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男孩爱女孩

男孩爱女孩第7部分阅读

    又说:“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像一只猴子一样到处跑来跑去的表演,不过我想赚钱,我想在岛的最南边盖一栋房子,然后每天打鱼。要知道,在兰屿,有鱼腥味的男人才最有魅力。”

    小绿挪了一下位置,虽然他穿着燕尾服,她却闻见了淡淡的海水的味道,她想,他的胸膛一定藏着一座海洋吧。

    3.

    旅行团要换去下一个景点了,在大巴上,小绿突然发现自己的包里被塞进了一只熊宝宝八音盒,眼睛会随着节奏一动一动,曲子是一首日文歌《知床旅行》。

    小绿激动得差一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记得小时候,外公从北海道回来,带给她一只一模一样的八音盒,也是这首曲子,伴随她整个童年。一定是那个魔术师悄悄藏在小绿背包里的吧,一下子就觉得他亲切起来,而且他有魔法。

    车里有游客听出来曲子的旋律:“《非诚勿扰》里,最后邬桑在车里唱哭的,就是这首歌啊。”

    晚上回旅馆,小绿给魔术师打电话:“喂,你今天晚上有表演吗?”

    他似乎正在准备,电话那头闹轰轰的,他说:“有啊,不过我的部分很早就可以结束了。”

    她说:“今天晚上团队自由活动,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电影演到一半的时候,他才赶过来,抱着一杯爆米花,猫着腰,在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她。

    小绿已经买过爆米花了,于是他便把自己的搁在一边,和她吃同一杯,有意无意的,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指尖,他反过手,握住她。她挣扎了一下,又不敢乱动,害怕会打翻杯子里的爆米花,虽然还有另外一杯。

    电影的最后,那首《知床旅行》被唱起,邬桑把车停下来痛哭。小绿转过脸去看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小绿躲了一下,他的吻就落下来。小绿死死地咬紧嘴巴,隔着包,握紧那只熊宝宝八音盒。他来捏她的鼻子,你摸到了一脸眼泪。他赶紧坐回自己的位置,说:“对不起。”

    小绿把背包抱在胸前,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说:“我叫阿卡。”

    小绿惊得差点跌坐在地板上,疑惑:“什么?”

    他也疑惑:“我叫阿卡。”

    小绿哭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一直叫阿卡。”

    “不许你叫阿卡。”

    “那我叫什么?”

    小绿想了很久。“你叫邬桑。”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看上去很好欺负吗?”小绿问他。

    “没有啊,我没有欺负你,我喜欢你。”

    小绿苦笑:“我很胖的,我会卡在升降机里。”

    他抱抱她:“我就喜欢胖的女生啊,而且,我准备订做一部大一号的升降机。”

    就是这个时候,阿卡的电话过来,他问:“怎么你那头有人在哭?”

    小绿解释:“是邬桑在哭。”

    阿卡又问:“邬桑是谁?”

    “我在看电影,邬桑是一个角色。”

    阿卡明白过来,准备挂电话。

    小绿问:“你找我什么事?”

    “啊啊啊,都忘记了说,我打电话是告诉你,七喜不是生病,她是怀孕了。”

    阿卡在电话那头笑得开心极了。

    从电影院回酒店的路上,他问她:“我是邬桑,那我是什么角色?”

    小绿也不知道,所以没有回答。月光里,两个人的影子匍地而行,始终隔着一些距离。他伸出手,拉拉她的手。

    她没有拒绝:“我从小就很胖,可是手却很瘦。”

    她给他看胳臂上翠玉的镯子:“这是我六岁时候戴的,到现在还是很合适。”

    小绿喜欢别人牵她的手,可以把自己好的一面让别人握紧。

    那天晚上,邬桑留在了小绿的房间,一整夜,就那样拉着手,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小绿总是对未知的地方充满向往,兰屿那片向海的山坡真的开满白色的海芋吗?她看过宁夏的向日葵花海,看过婺源的油菜花海,还没有看过海芋花开成海。

    4.

    九月,邬桑在近海表演海底脱逃术,他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在深海表演脱逃。他问小绿:“你说我能成功脱逃吗?”

