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了,面容如熟睡的婴儿般平静。
乐可潜下去抱起雅丝丽,竭尽全力向上踩水。
他们落水太深了,几乎沉到海底,乐可抬头一望,离水面遥遥无及。
“我答应了她,和她一起死的。”
脑中念头闪过,就像给自己找了借口,他可以放弃努力,陪着她静静躺在这无垠的大海里。
这是雅丝丽想要的,她的歇斯底里,她不问情由地胡乱杀人,只不过,想他留在身边陪着她。
他已经令她失望乃到绝望,但现在,她睡在他的怀里,他可以满足她的最后一个心愿。
乐可放松身体,和雅丝丽一起慢慢沉入海底。
眼前仿佛有众多的少女为他送行,个个念笑点头,鼓励他,支持他,有宁贝,有薇薇安,有萝莉,还有小美人儿……
除了小美人儿!
显然她并不赞成乐可轻生,因为她托着乐可的腰,往海面上疾游。
乐可只觉得腰间一紧,扭过头,就看见了那张熟悉而又久违的笑脸。
他抱着雅丝丽,小美人儿抱着他,毫不费劲地往水面上冲去。
疾如惊鱼,快如闪电!
这样的速度超过了人类的极限,没有任何一个游泳好手能与之媲美,何况她还间接地抱着两个人,水的阻力对她完全失效。
除非她不是人!
乐可忍不住掉过头,视线停留在她裸露的下半身上。
他几次见到小美人儿,都是在夜间的海面上,小美人儿边唱歌边梳头洗浴,上半身大方地袒露在水上,乐可从未见过她穿衣服,也从来没看见过她的下半身。
他看见了她的尾巴。
小美人儿以腰部为界,上半身如人类的少女一般无异,下半身却是披着鳞片的漂亮的鱼尾。
她是一条美人鱼!
乐可掩饰不住内心的惊骇,直到浮出水面,大口喘着气时,他仍不敢相信地盯着小美人儿。
“怎么?不想见到我吗?”
小美人儿笑语盈盈,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气若幽兰,肤如凝脂,而灵活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分明是人见人爱的美少女。
“小美人儿,你……”
“你觉得失望了吗?”
“没,没有……对!我真的没想到……”
乐可坦承,诚实是他少有的优点,因为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一个撒谎精。
“但是……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对!”
从他第一眼看见小美人儿时,就把她当作一位偶然邂逅的女孩,至今仍是,只不过她比普通的女孩,多了一条美丽的鱼尾巴。
不管怎样,她都是自己的朋友。
虽然她总在意料不到的时候出现,还把他和雅丝丽救出海面。
海上的雨没有停歇,淋淋漓漓地飘洒下来,滴在乐可怀中的雅丝丽脸上。
乐可侧过头,替她挡住风雨。
雅丝丽宛若在生,比最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暇,比最温和的软玉还要温软晶莹,比最娇美的玫瑰花瓣还要娇嫩鲜艳,比最清澈的水晶还要秀美水灵。
小美人儿的视线停留在她绝美的脸上。
“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是雅丝丽,雅丝丽啊!”
“你知道雅丝丽是谁吗?”
“她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啊!”
乐可悲从中来,毫不体面地扯开喉咙大哭。
乌云弥漫在海面上,狂风咆哮着,一道闪电,一声清脆的霹雳,宛如上天收到消息,要把泪水倾注到人间,大雨猛烈地冲击着海,波涛不能遏止地汹涌,夹杂着撕裂人心的哀号。
在雅丝丽走的时候,天地为之恸哭!
“小美人儿,你走吧!我要和雅丝丽留在这里。”
“为什么……哦,你和她扣上了无情锁。”
“她能看穿我的想法,但她却没看出我有多爱她,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庄主,即使是天底下最大的农庄,我只要她回来,天天陪着她,就好像现在一样……”
乐可仰天长号。
啊!
