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离婚女人的周末

离婚女人的周末第5部分阅读

    找她谈?为什么是我呢?我们又不认识。对了,你可以找她表嫂谈谈,她表嫂应该会帮你的。

    不可以!她表嫂要知道笔记本的事,麻烦就更大了。这件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坦白说,如果不是你已经知道了笔记本的事,我就是再信任你,再想找个人倾诉,再想找个人商量对策,再想找个人帮忙,也是断然不敢随随便便就找你的。胖子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顾及我听后的感受。

    原来胖子除了他自己,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即使他深爱着的人也不例外。或许,这就是走钢丝的生活必备的条件,抑或说是必备的武器,就像做一个成功的杀手就必备狠毒的心肠一样。

    3

    不清楚为什么要答应胖子,我觉得在有关胖子的事情上,我一再地表现出莫名其妙的原则不明、意识不清。

    第二天一下班,我直接去了胖子家。没有预先与小竽约定,我觉得像小竽这样有心计的女孩,事先相约可能反倒会令她设防而影响我们的交流。

    见到小竽的一瞬间,我愣住了。

    烟雨姐姐?真的是烟雨姐姐你吗?小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柳竽,怎么会是你?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更加夸张。

    记忆的大门突然就被撞开了。两年前我曾经请过一个钟点工,就是柳竽。那时候她刚从乡下来到城里,很腼腆的样子,对城市和城里的人充满了畏怯感和好奇心。初到我家,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表现得小心翼翼。但她做事麻利,人也挺伶俐的,属于那种眼眨眉毛动的灵巧女孩子,很容易博得他人的好感。我们彼此熟悉后,她就少了拘谨,话也多起来,每次来家里都一口一个”烟雨姐姐”的,叫得十分亲热。她常常会兴致勃勃地向我打听与城市相关的事情,也问我一些女人着装之类的问题,看我情绪不错的时候,还会大胆地问我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还不恋爱再结婚,等等。尽管有时候显得特别八卦,但总体上还是讨人喜欢的。我有时候会请她与我共进晚餐,还送过她一些七八成新的衣服,偶尔在周末的时候也会带她逛逛公园,到电影院看炒得很热的新影片。每每在那个时候,她就特别开心,说哪天要能够过上我这样悠闲的生活,那一辈子就没有遗憾了。我看她很憧憬的样子,就鼓励她,你一定行的!一个人只要认准了目标,并且朝着那个目标勤奋努力,踏实肯干,就一定能够梦想成真。她说,我会的,我不怕吃苦,我要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我要做这个城市的主人!她说得兴起,双手圈住小嘴,站在我家里的阳台上,对着夜空大喊:我一定要做这个城市的主人!我柳竽一定要做这个城市的主人!你们等着!一忽儿,我感觉天地间都是她的回音,那么生动,那么富有朝气。她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她那天真单纯的样子,曾引发我某种强烈的共鸣,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理想,奋斗,以及奋斗过程中的酸涩与喜悦,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告诉她,小竽,我不知道这座城市有多少像你这样对生活充满了美丽幻想的打工妹,但我知道每一天都会有人靠着自己的努力付出而梦想成真的!我期待你的那一天,真的!非常期待!

    她跑过来握住我的手,说,烟雨姐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一定不会!你等着!

    我想,那个时候,我的确对这个女孩子充满了期待,只因为年轻,一切都有可能;只因为有梦想,一切都有可能。

    某个周六的傍晚,单位来电话要我紧急加班,当时柳竽正在厨房里做清洁,本来我答应了晚上请她出去吃大餐,作为对她两个月来努力工作的奖励。

    烟雨姐姐,你单位有事?我刚挂了电话,柳竽从厨房里伸出头来问。

    是啊,今晚我们不能一起吃晚餐了,不好意思啊。我说。

    烟雨姐姐,你经常请我吃饭,应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柳竽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别这么说啊,这顿饭我给你留着,改天再请啊。我现在回单位,你走的时候把门锁好就行了。

    柳竽说,烟雨姐姐,我一个人留在你家里不好吧。要不,我先走,等你回来了,我再来。

    我说,傻瓜,有什么不好的呢,你又不是外人,我还信不过你啊。

    烟雨姐姐,你人真好,我给很多人家做过钟点工,他们都把我当贼一样防着呢,尤其是有男人的家里,那些女人看我的眼睛就像探照灯,好像我根本就不是来做事而是来偷东西的。难道我们做钟点工的就不是人了?

