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好色而不乱

好色而不乱第2部分阅读

    汗水,就象是被污水洗过的一般,他结过帐还坐在那里享受着里面的冷气,过了好大一会儿,身上的汗下去了,浑身一阵凉爽。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返回租的房间里也没事可干,又热,但是又没有什么面试。他坐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没个什么计划,但老赖在人家饭馆里蹭冷气也不象回事,她看到那姑娘又在和他老爸窃窃私语了,估计在说他有什么毛病吧,吃完饭还坐在人家饭馆里不走。

    他终于推开玻璃门,一头扎进了街道,桑拿蒸汽一般的空气一下子裹卷住了浑身上下,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似乎梗塞住了。他站在那儿有些失魂落魄地打量着整条大街,心里没个着落。他看到路上的人都无精打采的,信步向主街道走去。主街道上人流更多,也都是来去匆匆而无精打采的,连车流也似乎是如此。

    他看到了6o3路双层公共汽车,终点站是火车站。他突然有些心血来潮,于是跟着其他人一块挤上了公共汽车。

    火车站更是熙熙攘攘,嘈杂混乱而没什么生气。他听到火车站的广播里大声广播:k165次从昆明到西安的火车到站了,有接旅客的朋友们请到出站口去迎接。他还看到大屏幕上公告:从今日起,从西安至延安增加一躺k31空调列车,每天下午14点22分车,欢迎广大旅客朋友们乘坐。他听到旁边有两个人在议论,一个中年男子,另一个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

    “到延安也有空调车了啊!”

    “你应该还没去过延安吧?”中年人问。

    “当然去过啦,还是去年去过的,不过去年这个时候还没有空调车,而是那种绿皮罐头车,把人能难受死,现在有这空调车就舒服得多啦。”

    “我也是在十几年前去过延安一次,早不知变成啥样子了。”

    “应该没什么大的变化吧,我看延安可能还是那老样子,破不啦叽的,根本比不上咱咸阳,我看连渭南都不如。”少年说。

    “唉,中央也亏待人家革命老区了。”中年人说。

    鼠牙听着那一老一少的议论,再次一阵莫名的心血来潮。他先伸几兜里,看了看自己身价,有一百五十多人民的币。从上一个星期开始就总共就剩这些钱了,但他总不好意思问小颖要钱花吧。俗话说,请客不请嫖客,吃饭不吃软饭,好歹自己还算个大老爷们,面子还是要的。他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一点半,比大屏幕上的时间慢了两三分钟。他走进了售票厅,来到1号窗口,售当日车票。售票员隔着玻璃大声问他,“到哪儿的?”

    “就k31到延安的。”

    “就等会儿那趟到延安的车吗?”

    “恩。”他点了点头,心里却说,“这不废话吗,到这个窗口难道是买后天的票不成!”售票员把火车票从玻璃下面递了出来,“三十七块钱!”他给了一张五十。售票员找了零,他抓起零钱和车票走出售票厅,走进候车厅。

    一点五十的时候开始剪票了,他看到许多乘客都大包小包的,而只有他自己两袖清风轻装上阵,什么行李也没有。

    他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的时候离车时间还有十多分钟,车厢里一片混乱,找座位的,架行李的,对着窗子外面示意告别的,偶尔吵架的,乘务员也大呼小叫的。鼠牙把钱和手机按了按,确保不会被掏包,就闭起眼睛打起神来。车厢内冷气开得很大,正好可以让人睡个好觉。偏偏这时电话响了起来,他确保是自己的电话在响而不是别人的电话才从裤兜里把手机掏了出来,“喂!”

    “喂,喂!”

    “喂,是哥哥啊!”鼠牙说。

    “恩,是我,刚才打小灵通,你女朋友说你拿着手机,她自己拿着小灵通,我就打过来了……你在哪里啊,怎么这么吵呢!”

    “我在火车上。”

    “在火车上,你在火车上干嘛?”

    “没什么,我们公司组织员工去延安游玩一趟,现在正要出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们公司组织的,不要自己掏钱吧?”