    小绿安慰他:“一定可以的,我在岸边等你。”

    他哭了,把脸埋进小绿细弱的手掌:“可是,我逃不脱你的掌心,答应我,如果我能活着浮出海面,嫁给我。”

    他翻出一只盛满明信片的铁盒子,盒子里面有一枚干了的玫瑰花瓣,花瓣上嵌着一只很老式的戒指。

    小绿不说话,把脸埋进他的头发,两个人叠在一起。

    手机响起来,是阿卡,他说:“你知道吗,上次那个台湾魔术师会在旧港口表演深海脱逃术,我定了票,我们一起看哦。”

    那天晚上回家,小绿发现自己从小一直戴的翠玉镯子不见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果然,有得必有失。

    表演的那天,天高云淡,阳光和煦,邬桑穿着黑白格子的袍子,戴着大波斯菊一样的彩色头发,鼻子上粘着乒乓球一样的红鼻头,在海滩上又蹦又跳,做着鬼脸,很开心的样子。却没有人在意他白色四角星的眼睛里藏着恐惧。

    工作人员缚住他的双手,用厚重的铁链锁起来,然后装进一只透明的玻璃箱子,巨大的缆车吊着他,沉入水底。

    小绿和阿卡坐在岸边的岩石上,小绿有些紧张,她的额头布满密密的汗珠。阿卡安慰她:“没关系的,魔术而已。”

    小绿知道是魔术,她是紧张,该如何开口对阿卡说分手呢?她答应他,在他出水的那一刻,给他答案。

    司仪在读秒,故意紧张兮兮地营造气氛,音效师推上去心跳般的鼓点,灯光暗下去,所有的心禞苯袅耍?奔湟环忠幻牍?ィ?15ㄏ乱馐段战粜÷痰氖郑?÷毯眉复喂钠鹩缕??从植恢?栏迷趺此党隹凇?br/>

    出水时间已经到了,缆车上的工作人员急切地喊:“完蛋了,缆车卡住了。”

    司仪慌了,音效师慌了,灯光师慌了,工作人员也慌了:“救生员在哪里,蛙人在哪里?”

    观众人群里有人不屑:“他们在玩噱头。”

    小绿站起来,哭着喊:“是真的,这是阿卡第一次表演。”

    她说阿卡的时候,旁边的阿卡看了她一眼,好象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踢掉脚上的人字拖,扑通一声跳下水。岸上的工作人员匆忙把钥匙丢给他。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呼吸,心跟着不自觉的读秒。

    蛙人也赶过来,一只一只跳下水,可是被救出水面的却不是邬桑,而是阿卡。医护人员还没有赶到,海洋世界的禽兽医生找来一海狮追逐的皮球,把他躺在上面,他喝进太多的水,肚子像是另一个球。

    邬桑在一旁,手足无措,海水顺着他涂满油彩的脸庞一直流过大波斯菊的彩色假发,乒乓球一样的红鼻头歪在了一边,禁锢他的铁链滑落在尖尖的靴子旁边,这的确只是一场魔术,被观众看透的噱头,连爱情都蒙蔽。

    小绿站在人群外,握紧的拳头抓紧裙摆,哭得颤抖。

    透过人群的缝隙,她看见阿卡渐渐回温的身体,像是退了冰的鱼,开合着嘴。禽兽医生又喊:“谁是小绿?快过来,他废话很多呢。”

    阿卡还没有完全清醒,紧紧握着禽兽医生的手喃喃不休,医生把小绿的手交给他。他握得死死的,小绿怎么也挣不脱,渐渐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听不见,只剩下嘴巴一张一合,医护人员宣布死亡的时候,掉下了眼泪,他到死,一只手紧紧握着小绿的手,一只手紧紧握着救人的钥匙。他不知道,那只是魔术,不需要钥匙就可以打开。

    蛙人分析,阿卡是因为跳下水的时候,来不及脱掉身上的衣服,睡袍被水流冲得翻转过来盖住脑袋才溺毖。

    小绿从小到大都很胖,所以从小到大她都在减肥,试过许多方法,跑步,呼啦圈,过午不食,吃这样那样的减肥药,针灸,按摩,可是从来都没有瘦过,阿卡走后,她却突然就瘦了,瘦得厉害,瘦得走路都摇晃。

