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权势在手,哪怕往后站在他身边的不是明晨,也总有人选。
她曾经等待过,知道这种滋味很不好受,索性,她快刀斩乱麻,断了裴煜泽的心思。
他们就像是两颗不同轨道的星球,难得相遇,但最后还是应该会到自己的轨道上去。
说服自己,哪怕一开始有些难过,但毕竟是最理性的结局。她终于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香肉丝。刘阿姨在明家做了好多年,厨艺最是精湛。
心没来由地传来一阵剧痛,她锁着眉头,面色愈发惨淡。口中的是石块,是棉花,她根本分辨不出来。
“不好吃吗?”刘阿姨问的小心翼翼,不管是谁下厨,看到明晚此刻皱眉的表情,都会难过。对食物挑剔的人往往是明晨,明晚没这么难伺候。
“胃疼。”明晚从牙关挤出两个字,从小就有胃病,但后来就好了,怎么最近越来越严重了?
刘阿姨急忙去拿了两颗胃药,给明晚服下。一顿饭她实在吃不下去,只能躲在自己房间,这阵莫名其妙的疼痛,持续了二十分钟才过去,她痛得一身冷汗淋漓,忍耐不住,钻在棉被里哀嚎止痛。
到了深夜,她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明晚不知,这竟然是这两年最后一次见到裴煜泽。
自这一天之后,她再也没看到裴煜泽这个男人,他像是出国留学的楚北默一样,在她的生活中消失的干干净净,抹杀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明晚再度听说裴家的事,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这回风波不小,别说本地的报纸杂志,就连电视也当做新闻来播。据说,裴氏内部大调整,混乱不堪,股价都开始跌了。
但外省的度假村依旧在建,毕竟已经投入大笔资金,现在半途而废,得不偿失。
明晚并不全信报道,更不信道听途说的消息,在这大半年里,她看到了很多被层层掩盖的真相。
明成钧突然赶回明家,跟明晚面对面地商量:“度假村的案子我不敢松懈半分,裴氏的投资,我不能让他的钱打水漂。”
明晚的眸光清明,神态安宁。“往后公司一定能在业界站住脚了。”
明成钧笑着点点头。
明晚暗暗松了一口气。明家已经摆脱危机,走出了那段最为困难的关卡,是时候把股份还给裴立业了。先前她握着那份文件,并非贪财,一开始她对赵敏芝还存疑心,一旦赵敏芝因为记恨在心转而对付明家,她的手里不能没有任何筹码。
而今天,她已经不需要这条退路了。
找个时间,她会把股份还给裴家。从此之后,明家不再是依附于裴家这颗参天大树上的藤蔓,同样可以独立生存。
但她并非不好奇裴家为何突然没了任何消息。
她依旧不愿跟赵敏芝碰面,明知道彼此见面,不过是两败俱伤,更不用花费力气。抽空打了一通电话,裴珍珠的声音比起往日更加低哑。
裴珍珠只是说:“你到画廊来,见面说。”
可见这里面的文章不小。
明晚当时就放下工作,专程去了趟画廊。画廊内部整修完成七成,哪怕工人们的说话声噪杂,明晚却还是听得到裴珍珠的高跟鞋踩在玻璃地面上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她直觉今日气氛莫名怪异,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转身一瞧,裴珍珠的脸上就说明了很多故事,她原本就清瘦,现在看上去,更是双颊凹陷,黑眼圈哪怕粉妆都掩盖不了。
两人无言又默契地走向走廊,裴珍珠摸了摸僵硬的脖子,神色有说不出的倦怠。
“家里出什么事了?”明晚轻声问道,裴珍珠是那种讲究仪表的精致女人,绝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
“老爷子中风了。”裴珍珠脸色难看,语气冷淡。“一周前的事。”
明晚低呼出声:“怎么会?不是手术才做不久吗?”