    “不要。”鼠牙回答。

    “那就好好玩一趟,延安可是革命圣地,应该去看一趟的。”

    “我也就这么说呢!”

    “你们俩还好吧,老爸老妈还说你该把人家带回来叫家里看看了。”

    “还好,还好,随后再说吧……家里情况怎么样?”

    “老妈的胃还是那老样子,老爸住院了,说是阑尾炎,花了两千多块钱把手术做了,也没什么事了----我才说给你打个电话。”

    “那嫂子和舟舟呢?”

    “你嫂子没什么事,舟舟现在学习进步了,他老师说听话多了。”

    “恩,”鼠牙沉默了几秒钟,“那我后天或大后天回去看一下!”

    “也没有啥事了,不回来也罢。”哥哥说。

    “我也想回家转一圈!”

    “那就回来转一圈吧,记得把人家带着。”哥哥说。

    “再说吧。哥哥,火车已经开动了,我先挂了,后天或大后天我就回来转一圈。”说着他把电话掐断了,闭起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动不动保持了一会,睁开眼睛瞅了一下手机屏幕,还有好几分钟才车。

    2、穿越桑拿天(下)

    他迷迷瞪瞪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身边乱动,睁开眼睛一看,原来自己旁边坐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也在打盹,头一点一点的,有时那马尾辫就刷到他的脸上了。他看了看对面,坐着一对中年夫妻,相拥而眠,都微微地张着嘴,呼吸时象两条脱水的鱼。鼠牙看了看那对夫妻,再回头看了看身边这小女孩,断定这小女孩是那夫妻的女儿啊什么的。他想动一动身子,有些疼痛,但是小女孩却越靠紧了他,正睡得很香甜,微微地打着呼。他看着小女孩突然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小女孩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眼看要掉下去了。他从小女孩手里把书拿了过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那对夫妻睡得很深沉,迷糊间相互搂得更紧了。他低头看着小女孩的睡相,小女孩的鼻头小巧而亮晶晶的。他有一种伸手去捏她那小鼻头的冲动,但终究没有那么做,心里凭空有一阵怅然失意。

    他翻起那小女孩的书来,原来是一本《千奇百怪》。里面说的全是哪儿有一个地方水是倒流的哪儿出现了一个人身上可以吸铁哪儿有人现过外星人,全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他看着这些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慢慢被吸引了,就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小女孩打了呵欠醒了过来,她看了看对面的夫妻又看了看鼠牙。看到鼠牙正在拿着自己的书在看,有些紧张、害怕,叫了声,“妈妈!”

    但是那对夫妻并没有醒来,嘴上咂摸了一下还在睡梦中。

    “你醒来了?”鼠牙笑着问。

    她睁大了眼睛盯着他并不说话。

    “哦,对面那应该是你爸爸妈妈吧?”鼠牙再笑了一下。

    “不是,是我妈妈和我叔叔。”小女孩气咻咻地说。

    “你叔叔?!”

    “不是我叔叔!”小女孩说。

    “我都被你搞糊涂了,什么你叔叔又不是你叔叔。”

    “……”女孩异常沉默了起来。

    鼠牙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把那本《千奇百怪》还给了她,小女孩接过去一头埋进书里看了起来。鼠牙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四五点钟了,外面的天空还很亮,山水随着火车的急驰而迅变换。他把脸紧帖在车窗玻璃上,冰凉的感觉一下传达到四肢五体。逐渐隧道多了起来,火车一会在亮光里,一会儿扎进长长的黑暗里。鼠牙喜欢火车扎进黑暗里的感觉。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时空隧道啊?”小女孩合起书突然问鼠牙。

    “你说什么?”鼠牙没听清。

    “我问你这世上有没有时空隧道。”小女孩说。

    “哦,我也不知道。”

    “这书上说有一列火车就钻进时空隧道里去了,车上的人觉得才过了几分钟,但是一下车现已经过了五六十年了,其他的人全都老了,而他们自己还是那老样子,一点变化也没有。”小女孩说。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我多希望咱们现在坐的这一辆火车也开进时空隧道里,等咱们下车一看,已经过了一百年了,别人还把咱们当怪物看呢!”小女孩天真地说。