    星星黯淡,月光冰凉,她坐在海盗辛巴达的靴子上,心里贼洗过一般空荡。邬桑穿着燕尾服,站在不远的地方,他在海滩埋下了布景,只要他用黑色手杖指一下,海滩便会开满白色的海芋,可是,此刻他却撑着手杖,哭到崩溃……

    喧嚣的婚礼,司仪把漂亮的芭比娃娃举在灯光里,他开始报新娘的手机号码,第一个打通的那个人便可以得到这个芭比。小非手忙脚乱地翻手机,等她找到的时候,新娘的手机已经响了,很好听的铃声,《我愿意》。打通电话的那个男人举着手机跑上去,司仪让他唱一首歌才肯给他芭比,他嘴笨笨的,不肯唱。司仪说:“谁帮他唱,礼物分一半。”小非举手,唱了两句《我愿意》。众人鼓掌,可是芭比只有一个,该给谁呢?

    婚礼结束之后,一路上,那个男人一直跟着小非。小非急了,把手里的芭比砸在他的脑袋上。她喊:“你真不是个男人,和女人抢东西。”那个男人不说话,捡起地上的芭比转身走了。看着他走出去好远,小非觉得不甘心,她又追回去,抢过男人手里的芭比狠狠地砸在地上,踩两脚。她说:“我得不到的,谁也得不到。”

    那个男人蹲下来捡地上的芭比,蹲了很久都没有站起来。他哭了,把脸埋在膝盖里,旁若无人的哭到崩溃。小非也蹲下来。她说:“你怎么了?”那个男人说:“你听过一首歌吗,《婚礼的祝福》,我觉得那首歌就是写给我的,唱给我的。”小非走的时候,那个男人还在哭。她劝不住他。

    打开电脑,baidu,下载。是陈亦迅荒凉的声音:我的请贴是你的喜贴/你要的一切/如今都变成我的心碎/你总是太清醒/我始终喝不醉/在场的都知道/你我曾那么好……小非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新娘是他曾经的恋人,难怪他那么熟悉地拨通她的电话。小非觉得,这多像是小说呀。她遇见了小说里才会有的那个人。

    2.

    阳光那么好,小非在旧楼的天台,拿着小刷子拼命地刷受了伤的芭比。芭比的脸上一道一道全是小非的球鞋印,像是哭过的痕迹,小非一定要刷掉它。只是她找不到那个男人了,新郎是她的旧同学,可该怎么开口问呢,难道说,你认识你老婆的那个旧情人吗,你能把他的电话给我吗?

    那天,几个同事在做一个智力测试。有人问:“一对姐妹在母亲的葬礼上,遇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她们都喜欢上了他,没过多久,妹妹就杀死了姐姐,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妹妹是怕姐姐和自己争。”只有小非说:“妹妹想在姐姐的葬礼上再遇见那个男人。”同事惊叫起来:“小非你好变态呀。”小非说:“这有什么,爱一人,就要爱到死。”

    小非的手机里还留有婚礼那天司仪报出的新娘的手机号码,她跑到新郎家的楼下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她在短信里这样写:那么多年的感情却只换来一个芭比,我不甘心,我要去另一个世界等你,我一定要等到你。只是一小会儿,新娘便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打车,小非打车跟着。幸福小区3幢306,小非又看见那个男人了,打开门,抱着新娘哭,新娘也哭,然后推开他,跑掉了。他追不上。

    小非上去按门铃,那个男人惊得张大了嘴巴。小非说:“这个芭比,你还要吗?”小非终于洗干净了芭比,抱在怀里,有洗衣粉和阳光的香味。那个男人说:“你怎么会找来这里?”小非说:“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坐一下吗?”他的家很小,但是很干净,门口还有一双粉红色的拖鞋,毛绒绒的,一定是她留下的吧。小非想了一下,没有穿。她宁愿光着脚。

    3.

