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遇见了就不再错过,我会忍不住泪如雨下。曾经,我们珍重地将彼此捧在掌心,可我们遇见了,也错过了……
那一年,你最喜欢的那首《洛丽塔》,我送给店东一张cd,让他每次你来,都放同一首歌。店东很体贴,坏坏地笑,还开我玩笑:早恋噢,很漂亮噢,翻版阿sa噢,不错不错,有前途……
那个作家,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会很认真的听你说话,笑笑地看着你,给你鼓励,给你回忆的勇气。他还安慰我,也许还有“如果”,也许还有结果……
我也只能笑笑,说不出话。他不知道,我们之间,再不会有如果,再不会有结果。
他说,在他的家乡,有一种习俗,生病了,会将药渣倒在十字路口,这样病就会被人潮带走。他一定会将我们的故事写出来,印刷成刊。再浓稠的不快乐,被稀释,也会变得轻薄,轻轻一翻就过去。
那天之后,我一直等他的故事,也是在等我们的故事。
峰
x年x月x日
ps:还有上次那个问题,对于我,你是从前喜欢多一些,还是现在喜欢多一些?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不知道,我是有多么想知道答案。
三.
图图:
今天是立夏,中午我特别让公司门口小餐馆的师傅给我煮了一个鸡蛋,想起初中的时候,也是立夏,你放了一个鸡蛋在我的抽屉,还留了一张小字条:记得吃哦,吃完长命百岁,圆圆满满。
那时候,你很可爱呢,是全班最矮的,齐刘海,妹妹头,有点婴儿肥。想想都笑出声来,一个小女孩儿,在立夏那天,背一个蛋上学。
也是那一年,你突然长好快,好象就是一个暑假,你变得又瘦又高,眼间眉梢多了一层清澈的水气。后来你说,那一年夏天,是你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夏天,那一年夏天发生了许多事。
那一年夏天,你长大成|人了,那一年夏天,你恋爱了,那一年夏天,你看完了《似水年华》,你说你就是默默那样的女孩儿,那一年夏天,我们约好以后要去乌镇,那一年夏天,我们说到了结婚,那一年夏天,我们才十五岁……
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开始,我们是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然后一起工作,然后结婚,然后生宝宝,然后一不小心,白头偕老。
可是那场无情的车祸,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整整五年了,我永远忘不了,那辆车将要把你撞飞的那一瞬间,你狠狠地将我推开。我永远都不明白,你小小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的力量,我踉跄地摔倒在路边。眼睁睁地看着车轮碾过你的身体,那一刻你还回头看着我。
就在刚刚,你还说说笑笑,灿烂的就像清晨第一缕阳光,时间永远抹不掉这一刻的记忆,定格般清晰。虽然你我早已经阴阳相隔,但是你把最后的笑容留给了我,
当我发疯一样扑向你的时候,你已经倒在了血泊里,我已经忘记当时说了些什么,你也没有像电影女主角一样,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跟我说些什么,你是一个爱笑的女孩,死亡没有给你带来一丝的痛苦,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的自然,我甚至怀疑这是你的恶作剧,等待你睁开开双眼,然后调皮的朝我做鬼脸,但是你没有,你永远的离开了我。
图图,我明天还有课呢,没你的电话我起不来。我们还没有一起去乌镇。我们还没有等到毕业结婚。《似水年华》里的默默是与文厮守终生的,请不要篡改我们的剧情,我们的爱情,我们的人生。
你怎么走了,留下我一个人?
救护车开过来,又开走了。当殡仪馆的车开走之后,我蹲在地上,失声痛哭。人群围着我,有议论,有安慰,有叹息。
你爸爸匆匆赶过来,他狠狠地抽了我一个嘴巴,朝我咆哮,为什么是她推开你,而不是你推开她?