    我笑笑,这当儿已经换好了衣服。

    只有烟雨姐姐不把我当外人看,也不把我当下人看,我觉得在烟雨姐姐家真的很温暖很开心。将来我发达了,也要像烟雨姐姐一样,尊重他人,关爱他人。小女孩说话还一套一套的,挺像那么回事。

    我说,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吧,就当姐姐家是自己家一样,不要客气拘束啊。还有,别太晚回去。

    好的,我知道了,烟雨姐姐路上小心。她站在门口目送我下楼,那样子真像亲妹妹一样,让人觉得温馨。

    晚上十二点,我从单位回到家的时候,柳竽已经走了,桌上留有饭菜,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烟雨姐姐,回家一定记得把饭菜热热,多吃点,你太瘦了。你的项链、耳环和钱包忘记收好,我帮你放床头柜抽屉里了。知道姐姐工作很忙,可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们这些爱你的人。

    这一刻,这个乡村女孩淳朴细腻的情怀打动了我,并温暖了那个夜晚。

    没多久,她辞了工,说是找到更好的工作了,并说安顿好了一定会联系我的,要我等她的好消息。但不知道为什么,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仿佛她已经人间蒸发了。我曾经到职业介绍所打听过,但那里的负责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现在我才知道,所谓更好的工作,原来是去了胖子家。

    但是我常常会想起她,想起她就觉得这个世界很温馨,很美好。

    4

    烟雨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小竽把我让进客厅的时候,满脸狐疑。她的样子有了很大的改变,不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已经很城市化了,在她的身上,我再也找不着当初那个乡村女孩的影子。我知道,一个时尚的城市就像一个高明的工程师,完全有能耐在短时间里将一个女人打造成与城市的时尚相匹配的样式,倘若这个女人稍微愿意配合的话,更何况眼前这个女孩是积极主动改造自己的。

    烟雨姐姐,你怎么啦?小竽看我默不作声,提高了音量。

    我笑笑,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小竽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小竽也笑了,但并没有消除对我的戒备,她问,能够再见到姐姐,我真的很高兴。姐姐还是喜欢喝咖啡,是吧?我这就给你煮。

    不忙。我想和你好好聊聊,这么久不见了,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煮咖啡很快的,姐姐先坐。她匆匆去了厨房,我不知道她避开我是想要稳定情绪,还是要寻思应对之策,或者两者兼有吧。的确,我出现得太过突然,对于一个心怀鬼胎的人来说,惊惶失措、处处设防是很正常的反应。

    冒着热气的咖啡真的很香,小竽的手艺进步了不少。

    烟雨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小竽再次把她的疑问摆到了桌面上,煮咖啡的时间似乎没能帮她把思绪理清楚。

    我说,江部长是我的朋友,我刚好路过这里,好久没见他了,就想进来看看他,我以为周末他会在家的,想给他一个意外,呵呵。

    哦,我明白了!他嘴里叫的”烟雨”就是你!小竽突然惊叫出声,吓我一跳。

    她似乎也发觉自己的反应太夸张,有些不妥,马上接口说,我是说,江部长常念叨你,我没想到他念叨的”烟雨”就是烟雨姐姐你,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太小了,呵呵。

    是啊,或许这就叫缘分吧,不经意间就能撞见,不经意间就会重逢,小竽,我们的缘分真是不浅啊。

    嗯,没错,就是缘分。对了,烟雨姐姐,你和江部长是很好的朋友吧,我在这里很长时间了,怎么没见你来过呢?