    小非终于知道,他叫马哲。她每次去找马哲,都要想一个借口,比如说,褒了汤送过去。比如说,家乐福的红提好便宜,她买多了。比如说,她看中一件很漂亮的男装外套,却不知道该买给谁。马哲说:“小非,你到底想干吗?”小非说:“我喜欢你啊,你傻吗,你看不出来吗?”马哲说:“你别傻了,我没车没房,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小非说:“我有啊,我养你啊。”小非挖一大勺西瓜塞过去,马哲紧闭着嘴,西瓜汁涂了满脸,红红的,像是受了伤。

    小非问马哲:“你和她为什么要分手呀?”马哲说:“我们产生了一点小分歧,我希望她视金钱如粪土,她希望我变粪土为金钱。”小非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参加她的婚礼啊,多伤心呀。”马哲说:“我们曾经约定,再苦也要一起走进婚礼的殿堂,最后我们还是一起走进了,只是新郎不是我。”小非还想问什么,马哲的眼泪已经掉下来。小非说:“对不起哦,我知道我不该问的,可是我又想知道。”

    季节转秋,风转冷。老是光着脚跑来跑去,小非感觉有点冷,于是去家乐福的时候,便为自己选了一双特别漂亮的米奇拖鞋。那双粉红色的,那么刺眼,被她丢进垃圾桶。马哲回来的时候,小非蹦啊蹦的要他看:“漂亮吗,漂亮吗?”他笑笑,不说话。一转身发现粉红的拖鞋不见了,他咆哮起来:“那双红拖鞋呢。”小非说“被我丢进垃圾桶了。”他冲去翻垃圾桶,垃圾桶已经倒掉了,他冲去垃圾房,垃圾房也清空了,他又冲去垃圾场,坐在臭气熏天的垃圾中间找了一整天。小非也不知道说什么,就陪着他,一起找。

    旧楼的天台,阳光不见了,小非又开始刷那双拖鞋。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保留着。难道,他还期待着她再回来吗?

    4.

    小非绻在房间里听歌,ny机一圈一圈地转。马哲在敲门。他说:“你走吧,我们不适合。”是王菲的《我愿意》,听得小非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她抽出cd,折断,然后朝着手腕一道一道划下去,断成两半的《我愿意》全模糊了。血顺着门缝一直流到客厅,马哲疯了一样冲进来。小非问他:“你爱我吗?”他慌忙点头。医院里,同事都说:“小非你是不是傻了。”小非笑着说:“爱一个人,就要爱到死。”

    小非终于如愿。她可以为他擦地板了,她可以为他煲汤煮菜了,她看见漂亮的男版鞋可以骄傲地问有没有42码的了。她觉得,这就是幸福吧。马哲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说话,不笑,偶尔地会躲在卫生间偷偷哭。每次马桶不停地冲水,小非都去偷听,他的哭声那么压抑和绝望,冲都冲不掉的忧伤。

    那天看世界杯,小非看见劳尔,每次进球都会狂喜地亲吻自己的结婚戒指。这个动作让人好感动。小非说:“马哲,我听说今年是没有立春的,也就是戒指年,恋爱的人都要戴一颗戒指保护自己的爱情。你能不能也送我一颗戒指。”马哲不说话。小非回家的时候,去和他说再见,看见他在房间的电脑里baidu“戒指年”。小非高兴坏了,她喜欢银质的尾戒,不知道会不会和他送的一样。

    5.

    快过年了,戒指年就快过去了。可马哲始终没有给小非买戒指。小非就想,那我自己去买吧,情侣戒那一种。两个人都不买,爱情谁来保护呢。小非去精品店的时候,居然看见马哲了,他也在选戒指,每一款都试一下,那么小心,那么精心。小非圈圈自己的无名指,她还没戴过戒指呢。

    马哲买完戒指,匆匆打车走了,小非隐在人群里,他没有看见她。小非也匆匆打车,远远地跟着。车停在一幢楼下,马哲抱着装戒指的纸袋坐在台阶上抽烟,一根又一根。小非远远地躲在小花圃后面看着。从中午一直等到太阳落山,楼上终于有人下来了,是那个新娘,他的旧情人。小非猜到了。那个女孩子看见马哲,想要躲,已经来不及了。马哲追过去,把手里的戒指递到她的面前。他说:“今年是戒指年……”她摊开手,让他看她的无名指,闪亮的钻戒,大得盖住手指关节。她说:“没有位置了。”马哲还在坚持。两个人拉扯着。她想甩开他的手,他不肯松手。

    女孩子急了,狠狠地推开他,他踉跄着朝后退,手里的戒指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沿着石板路一直滚到小非面前。他追过来,楞在小非面前。小非说:“马哲,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我也知道,我逃不开,所以我就在等,等有一天你把我伤透了,我便可以决绝地走出你的视线,永不回头。”小非说完就走了,真的没有回头。