明晚有一个远房叔伯,也患上中风,她对这种病症有所耳闻。其实就是中医学对急性脑血管疾病的统称。患者会猝然昏倒,不省人事,伴发口角歪斜、语言不利,严重起来,甚至半身不遂。
裴珍珠并没有马上解释,盯着明晚瞅了一眼,笑意突地复杂而尖锐起来。“那天我跟妈陪到凌晨,他意识不清醒,却总是念叨着你的名字,说裴家对不起你——”
明晚伫立在原地,她如他们所愿,不再介入裴家的生活中,赢得她们短暂而肤浅的信任。但哪怕是亲生儿女,谁又忍受得了裴立业对一个外人诸多关怀?!
人的心,总是自私的。
人跟人之间的信任,不过是一层单薄的纸,岌岌可危。
裴珍珠不像赵敏芝一样刻薄,但她是崇尚自由的人,觉得明晚对裴煜泽没有感情分手也是正常,她不知内情,绝不会理解裴立业对明晚的那份愧疚之心。她当然会误解。
她原本想问问裴氏集团的问题,但转念一想,裴珍珠也开始防着自己了,兵临城下,她稍有动作,便会被解读为对裴家家财垂涎觊觎。
也许只是裴煜泽顶替裴立业的总裁位置,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人事变动,相当于一场革命吧。他刚上位,反对声不小,就像是少年帝王,必须对那些贪婪专横的老股东们作出相应的管理。
这些集团内务,不在她关心的范围之内。
“我能去看看伯父吗?”明晚还是念在裴立业当初的照顾,他如今病重,情况愈发严重,她不该袖手旁观。
“这个点我妈应该不在,不过,时间尽量短些。”裴珍珠看了看墙上的钟,说道。
走入明仁医院的那一间病房内,护工正在给裴立业擦拭双手,他阖着眼,神态安宁,像是刚刚睡着。比起前阵子没有更苍老,唯独脸上的皱纹纹路更深了。
“真不巧,来的不是时候。”明晚放下手中鲜花和礼品盒。
护工见过明晚一面,她生怕赵敏芝责难,小声说。“小姐,你就看一眼吗?”
明晚点点头,现在裴立业睡着,就算醒着,也是神志不清。何况,他们之间的话,也早就说尽。来看望他,只是礼仪而已。
眼看着护工出去,明晚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无奈地苦笑。她跟裴家这一笔账,越算越糊涂。裴立业解救明家于水火,却也给她最致命的的一击。
她发了一阵呆,手边的细微动静,把她拉回现实。
“伯父?”
裴立业半睁着眼,只是朝着她动了动手指,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混乱模糊,根本听不明白。
明晚靠近他,一字一字地吐露:“我今天来,是想告诉您,您给我的那份股东权,我要还给你。不过,最好由你信任的律师跟我接洽,免得节外生枝。”涉及到大笔钱财,还是仔细点好。
裴立业缓慢地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混沌,明晚怀疑,他是否真的听进去了。
灵光一闪,她掏出随身所带的画本,把铅笔塞到裴立业的手中,柔声说。“你把可信的人名字写下来,我让他去处理。”
裴立业努力眯着眼,笨拙地握着铅笔,慢慢地在白纸上写下两字,虽然字体难看,但还是认得出来。
他写:“不用。”
他依旧信任明晚,不愿收回那一笔足够让人心生罅隙的巨额见面礼。即便,她已经不是他的儿媳妇了。
明晚正想说些什么,说服裴立业,明家已经可以自立,她收着钱,名不正言不顺。
却只见裴立业手下的铅笔,继续沙沙写着:“裴氏有问题,股份放你手里,我放心。”
明晚狐疑地看他,裴珍珠说他中风之后,神智不清,但这些话却条理分外清晰,她一刻间分不清真伪。
他深深吸一口气,望了明晚一眼,又接着写道。“答应我,无论何时,不要把它轻易交给别人。”
她俯下身,在他面前说:“可是,我要继续留着,她们会觉得我贪心不足蛇吞象。”
裴立业摇摇头,光是写了几行字,就尤显老态。他吃力地握了握明晚的手腕,眼神之中尽是期待和强调。
“答应我……”他艰难地吐出气音。
明晚看不过去,唯有点头答应。裴立业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也许病重也存在常人不能比的敏锐神经。或许,裴氏真的出现难以解决的漏洞,他让自己保留这份股份,别有用意。
她跟他承诺。“我不会轻易交给任何人,也不会擅作主张动里面一分钱。”
裴立业疲惫万分地挤出一丝笑意,眼神微微湿润,那种含着后悔和悲恸的眼神看的明晚有些触动,他的气音无力而颤抖。
“煜泽他……”
门口突然传来说话声,明晚无心去听裴立业的话,急忙收起画本,站起身来。
赵敏芝已经走了进来,她冷冷淡淡对视着明晚,上下打量一番,问了句。“你来有什么事吗?”