狂风吼叫,雷声轰响。
如果上天再给一次机会,他愿意以身替回雅丝丽,即使上天不肯给机会,他也要和她挽着手沉入海底,让来世的路上走得更近一些。
小美人儿的施救是多余的,他和她已经用无情锁链紧紧连在一起,他宁愿砍掉自己的手腕,也不会让女神般的雅丝丽受到一丁点的损伤。
小美人儿游到乐可的身侧,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一口咬在无情锁的手铐上。
那是用精钢打造的手铐,刀削斧砍不能断,只不过,在小美人儿的红唇贝齿下应声而断。
乐可看得目瞪口呆。
甚至连手腕解脱开都茫然不知,雅丝丽曾经说过,唯一与无情锁相克的利器只有墨色长剑,但除了锋利的宝剑之外,世上还有一件能够解开无情锁的宝物。
就是小美人儿的牙齿。
雅丝丽未必是不知道,但她即便知道,也不会告诉乐可。
暗绿色的海水,一道道波浪不断涌出,撞在乐可身上,喷溅着雪白的泡沫,小美人儿从他手里接过雅丝丽。
“我会把你的话告诉她……对了!刚才我还看见了一个女孩子,她好像在找人似的。”
同时落水的还会有谁?
除了宁贝!
“在哪里?”
“在那边!”
乐可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小美人儿抱着雅丝丽,倏地钻入海中,鱼尾轻巧地在海面上一扑打,转瞬不见踪影。
“小美人儿,小美人儿!你要把雅丝丽带到哪里去……”
—
第七十九章怒海狂涛
喊声唤不回小美人儿,如同哭泣唤不回雅丝丽!
乐可潜进海水里,他的游速与小美人儿差之甚远,连她的尾巴影子都见不到。
海面上一片黑暗,狂风怒号,海水被波涛和狂风蹂躏着,似满地碎银,前浪引后浪,后浪推前浪,浪拍云,云吞浪,绞成一团,你撞我,我碰你,化作水烟细沫。
倾斜的船体早已沉没,船帆连同桅杆一起,被狂风吹得不知去向
宁贝在哪里?
乐可已经失去雅丝丽,不能够再失去宁贝!
“宁贝!宁贝……”
暴风雨淹没了一切,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整个大海如同一个万马奔腾、金鼓齐鸣的战场。
不同的是,这战场中有突如其来的旋涡,令人防不胜防。
乐可被湍急的海流生拉硬扯,卷进旋涡里,身不由己地往海底沉,成了其中一名受害者。
他在海水里几乎睁不开眼,但还是隐约见到了旋涡的另一名受害者。
深入海底,旋涡的力量逐渐消散,没有一点光,乐可目不视物,在海水中手脚乱动,忽然触摸到一个人的脚腂,乐可顺着小腿往上摸索,她抻出手来按住。小理
“敢乱来?信不信我打你啊?”
不用读心术,乐可也能感知到她的想法,这世上对他说打就打的,除了宁贝,不会有别人。
乐可紧紧牵住她的手。
宁贝也在找他。
乐可和雅丝丽落入海中,宁贝紧跟着跳了下去。
他们多年来早已形成默契,每一次宁贝惹事生非后,乐可一个眼色,她就会一溜烟地跑掉。
然后等乐可和别人打完架回来,她再追问输赢。
赢了也就罢了,输了的话,免不了再被她一顿饱打。
但是这一次,她要和乐可一起面对。
因为他有可能会回不来。
激流令他们分开,又让他们重聚。
两人向上游去,刚接近水面,湍急的水流又将他们带出老远,总算浮出头来,海面上看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乐可和宁贝在海中浮浮沉沉,一路颠簸,不知不觉间,暴风雨过去了,阳光从云层中透了出来。
刚刚还像雄狮一样怒吼着的大海,立刻变得安静起来,仿佛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慢慢地,向大海深处退去。
两人手牵着手,仰躺在海水中,随波逐流,反正也搞不清方向。
“雅丝丽呢?”
没有回应,乐可两耳浸在海水中,只露出口鼻呼吸,充耳不闻。
宁贝翻个身,双脚踏着水,乐可也换了口气,浮在水中,与宁贝面对面。
雅丝丽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即使是和宁贝单独共处的时候,他心头上也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把经过告诉宁贝,宁贝见他黯然神伤,没有再多问。
她比乐可自己还要了解他。
“我们往哪游?”