我无言以对,对峙三秒后,我猛地推开你爸爸,冲向另一辆疾驰而过的货车。你爸爸在身后拼命抱着我,拉我回头,又狠狠地甩了我一嘴巴,骂我,混蛋,滚回去。
我抱着你遗落在路边的鞋子,一路走一路哭,走过拥挤的人群,走过汹涌的车流,走过明月湖,走过文昌大桥。那天,我妈妈去了江都小姨家,我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哭,一直从瓜洲走到花荡,三十多公里的路,走得脚都烂了,鞋子脱下来,倒得出血。
我妈妈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抱着我哭,问我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我哭得更凶了,哭得说不出话来。这辈子再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再没有流过这么多的泪。
有网友拍了我抱着你的鞋走在路上的照片,上传到网络,所有的人都祝福你,愿天堂里没有车来车往,愿你一切都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的一切都好吗?
有多好?我真的很想知道。
还有那个问题,我一直都很想问你,对于我,你是从前喜欢多一些,还是现在喜欢多一些?
我也是真的很想很想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肯给我答案?
在你面前,我是一个多么不自信的人,患得患失。即使已经失去,还是害怕。
峰
x年x月x日
ps:对于那个问题,虽然我再等不到你的回答,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你是从前喜欢多一些,还是现在喜欢多一些?
四.
图图:
季节转秋,风转冷,一场夜雨,一层秋凉。
早上在公司楼下的花坛,看见一个女孩儿,提着一只宽口的玻璃罐在攒桂花,是新来的同事,很安静,不爱说话,和你一样爱笑。遇见我,很腼腆的邀请:改天,我带我酿的桂花糕给你。
我说,好啊。她又说,那你可不可以帮我?那枝开得最好,我却够不到。她踮了踮脚尖,无奈的表情。我停下来帮她,隔天,她果然带了桂花糕给我。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我带她去“如果”,她坐在你坐过的位置,有一刹那,我会觉得恍惚,她就是你,仿佛时光折叠起来了。
我帮她点了“初恋”,店东还笑我:帮你加温一下,初恋变热恋。他放起了那首《洛莉塔》:
多疯狂啊lolita
都会忘记吧lolita
来不及带走的花
努力开放了一整夏
……
多么熟悉的旋律,只是cd已经旧了,沙沙的啸声。
去师院附中门口的小超市,店东也把她错认成你,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很奇怪地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我们的故事。可是有天在办公室,看见她捧着一本杂志,掩面痛哭。
翻开的那一页,那个故事叫做《四季四寄》,看署名,我笑了,我终于等到他的故事了,也终于等到我们的故事了。
我骂她,你哭起来很丑呢。
她嘟起嘴巴,我知道很丑,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哭,老觉得这个故事好熟悉,似曾相识,会不会是我的前世?
我笑笑,不说话。
她又问我,你说故事里的图图对峰,到底是过去喜欢多一些,还是现在喜欢多一些?我也很想知道。
我还是沉默,就在你离开的前一个星期,我还问过你。你说你花了好长时间来回答这个问题,答案就藏在我们之间的某个地方,我找了好久没有找到。
巧合的是,就在昨天,我帮你整理博客,我把你的寄语改成了“图图去很远的地方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大家忘了图图吧。”
然后在相册里发现了一张照片,是一张用photoshop修改过的照片,你坐在那张熟悉的石磴上,双手合十,眼睛微闭,微风吹起她长长的头发,夕阳下依然是那种微笑,那是一种神圣的祈祷,旁边一行淡蓝色的字,写的是“过去喜欢,现在深爱”。
原来,你早就给了我答案。
我久久地看着那张照片,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最后,我给你写了一段留言:
图图,在或许不存在的另一个世界里,我一直幻想着你的存在,不奢望你会一直等在那里,只希望你那柔弱的身躯在受伤时可以有一个宽阔的臂膀来依靠,你不要像以前那样傻了,明知道我在开会,还是抱着厚厚的书等在咱们的老地方,在那边找个合适的男生,让他来照顾你吧。放心吧,你走的这段时间,我没有太堕落,以后的日子我也会好好的活下去。
昨天,江都的小姨结婚,我起得很早,天还没有亮就和妈妈一起去装扮花车。那里是花木之乡,可以去到田间地头采摘最新鲜的玫瑰。一路上,司机把车开得很慢,雾越来越大,开始下雨了,我靠在车窗上,想起我曾经抱着你的鞋,走过这条路,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涂,如今已经花开成海。
花店的小妹将玫瑰一朵一朵别在车前车后,可是一阵风过,又被吹落,再别,风又来袭,满地的玫瑰,落在泥泞的雨地。我多希望这是最后一个雨夜,我多希望这是最后一场迷雾,今天过后,雨过天晴,今天过后,云开雾散。
风渐渐停息,却更冷,冬天又快来了,我却不害怕,心中有你,更添一份温暖。
峰
x年x月x日
ps:我把你写着答案的那张图片作为电脑桌面,立刻好运气,一周就签了三张单,可爱的,是你在庇佑我吗?