    “我也这么希望。”鼠牙说。

    “如果真的是这样该多好啊。”小女孩说。

    “说不定下一个隧道咱们就钻到一百年后了。”鼠牙笑着,小女孩也笑了。

    说着火车又一头扎进了黑暗中,这个隧道有点长,足足有五六分钟之久。他和小女孩都不说话了,两个人危襟正坐。火车哐铛哐铛地敲击着铁轨,车厢里的灯光白惨惨的。火车终于又扎进光明里了,这一带水域多了起来,一个野水库连一个野水库的。不知道进入陕北了没有,自己还从来没到过陕北呢,从电视上还有许多书上看到,似乎陕北就是黄土、沙尘、干旱,怎么这一段水倒多了起来,山水轻盈。鼠牙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思忖,小女孩打断了她的思路,“不知道我们到一百年后了没有?”

    “不知道呀,现在又没到站,没办法知道。”鼠牙说。

    乘务员推着手推车在车厢里卖盒饭,叫卖声终于把中年夫妻打扰起来了。两个人醒来先揉了揉眼睛,兀自咕哝了些什么,然后向窗子外面看去,男的对女的说:“到上庄了,咱们快要到了。”

    女的点了点头。然后问小女孩,“香香,要吃什么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

    妇女问男的,“那你要吃什么?”

    男的伸了个懒腰,口齿不清地说:“等她过来看一看。”

    女乘务员推着盒饭走了过来,一边还叫卖着:“红烧肉、麻婆豆腐、素三样、虎皮尖椒,一份五块钱了啊!”男的喊了一声叫住了女乘务员,“我们看看。”女乘务员停住手推车,让他看了看饭菜,“来嘛,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慌!”男的扶在女的膝盖上再三打量了一下饭菜,咽了几口唾沫,回头问小女孩,“你要不要吃什么?”小女孩依然摇了摇头,继续看她的《千奇百怪》。男的向女乘务员说:“那来两份,有啤酒没有?”

    “有啊,来几瓶?”

    “就一瓶。”

    女乘务员取了两份盒饭一瓶啤酒放在茶几上,收过钱推着手推车继续向前叫卖去了。夫妻俩吃喝了起来,尤其是那男的,吃得呼噜呼噜地声响,直接对着瓶子吹着喝啤酒,很是狼狈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男乘务员也推着手推车在叫卖,他卖的全是些小么零碎的东西,什么土豆片啦桶儿面啦薯条啦什么的。男的满嘴东西声音含糊地再问小女孩,“要不要吃什么零食?”小女孩依然摇了摇头。中年妇女一脸不高兴地将筷子放下,“香香,你到底想做什么,问你这样你不吃,问你那样你不吃,你到底想做什么,这次你那个弟弟吵着要到西安玩都没带他,你还不高兴?”

    “他又不是我弟弟。”小女孩说。

    “你说啥?”男的将筷子一摔,顿时一脸晦气。小女孩低下头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只管闷头继续看着《千奇百怪》。鼠牙将身子斜倚在车厢的墙壁上,半眯着眼睛,“吵什么吵,还叫人睡觉不?”

    那男的看了看鼠牙,似乎敢怒不敢言,旁边的女人悄悄地碰了碰他的胳膊,于是他坐下来,拣起筷子继续吃喝起来。鼠牙真的闭起眼睛瞌睡起来,他听到了小女孩在悄悄地吞声饮泣,他咂摸了一下嘴唇,双手合抱,准备美美地睡上一大觉。不一会儿,他就象春暖花开冰雪融化一般融入了睡眠之中。

    他一觉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快要到达终点站了。已经到了凌晨一两点钟,他足足睡了七八个小时,一整天过去了,竟然一直没感觉到饥饿。他看到外面有些灯火了,火车也在减。他看了看自己的对面,那对中年夫妻不见了,那个小女孩也不见了,他估计他们应该是在中途的某个站上下车了。火车还没有停下,但已经进站了,鼠牙看着外面笑了笑,心想,“不知道到一百年后了没有!”他想完又笑了笑,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我大概是疯了吧,怎么也跟着小女孩胡思乱想!”