    过年的时候,小非突然想起那个芭比,是她唱歌得到的,那本来就是她的,她要拿回来。马哲看见她,有些惊讶。他说:“小非,不要走好吗,你走了,我好象不习惯。”小非说:“不可能了。”马哲说:“你不爱我了吗?”小非说:“爱你的时候,我是真的爱你,现在我不爱你了,也是真的不爱你。”她抓着芭比要走,他堵在门口不让,就那样僵持着。外面,新年的钟声一下一下撞响,有烟火呼啸着开满天空。

    小非说:“你真的不让?”马哲不说话。小非转身冲进房间,打开窗子,纵身跳下去。在医院的时候,同事们都说:“小非,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你不是说,爱一人,就要爱到死吗?”小非笑笑说:“是啊,但是一旦不爱了,就死都不爱。”

    桑离逃离幻雪天堂的时候,是春天,涧边的血樱零乱而妖娆地开满株,释在漫天飞舞的樱花瓣里,心疼地吻她的睫毛,然后转身挥起冰剑砍下自己的翅膀,血晶莹地泼泼溅溅。释用幻术为桑离按上翅膀,温柔地说:“飞过这涧,便是凡世。”“是,我的王。”桑离回答。棕色的眸溢满飘洋过海的忧伤。在幻雪天堂,每个人都只有一个翅膀,只有拥抱才能飞翔。而释是幻雪天堂最年轻的王,他不能与她一起逃亡。再回首,火光冲天,焰火帝国已经占领了整个幻雪天堂。释站在城头,火红的三棘剑穿心而过,长风猎猎,灌满了释黑色的幻术长袍,他捂着心痛的地方,朝着她微笑地倒下去。释的翅膀在肩头,渐渐没有了温度,羽毛像是三月的血樱花瓣,在风里无声无息地散落。桑离栖落的地方叫做凡世。她一睁眼,便看见他,忧郁的眸在深深的眼窝里清冷得溢出水来。“你终于醒了!”他想要过来扶她,伸出的手却停在空气里,只是嘴角温柔地牵动:“你睡了整整十年了,我娘说救你回来的时候,我才七岁,只有这么高……”他慌乱地比划着,生怕她不明白。“七岁?”她忽然就想起释,遇见释的那年他也七岁,比他比划的要高,穿着黑色的幻术长袍微笑地站在占星台上,他的身后,月华如练。占星师微笑地说,王,离月亮最近的那颗星子下面,住着你心爱的女孩。那个女孩便是桑离。桑离栖落凡世的地方,叫做桃源。其实凡世和幻雪天堂一样,充满了战争,而桃源是没有战争的,所以凡世的人说桃源是天堂。桑离奇怪地想,如果这里是天堂,那自己从前居住的天堂又是什么地方?桃源与幻雪天堂只隔一道深深的涧,桑离终日在涧边眺望,却飞不过。救桑离回来的妇人是桃源部落的首领,那个男孩是她的孩子,叫哲生。桃源的神婆说,桑离是天神赐给哲生的妻,只是她的心被西域焰火帝国的三棘剑刺穿,只有采集朝南向阳开放的桃花,熏制成泥,疗补心创。才能唤醒沉睡的桑离。于是在哲生七岁那年,他娘便对他说,孩子,这是你的妻,是要与你过一生的人。他不知道“妻”的意义,却知道她是要与他过一生的人。于是十年如一日,在崖间奔跑,为她熏制花泥。她看着他,仿佛看见他日日守在床前,燃着小小的炉子,一瓣一瓣小心翼翼地熏着桃红,烟火和期待把他的眸熏得忧郁而清冷。“我愿意做你的妻。”她一开口,忧伤便在心底潮水一样涌。她想起释,她曾是他的妻,他们的婚礼曾是幻雪天堂最大的盛典。天堂的子民用雪樱花瓣铺满了整座城堡,然后亲眼看着他们在水晶殿前交换了胸膛里跳动的心脏。可是他与她,已是一段痛彻心肺的回忆。她的胸膛里跳动着他的心,他死了,她的心便也跟着死了。嫁于谁,又有何区别。她换去缀着桃红蕾丝的楚楚长裙,用肥大的粗布衣裳遮住自己的翅膀。然后和桃源部落的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一窝儿女,过简单而安静的日子。从没想过释的出现。那日在涧边,桑离一回头,释就站在她可以看得到的地方。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在旧的伤口上,又长出了一只新的翅膀。释在涧的那边拼命地扇动着翅膀,羽毛像是幻雪天堂一落千年的大雪,忧伤地飘着,而他只是单翼的天使,没有拥抱,无法飞翔。涧的这边,哲生拖着一双儿女跌跌撞撞地跑在崎岖的田埂上,他的手里是这季最新鲜的桃。桑离猛地转身,挽起哲生,牵着儿女,朝着桃源深处走去,她走得坚定而决绝,她怕一停步,眼泪就会忍不住流出来……而释依然在涧那边的天堂拼命扇动翅膀,他想告诉桑离,他没有死,三棘剑刺穿的心脏是她的。可他又怎会知道,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你就站在她的对面,她却看不见你,因为是另一个人用了十年,为她填补了心创。