又ps:还有,那个作家,他超能掰,不过他有在文末备注——爱情可以杜撰,爱却真切。
3-像一个渔夫厌倦了鱼腥
1.
阮志伟在市医院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传染科病房,七年前只有几间小平房的中医诊所全都变成了迷宫一样的大楼,阮志伟一直记得黄医生的窗子下面长着一棵好大的桂树,每年秋天都细细碎碎的开满了花,呵,那香气多少年都不能忘。而现在又是秋天了,闻得见一树一树的清香,却都不是当年的那一棵。
“请问这里是传染科病房吗?”阮志伟推开一间病房,小心翼翼地问躺在门旁边病床上的那个小女孩。“那么大的字看不见吗?”好凶的小女孩,虽然阮志伟还是没有看见哪里有字,但却不敢问了,闷闷说了一句:“火大伤肝。”谁知道竟然被小女孩听见了,她又喊起来:“我就伤肝,就伤肝,关你什么事,我肝硬化,你不服气……”女孩喊着喊着就哭起来,呜呜呜的,弄得阮志伟手足无措。
小女孩一边哭还一边踹床,床头挂着的小卡片摇晃了一下便掉在阮志伟的脚边,阮志伟帮她拣起来,他终于看见她说的字了:传染科7病区5号病房桑离。阮志伟又仔细看了一下,呵,还真的是桑离,只是不再是七年前胖嘟嘟红扑扑的样子了,变得那么瘦弱,那么单薄,像是一个原本红彤彤的苹果被削去了皮,栀子花一样惨白。
桑离还在哭,还在闹,阮志伟就站在她的旁边嘿嘿嘿嘿地笑,她居然认不出自己了。他笑,她就哭得更厉害了,什么人呀,幸灾乐祸。
2.
阮志伟的假期有半年那么久,是因为他有七年没有回国了,他每天都去医院陪着桑离。可桑离却觉得,所有的人都是因为可怜她,来陪她渡过最后的时光,她就变得特别特别坏脾气,拿茶杯砸阮志伟,把他掐得姹紫嫣红的。时光好象一下子就回到了七年前,那时候阮志伟十四岁,桑离十二岁,可桑离却告诉所有人阮志伟是她的弟弟,阮志伟也不敢申辩,怕被拧耳朵,只能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桑离,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她叫他欺负谁,他就欺负谁,打不过也要上。
桑离就奇怪,那天怎么会没有认出阮志伟呢,其实他一点都没有变,还是从前那样呆呆的,就知道嘿嘿嘿嘿地傻笑,在英国呆了七年,一点也没有变绅士。桑离还记得读初一的时候,阮志伟是数学科代表,有一次老师让他讲一道题,abc三个选项,他先问了一个同学,选a,不对,他又问了一个同学,选b,还是不对。于是就叫桑离来回答,桑离说,选c。班里都笑翻了,他还在那里傻乎乎地夸桑离聪明呢。
阮志伟每天推着桑离去医院的小花园里晒太阳,好多病友都悄悄地问桑离,阮志伟是不是她的男朋友。桑离就笑:“是我弟弟啦。”然后走出去好远,还听见别人在说:“还好不是她的男朋友,多好看的女孩儿啊,弟弟怎么这么显老呢?”
3.