    车厢里顿时又特别混乱起来,取行李的、打电话的、吵架的,其间仍有乘务员的大呼小叫。鼠牙随着人群的簇拥一块挤下了火车。到出站口更是混乱,接人的,旅店人员拉客的,鼠牙自己走出火车站,看到还有夜市,走过去要了一份酸汤米线。一边思考该去那儿住宿啊,不知道哪里是最便宜的,现在自己身上最多才不过一百二三十块钱。明天随便在延安市里转一转,只要看看当年的红色圣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也就得了,只要来过革命圣地就得了,随后就该返回西安了。他味同嚼蜡地吃着米线,此时有一个长相颇为姣好的女的凑到他跟前,“要住店不?”

    “多少钱?”

    “一个晚上就三十块钱。”那女的说。

    “好住吗?”鼠牙吸溜着一根米线问。

    “当然好住了,还可以玩呢。”

    “哦,”鼠牙不解地应答了一声,“等一会,我先把米线吃了再说。”

    鼠牙吃完了米线,结过帐,那女的一直等在他身边。他问:“远不远?”那女的说:“不远,就在附近。”鼠牙想了想,算了一下经济帐,“那好吧,带我去吧。”那女的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走过了几个曲里拐弯的胡同,又穿过两个街道。鼠牙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心想自己一个糙老爷们,身上又没钱,没财没色的有什么好怕的。那女的终于带他走进了一个旅店,灯火灰暗,没有什么声息。女的给他开了一个房间,带他走进了房间。他打算马上入寝,但那女的并不马上走出去,反而把门掩上,“要不要玩一下!”

    “什么?”鼠牙问。

    “又不贵,快餐五十,过夜的话才一百。”

    鼠牙终于懂了。那女的看着他有些犹疑不决,以为有机可乘,遂把衬衣的扣子解开了,整个胸脯敞了开来。鼠牙盯着那一对鸽子一般的顿时有些意乱情迷,呼吸也紧凑了起来。那女的一步一步逼了过来,他伸出手迎向那两只鸽子。又是在这时侯,他的手机响了,他从裤兜里掏出电话一看,是小颖打来的。他冲那女的竖起食指嘘了一声,接通电话,“喂!”

    “你怎么今天一天都不接电话,现在都半夜了,怎么还不回来。”

    “我白天在火车上,可能没什么信号!”鼠牙说。

    “在火车上,你在火车上干嘛?”

    “没干嘛,我只是跑到了延安。”鼠牙说。

    “你又跑到延安去干嘛?”

    “什么都不干!”

    “那你跑那儿去干嘛?”

    “什么都不干!”

    那女的坦胸露||乳|地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鼠牙打电话,脸上露出莫名奇妙的笑容。鼠牙再次竖起食指要她不要出声,而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出声。

    “我今天出了好多血?”小颖说。

    “怎么回事?”鼠牙疲惫不堪地问道。

    “你不知道我这两天来例了嘛,但是今天出的血太多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听到电话那边开始有哭泣声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人家说的血崩,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我下午四点多就请家回到咱住处了,但是你却不在……”他听到电话那边已经泣不成声了。突然门被一脚踢开了,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抽了鼠牙一耳光,一把打掉了他的电话。他愣怔了一下,本能地扑了上去,结果反被一阵拳打脚踢。他在地上蜷缩了起来,嘴角眼角全是血,眼泪让他的视线很模糊,他隐约看到那个女的在对他冷笑。而电话这端,小颖躺在地板上哭着对着小灵通说:“你个混蛋,跑到延安去干嘛,我难受死了,你还跑去延安,若按天亮你还不回来我就和你分手……”她的头披散开来遮住了半个脸,她哭泣着在地板上蜷得越来越紧,象摆子一般浑身猛烈地抽搐着打着颤……