四面都是海水,大海一望无际,他们漂得太远了,看不见海岸线,乐可望望天空:“和太阳相反的方向,应该是那边。”
“不会碰上鲨鱼什么的吧?”
“要真的碰上了,只能算它们倒霉了。”
海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忽然有几条小鱼跃出水面,在空中翻腾一下又掉进海里,引得两人看过去。一块突起的背鳍在海中分开水波,直向这边游来,越来越近,隐隐可见海水中庞大的鱼身。
什么鱼才有突起的背鳍?
“好的不灵坏的灵……”
两人的心跳仿佛停顿,宁贝一声惊叫,坚挺的鱼吻已撞到跟前,一张血盆大口扑面而来。
这是一头虎鲨,食性复杂,饥饿时会把人们抛入大海的垃圾,甚至船上的木板也吞食掉。
现在是它的午餐时间!
两个人只够它塞牙缝,算是餐前的开胃小菜。
两人往海中扎个跟头下去,避过利齿的袭击。鱼身从乐可眼前滑过,足有十米之长,两个背鳍前缘各长有一块粗大的硬棘。
它并不在乎扑空,来回多几次袭击,两个人很快就会精疲力竭,葬身鱼腹只是迟早的事。
猫捉到老鼠还会戏耍一番呢!何况是海中的霸王。
乐可不及多想,运掌成刀,朝虎鲨身侧进去,雅丝丽演示过这样的手法,相同的内力运用,让他可以现学现卖。
噗!
幸好,这一次内力没有去错地方,这是一次成功的运用。
整条手臂深深陷入鱼身中。
乐可手上一痛,手腕嵌套在虎鲨的鳍条间,拔不出来。
血水汩汩地从虎鲨的伤口涌出,染得乐可眼前的海水一片红。
虎鲨身体蓦然抽搐,狂性大发,身上带着乐可向深海猛沉下去。
受伤的鲨鱼更加凶猛!
人与虎鲨的体形对比是一比十,力量对比也同样。
宁贝仓促间伸手抓住乐可的脚腕,两人一连串地随着虎鲨沉入海底。
如果稍有犹豫,这头虎鲨就会带着乐可潜得不知去向。
大海茫茫,再也找不到这一人一鲨。
虎鲨游速极快,两人除了紧紧抓牢,别无他法。
伤口的血不断涌出,在海里带出一道长长的血路。
虎鲨生性凶猛残忍,身负创伤,更激发出它的原始本能。身上挂着两人,在海中忽上忽下地快速潜游,竭力想摆脱羁绊。
这情形简直难以想像!
受伤的鲨鱼带着两个人横冲直闯,由早到晚,游过的路程至少有上百里之多。
乐可的手腕被嵌牢,只得听天由命。
心中唯一的祈盼,只有小美人儿再度神奇出现。
以她锋利无比的那一小口素牙,只怕会在虎鲨身上咬开一个大洞。
也可以把该死的鱼鳍条咬断,让自己的手解脱出来。
如果不是被卡住的话,谁会愿意陪着一头虎鲨,满大海的遨游?
可惜小美人儿总是不出现。
浮浮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虎鲨的游速逐渐减缓下来,它失血过多,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刚猛势头。
乐可和宁贝也是身疲力竭,只能偶尔趁浮出水面时换气,虽然两人都有不同境界的功力,内力绵长,也已经支持不住。
宁贝放开乐可的脚腕,朝水面游去,乐可竭力挣扎,仍旧脱不得身。
乐可眼望着她的纤影越来越远,眼神呆滞,肺叶如火烧般炽热,马上要炸开一样。
但宁贝已经脱身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和雅丝丽一起静静地躺在海底,会有鱼儿环绕着他们,身躯融化成翻腾的泡沫,如童话故事般美丽动人。
现在却和一条臭鱼连在一起,即使后人见到,也只会指着笑说:
“哈哈!插进去拔不出来。”
—
第八十章绝处逢生
不一会儿,宁贝又潜了下来,两手抱住乐可的头颈,把嘴唇紧贴在乐可的嘴唇上,乐可只觉得一口清气灌入,直入肺腑,精神立涨!
怎一个“爽”字得了!