那天桑离又闹情绪,把喝了一半乌鸡汤全洒在阮志伟的脸上,那么烫,阮志伟也不敢吱声,只是难过地嘀咕:“你心肠怎么这么硬呀,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这样对我。”不知道是阮志伟嘀咕得太大声,还是桑离太敏感,她又听见了,呜呜呜地哭着喊:“我就是心肠硬,怎么了,我肝还硬呢,我肝硬化……”阮志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桑离还是哭到停不住。
阮志伟站在医院的阳台上难过得哭出来,秋天突然就来了,风变得好凉好凉,好象要一下子吹到人的心窝里一样。他又给从前的旧同学打电话,是他们无意间在同学录里说起桑离的病情的,他知道后便不顾一切地赶回来,她却这么对他。
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和桑离接触太多了,阮志伟也感染了肝炎病毒,住进了隔壁病房。桑离只要仰起头,就能看见阮志伟在另一间病房的另一扇窗子后面冲她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逗她开心。她很努力很努力想要笑出来,想让他看见,却还是笑出了眼泪。
每天看着医生在隔壁病房围着阮志伟忙不停,桑离都不忍心看下去,她和他是一样的病,他一定和她是一样的心情,只是桑离更多了一份内疚,那天看见阮家伯母哭得晕死在医院的走廊里,桑离感觉自己的病情好象一下子就加重了,好心疼好心疼。
4.
那天阿爸突然高兴地告诉桑离,医院找到与她相匹配的肝源了,而且是志愿捐献的,不需要钱呢。桑离第一反应就是阮志伟,如果有了肝源,他就有救了。阿爸笑着说:“不用担心的,有两份肝源呢,而且你的肝源也不一定和他匹配啊。”桑离坐起来,看见阮志伟隔着窗子朝她做着胜利的手势。
阮志伟也找到了合适的肝源,两个人的手术是同时进行的,进病房的那一刻,桑离看见阮志伟躺在另一张手术床上,应该已经被麻醉了,他闭着眼睛,睡得那么安详,嘴角还有一朵笑容,桑离想,如果再近一点,也许还能听见他嘿嘿嘿嘿的声音呢。
手术很顺利也很成功,到冬天的时候,桑离已经能坐起来,她看见另一个病房的阮志伟也已经能坐起来,还能做各种各样的鬼脸,桑离第一次觉得他的鬼脸多搞笑啊,她就笑啊,笑啊,阮志伟赶忙收起搞笑的表情,他怕她笑得太厉害伤到伤口。
桑离老吵着要去隔壁病房看阮志伟,可医生不肯,说是要等到春天就可以了。于是桑离就开始天天盼着春天会来,阮志伟也在盼,雪下了,雪化了,暖暖风吹来,桃花,梨花,杏花,百花,全开了,春天挡都挡不住。
5.
阮志伟终于可以过来看桑离,他摸摸桑离的伤口说:“愿我亲爱的小心肝儿能够茁壮成长。”桑离一把把他的手打掉说:“你好肉麻哦,不要忘了,你是我弟弟才对。”阮志伟又嘿嘿嘿嘿地傻笑。
阮志伟推着桑离在迷宫一样的医院里找了很久,终于找了从前长在黄医生窗子下面的那棵桂树,它变得好大哦,只是秋天已经过去了,没有花开。阮志伟说:“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老拿我当肉梯,站在我的肩膀上摘桂花,你妈妈做的糖桂花特别好吃,和着糯米粥,现在想想都好甜呢。”桑离骂他馋猫。
医院来了新的病友,又老是问桑离阮志伟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桑离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也学着阮志伟嘿嘿嘿嘿地傻笑。阮志伟为什么长得这么显老啊,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己的弟弟呢。
半年好象一下子就过去了,阮志伟要回去英国了。那天阿爸突然坐到桑离床头,像是要说什么,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流了出来。桑离撒娇:“阿爸好没出息哦,大伟又不是走了不回来了,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嘛!”阿爸摸摸桑离的头说:“傻孩子,你知道你的肝源是怎么来的吗,是阮志伟割给你的,其实他根本没有得肝病呢,他是怕你难过……”
6.