客套而冷漠。
“我来探望伯父,这是我爸吩咐我把他从燕北带来的人参——”明晚淡定地说。
赵敏芝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礼盒,秀气的脸上不见喜怒,也不见厌恶。“放着吧,以后就别来了,这些东西用钱哪里都买得到。”
明晚淡淡一笑,没多说什么,这是明成钧抽出周末时间特意去燕北山上买来的人参,虽然也就数万的价格,入不了赵敏芝的眼,但心意更重。
赵敏芝这是怕她接近裴立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冲着裴立业遗嘱中的百货公司或是精品店?!
“慢着。”赵敏芝冷冷盯着明晚,她实在看不惯明晚脸上的笑,那种笑容平静的表面之下,有种讽刺的意味。
“如果没有你,裴氏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明晚猝然转身,眸光沉敛。“裴氏的兴盛衰败,若是我一个人能够左右,实在贻笑大方。”
赵敏芝微微愣住,她没料到明晚敢当着裴立业的面顶嘴,以前不管她的话多凌厉,明晚都会示弱服软。
明晚开门走出了高级病房,轻轻吁出一口气来来,依靠在电梯旁。心里头只是可笑,要是到了古代,她便是那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接下来的一个月,像是无风的湖面,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明晚虽然不喜欢看新闻八卦,但现在每天路过工作大厦下的书报亭,会买一份当地的报纸。
当然是到了裴家之后才养成的习惯。只要没在报纸周刊上出现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有关裴氏的新闻题材并不多,就算有,也只是寥寥几句,内部改革,结构重组之类的大空话。
唯一让明晚跌破眼镜的是——裴氏曝光在电视里的跟国外酒店合作的会议,出席的人竟然是赵敏芝。她当下穿一身合身的灰红色洋装,戴着翠玉项链,在镜头面前毫不怯场,一派自如。
为什么出现在电视里的人不是裴煜泽?明晚百思不得其解。赵敏芝也是裴氏的股东,但股份跟儿女差不多,更别提她三十年在家相夫教子,从不涉及集团事务。怎么没几天功夫,她就摇身一变,一副掌权之人的模样?!
放下手中的图纸,她心不在焉,一晚上都在发呆,终于决定放弃熬夜工作。
明成钧在深夜赶回来,现在半个月回来一趟,没过去那么繁忙。
明晚站在他身后,给他捏肩:“爸,公司里的情况还好吗?”
“总是比前两年好。”明成均知道明晚的心思,语重心长地说。“我再好好干两年,总不能让裴氏的投资落空。”
明晚细心提醒:“这次裴氏内部改革,波及很大,爸你跟高层打交道,可要小心一点。”
明成均点头,皱着眉,很是担心。“知道了。今天下午我去明仁医院探望立业,但门口站着两个安保,说是立业需要静养,一般人不肯放进去。我只能折回来,一路上,我总在想这件事,这颗心上上下下的。”
明晚想起上回,裴立业的神智还算清醒,但被赵敏芝撞见她出现在病房后,裴家突然对他严格控制平日里能见的人。把他困在高级病房之内,就像是关在能见光的高级牢房里,不得不让人怀疑背后的隐情。
看情况,不像是只防她一个人而已。
……。
007两年之后
明晚止步于办公室的门口,门虚掩着,画廊助手是一名年轻的美术生,从里面出来,对着明晚微笑点头。
她叩响门,没听到里面有声音,但还是推开门进去。
只见裴珍珠俯下身子,戴着白手套,细细观察送过来的名画,一派专业范儿,轻描淡写地说。
“画廊的款子,收到了吗?”