    多年的老朋友了,属于哥们的那种,哥们一般不会选择在家里聚会的。为了不让小竽对我心生敌意,我特别强调了和胖子的朋友关系。

    哦,你对他,我是说,你对他,真的就没有特别的感觉?你单身他也单身呢,你们俩要……小竽这话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如果不是知道他们的故事,我会觉得她这么问是非常唐突的。

    我摇头,说,瞧你说到哪去了,你以为只要是单身就可以发生点什么啊。我们是哥们,哥们知道吧,就是忘记性别的朋友,呵呵。

    是这样吗?是这样啊。小竽好像在自言自语,低头掰弄自己的手指。

    我喝了口咖啡,赞道,小竽的手艺真是不错。

    小竽抬头笑了,但笑容只是一闪,一抹忧郁很快呈现在她的眼中,我的心不觉沉了一沉。

    小竽,怎么啦?你以前很爱讲话的,告诉烟雨姐姐,这段日子你过得怎么样?怎么一直没联系我呢?我还去职业介绍所问过,他们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谢谢烟雨姐姐的关心。我还好,我想等我有好消息了再和你联系的。

    哦,小竽有好消息了吗?恋爱了吗?我不知道如何开始这个话题,胡思乱想了一通,竟然问了这样一个挺蠢的问题。

    我有!没想到小竽的回答倒很干脆。

    可以说给姐姐听吗?这下轮到我小心翼翼了。

    我爱上江部长了,我想嫁给他,真的。

    爱上江部长?爱上那个死胖子?天,你发烧了?他又不帅,还大你那么多,差不多可以做你老爸了呢。我故意夸张着表情说。

    烟雨姐姐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你不是一直认为爱情与年龄、相貌无关的吗?你不是一直说爱情是盲目的吗?你不是一直强调真正的爱情是没有条件的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就像你当初告诉我你离婚也没有什么可是一样。小竽态度十分坚决,如果不是胖子告诉我这情感背后发生过的那场讨价还价,我真会大加赞赏并且鼓励小竽坚守自己的爱情。

    姐姐,你会支持我吗?小竽看我不说话,很自然地把球踢给我了。

    我说,你确定自己真的爱他?你确定不是一时的冲动?

    确定,我真的很想嫁给他,我愿意一辈子守着他。她说得很动情,眼中竟有泪盈盈欲滴。

    那么,他爱你吗?你确定他爱你吗?

    小竽不说话,继续掰弄自己的手指。

    小竽,真正地爱一个人,就会希望他好,希望他快乐,希望他幸福,会全心全意地待他,会懂得保护他,爱惜他的一切,你觉得是不是这样?我终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她沉默,我也沉默,我等着她的反应。

    烟雨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倘若,你爱的那个人不爱你,而你又不想放弃,那该怎么办呢?我没想到她沉思之后会这样发问。

    我说,爱并不一定要占有,爱情是不能勉强的,对吧?选择默默地爱着,也是爱的一种方式。能爱,就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

    不是!当然不是!我爱着就想拥有。没有了他,我就觉得我一无所有了。烟雨姐姐怎么能够理解我呢,你有事业,有知识,有很好的前途。而我,什么也没有。我只能靠嫁个好男人,才会有梦想中的生活。

    你这样想,就是把爱情当做赌注下到男人身上了,这是很危险的。生活还是要靠自己的,你还记得你当初和我是怎么说的吗?你说你会努力的,你要靠自己的奋斗做这个城市的主人,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试过了,可是,除了保姆,我还能干什么呢?我不想一辈子做保姆,一辈子被人呼来喝去。我是人,是个长相还不错的女人,凭什么城里女人有的我不可以有?我的出身已经够可怜的了,十二岁还没见过电视,十五岁还不知道城市是什么样子,十八岁还不清楚电脑是咋回事。凭什么我还要活得低人一等?姐姐,我要过很好的生活,要像城里女人一样,有漂亮的房子,有漂亮的衣服,有体面的身份,在商场买东西时可以毫无顾虑地刷卡,刷到营业员眼睛闪绿光;回乡下的时候可以扬眉吐气、春风得意。姐姐,我的童年已经在贫困中消逝了,我不可以让我的青春和我将来的生活还在贫贱里泡着。奋斗,奋斗是需要资本的,奋斗也是需要时间的。可是,女人的青春一闪就过去了,十年,二十年之后,我连青春的资本都没有了,到那个时候,我怎么办?所以,我要抓住眼前的机会,这是一条捷径,稳妥、快捷、实在,我没理由放弃。烟雨姐姐,我知道江部长爱你,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如果我嫁给了他,我可以确定,他将来一定也会爱上我的。