阮志伟飞去英国的那天,桑离坚持要去机场送他,医生不肯。她趁医生不注意偷偷就跑出去了,穿着病员服沿着机场高速拼命的跑,可还是没能赶上飞机,阮志伟明明知道桑离不能来,却还是不停地回头,希望能看见她。刚好遇见从前病房的病友也来送机,就听见她不停地感慨:“这对姐弟,多像是一对情侣啊。”阮志伟就笑,什么姐弟嘛,其实他一直都当她是自己的小妹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飞机呼啸着掠过蔚蓝的天空,桑离站在高速公路的中间,拼命地仰起头,飞机飞得那么高那么远,一直飞到了云中间,她看不见。机场大巴一辆一辆穿梭而过,却没有一辆肯为她停留,巡逻的交通警察拿着小喇叭在喊:“危险,危险……”桑离真想抢过警察手里的小喇叭对着天空喊一声哥哥,不管阮志伟能不能听见,她都是他一直宠爱,一直呵护的小心肝儿。
飞机飞过海洋的时候,阮志伟突然感觉自己的胸口隐隐约约的痛,他想一定是心电感应,是自己种在桑离身体里的另一半小心肝儿在生根,发芽,茁壮生长……
1999年,整整一年我都是蜗居在一个叫槐泗的小镇写字,其实那个时候我刚刚和女朋友分手,根本找不到任何灵感,只是整夜整夜的做恶梦,常常是一个穿了白色婚纱的女人,光了脚在车流汹涌的汶河路狂奔,我总是想努力看清她的脸,可是梦了整整一个世纪末,我能记得的还只是她及肩的发,只是发的颜色在每个夜不停的变幻,情人节是玫瑰色的,感恩节是深咖啡色的,平安夜是浅紫色的,而圣诞节却又是海蓝色的。
汶河路的最南端是苏北医院,我从前女朋友工作的地方,汶河路的最北端是一家来自台北的影楼上花轿,从苏北医院到上花轿一定会经过斗南村,就像从上花轿到苏北医院一定要经过b一样,第一次见我女朋友的时候,我就是在斗南村买的香水百合,然后穿过汶河路,在b的吧台对面的高椅上等她,我有预感她会迟到,果然。我一个人玩司诺克,进最后一个球的时候,她在我身后鼓掌,然后将朗姆汽酒瓶口的那片橙塞进我嘴里。很酸。
到岁末的时候,稿费已无法维持我的生活了,我很怀恋印石的手磨咖啡和黑牛排,我吃牛排三成熟就可以了,就像我喝咖啡不需要加奶和方糖一样,我喜欢原始的味道,我是一个疯狂念旧的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病态,我一直保存着一叠22路的公车月票,也一直感动着这样一句话:下一站,苏北医院。最后一次听这句话的时候,车没有到苏北医院就翻了。还好我没有事,我真的没有一点事,在进手术室之前,我一直微笑着对女朋友强调,手术结束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一直到现在。
冰箱里只乘下最后一杯泡面的时候,我决定去计程车公司上班,开一辆95年的夏利,我一直在想这辆车如果可以过得了今年的年审,我就一辈子都不再想以前的女朋友了,年审过得很顺利,但我却依然想她,其实我是一个很不守诺言的人,我过要过她幸福,给她快乐,给她汽车,房子,存款,可是我能给她的也就是偶尔的一张稿费单。
我每天午夜12点收工,从市区到槐泗会经过茅山坟场,我以前做常常会梦见这里,我是个怕黑的男人,这个时候我会找一盘翻版的麦克,杰克逊的卡带,把音量调到最大,第一次见女朋友的时候,b的dj就有放这段音乐,我看见很多人都在弹簧地板上拼命是甩头发,玫瑰色的,深咖啡色的,浅紫色的,海蓝色的……
2001年1月16日,我第一次拿薪水,很晚的时候我去了印石,我第一次吃全熟的牛排,第一次喝加了奶和方糖的咖啡,我决定去习惯一种生活,就像一种没有她的生活已经习惯了我一样,其实我也该兑现一次我的诺言了,我决定忘记她,就像放弃写字而去开计程车一样的忘记她。