    3、质本洁来还洁去(上)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少年,十四岁而已,稚气未脱,还带着有些乡村气息的腼腆。我整整比他大了半轮,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那个时候我也还是个锐气未泯的少年,六年间我们变化了不少,但我好象比他大六岁,这个似乎没办法改变,既不能缩小也不能增大。他已经少年老成,而我年近而立却不惑了。但我自己还是喜欢把自己当作一个少年,我喜欢少年这个称谓,很讨厌青年这个词,青年,听着就有些暮气沉沉的感觉,好象古代把三十岁以前都叫作少年,我还有四年时间可以自我享受这个称谓。

    他突然说他要回家去了,阔别六年,重新回一下他们山西老家一个叫双路的地方。而在当初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说自己已经没有的家乡,他说他是离家出走的,直奔秦地废都而来。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住一个比较大的一个房间,我是说那样的房间里足足可以放下两张床,可供两个单身汉来住。我走在路上,他冒昧地问我有什么地方可以租到比较便宜的住房。正好我嫌自己一个人住4x5那么大的房间过于奢侈,一个月至少单房租水电费就得花去我近2oo的血汗钱,于是我游说他和我一起住,比另外找房子要便宜得多,哪怕再便宜的房间也不会比这样更省钱了。他倒也无所谓,带着一点点腼腆接受下来了。我们一起去二手市场为他买了一张旧席梦思床,然后他就安居了。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从稚气未脱和腼腆走向少年老成的。我们熟了后,也无话不谈,相互扯淡吹牛。我问他为什么不在家乡上学呢,“你这个年龄,按常理说应该还在初中上学。”

    “我已经上到初二了。”他说。

    “那为什么不上了呢?”

    “我后爸不让我上了。”他迟疑地说。

    我听他如此说,心里有些不安,无疑他可能是一个身世比较凄惨的人,而我乱问,无疑会伤害到他。但他却好象对不不介意,竟然自己向下说起来,“我的爸爸在我上小学时就死去了,有一次他出门打工时一不小心触到高压电上,全身被电烧成一块木炭。那个时候他还答应过年时要给我买一把玩具手枪来着,可是快到过年的时候,他被和他一块出门打工的同村人象抬一块木炭一样抬回来了。”我惊奇地现他讲起这样的事情竟然有不动声色,甚至还运用了修辞。

    “……”但是我或许已经被打动了,我看了看墙上那枚钉子。

    “我妈无力养活我们娘俩,”他继续说,我不得不佩服他言辞清楚,甚至是娓娓道来,“后来我妈妈就带着我改嫁给村里另外一个男人了,他也有一个女儿,比我还小三四岁呢-----但是我们村的人都在猜测他的那个老婆是被他打死的,因为村里人原来经常听到他老婆半夜的狼哭鬼嚎声。”他讲到这儿笑了一些,我感觉他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还在是我妈嫁过去后,他倒从来没有粗暴地对待过我妈,后来我才知道在更早的时候我妈和他还是小学同学,而他后来还托人向我妈提过亲,不过我妈和我爸爸结婚了,他才娶了别人,就是他那个老婆。他杀猪卖肉,在我们村里最有钱了,所以我妈为了让我有一个好的条件最终还是嫁给他了。但是他虽然对我妈很好,但是一点也见不得我,几乎从来不搭理我。倒是他那个女儿和我相处得还很好,甚至变成了我的跟屁虫,但是若被她爸爸现,她也挨一顿打,叫她不要跟在我后面。”

    我不禁笑了笑,他看了看我,打住了。

    “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地,惶惑地说,“后来怎么了。”

    “实际上我在那几年并没有吃多大苦,他甚至给了我足以让我的学多同学艳羡的零花钱,我可以用他给我的钱去逛录象厅、打台球,甚至有好几次我还去舞厅看人家跳迪斯科-----我自己不会跳迪斯科,但我喜欢看人家跳舞,我们班有好几个花里狐臊的女生经常跟着几个社会上的混混经常出入里面。我喜欢看她们在那儿打闹,但我不喜欢走到他们里面去。但是那几个女生只要看见我也出现在舞厅里,就对我笑,我感觉她们是在嘲笑我,所以后来我就再也不去了。”