“收到了。”明晚缓步走近。
这一张油画,画着一片向日葵地,金黄|色的花儿迎着阳光,像是在地面上铺了一层金子。
裴珍珠动作不变,感受着明晚的沉默,牵动薄唇:“你就没想问问煜泽最近的情况?”
明晚跟她一道望着油画,目光沉下来:“问了也很多余,我们都是成年人,这种寒暄并实际意义。”
裴珍珠的眼底划过一抹情绪,直起腰,脱下白手套,却主动说:“煜泽出国了。”
明晚揣测着肯定是裴氏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又想起裴立业写下的那些话,兴许裴家为了避免更多的风波,为了保护裴煜泽,才把他送出国去。
裴煜泽看似没有定性,活脱脱环游世界不想归家的野狼,实际骨子里有多抵触出国,她不是没看过,颇有种耍赖的意思。要不是万不得已,他不至于离开国土。
“去几年?”明晚转过脸,环顾靠在墙角的几幅新画,轻轻地问。
“不一定,看情况吧。”裴珍珠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包女士香烟,却很久没有点烟。
明晚不得不佩服,这回裴家的消息封锁的够好,外面的媒体一点也没有走漏风声。
“去了哪个国家?”明晚话锋一转,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好奇。
裴珍珠这才点了烟,细长香烟搁在两指之间,若有所思。“美国。”
明晚哑然失笑:“他肯定不愿去。”为了不去美国深造,他曾经无所不用其极。但世事无常,躲得了一次,躲不了一辈子。
裴珍珠的目光突然晦暗下去,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压抑一些情绪。“不愿去也得去,这不是他能做主的事。”
明晚很赞成:“现在裴氏不太平,裴煜泽到美国潜心学习,学点管理经验,对他以后回归裴氏,掌控大权,必有裨益。”
“你这一副老年人的口吻。”裴珍珠意兴阑珊,对着窗户抽烟,冷冷地说。“往后等煜泽回来,就大不一样了。”
不知是自己敏感,还是多心,明晚总觉得裴珍珠的最后一句“大不一样”,似乎很有深意。
是什么大不一样?
是裴煜泽的人,还是裴氏的权位分割?
……
晚上回家,明晚发现门口多了一双尖头高跟鞋,她走入客厅,询问刘阿姨。
“她回来了?”
“大小姐正在楼上整理东西,看来以后也不会常回来住了。”
明晚并没有上楼,只是静静地坐在客厅,半小时后,明晨提着一个行李箱下来。
“何必收拾这么多?只要你想,还是能回家来。”明晚看着她。
明晨跟她对望,停下脚步,依靠在行李箱旁。“我得到一个很好的深造机会,公司派我去国外,这些都是我习惯用的东西,我想带过去。”
“你在国外待了几年了,还不腻?”明晚蹙眉:“你从英国回来,还不满一年。”
明晨淡淡一笑,语气平静。“我想过更好的生活,不行吗?机会到我面前了,我不想再错过。”
再?
明晚的脑海中划过一丝情绪,当她回过神来,明晨已经走到门外,她追了过去,拦住明晨。
“裴氏内部出了什么事?”
“我拿着裴氏的薪金,就该忠人之事,哪怕你是我妹妹,我也是无可奉告。”明晨推开她的肩膀,一往直前。
“明晨!”她疾声大喊,心中波涛汹涌,像是最后一丝力气都要用尽。“你真把我当成你妹妹吗?”
明晨的身躯一震,拉着行李箱的手微微收紧,她只是低低地说,面无表情。“明晚,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明晚突然笑出声来,笑的不可抑制,笑的弯下腰去,笑的最后只能蹲下身子,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才能压下心中蔓延的悲凉。
四月初的春夜,夜风依旧冰凉,淮海市的这个春天,像是虚脱的病人一样,还未恢复大病初愈的元气。
她终于在最后一刻,抹去眼角泪痕,眼神之内充斥着从未有过的冷淡,直起身来,踏着黑夜,走入家门。
别人不要的东西,她还留着干什么?!