离开市区的时候我开始想,我一定要在到达槐泗之前忘记她,忘记她。经过茅山的时候我习惯的放了麦克,杰克逊的卡带,一个穿了白色婚纱,光了脚的女人在我车前面一直的狂奔,梦一样。车开过她身旁的时候我看清了她的脸,是她。
我送她去苏北医院,她的同事告诉我一年前我做截肢手术的时候大出血,血库里没有我要的b型血,刚刚好她是,验血的时候才知道,她有血癌。后来她偷偷离开了我,她整天穿着那件说是你最喜欢的白色婚纱在茅山坟场里寻找,她说看看自己的坟前有没有一束香水百合。
我习惯的拍拍了自己的右腿,这条假肢一直是我错怪她的理由。
那辆载着果酱的卡车开过东风街75号的时候,小熊满满正站在趴趴熊杜比的背上,攀着窗棂,很努力地爬出绿色的木格子窗,然后沿着落水道和爬墙葛的藤蔓慢慢地滑下去。杜比流着泪挤在狭小的窗,拼命的对满满挥手。满满也含着泪,在卡车驶过阁楼的时候,跳下去,滚落在车厢外裹着的绿毡上。
这是一辆开往西湖镇的卡车,满满从那里来,现在她要回去了,寻找维尼。从前,满满和维尼,呆在同一座玩具厂,她们剪裁自同一块绒布,流过同一条生产线。是寒冷的冬天,她们互相依偎在一只硬皮纸盒里,被运到小镇的玩具铺,可是因为下雨的时候,维尼被淋湿了,又没有阳光,维尼美丽的长毛绒便纠结在一起,长满褐色的霉点。后来满满被一个女孩买走了,带去了另一座城市。满满一直记得,她走的时候,维尼躲在厚重的货架后面,用忧伤的眼睛偷偷看着她,欲言又止,让人好心疼。
满满找到从前那家铺子,只是维尼已经不在了。铺子里的伙计说:“你是满满吧,维尼昨天被一个男孩子买走了,那个男孩子留着很长的头发,背着大大的画夹,外套和围巾上沾满油彩。维尼走的时候,说有一个叫满满的布偶一定会来铺子里找她,所以就留一封信给满满,铺子里没有信笺,那个男孩子便从画夹里拿出一页纸给她写,就是这张。”
满满接过伙计递过来的信,“你知道我在等你吗?”潦草的字,歪歪扭扭地写在一页不曾着色的画稿上,画上,是大片大片的木棉花和一间木头的房子。满满的泪滑出琉璃做的眼睛,她固执地以为,只要找到画里的风景,就能找到维尼。
满满的出走,让东风街75号的阁楼不再平静,趴趴熊杜比一直偷偷喜欢着满满,他喜欢她的眼睛,那么忧伤,像是写满思念,每天晚上他都是抱着满满入睡,没有了满满,他的心像是掏空了一样寂寞。那扇绿色的窗一直关着,杜比等待着那辆装满果酱的卡车开过,带他去遥远的西湖小镇,寻找满满。
载果酱的卡车每天天黑之前都会开过西湖小镇,杜比就站在卡车开过后的路边,夕阳在他身后一点一点沉下去,他说,满满,如果因为维尼,你要离开我,那么,就让我陪你一起寻找他好吗?
七月流火,杜比踩着小小的脚踏车,载着布偶满满,碾碎一地阳光,寻找画里华丽的风景,寻找燃烧的木棉,木头房子,背画夹的少年。满满喋喋不休地对杜比说起她和维尼的爱情,从前,在西湖镇的玩具厂,她和维尼依偎在冰冷的硬皮纸盒里,仓库的屋顶千疮百孔,连漏进来的星光都是破碎的,一个大雨的夜,维尼把满满深深地埋进自己海藻一样的长毛绒里,为她遮风挡雨,风雨过后,维尼便得了奇怪的皮肤病,大把大把的毛绒开始发霉,脱落……
满满说着说着就掉下眼泪,杜比心疼地去拭她的泪,才发现,满满身上被泪水打湿的地方,已经开始发霉,脱落。杜比疯了一样把她牵到阳光底下。满满便站在阳光里落泪,杜比也落泪,满满,你已经没有了维尼,不要再让我也没有你好不好,你没有了维尼,你还有我,可是我没有你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却始终没有关于维尼的消息,满满每天都在哭泣,身上的长毛绒大把大把的脱落,杜比心疼得发疯,却又不知所措,只能每天骑着小小的脚踏车,穿山越水,为心爱的人寻找丢失的爱情,有时候她好羡慕维尼,无论在哪里,都有一个人牵肠挂肚地真心爱着自己。