宁贝的功法也是雅丝丽所教,事实上,她们练的都是玉女神功,虽然有别于乐可的阳刚之气,但底蕴都一样,不要说换气,连内力都可以交换。
乐可频频点头,示意还要,宁贝嘴角噙笑,扭动腰肢,像一条小美人鱼般,和小美人儿倒有几分近似,又向海面上游去。
如此三番五次的续气,乐可气力恢复过来,虎鲨却越游越慢,身侧的创口被乐可不停鼓捣,鲜血越流越少,已是气息奄奄。
双拳不敌四手,一个好汉也要两个帮,看来虎鲨不懂得这个道理。
人类是狡猾的,千万不要惹嘴对嘴呼吸的狗男女,这是虎鲨最后领悟到的真谛。
宁贝从水面游下来,朝着前面方向指指点点,两人朝夕相处多年,采用的交流方式都是旁人无法理解的,乐可心下明白,反过来拖着虎鲨,奋力向前游,宁贝在旁边推着相帮。
果然,下面的海底越来越浅,不一会儿,乐可双脚踏上岸滩,两人把头升出水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举目望去,大陆就在眼前,岸边有几条小船来回,岸上不远处,错落着一些低矮的茅草屋。
黄金岛距离大陆只有十几里,他们过海却花了一整天,而且还不知道漂到的是什么地方。
乐可和宁贝一步步往岸边走,见两个人从海里钻出来,手上竟然拖着一条庞大的死虎鲨,渔夫们大是惊奇,两、三条小船慢慢摇拢了来。
虎鲨露出水面的部分越多,就越是沉重,乐可再也拖不动了,坐在水里喘息,距离岸边也只有二十来步之遥。
只听说过海里有美人鱼,还没听过有海底人,而且一只手就能揪住一头虎鲨。
几名渔夫迟疑着,不敢太过靠前,宁贝大声向他们问道:“请问哪位船上有刀斧什么的?我哥哥的手被鱼骨头卡住了。”
乐可向她瞟了一眼:还是哥哥?功力能升级,称呼就不能升级?
几条小船拢在一起,渔夫们商量了一下,却不答话,反而向岸上大声喊:
“吉米!吉米大叔——”
金色的沙滩,静静地躺着;碧绿的海水轻轻地拍打着沙石,像是一遍遍亲切的问候。
一条小船从岸边深水的地方划过来,上面坐着一个老头,神情颇为警惕。老头一手摇着橹,在两人身旁停下,朝他们拱拱手:“两位客人,打哪儿来呀?”
这位老汉的眉毛胡子都花白了。但脸膛仍是紫红色的,显得神采奕奕,并不像普通的渔夫一样,晒得满脸黝黑。
乐可正要答话,宁贝抢先说:“这位大伯,我们从黄金岛来,在海上遇到风暴,船翻了,我们兄妹掉进海里,差点被鲨鱼吃掉,我哥哥的手现在还被鱼骨头卡住了,你们帮帮忙吧!”
老头见她说得诚恳,寻思着一对少年男女,怎么看也不像坏人。小理当下跳下小船,过来看了看,见乐可手插在虎鲨的伤口里,嘴上“啧啧”称奇。
老头俯下身,一手按着鱼身,一手抓住乐可的手腕,说:“小哥,你忍着点痛。”向后用力一扯,却是纹丝不动,又试了两、三下,依旧无功,只得放开手。
老头有心帮忙,用的办法却不甚高明,要是能生拔出来,乐可也不至于陪着虎鲨在海里溜达一整天了,他的手腕早已肿胀,直疼得咧牙裂嘴。
旁边一条小船上的渔夫问:“吉米大叔,我这有根鱼叉,你看用不用得着?”