……
时间放在哪里,以后都看得出来。
这两年时间,明晚已经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变成了一个小有心得的创业人。工作室开了二年半,订单的数量虽然不能跟中大型设计公司相比,但在小型设计室中,算是经营有方的。跟着她一起出来创业的几个同学,对这件工作室总有特殊情感,他们一起熬过了一整年的清苦日子,但大部分都留了下来。
明晚跟宋慧戏称他们为“开国功臣”,比起他们依旧不算高昂的收入来讲,似乎同志间的感情,更为无价。
“boss,我给你买了一份圣诞节礼物,提前给你。”宋慧的口气谄媚,弯着腰,双手托着一个红色礼盒,活像是个弄臣。
“明天才是平安夜,你这么早送,显得很没诚意。”明晚故意这么说,翻看手下的图纸,语气冷淡,像是不感兴趣。
“boss,你有没有人性啊,平安夜和圣诞节我不得陪着小李子吗?他一个月难得有两天假,我们都两个月没见面了。”宋慧满脸哀怨,竖着两根胖乎乎的手指头。
小李子是宋慧给现任男友的昵称,毕业后她谈过两段短暂的恋爱,最后家中安排了相亲,认识了在外地当白领的李渊。李渊长相一般,个头也不高,但很有事业心,为人很简单。对于宋慧的人来疯,他却很包容。只是两人在异地,聚少离多。
“我跟小雨一直以为你会找一个数学系男生,看来李渊是对你真好。”明晚笑着说,不再捉弄她。
“每次约会就是带我去吃好吃的,我又胖了好几斤,都是他害的。”宋慧虽然这么说,但一脸小女人的幸福洋溢。
“反正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嘛。”明晚搬出宋慧的理论,跟她说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长形礼盒,递给她。“跟你开玩笑的,我当然会提前给你们放假。喏,拆看看我的礼物。”
宋慧不客气地打开,一瞧,张大了嘴。里面摆放着的是一支她看中很久的新型手机,她只提过一次,可见明晚的心有多细。
明晚也在同时打开方形礼盒,里面摆放着一双紫色高跟鞋,款式挺好,但她一眼就看出来是品牌的高仿品。她笑着弯腰,试穿一下。
“眼光不错啊,宋慧。”
宋慧有些心虚:“跟你给我的礼物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即便是一双高仿品,也花去她三分之一的工资。
明晚笑着摇头,握住她的手:“你从毕业后就一直跟着我干,我觉得这份坚持,是你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宋慧朝着她眨眨眼,表情诙谐。“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就用不着这么煽情了吧。”
她对着宋慧转了一圈,问道。“不过,为什么送我鞋?”
“这双鞋的设计师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回来的幸福。”宋慧敛去笑意,万分认真地说。“我希望一双好鞋,把你带去好地方。”
“冲着你这番话,我打算每天都穿着这双高跟鞋。”
宋慧对着明晚的眼睛,面色凝重。“明晚,我说真心话。两年过去了,我们都变了。我以前迷恋帅哥,现在才懂事,知道谁对你好就行了。我们二十五岁,不算老,但也不算年轻了。我知道楚北默到现在都没放弃你,你愿意再考虑一下吗?”
明晚但笑不语,她当然心知肚明,这两年里楚北默在接受心理治疗,从刚开始的辛苦万分,到现在的渐入佳境,她或许比楚北默的父母知情更多。在个人生活上,不管异性还是同性,他都很少有往来。凤凰公司的人都称他为最洁身自好的单身男人。他们偶尔也有见面吃饭,但从来不提感情,像是朋友一样相处,倒也没什么不舒服。
“你这么心急,怕我嫁不出去?”