杜比在去西湖镇玩具厂打听维尼消息的时候,偶然听见玩具厂的工人说,玩具布偶身体里的棉絮有着不一样的功能,有的控制动作,有的控制呼吸,有的控制语言,有的控制思维,如果把控制思维的棉絮抽空,那么布偶就会丢失记忆。杜比想,如果抽掉满满身上那块控制爱情的棉絮,那她不就可以忘记自己的辣文的人了吗?与其痛苦,不如忘记。如果这样一直流泪,一直发霉和脱落,总有一天,她会死掉。
也是一个大雨的夜,杜比趁满满睡着的时候,轻轻剪开她的胸膛,找到那块代表真爱的棉絮,抽空,然后把自己的身体也剪开,抽出自己身上控制语言和呼吸的棉絮,填进满满空落落的心。那一刻,杜比的心也空落落的,他掏心掏肺来爱的那个人,却要掏心掏肺去忘记另一个深爱的人。
满满醒来的时候,大雨已经停了,天边亮了七彩的虹,她茫然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杜比,疑惑地问,你是谁啊……她终于用选择性失忆忘记了自己辣文的人,可是她又怎么知道,原来自己辣文的人就是近在眼前掏心掏肺地爱着自己的杜比,只是自己一直没有发现。她忘记了自己辣文的人,也就忘记了杜比。
满满和杜比又爬上装满果酱的卡车,一路上杜比不停的掀起绿色的油毡眺望,阳光漏进来,照亮满满微笑的脸庞。杜比心疼地看着这个心里装满自己语言和呼吸的人,满满害羞地转过头去,不小心打碎了盛果酱的玻璃瓶子,鲜红的番茄汁溅满了那幅未曾着色的画,寂寞的木棉一下子燃烧起来,一色绯夏。
1.
是因为新年吧,海底世界突然变了颜色,不再是满眼的深蓝,粉蓝,土尔其蓝,而是一天一地喜庆的红。小绿今天也穿一件红色的对襟的唐袄,可惜她的身材没有曲线,远看着像是一支鞭炮。
她握着小喇叭,声音也是鞭炮一样清脆:“大家一个跟着一个,不要掉队,现在我们去二号表演馆。”
很远的,小绿就看见阿卡坐在门前的石级上,裹着一件橘子色的长睡袍,光着腿,人字拖扔在一边,一个人闷闷地吸一支烟。小绿朝他打招呼,他也没精打采:“七喜生病了,我暂时不用参加表演。”
七喜是一只三岁的母海狮,它刚出生的时候浑身白毛搁浅在近海,被渔民当作火星物种入侵送来海底世界,是阿卡把它养大。
小绿安排游客坐好,告诉他们海豚表演之后在二号馆后面的海滩结合,那边有一尊海盗辛巴达的雕塑。
阿卡还在抽烟,小绿走过去,踢掉他的人字拖:“你只穿着泳裤不冷吗?”
阿卡紧一紧睡袍,不说话。
小绿贴着他,两个人并肩坐在石级上,今年冬天居然连南方也下雪,冷得小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阿卡抱一抱她,说:“六号馆有魔术表演,最近是魔术主题月,游客都不看海狮,看魔术师了。”
小绿惊喜:“真的吗,能不能把我变成一只小海狮?”
阿卡看她一眼:“你已经很像海狮了。”
小绿捶他:“要死,我已经在很努力减肥了。”
小绿气得忘了时间,一群游客围着辛巴达等到两眼冒火,等到小绿赶到,已经有等不及的游客单独行动了。
在海底世界想要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小绿急得想哭。
有游客提醒她:“刚刚二号馆有工作人员派宣传册,他们会不会按图索骥,去看魔术表演了。”
阿卡和小绿赶紧跑过去,啊,两个活宝果然在那里,而且居然跑去台上,魔术师抖动着一只巨大的黑袋子,将两个人罩进去,然后猛地抽掉,他们都不见了,舞台上空空如也。
小绿站在过道里等他们,可是等了很久都不见他们回来。小绿着急:“会不会他们真的消失了?”