    那一季,猎人横行,草原上到处都是黑洞洞的枪口。

    一整个秋天,我都绻在灌木丛下面的洞|岤里,头顶的芦荻花一蓬一蓬地开了,因着风过,雪一样飘远了,而我却寸步难行,我腿上的枪伤开始一点点溃烂。小灰每天去湖边含来清澈的湖水帮我清洗伤口,然后敷上嚼烂的剑茅草,锋利的齿叶划烂了小灰的舌头,鲜血凝在唇角。小灰是另一个洞|岤里的另一只獾,我被猎人打伤后,它一直在照顾我。

    草原上的那座湖是唯一的一座湖,猎人们隐藏在芦苇里,树丛里,茅草堆里,所有的枪口都瞄准了这座小小的湖,因为他们知道,所有的小动物都会在这里出现,因为它们要喝水,要生存。枪声和凄厉的哀号笼罩了整个草原。

    每天深夜,小灰都会去湖边含水为我清洗伤口,我趴在洞|岤里,看着小灰的身影在无边的暗夜里小心翼翼的躲闪着远去。更远处,是彼此起伏的枪声。我睡不着,总觉得周遭都是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我很害怕。脚步声越轻,越害怕。

    小灰每天都能回来,又每天都要出去,回来了就一定要再出去,而出去了就不一定能再回来,所以我感觉到小灰为我清洗伤口的时候,舌头总是微微的颤抖。我说,你害怕吗?它说,我不怕,我轻轻的抖是给你按摩伤口呢,舒服吗?我说,不舒服,我疼。它说,那我轻点。我说,那也不行,是心疼。

    白天的时候,我们就一起蜷在小小洞|岤里,那个洞|岤是我夏天的时候掘的,很小,两个人一起钻在里面就满满当当的了。小灰便又开始掘,因为一到冬天,所有的獾都要把自己养得胖胖的,用肥厚的脂肪来抵御寒冷的侵袭。小灰怕冬天的时候,我变胖了,就住不下了。冬天就快来了,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变胖,我怕我变得胖乎乎的,小灰就不喜欢我了。

    每天晚上小灰都会出去找水和食物,它想在冬天来临之前就把我养得胖胖的。它怕有一天,他出去了,就回不来了,没有人抱着取暖,会冷。在这个枪声四起的季节,所有的小动物都没有明天。

    小灰出去了,两个人越冬的洞|岤便变得异常的空旷,寒风在每个角落里迂回。我守在暗黑的角落里等天亮,我知道,也许我的等,除了天亮,什么也等不到。而我们就是这样的等待里,简单的相爱,我们期待着春暖花开,期待着有一窝儿女,然后在冬天来临之前,把他们养得胖胖的。

    可是冬天来了,小灰却走了。那天我守在洞口,远远地看见小灰疯了一样往回跑,矮灌木的叶子在身后落了一地,可就快到洞口的时候,他却突然朝另一个方向跑了,然后我就听见了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轻得让人害怕,两只大大的黑靴子踩着细碎的叶子停在我的洞门口,再然后枪就响了,我看见小灰踉跄着倒下了,身体不停地颤抖。泪水一下子涌出来,我疼,是心疼,仿佛那冰冷的子弹穿透的不是小灰,而是我的心脏。