宋慧无奈摇头:“两年前我不怕,大学里追你的人可不少。但现在,我真有点怕,你都快成女强人了。”
明晚瞪她:“依靠自己,自强自立,有什么不妥?”
“你看你这张嘴皮子,男人见你还不得逃?”
“说的我跟母夜叉一样。”
两人笑成一团。
明晚坐着电梯,下了地下二层停车场,刚走到自己的车前,就看着一人对着她微笑,跟她挥手。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笑,无奈摇头。
“今天是周末,请你吃晚饭一定不会被拒绝,否则,我就白来了。”楚北默眼底的笑容,总有温暖宠溺的意味。“谁提起我?宋慧?”
“除了她,还能有谁。”明晚开了车门,两人一起坐进去。
“明天平安夜,你们没有什么安排?”
“小李子从外地赶回来,要专程陪她,她抱怨被他常带去吃美食,体重只上不下。”
楚北默很是纳闷:“奇怪,我带你去吃美食,你却怎么也吃不胖,可见还是人的问题。”
明晚笑着侧过脸,调侃道。“这两年你常见宋江,变得跟他一样油嘴滑舌。”
他扬唇一笑,英俊莞尔。“他说,我以前就是太老实,才不会追女生。”
明晚笑了笑,没再答话。
楚北默带她去的是一家烤鸭店,在市区小巷子里,门面不大,但很难找。
“我提前三天预约了位子,现在想吃点好东西都难。”他替她推开玻璃门,颇有绅士风度,边走边说。
明晚对吃的并不挑剔,两人被领到角落的位子上,点了一只烤鸭,两个蔬菜,一碗清汤。
“名不虚传。”明晚夹了一块单薄而烤的金黄的烤鸭片,细细咀嚼,赞不绝口。“等一个礼拜都值得。”
楚北默笑望着她脸上的笑靥,心头空了的地方,终于被温暖填满。他在这两年从不激进表态,一方面是他还在治疗中,另一方面,他希望赔偿明晚那几年等待自己的孤单落寞,而并非有目的地相处,哪怕她现在只是当他普通朋友。
“你喜欢就好。”他说。
才吃了几口菜,窗外突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两人都没有带伞,唯有慢慢吃饭,拖着时间。
“凤凰国际最近接了雷氏公司的案子,要在郊区建一个综合性建筑,写字楼和娱乐餐饮一体化?”明晚随口提到,他们之间说的最多的就是工作上的事,两人学的是一个专业,虽然就业方向有所不同,但还算有共同话题。
“雷氏是出了名的挑剔,我手下的团队,已经被驳了两次意见,一个个叫苦连天,哀声遍野。”楚北默虽然这么说,但眼底却透露出一种淡然和平静,他之所以能坐住总监这个位置,并非毫无能力。
“看来,小团队有小团队的好处,我们对生活期许不高,知足常乐。”明晚将薄面皮包着沾了面酱的烤鸭片,心情不坏地品尝。
“就算我请你到凤凰总部,你也不见得愿意吧。”他说的似假似真,在这一行中,像明晚这个年纪的年轻女孩,能有她的经验和历练,已经是佼佼者。
“我们对工作室都有很深的感情,不舍得挪窝。”明晚朝着他微笑。
楚北默紧紧地凝视着她,却突然不说话,她的唇边沾了一小块甜面酱,看上去实在憨态可掬。
他毫无自制力地伸出手去,拇指贴上她的唇角,明晚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动作,两人四目相接,火光四现,但他很快抹去那一小块面酱,收回了手。
她发现楚北默在做什么,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拿起湿巾擦拭嘴角。“一看到好吃的,我就不计形象了。”真是丑态毕露。
楚北默静静地擦拭双手,碰到她软嫩唇瓣的指腹微微发热,他的心口深处涌出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并非是过去的厌恶和痛苦,而是……。有些激动,却又有些感触。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跟明晚在假日里,走在那条林荫大道,两人并肩走着,双手不经意触碰到的小小甜蜜。他微微闭上眼,在回忆中看到自己青涩地靠近一寸,然后,缓缓捉住她柔软的小手,她微侧着脸看他,他紧张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宋江说的没错,当年的他,单纯的连追女生都不会。
“你不舒服?”明晚这才留意到楚北默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她轻声问。揣测是否刚才的肢体触碰,令他心中警铃大作。
“我好很多了,小晚。”楚北默缓缓抬起脸,幽幽地望向她,笑容虽然有些虚弱,却并不令人担心。
明晚也说不出自己心中何等滋味,她对楚北默虽再无悸动,但两人回到朋友关系,也不为难。她愿意在一旁支持他,而并非刻薄鄙夷。两年了,他终于一步步走出了人生的阴霾,走出那段最动摇的时光。
门口有人大步朝着他们走来,明晚眼尖,留意到此人长相阴柔,有些眼熟。
是唐银哲!