阿卡笑:“你弱智啊,怎么可能,只是表演而已。”但是,演出都已经结束了,观众已经散场了,工作人员已经从帷幔后走出来收拾道具了,那两个游客还没有出现。
小绿挤过去找刚刚那个魔术师,他正在卸妆,擦掉眼睛上白色的四角星,小绿拍拍他的肩膀:“你把我的游客变去哪里了?”
其实他的眼睛根本不需要画星星,已经很亮了,此刻正无辜地一眨一眨:“你的游客?”
小绿解释:“就是刚刚配合你的两位观众,这么高,这么胖。”小绿拿他做范本,七手八脚地比划。
他也比划着解释:“我不是胖,我是穿着道具,这样看起来滑稽一点。”
小绿不理他是胖还是瘦,她着急的是她一胖一瘦的两个游客。
他终于明白了小绿的意思,耸一耸肩膀,事不关我的表情:“他们从升降机下来,便从后台走了,具体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啊。”他说闽南口音的普通话,拖长长的腔调,温柔又可爱。
她喊:“什么魔术,原来你们用升降机骗人。”她说得很大声,周围还有来不及走尽的游客,他赶紧来捂她的嘴巴。他的手很大,一下子便把她的脸覆盖,让小绿第一次觉得瘦脸成功。
阿卡在另外一区终于找到那两个游客,该死,两个人居然躲在一丛花树背后接吻。小绿埋怨他们,他们还振振有词:“死胖子,是你先把我们丢给海盗的好不好。”他们居然说小绿胖子,而且还要加一个“死”字,小绿委屈得哭了,阿卡气她,游客也气她。
一团的人等了他们一晚上,决定惩罚他们,他们选择表演节目,合唱一首歌,《你最珍贵》。天啦,要死,两个男人对唱:明年这个时间约在这个地点……到底是谁在惩罚谁。
2.
小绿从小就喜欢旅行,她喜欢这样走在路上的感觉。
大学时候,她选择了旅游专业,可以免费旅行,还可以拿薪水。不过她最讨厌在一条线上跑来跑去,听说社里有在一条线上跑到退休的,真的很可怕。
在海洋馆,居然又遇见那个魔术师,他穿黑色的燕尾服,戴黑色的礼帽,脖子上圈长长的羽毛围巾,妖娆地走来走去,摊开手,让大家检查他的手心手背。他喊:“现在我们要邀请一位观众到台上来,参与我们的表演。”
所有的观众都踊跃举手,可是他却走到小绿面前,很绅士的鞠躬,然后温柔地说:“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可以邀请您参与我们的节目吗?”
原来,他也认出小绿了。
他优雅地抖动着那只巨大的黑色袋子,然后将自己和小绿统统罩进去,小绿悄悄问:“难道你要和我一起消失吗?”
他赶紧来捂小绿的嘴巴:“小声一点,周围都有话筒。”
小绿的声音观众没有听见,到是听清楚了他的声音,大家哄笑起来,一致认为小绿就是魔术师的助手,只是站在人群里假装被邀请罢了。
音效师换了一首悠扬的小夜曲,他被误会,被看穿,却依然围着黑色的袋子故弄玄虚,拿着黑色的手杖指啊指,然后刷地揭开黑色的袋子。观众席一下子死一般沉寂,刚刚的大活人真的消失了,却剩下一颗脑袋留在舞台上。
小绿带着哭腔喊:“该死,我卡在升降机里了。”
观众确认台上的脑袋还活着,立刻爆发满堂大笑,有人在踢椅子,有人在吹口哨,是谁丢上来一只咬了一半的苹果。
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拆开舞台。小绿一直在小声地哭,他蹲下来安慰她。小绿摇摇头:“对不起,是我太胖了,害你演砸了。”
小绿和魔术师坐在海边一艘废弃的蓝色舢板上聊天。他还穿着刚刚的燕尾服。
他说:“我的家乡在兰屿,离台北很远的一座岛屿,很开心那边被文明遗忘了,所以还保持着许多原始的风貌,向海的山坡每年夏天都会开满海芋”
也许是因为白天的事情吧,今夜他有点落魄,人落魄的时候,很容易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