎爱极了那抹艳色。贾环从来不是矫情的人,此时被吻得情动,乃伸出了一截舌头绕在他指尖,舔了一会儿便将那手指纳进口中仔细j□j,温热紧致的嘴巴牢牢地吸附着上下滑动,光是瞧着便让人有些压不住的火。

    偏生他的表情还是懒洋洋、清凌凌的,狭长眼尾挑起一抹媚人的红,眼含笑意盯着男人,白玉般的脸颊上浮起三月桃花般连山的绮丽霞色。

    赫连扣眼睛一错不错地看住怀中人,少年被他箍在掌中的腰肢柔韧修长,一抹温热透过衣衫贴着他掌心,仿佛带着莫大的张力,叫他不舍得离开半分。细细摩挲一会儿,帝王才哑声道:“环儿要我在车上干--你吗?”

    贾环瞠大了眼,含糊道:“你跟哪个学来的这话?”

    “朕日前去往市井,倒也觉得这粗鄙情话有些趣味儿。还学了另几句,早该一一地说给你听。”赫连扣才有了今晚第一个笑意,又贴上少年的唇瓣辗转,轻声道,“好孩子,朕下面硬了。”

    贾环挑了挑眉,淡淡道:“你总不该叫我在这处应了你?我倒是无甚大碍,只怕回头老彭要切腹谢罪了罢。”

    赫连扣轻笑一声,将他整个儿拥进怀里,那木橛子一般的硬物正正卡在少年的臀间,咯得他难受便略动了动。

    帝王轻拍了拍少年那两瓣浑圆,淡声道:“你若再不安分些,我可真顾不上地点场合了。”

    贾环低哼一声,安安静静窝在他肩上,帝王将他整个拢在厚重的紫貂皮披风里,温热柔软,舒适得叫他倒有些昏昏欲睡。

    “钦天监的日子定下了,只待你殿试一过,便要给水泾和林家女完婚。”

    贾环磨了磨牙,总觉自个儿再不能如此幼稚,此刻叫他小孩儿似的抱着又仿佛没什么不应当,便使力在帝王腰间掐了一下,道:“你早算计好的罢!本还是定在明年重阳,如今骤然提前这许多,姐姐只怕该日以继夜地赶制嫁衣被面儿。你们一家子任性,却要我们承了这冤枉罪过!”

    赫连扣抱着他躺在软榻上,低头在少年鸦羽般的长睫上落下轻吻:“那些东西不过是走个过场。东安家没有长辈,端阳又一贯与林家女处得好,想来也没有哪个敢管那些俗气玩意儿!她只管安安心心地待嫁,凡出了事儿不还有我兜着?”

    贾环轻笑:“扣扣果真天大的手段。你今儿怎么来了?总不该是特意为我和姐姐出头来的罢?”

    赫连扣面色一沉,搂着他腰的手也略略收紧一些,冷声道:“你可知,忠顺那个孽障上折子为贾政讨要甚么职位?”

    “莫非是工部侍郎?”贾环皱眉,这六部俱是一般无二的构成,除去一位统率的正二品尚书,这两位工部侍郎可是实打实的二把手了。

    赫连扣眼里越发阴鸷:“这可不止,那蠢物竟是盯准了尚书之位来的。他又重提荣公当年功绩,以为当厚待忠臣子嗣,又贾政颇有才德,竟是联合三成朝臣举荐他入主工部。可那个禄蠹,连如今的职位也不过是受了祖上荫蔽,活活一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若是入了阁,只怕朕大好江山毁于一旦,生生要被人骂臭了头!”

    贾环蹭了蹭帝王肩膀权当安抚,轻声道:“忠顺怎么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赫连扣沉默半晌,方叹了口气:“前日冷宫走水,里头逃出个半疯的女人,乃是当年在父皇跟前犯了事儿的答应吴氏,她已然神志不清,母后正要将她杖毙。那女人却说了一句‘先皇曾有份遗嘱遗落,我瞧见了,瞧见了’!”

    贾环惊得嘴都合不拢:“你母后便信了那疯话儿?”

    赫连扣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少年,压低的嗓子沙而涩然:“她一心只有忠顺,早想着把我的位子如今有个希望,自然不甘随它过去。环儿,她果真是我的好母妃,是不是?”

    65晋江首发

    贾环他们走了,那些见势不妙的往来宾朋也寻了由头急急离开,大观园里头竟是罕有的安静下来。

    那刑、王二位夫人并薛姨妈早已两股发软、心头发虚,只推说不好回房去了,贾政贾赦等一干掌事的分明是叫赫连扣破了一腔得色,若然那话再狠上三分,想来从此便也废了。

    最后竟还是只得一个凤姐儿,一径先安排了马车送史湘云回府,又吩咐婆子小厮等收拾园内狼藉,待事事齐整归位了,天际已露出一线鱼白,盛大恢弘的大观园沐浴在浅薄的天光中,竟显出一种迟暮的颓意。

    “奶奶,天凉,不敢在窗边多待。您一夜没歇,此刻还是去榻上眯一会儿,传饭时我再喊你。”平儿张着件大红猩猩毡厚呢子披风给王熙凤披上,将她引到圈椅上坐下,一边替她拿捏肩背一边语调温柔地劝道。

    王熙凤捏了捏眉心,瞧着已是疲惫极了,却又强撑着,配上她神仙妃子般雍容的好相貌,端的是叫人心疼。

    “平儿,你瞧瞧,这园子可好看?”

    平儿微微睁大了眼,面上显出些诧异来,笑道:“自然是好看的。老太太二太太花了恁大的心思来妆点,那银子花的流水一般,外头哪个不称一句好道一句妙?你这又是怎么了,竟这样问我?”

    王熙凤抿着唇笑了笑,眼里掠过些决然冷漠的光影:“如今人人只觉贾家势头高得很,这阖府里也自视甚高,仿佛倒要满天下都依着他们家活一般。把个贵妃省亲的园子修得如个天王老子住处,却也不想想,可不折煞了福分?”

    平儿大惊失色,忙拉住她:“奶奶慎言,可别叫人一五一十地听去了,凭白挨了老太太挂落。如今爷们有出息,我们只管躲在房里偷偷地乐,再不要管这里上下,全是吃人的祖宗,脏水泼在身上如何都浆洗不干净。”

    王熙凤正是三分后悔,她今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