“有情人终成眷属啊。”他的眼神不善,嘴角的笑意尽是讽刺。他刚进烤鸭店,就看到角落的这对男女,出乎意料的是楚北默面对明晚的柔情,深深震撼了他。他曾经笃定楚北默绝不会回到正常人的路上,但此刻必须眼睁睁地接受一切。
话锋一转,他瞥向楚北默的方向。“恭喜你,终于得道成仙。”
楚北默的脸一下子沉下来,站起身来。“你别在这里闹事。”
“我们都是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动手呢?”唐银哲呵呵一笑,扭头看了看。“再说,我也是带朋友来的。只是说几句话就走。”
明晚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的确有两个男人,一个孔武有力,一个清瘦文弱,不过看衣装打扮,家境优渥。
“唐银哲,你答应过我,愿赌服输,你不会再出现在楚北默的面前。”明晚抬起脸,并未起身,神色不动:“往后,连打招呼也免了吧,你们不再是朋友。”
“我们当然不是朋友,从来都不是。”唐银哲意味深长地勾起唇,朝着他们挥挥手,随即转身离开。
楚北默脸色难看,不无尴尬,忧心忡忡。“他是富家子弟,不学无术,如果你再遇到他,一定第一个给我打电话。”
她点头,他们的家境环境虽然不同,但她跟楚北默一样,对富家子弟,通常都没有好感。
明晚若有所思,她两年前过生日的那一个晚上,在地下停车场遭遇一人跟踪,半途裴煜泽出现,她开车离开。但始终没看到那人真面目,如今想想,那人只是想恐吓她。会是唐银哲吗?!
“坏了你的胃口。”楚北默低声说。
他的声音把明晚拉回现实,她却满不在乎地摇头,“快吃吧,烤鸭凉了就不好吃了。”走出大学校门两年时间,她已经能够成功处理生活和工作上的各种压力。
“今天带你来吃这个,真是来对了。”楚北默看着她的神情,不觉得是装出来的自然,她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心情也平复下来,笑着说。
“可不要天天都带我来吃,我怕胖。”明晚跟他相视一笑。
他和颜悦色,温和地说。“以前是学生的时候,你的脸有些婴儿肥,真的很可爱。”
“千万别让我追忆过去,惨不忍睹——”明晚苦着脸哀求。
两人吃饭的氛围,一下子又好起来。
楚北默不是一个单调乏味的男人,他稳重得体,进退有度,百般顾虑明晚的感受,将她的喜好铭记于心。若是朋友,他已经是一个订好的老朋友。
明晚的心终于敞开,她不否认,曾经对楚北默满心怨怼。但当她看到他这两年来是如何走过来的,工作的繁重,身心的煎熬压得他一度喘不过气来,那些怨怼终于越来越淡。宋江曾经几度暗示过自己,楚北默当年有苦衷,但她不曾追问,他也没有再提。
她分得清楚,何谓虚伪,何谓诚恳。
两人都没喝酒,但似乎都有些微醺。她扶着额头,淡淡睇着对面的男人,有一刻间的错觉,像是又看到了那个不善言辞,却又成绩优秀的优等生。他穿着藏青色的校服,领结永远系的端正,神态平静,英俊年轻。
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出门的时候,雨势很大,不等明晚开口,楚北默已经冲了出去。“我马上回来。”
明晚错愕地望着他,眼看着他跑到不远处的零售店,又从雨帘里跑了回来。
单是两三分钟而已,他全身都被雨水浇透,他毫无所谓地抹了一把脸,神情有些狼狈,却还是将伞递给她。
“没想过现在还有这种伞。”他的语气似乎藏着一丝怀念和庆幸。
明晚低头,心情纷杂地接了过来,这是一把彩虹伞,颜色艳丽。
她撑开,轻声说。“雨后总有彩虹。”
楚北默但笑不语。
明晚突地笑出声来:“在我实习期,曾经有一天,我看到对面有人也撑着一把彩虹伞。那个人是你吗?”