老吉米摇摇头,说:“卡得太深,得找些称手的家伙才行。你们兄妹福大命大,这么条大鲨鱼,给我们一村子人都够吃上一阵子了,亏你们还活着打了下来。”
后面这句话是对宁贝说的,乐可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他假装没看见。
宁贝很是乖巧,马上应道:“吉米大叔,我们兄妹俩没什么可报答的,这条鱼就送给你当见面礼吧。”
吉米听了满心欢喜,倒不是贪心,这样的大鲨鱼,一辈子也见不上几回,更没说吃到嘴里了。
岸边早已零零落落地站了好些人,有精壮的后生,也有怀抱孩子的女人,老吉米招呼了一声,向他们招手,渔夫们都下了船,村子里也过来了十几个汉子,毕竟是渔家人,打渔的工具很齐全,有的手上拿着大网,有的拿着鱼钩。
一个后生拿了把斧子来,吉米亲自下手,先把虎鲨伤口处表层的鱼肉割开,小心翼翼地不划伤乐可的手,吉米把割下来的鱼肉交给后生捧着,泼些海水洗去鱼身上的血污,露出虎鲨的鳍条,这才挥斧猛劈,把鳍条砍断,乐可的手抽了出来,早已肿成个馒头一般。
宁贝过来轻轻托着乐可的手,眼里滴下泪来,其实以前她把乐可打得更惨,有时脑袋肿成猪头一样,只不过那是自己亲自下手,另当别论。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
两人站在齐膝的海水中,乐可笑着说:“傻丫头,我最多手疼上两天,那条鲨鱼就可怜多了,我早说过,碰上我们算它倒霉。”
他欺负虎鲨不会说话而已,人家要是能开口,少不了反驳说:“你们两个打一个,还好意思吹牛皮?”
宁贝莞尔一笑,两人牵着手走上岸来,拖泥带水的,全身上下无处不湿。
村里的年轻人用渔网罩住虎鲨,十几个人一起用力,把虎鲨一点一点地拖上岸。家家户户都拿了锅碗瓢盆,来大鲨鱼身上割肉,一时间岸边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吉米在一旁吆喝着指挥,扭头见乐可和宁贝也站在旁边,笑着说:“真是老糊涂了,光顾着分肉,怠慢了两位。”
乐可和宁贝少不得客套几句,吉米说:“你们想必累了,请随我来。”
吉米在前头领着路,一路上人人见了都打招呼,有的叫“村长”,有的叫“大叔”,吉米一一答应,满面笑容,见到顽皮的孩子爬高爬低,又大声喝斥:“还不下来!爷爷打你屁股。”
乐可和宁贝跟在后面,不知道吉米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
第八十一章双人游戏
路并不远,这只是个小小的渔村,四处是简陋的茅草屋,来往的人衣服陈旧,就连吉米也是一身补丁,可见生活都很清贫。
乐可和宁贝身上还滴着水,在吉米家门口的长石条上坐下。
他们在海水里泡了一整天的身体,能够支撑着走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吉米的老伴慈眉善目的,拿干毛布给他们擦脸,又从水缸里舀了一大勺清水,宁贝喝了几口,递给乐可,乐可接过来一气喝干。
感觉不到饥饿,只是非常口渴。
吉米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个药葫芦,从里面倒出黑黄的药汁,满满地涂了乐可一手,用布条给他包扎起来,一边说:“这是我小孙子以前用的尿布,家里穷,你别嫌弃。”
他是穷人,但是有富人的慈悲心肠。
乐可心里感激,嘴上却只是说:“给你添麻烦了。”
“哪的话!你们也累了,”吉米头也不抬,利索地包扎着,“我那边有间现成的空房子,你们兄妹俩先去躺会儿,晚饭好了我叫你们,到时我们再慢慢聊。”
一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过来喊“爷爷”,只约摸五、六岁大的样子,吉米搂住他:“小吉米,快叫人啊。”
小吉米懂事地叫“哥哥”、“姐姐”,两人答应,宁贝摸摸他的头,又捏捏他的脸蛋。
这是善良的一家三口,奇怪的是,不见吉米的儿子和媳妇,乐可和宁贝洗过澡,换上的都是他们的干衣服,连吉米带去住的里屋,应该也是为他们预备下的。
吉米的老伴看了直叹气,还抹着眼角。
乐可和宁贝都没有问,他们仅余的力气,只够扒开自己快撑不住的眼皮子。