    小竽,爱情是勉强不来的。你这么可爱,将来一定能够遇上一个爱你也值得你爱的男人。

    将来?将来是什么时候?将来是怎么样没有人说得准,还是把握眼前最重要。活在当下,这话是谁告诉我的?不就是你教我的吗?

    活在当下的意思是说……

    小竽粗暴地打断我的话,说,烟雨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自己知道怎么做才是真的好。你不要再劝我了,我的决定谁也不可以改变,我的决心谁也不可以动摇,哪怕是我的亲娘,哪怕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小竽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眼睛里仿佛有火苗在闪。直到现在,每每想起她的眼神,我都不寒而栗。

    5

    那场谈话,尽管我用了十二万分的真诚和百分之百的能耐,终于还是没能说服小竽。我这才知道,一个陷入爱情死胡同的女孩是多么的顽固可怕。我不敢把谈话的结果直接告诉胖子,担心胖子受不了打击,只是劝他慢慢来,别太着急。

    但胖子显然已经猜到了结果,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他如此失态令我不由忧心忡忡。

    接下来的几天,我打电话给胖子,他不肯接听;发短信给他,他也没有回复。

    我的心悬到了半空中,想想要不要再找小竽谈谈,又或者说找小竽的表嫂谈谈。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去了”重新上岗小吃店”。

    我去的时候正是午餐时分,店铺里已经满座了,可还是不断有客人涌进来。心想,店子生意这么旺不知道是媒体宣传的效果,还是店主人刘嫂本身的特殊魅力。

    服务员迎上来问我,一位是吧?要麻烦你等会儿才有位子。

    我说,我不是来吃东西的,我有事想找刘嫂。

    服务员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问,是报社记者吗?

    我摇摇头,说,我是她亲戚的朋友,想找她谈点事情。

    不好意思,刘嫂最近很忙,你要不留个电话,到时候再联系你?

    我有很要紧的事找她,她如果在,我想现在就见见她。

    这样啊,那我进去帮你问问啊。一会儿服务员就出来了,让我到里间去,说刘嫂在办公室等我。

    穿过喧闹的大厅,往左拐,走不了十来步,就到了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有人说”进来吧”。

    我走进去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办公桌前摆弄计算器。

    你找我?请坐。她起身,给我倒了杯水。

    女人有点胖,圆脸,短发,很和气的样子。

    刘嫂是吧?很早就知道您了,非常钦佩您直面生活的勇气。话一出口,觉得有些矫情,在心里暗暗地鄙视了自己一回,烟雨啊,你找她谈小竽的事也犯不着这么肉麻啊。

    那都是瞎吹,言过其实,言过其实。只有一点是没掺任何水分的,那就是帮助我支持我的那个人,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他。

    我差点冲动地想告诉她我知道她感激的人是谁,可转念一想,倘若我说出来了,她会不会觉得胖子其实不是真想做无名英雄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刘嫂看我不说话,问我。

    我说,我是小竽的朋友,她曾经给我做过钟点工。后来她找到更好的工作,就离开了。

    是的,她在我这做过一段时间,后来去了我朋友家做保姆,想想我都很久没见她了。哪天抽时间要去看看她。你不知道,这女娃命苦,生在穷人家不说,还摊上一对重男轻女的爹妈,打小就没享受过疼爱,就像野地里的草,自生自灭。刚到十六岁,他爹就放出话来,谁出两千块谁就可以领了女娃回家做媳妇。我老公看不过去,就把女娃给带城里来了。我们那时候日子挺艰苦的,也帮不了她什么,想想这些年,她福没多享苦没少受。现在总算遇着个好人了,有了个安静的环境,听说她要考电大,将来还要做知识女性呢,我是真希望她的苦日子快点儿到头啊。