    “恩,那再后来呢?”我问,既然他本人好象并不大在乎他自己所讲的故事,我也就没什么好忌讳的了。而且我现他似乎也写陶醉于自己的故事了,“后来,”他声音突然弱了下来,象经霜的叶子一般在枝头打颤,我怀疑他快要哭了,然而他不过只吸溜了一下鼻子,“后来,我妈突然不知什么缘故得了绝症,饭吃不下,觉睡不着,而且浑身疼痛。我比较欣慰的是那个人真的对我妈很好,我看到他好多次哭了。但是我妈已经是末期癌症,尽管他能花得起那个钱,但是我妈还是死了。我妈一死后,他就更加见不得我了,有几次他喝醉酒后就来打我,我当然也不客气,同他对打,他又不是我爸,我有什么好客气的。只是我根本打不过他,他两只手随便一提可以把一头猪倒挂起来。我每次百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我也竭尽所能,在他手臂上或者脖子上抓上几道。”

    他把自己的胳膊转了一下,我惊奇地看到他那条胳膊几乎可以转动36o度,他笑了笑说:“有一次他把我胳膊打折了,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哦,”我支应了一下,看着他的胳膊,有点象在耍把戏,“应该不疼了吧-----这应该是当初没有接好,就长成这个样子了。”

    “随便叫我们村里一个歪把子医生接的,不过现在一点也不疼。”他说着又把那条胳膊掰了掰,胳膊活蹦乱跳起来。

    “我妈在临死前说叫我怎么着也要把书读下去,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这样她才会含笑于九泉之下。我本来也打算不论怎么困难也要把书读下去,只要他还供我上学,那我就死皮赖脸地读下去,哪怕我们继续生争战。但是在这一学期快要开学的时候,他叫我不要读书了,跟着他去学杀猪,帮他搭下手。我才不干呢,因此我就从他家跑了,还偷了他几千块钱。他从来不把钱存到银行里,而是放在自己卧室的保险柜里,他说他根本不相信银行的人。我趁他一次不注意,弄到了他钥匙的模子,配了一把,用来好长时间才搞到密码。你知道我打开保险柜的时候里面有多少钱?”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但我想应该不会少吧,屠户一般都挺有钱的,范进他老丈人不就特别有钱吗。

    3、质本洁来还洁去(下)

    他用两两只比画了有一尺的厚度,“里面的钱摞子有这么高,全是一百的,你说该有多少钱。”

    我对钱的厚度没什么概念,也估摸不出来,“大概过十万了吧。”

    “我觉得应该有十五万,因为我偷了五千块钱,才这么厚一点点。”他说着用食指和拇指比画出半寸的厚度。我就说他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呢,原来是偷人家的,我自己已经打了好几年工了,也不过攒了六七千块钱。不过我也只是盲目地攒钱,对长远的未来没有什么打算。我问他,“你怎么只偷了五千块钱,不偷更多的饿,或者全部拿走呢。”

    “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他反问,“再说拿更多的钱不说对他有什么打击了,就是我自己,弄不好在路上被人黑吃黑,那还划不来呢。再说,我也算不上偷,我妈嫁给他后,连我爸遗留的那一所老房子也给他了,我想再怎么说也值五千块钱吧,相当于我把房子卖给他了而已。”

    “那你以后怎么办,我是说你以后偶尔想回家一趟那可怎么办?”

    “都这样了,还回家,我连家乡都没有了。”他说。

    我有点佩服他,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如此果敢。

    后来他在一个市里找到了事做,为此我还帮他找人专门做了一次假身份证,因为市要求至少要到十六岁,他们可不感招聘童工,国家明文规定的。在假的新身份证上,他刚好到了十六岁,市人事部的人看了他半天,也判断不出他到底是十六岁或者还不到十六岁,最终他被录用了。他干活可比那些成年人强多了,动作麻利,办事干练。而我在一个高级饭店里给人家当跑堂,端盘子洗碗什么的,这些是我力所能及的活。我也读过两年书,一直读到高中三年级,从高考场上落榜。我落榜的那天父亲把我骂了一顿,“既然不是那料,就别伸那么长的嘴,白花冤枉钱哩!”