里屋很小,一张木床已占了一大半的空间,床边有一张矮桌,除此外别无他物。
虽然简朴,屋内却收拾得很干净,床上铺着席子,折叠着整齐的被褥。
乐可单手把矮桌拎到墙角,叹一口气:“老规矩,你睡床,我睡地上……什么时候我也能睡床,那才真是男女平等了。”
宁贝一边说:“想得美呐!”一边把席子抽出来,铺在地上,又把被子替他摊开,地上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小理
两人早已困倦不堪,头贴在枕头上,只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渔村里今晚却像过节一样,时局不好,平日里打些小鱼小虾,稍大一点的都要挑出来,上供给官府或海盗,家家户户难求一饱,今天平空掉下一条大鱼,大人小孩都吃得肚皮滚圆,人人笑逐颜开。
吉米悄悄进来看了两、三回,见两人熟睡不起,摇摇头退了出去。
这一觉只睡到第二天早上方睡。宁贝睡眼惺松,打着哈欠下床,一只脚踩在乐可的肚皮上,乐可尚在春梦里,着了这一下,立时棒打鸳鸯,回到现实中。
乐可揉着眼睛,很客气地说:“不要紧!我已经习惯了。”
宁贝并没有向他道歉,更没有这个习惯。
但他却习惯挨打后向宁贝道歉,比如说:“对不起!把你的疼了。”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地心世界来,宁贝还是那个宁贝,他还是他。
宁贝笑笑:“快起来吧,我们已经睡了好久了。”
乐可正色说:“错!严格来讲,是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已经好久了。”
宁贝作势要在他的肚子上踹下来,乐可蜷缩起身子侧过一边,屋子里空间狭窄,宁贝真要往下踹,也没地方避得开。
两人是在玩闹,宁贝的笑容很灿烂,其实每一次打乐可的时候,她都笑得很灿烂的。
自从他们来到海心世界,经历了风风雨雨,难得一次像现在这样,尽情地玩打和被打的双人游戏。
心里还有伤痛,外面难有许多未解的难题,都暂时抛下。
两个人在一起,就少不了笑声。
和喊痛的呼救声。
屋外有人咳嗽一声,传来老吉米的声音:“两位醒了么,已经煮好鱼粥在这里,你们梳洗梳洗,趁热喝了吧。”
两人连忙起身,宁贝收拾屋子,乐可先出来,见了吉米,刚想抱拳行礼,却见右手依旧肿得像个猪手,连忙鞠一躬:“幸亏老人家收留,我们兄妹感激不尽。”
吉米朝他脸上看了一眼,呵呵一笑,“我老头子活了几十岁,还没见过没事牵着手,睡觉却要睡地板的兄妹哩!”
老头子的眼光毒得很,兄妹两人牵着手,睡觉分开,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像宁贝这种,动辄对哥哥大打出手的妹妹,很难找出第二个来。
所以他们不可能是兄妹。
乐可如果真有这样的妹妹,早就一脚把她撂垃圾桶去了。
只有对不是妹妹又偏偏叫“妹妹”的,才会干挨打不还手。
想必吉米也是一样,好不容易才从年轻熬到老。
吉米家的鱼粥香甜可口,乐可和宁贝狼吞虎咽,吃得毫无仪态可言,吉米捻着稀落的几根胡子,笑咪咪坐在桌旁相伴。
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媳妇。
只不过他们更年轻,还没有生出小吉米来。
忽然门外一声破锣嗓子叫:“老家伙,发了财了哈!”
一名壮汉碘着肚子走了进来,门外还站着三、五个随从,只因屋子实在太小,那壮汉一个人已经把门口塞得严严实实,跟他的人想进也进不来。
吉米脸色骤变,只一转眼,又挤出笑脸,三两步趋上前去,声音也低柔了许多:“正想去给您老道好,这不,一忙活又给耽搁了,老头子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吉米是村长,从昨天指挥分鱼来看,村里人都对他拥戴信服,而他却对面前这人低声下气,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壮汉是比他更为德高望重的人,要么是个无赖。
再德高望重的人,也怕无赖。
壮汉笑骂:“老东西,你嘴上说得甜,却是一肚子坏水,昨天打了大鱼,怎么也不给兄弟留点啊?”