    那双大黑靴子又停在小灰身边,只一会儿,又转身走远了。我拖着枪伤的后腿爬过去,小灰已经闭上眼睛了,风把它黑色的毛羽吹得翻翻腾腾。冬天来了,可它却来不及把自己养胖了。我轻轻把自己的脸贴在它的脸上,也许暖一暖,它就会醒了。我这才发现,它的牙咬得紧紧的,嘴里鼓鼓的,都是湖水,这是它含回来,为我清洗伤口的。

    啪。枪声又响了,我一翻身,滚进洞|岤里,那双大黑靴子转了一圈又走了,我的伤口旁边又多了一个伤口。小灰不在了,原本两个人越冬的洞|岤变得空落落的,就算我把自己养得再胖也填不满了。小灰就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风把它头顶的芦荻花都吹散了,不断不断的飘落在它的身上,像是下了无边无际的雪。

    我拖着身体再一次爬过去,咬着小灰的尾巴一点一点的往回拖,我想把它拖回它自己掘的洞|岤里,冬天来了,我们都没有把自己养胖,那个洞|岤又太空旷,我怕它会冷,也怕自己会冷,所以我想把它拖回来,可以拥抱着取暖……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猎人们都走了,其中一个猎人到处夸耀自己有多聪明,说自己打死了一只公獾,然后又用那只公獾,引出了另一只母獾,只是倒霉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冬天的獾也那么瘦……

    开始在bbs里发些心情文字的时候,便认识了桑离,她常常跟随我的文字,只说喜欢。有些感动,便在以后所有的小说里嵌进桑离这个名字。常常都是悲情的结局。那个时候我在一家网络公司做编辑,我的办公室在那幢32层写字楼的顶层。我常常趁煮咖啡的时间,把脸紧紧贴着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看天。我从不向下看,因为那个时候的心情坏得想坠楼。我租住在城市的边缘,每天早晨我会乘22路公交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我习惯在站牌下面的ic电话亭给桑离打电话。她说她会洗了脸,梳两个很蔻的发髻,然后抱着sy-lily坐在房间里等我的电话。有时候中途她会放下电话去关房间的门,我说不用了,我习惯听洗衣机的震荡声,有家的感觉。桑离便笑。sy-lily是一只很可爱的博美犬,有一次它不小心掉进洗衣机,桑离抱它去医院的路上,它一直闭着眼睛,医生说它的眼角膜脱落了,再也看不见了。我曾在电话里和它聊过,它总是汪汪的叫着,桑离说sy-lily从来都是快乐的,它会钻在拖鞋里和我跳恰恰,它尽管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到什么地方是温暖的。站台透明的雨棚下面有一个很大的灯箱,是“积姬仙奴”香水的广告牌,一只可爱的黄|色博美犬,闭着眼睛在吻一个性感的女人。我问桑离,是不是也用“积姬仙奴”。桑离在电话那头说,今天她穿了亚麻色的纯棉布的直筒裙和蓝印花布的对襟小褂。她是一个对香水和化纤过敏的女人。我们谁都不习惯在网络里聊天,我在bbs里发完早已存在文档里的文字之后,便会去某个文学网站看杜拉斯或是村上春树的小说,或是去联众打俄罗斯方块。桑离说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文学的人,却单单喜欢我的文字。她常常把我的文字读给sy-lily听,读着读着,眼角便湿了。她已经分不清小说和现实里的桑离了。而那个时候,我们除了每天的电话之外,便只是在我的文字风花雪月了。日子总是淡淡而来,又淡淡而去。忽然有一天,桑离在电话里说爱我。我沉默。22路车滑出站台的时候,我看见电话听筒摇晃在风里,那个上面也许还有我指尖的温度。阳光斜过透明的雨蓬,安静而明亮的在“积姬仙奴”香水广告牌上流淌。她说她对爱情,就像对香水和化纤一样过敏的。我靠在临窗的位置上,原木条的椅子,散发着淡淡油漆的香味。车里放王菲的cd,淡淡幽怨的歌声在车厢里寂寂流淌。22车穿过这个城市最繁华和最落寞的地方。那一天我没有去公司。每一个站牌我都在想,我是不是该下了。风很大,那些绿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桉树的叶子,却在春天,开始大片大片的飘落。拐过街角的时候,我去一个路边摊相命。我想用这种古老而愚蠢的方式,给自己一个答案。我在又一个22路的站牌给桑离打电话,长长的沉默和洗衣机的震动之后,桑离说,我们见面吧。我坐22路车,前牌靠窗的位置。我还是去了。桑离穿亚麻色的纯棉布的直筒裙和蓝印花布的对襟小褂,梳两个很寇的发髻。怀里抱一只安静的黄|色博美犬。我们一站一站的坐下去,没有谁说话,车里依然放王菲的cd,阴暗的声线泪水一样流淌。最后一个站台,桑离没有回头,便下了。她在电话里平静的说,如果我是sy-lily,我一定会爱上你。但小说和现实终究是离的很远的。我怕我会对你的爱情过敏,像是香水,或是化纤。是的,小说和现实终究是离的很远的。我重复着。煮咖啡的间隙,我依然习惯把脸紧紧贴着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看天。我从不向下看,我怕会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坠下去。透明的落地玻璃橱窗映出我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痕,像是一道下坠的弧线……