    我知道父亲养活一大家子不容易,在我之下还有个弟弟和妹妹,但是这五张嘴全靠父亲一个人来填充,他真是不堪重负。但是我不能忍受父亲那样地对我冷嘲热讽,而且他还在村里其他人面前说我,我在村里走路都不敢抬头。终于我鼓起勇气从家里出来打工,人各有道,只需前行就是。我也有好几年和家里根本不通音信,一想到家里我就有些惶恐。

    我们晚上下班后约着一块去吃晚饭,两个人吃比单个吃似乎省一些钱。有时我们还喝些酒,但从来舍不得让自己喝醉,或者说喝高。我们现自己的酒量还不错,如果要喝高的话还是有些舍不得花那几十块钱,因为我们每个月再怎么累死累活,也不过就十来个“几十块钱”而已,弄不好就会捉襟见肘。我们俩在一块住了有两年多时间,他自己搬出去了,因为他有了个女朋友,就是他们市里的同事,挺干净、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他们俩合租了一个房子。我继续一个人住,我也有过一次短暂的恋情,不过可惜,很快她就被另一个家伙吸引了,那家伙文质彬彬的,连我见了都很有好感,因为经常在我们饭店请客吃饭,她就和人家认识了,后来就跟人家走了,既辞了饭店的活儿,那家伙后来也很少在我们饭店请客吃饭。偶尔来一次,她也不拿正眼看我,奇怪的是,尽管是她甩了我,但她好象很恨我似的,而我到现在对那个家伙仍然很有好感,我觉得她的归宿也应该是这样才对。

    只有一次那少年后悔当初没多偷上几万块钱出来,“我想我应该多给她买些东西。”他有些苦恼地说。

    “她想要什么东西?”我问。

    “她没说。”

    “哦,那你觉得她想要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又没什么好的建议。

    但是后来她们也终于飞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个星期他天天晚上来找我,叫我陪他去喝酒,我也借酒浇愁。他又搬回来和我合住了,他说他不打算找什么女朋友了,“没什么意思,”他好象这么说的。我们又向先前那样日复一日的过活,逢年过节的话两个人也凑个热闹,买一些好东西奢侈奢侈。我注意到他有时还能收到一两封信,从房东那里转来的。我从小就没收过信件,从家里出走后更没什么人可以让我收信件了。更何况电子通讯已经越来越普及,信件早已不知为何物了。我看到他有什么信件可收,心里竟有些嫉妒,甚至有好几次想偷偷拆阅他的信件,但找不到他的信件,我不知道他把信件藏到哪儿去了。后来我也写了几封信给别人了出去,从一些杂志里抄的寻找笔友的女孩子的地址,但是从没有一封信回给我,我也只好作罢。

    今天那少年又收到一封信,他看完之后就有些坐卧不安了。但是他什么也没同我透露,突然却说他要回去了,回到老家去。他说他这一回去,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来这西安了。我听他如此说,竟然有些人生苦别离的感觉,一阵怅然若失,“你不是说你已经没什么家乡可回了吗?”我们俩已经喝了不少酒,说句寒碜的,这可是我第一次在酒吧喝酒,他说既然要告别了,他应该好好请我喝一顿。但他兴致却不高,喝着闷酒,也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不,我以前说的都是骗你的。”

    “骗我的?”

    “恩,是骗你的,我既没有什么后爸,我的爸爸也没有死,我的妈妈也活得好好的,”他打了个酒嗝,酒气喷了我一脸,“而且我还有个妹妹,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她才四岁。”

    “那你偷的钱呢?”

    “这是真的,但是我偷的是我爸爸的钱。”他笑。

    我低头不语。

    “嘿嘿,”他又噎了一下,“我爸爸真的是一个杀猪卖肉的。”

    “那你原来骗我做什么?”