吉米一叠声地说:“有,有……”掀开水缸,从里面捧出一大盆鱼肉:“都是最鲜美的里脊条,我叫娃娃们不要动,先挑出来放在这里,鱼刺也全剔了……”
壮汉见只有一盆鱼肉,登时变了脸色:“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啊,我这么多兄弟不都要喝西北风!”
毫无疑问,这人是个无赖!
—
第八十二章戏耍大老三
吉米陪着笑脸,请壮汉到外面借一步说话,壮汉朝屋内扫了几眼,乐可和宁贝背对着门口,慢慢喝着粥。
两人都不动声色。
壮汉见没地方可藏东西,铁青着脸走了出去,吉米哈着腰跟在后面,被门外的大汉挟持着走了。
路见不平一时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何况还喝着人家的鱼粥。
乐可“呼”地一声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宁贝点点头:“看准了再打!”
虽然没有回头,但听见吉米和那壮汉的对答,就知道来的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都是有功力在身的人,乐可三级,宁贝一级。
是寒碜了点,但既然有了功力,不用来打架,难道用来修身养性?
乐可追出门外,不紧不慢地跟在众人后面。大白天的,村里居然静悄悄的,刚才还在玩耍的孩子都藏了起来,家家户户闭上门。
一个无赖可以吓死几个善良人,几个无赖一起来,足以让全村人都当缩头乌龟。
除了风烛残年的老吉米!
走在几名大汉的中间,吉米伛偻的身子显得更为瘦小。
村子里并不泛壮实的后生,只不过他们都是爹生娘养的,犯不着去涉险。
一干人来到昨天拖鱼上岸的地方,只一夜的功夫,虎鲨仅剩下空荡荡的骨架,泡在海水里。
海边卷起的雪白浪花,像顽皮的孩子贪婪地舔着平滑的沙滩,天水之间,微波茫茫。
壮汉见如此大鱼,更是暴跳如雷,他的手下一把揪住老吉米的衣领。
吉米的模样很是狼狈,谁的衣领被人恶狠狠地揪住,样子都不会好看。
他若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大可以抓住面前这个,冲他脸上狂吼乱叫、喷着口水的手下的要害|岤位,将他摔翻出去。
很显然,他不是。
他只是一名普通人,一个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
乐可踏前一步,就要动手。
他还不会运用功力,未必打得过这许多无赖,但有些事情,考虑的不是做不做的了。
而是该不该去做!
吉米却不慌不忙,叫一声:“好汉!小老儿若有不是,自个会掌自个儿嘴巴,不要污了你的手!”
手下眼望壮汉,见他鼻孔朝天,重重地“哼”了一声,马上放开了手。小理
壮汉不会只是无赖的头目,应该更高一级,是无赖的首领。
从手下人对他的敬畏就能看出来。
吉米整整衣襟,一脚踏进海水里,拣起一块浸着的鱼皮,在鼻端嗅了嗅,又往那壮汉鼻子前递过来。
鱼皮经过一夜浸泡,早已腐烂,一阵恶臭扑鼻而来,远远已经闻到,壮汉偏开身子,怒喝:“你作死啊!”
人人都觉得他是在找死,在壮汉的火头上浇上一把油。
就算是活腻了,也可以找另外一个体面的方法自杀。
连乐可也都这么认为。
吉米叫一声:“大老三!我老头儿从没敢在你面前撒过谎不是?你是海上的霸主,这鱼一闻就知道,死了至少有一个月了,昨天我里里外外的挑了两个时辰,才找出一盆的好肉来,放在水缸里保鲜,留着孝敬您老,剩下的那些——啊呸!”吉米往地下吐了口痰,“闻一下都知道,丢给狗也不吃啊。”
乐可心下一动:原来他就是大老三!