    那个清晨,蜻蜓看见蝉的时候,惊讶得差点从枝头滑落,她不可思议地揉着被刺到生痛的眼睛。融融的阳光里,那只蝉通体通明,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他的触角滑过两滴露珠,像他的眼睛,水晶一般清澄剔透。他身后的绿叶子,层层叠叠,像是厚绒毯,而他则是绒毯上精美绝伦的一件艺术品。

    你真是上帝的杰作。蜻蜓忍不住赞叹。可是蝉却不理会她,隐在绿叶深处,因着风过,若隐若现。蜻蜓绕着蝉飞一圈,再飞一圈,喃喃地说:“我就喜欢沉默的你,不像是其他的蝉,总是在枝头唱乱七八糟的歌,说乱七八糟的话。我觉得,我们早就应该遇见了。”

    那是一只多么漂亮的蜻蜓,她也是金色的,她也有一双水晶一样透明的翅膀,还有水晶一样闪亮的大眼睛。她总爱低低地飞过雨后初晴的池塘,她喜欢看自己倒影在水面的影子,轻盈曼妙的舞蹈。她固执地以为,只有金色的蝉才配得上她金色的爱情。

    唉,只是,他是一只多么不解风情的蝉,面对蜻蜓闪烁的眼睛,执著的舞蹈,一点也不动心。他只是静静地趴在最高的枝头,那样的傲慢,那样的不屑一顾,又或是,有着淡淡的落寞。他有着怎样的爱与哀愁呢?蜻蜓忍不住猜想。这样忧郁的蝉,让她更心动。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骤然,让人措不及防。暴雨中,那只金色的蝉被风吹落,他翻翻滚滚,他皱紧眉头,他从最高的枝头落进了浑浊的水洼,又飘进了杂乱的水草。蜻蜓顾不得狂风会折断自己的翅膀,追过去,可是她的力气太小了,他被卡在了一截折断的枝桠之间。

    蜻蜓问他:“你痛吗?”他不说话。蜻蜓问他:“你饿吗?”他不说话。蜻蜓问他:“你爱我吗?”有风吹过,他似乎轻轻点了点头,蜻蜓幸福得快哭了。她说:“谢谢你。”她的身体是那么的纤细,她的翅膀是那样的脆弱,可是她却飞上了最高的枝头,为他汲取最甘甜的露珠。

    雨停了,风依然哗啦啦吹过,绿叶深处,一只蝉忍不住掉下眼泪。他扇动着翅膀朝着蜻蜓喊:“傻瓜,那是我的壳,他不会吃东西的。”蜻蜓停下来,她有点生气了,她说:“你看你黑乎乎的,而他是金光闪烁的,他怎么会是你的壳呢,你少做梦了。”蝉还想解释,可是蜻蜓根本就不想听,她飞远了。蝉只能在身后大声喊:“他真的只是我的壳,知了?知了?”

    那真的是一个忧伤的夏天,很多风,又很多雨,金色的蝉蜕被卡在水洼里的枝桠间动弹不得,蜻蜓每天含来露珠,折来枝叶,可是他都不肯吃,总是那样忧郁的眉眼,很多心思一般。而蜻蜓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