楚北默微微一愣。“你记性真好。”
明晚一下子明白了,楚北默那时候就已经回国,他偷偷来看过她,之后才坚定了回国的信念。
若是换做别人,远可以用逃避解决一切问题。
他选择的,是一条不好走的路。他必须忍受她的鄙夷,不屑,痛恨以及更多的负面情绪,以及他心理的阴影也无所遁形暴露在她面前的那种措不及防。
她无言地打开伞,跟楚北默一道走在雨中,很多事不必再说出来。
耳畔雨声很大,但伞下却是一片晴朗。
……
008回来的厄运
楚北默送她回到明家的花园洋房前,他撑高这把伞,无言地向她的方向倾斜,不顾自己的肩膀被淋湿。
明晚不曾察觉,她在门口按动按钮,刘阿姨跑着出来开门。
“你回去吧。”她转身对他说。
“好。”楚北默点头。
明晚走入明家,换了衣服,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拉开窗帘,她无意间往楼下一望,却依旧看到黑夜中那把彩色的伞。
她对楚北默的这个举动并不陌生,以前他常常送她回家,从不第一个转身离开,有时候天气不好,刮风下雨,她一转身,就能看到他。
哪怕天黑了,他还是等在雨里面。
他会等到她楼上的房间亮起灯,才放下心来。
她轻轻拉上窗帘,坐在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接受电子邮件,查看同伴传来的邮件。
这两年,明晨只回来过两次,一次是过年,一次是明成钧六十五的寿辰。平日里,几乎没有任何电话。
正如明晚两年前就揣摩到的,姐妹关系,名存实亡。
“先生晚上打来电话,说明天就回来了。”刘阿姨端来暖身的热汤。
明晚点点头,两个月前度假村全线完工,明家的公司马上接到别的案子,明成钧只是休息了一个礼拜,再度去往外地。
尽管父女两个都很想早点还清这一笔心理上的债务,但在这两年里,他们都再也没有见到过裴立业。后来他们去往明仁医院,那个高级病房已经空了,护士说裴家已经给病人转院,但是转到国内还是国外,却不得而知。
赵敏芝派人来办理手续,代表裴氏收回对明家的前期投资金,但所幸公司尚能自由运转,口碑打出去了,现在也不至于面临破产危机。
处理了邮件,她才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邀请函,那是裴珍珠的画廊寄过来的。她在明天也就是平安夜办一个艺术品展览,邀请她前往。
除了跟裴珍珠偶尔联系,她跟裴家当真是两个世界。裴珍珠因为画廊的后现代设计和支持青年画家的积极行为,曾经登上艺术类杂志内页。因此,她并没有疏远明晚,还给工作室介绍过几笔订单。
女人的友谊,也是这么悄无声息地建立起来的。
明晚欣赏她的才华和清高,裴珍珠欣赏她的直接和能力。
说来也有趣,她在误打误撞之间,开始了自己独特风格的绘画,工作室清闲下来的时候,她常常拾起画笔。心境的细微变化,常常在笔下幻化为另一番味道。裴珍珠将这些画作收集起来,放在画廊展览。
平安夜,明晚给工作室全体同事放了假。她早早来到画廊,本以为在外过节的人更多,却没料到来看展览的人同样不少。
裴珍珠正陪着一对名媛,时不时地跟她们对话,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