大老三的年龄看起来比大老二还要大,粗壮的身子,满口的黄牙。小理
额头上明显凿了个“贼”字。
大老二和他比起来,就像是良家妇女……妆扮的翩翩公子。
想来也不奇怪,他们并非亲兄弟,只是插高香烧黄纸的结拜兄弟,谁的拳头大谁是哥哥。
大老二拳头并不大,但武功和见识,都远在这大老三之上。
大老三虽是彪悍的海盗,对捕鱼却一窍不通,听吉米说得入情入理,当下信以为真,面色缓和下来。
仅凭这一点,他和大老二就差之甚远。
大老三拍拍吉米的肩头:“老头子,我跟你耍耍,你就当真了。”
吉米立时换了面容,一脸的哀求:“全部的好肉都在这里了,大人不吃不打紧,只是能不能给我那小孙子留点。”
大老三刚一上当,吉米立即转移他的注意力,要是多问几个问题,说不定就露出马脚。
这条虎鲨明明是乐可昨天才带着过来的,鱼肉剔除得再干净,也会有残余。
吉米看似可怜巴巴,却将海贼玩弄于股掌之间。
大老三一脸的不屑:“小孩子家,被鱼刺卡着喉咙就是一个死,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大老三说完扭头就走,一干爪牙跟在后面,手捧着鱼肉盆,扬长而去。
业精于勤荒于嬉,大老三一昧蛮横,缺乏必要的专业知识,被人愚弄也是必然。
猛兽有坚牙利爪,人有头脑。
吉米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上浮出狡黠的笑容。
一场飞来横祸消散于无形。
他知道海贼必会上门勒索,早作预先安排,在乐可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他已经把对付海贼的策略安排妥当。
这和乐可斥诸武力的做法,大不相同。
他在一旁耳闻目濡,算是上了一课。
吉米问他:“小哥,你怎么也出来了?”
乐可气往上冲,大声说:“大白天的抢东西,这些海贼也太不讲理了吧!”
吉米怔一怔,半晌才说:“这年头,哪里还有讲理的地方!”
他这话没有错,三个帝国连年征战,夏西古国幅员辽阔,却屡败于巴比伦帝国大军的铁骑之下,国中青年男子,多被强征入伍,以致土地荒芜,民不聊生,强盗暴徒或啸聚山林,或横行于近海,官府却不以民生为本,赋税日益加重,在夏西古国的这个边远渔村,当地的官吏除了偶尔派人来搜括鱼税,其他一概不问,致使海盗猖獗,时常过来马蚤扰,可怜像吉米这样的善良百姓,受强徒和官府两面欺压,只能在夹缝中挣扎求生。
吉米拍拍乐可的后背,两人一起往回走,半路上迎着宁贝,她想起乐可伤势未愈,多少有些担心,也赶了出来。
宁贝问:“怎么样?”乐可摇摇头。
渔村里空荡荡的,一眼望去,只有一老二少的身影。
村民们都龟缩在门后。
海贼还不知道走了没有,这时候伸个头出来,岂不是很危险?
当缩头乌龟不要紧,被人砍了脑袋去,连乌龟也不成了。
就算不掉脑袋,受海贼欺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今后还怎么见人?
终究还是有勇敢的,推开小半边门,悄悄探问消息。
吉米吆喝一声:“没事了!大伙儿该干嘛干嘛。”
村子里很快恢复了人气,有的拿渔网出来晒,有的磨着鱼叉,还有的打骂着孩子,一片喧嚷,如同刚刚苏醒过去,之前的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乐可和宁贝跟在吉米后面,慢慢地走,心情格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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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有惊无险
怎样回黄金岛?
用恨不得插上翅膀赶回去来形容乐可的心情,殊不为过。
对渔村里这些怯懦愚昧的村夫,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人在黄金岛,在黄金岛的加迪夫农庄里,在黄金岛的加迪夫农庄里的雅楼上,在黄金岛的加迪夫农庄里的雅楼上坐立不安的薇薇安,才是他难以割舍的人。
当然,还有四位姐姐。
凡尔塞的十日之限,已经过去一天了。
留给乐可的时间不多。
可惜的是,他们随波飘流到了距离黄金岛两百里外的渔村。
没十天半个月走不回去。
“什么!这话怎么说?”
“小哥,打官道上走,兜了一个大圈,至少也有上千里的路程,就算雇辆马车,也得走上好多天。”
吉米的解释并没有打消乐可的疑惑,他要找能回到黄金岛的最快方法。
最快的方法无疑是雇辆马车,快马加鞭赶回去。
不过他们用不了。
因为,他们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