    “没什么,当时就是随便讲讲而已,没想到你当真了。”

    “不过也没什么,”我说,“又没什么与我相干的。”

    我们又碰了一杯,旁边有别的年轻人在打闹,四男两女的,穿着很时尚。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应该是附近大学里的学生。”附近有三所大学,这一片区基本上依靠这三所大学养活着呢。他看了看他们,嘴角了一下,“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我当初继续上学,我现在也在哪个大学读书呢。”

    “哦,”我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腮膀子。

    我们不知为什么沉默了半天。我感觉一不说话,空气就特别重,向我重压下来,但是说什么好呢。他总好象有什么要紧事似的。他突然对我说,“你好象还没看过我妹妹的照片吧!”他说着从上衣的贴身口袋里拿出两张照片,在五彩缤纷的灯光下给我看那两张照片,一个是五六岁的小姑娘,一个已经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片子了。眉心一颗美人砂,明媚的眼睛,小巧而笔挺的鼻头,可爱的头颅,很显然是个美人胚子。我在想他的妈妈肯定是个风韵独存的半老徐娘。他让我看了半天照片,一边收一边说:“可惜是她前几天住院了,医生诊断为急性脑膜炎,恐怕是没什么救了,”他突然哽咽起来,这次他真的要哭了。

    “这本来都怪我!”他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心想怎么能怪他呢,人有生老病死,他当然又不会希望自己的妹妹得什么病。他一边哭一边向我诉说,“本来都怪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家里逃了出来吗……六年时间都没脸回去……初二那年……我现自己的裤裆…动不动自己就顶了起来……我恨它……有时在没人的情况下……用手去折它……有一次,我把妹妹带进我的房间……把她的裤子褪到膝盖弯处,我正在偷偷地研究着她的下体,我那一段时间天天都在想-----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突、突然我爸闯进来了……他把我吊在房梁上打了一整天,骂了我一整天,连我妈也哭着骂我,只有我妹妹不知道什么回事,但她看着妈妈在哭也跟着乱哭,在后来我就偷了我爸的钱跑出来了。可是现在她却要死了,才不到12岁,这肯定都怪我,”他已经泣不成声了,“明天一大早我就要回去,哪怕她看不到我最后一眼,”他再次哽咽了一下-----“呃”,“但、但最起码我可以亲自把她抬到坟地去,把她掩埋起来。”

    4、本人已死;有事烧纸(上)

    嘘,是鬼讲故事,不是讲鬼故事,但请不要害怕,因为他比我还要善良,而且忧伤

    -----题记

    那年我九岁,她六岁。那个时候我们经常分成两派在麦田里或巷子里相互打仗,中日混战。我们是八路军,另一派是日本鬼子,两方都不要她加入,但她整天却跟在我们男生的后面,扎着红头绳一会为我们这边呐喊一会为那边欢呼。那时候我们都刚加入少先队员,每个人脖子上还有一条红领巾,晴天白日,我们质朴的脸显得阳光无比,偶尔一道长长的微风吹来,我们的红领巾随风飘扬,又是鲜艳无比。我们的军长看她可怜巴巴的,就叫她给我们当后勤,负责给我们拿衣服-----我们玩热了就会脱衣服,那边的小日本也叫她给拿衣服。于是每次她怀里抱着很多衣服站在某一个高处看着我们双方打仗。

    有一段时间我脚崴了,上树去摘柿子吃的时候从十几米高的树枝上做了一次自由落体运动,还算我的狗命不小,什么事也没有,单是脚崴了。被家里修理了一顿,但我忘性比记性大,挨打不记捶窝子,第二天就想和伙伴们继续去打仗,但是我们的军长不要我参加,说我一个伤员会影响八路军的战斗力的,日本鬼子那边却想拉我过去,我才不会当叛徒呢。于是也和她站到一块,站在高处看他们打仗。

    天很蓝,很高,离我们头顶很远。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你还要叫我姑姑呢,竟还敢问我名字。”

    “你几岁啊?”

    “六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