    听刘嫂这么一说,我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想想,一个苦日子里泡大的女孩子,对幸福的渴望自然会比一般人更强烈,追求幸福的方式也难免会走极端。我突然理解了小竽的选择,甚至希望她美梦成真。

    瞧我自顾自说话了,真是不好意思。对了,你是想找小竽?还是小竽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小竽的情况,知道她现在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这时,有人找刘嫂,我便起身告辞。

    走出小吃店,我恨不得甩自己几个耳光,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又能干些什么,我更不知道我究竟是在帮胖子还是在帮小竽。当街上霓虹灯闪烁的时候,我连自己到底希望他们怎么着也糊涂了。

    6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小竽的电话,她激动地告诉我,胖子终于答应和她结婚了,婚礼就定在下周六,希望我到时能够参加她的婚礼。她说感觉我就像她的亲姐姐一样,所以很希望我能够分享她的喜悦。

    我终于成功了,烟雨姐姐,我就要做这个城市真正的主人了,不会再有谁瞧不起我了,我可以扬眉吐气地走在大街上,可以从容不迫地坐在五星级酒店里吃山珍海味了,我还可以穿金戴银回去向我爹妈报喜,告诉他们我一点儿也不比男孩子差,我甚至比男孩子更好更有出息。烟雨姐姐,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吗?我真想长翅膀飞起来,大声向全世界宣告,我的梦想成真了!

    我想象着她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我不知道是该替她高兴还是该替她担心。

    我的心情一会儿轻松,一会儿沉重。

    胖子的电话却没再响起,他长时间的沉默,让我更加不安,我总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并因为这种预感像受了某种惊吓一样,整日里忐忑不安。

    胖子与柳竽煤气中毒身亡,是在他们婚礼的前夜。这一爆炸性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市。警方迅速展开调查,最终以”死于意外”作结。

    积极地自发地参与这场讨论的市民在综合了很多关于短命鸳鸯的情史版本之后,比较倾向于相信他们命相相克的论断。

    只有我知道实情,因为第二天早晨,也就是他们原定结婚的日子,伴着清新的晨风,伴着灿烂的阳光,伴着城市欲望复苏的气息,胖子的短信飞进了我的手机。短信总共有99个字:不想被判无期徒刑,所以选择早日了结。烟雨,如果你一开始就毫不留情地引爆那炸弹,或许我还有得救。现在我才知道,无原则的善良其实是把刀,杀人于无形。但是,我却因此更爱你,所以,我真的非常期望我们有来生。

    7

    胖子与小竽的死,曾一度影响我对于爱情的热情,甚至影响到我对于生活的热情。尽管胖子的死是因为不爱,而小竽的死也源于不是真爱。但他们之间却以爱情的名义进行过某种交易,可以说,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出卖了人类最神圣的男女情感。

    当然,我无法责备胖子。被人捏住了人生的七寸,他没办法不就范。但最终他还是尊重爱情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毁灭,他以死亡这种最昂贵的代价捍卫了他对于爱情的坚贞。从这个意义上讲,作为男人,胖子还是值得我尊敬的。

    可尊敬归尊敬,独守了胖子死亡的秘密,还是令我有喘不过气来的沉重感和压抑感。最初特别想找个人倾诉,倾诉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有人分担。但细细想过,知道找谁都不合适,并且胖子也一定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晓他死亡的秘密。

    某一天晚餐后,我在小区里散步,在走过湖边小桥的时候,敏感地觉察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因为是在小区里,没什么好怕的,所以,我迅速回过头去,瞧见果然有个女人跟在我身后。

    可能没想到我会突然回头,女人呆了一呆,接着很大方地迎上来打招呼。

    是烟雨女士吗?女人的声音有点喑哑,仿佛正感冒。

    是,我是烟雨。您哪位?我转过身来,面对着女人。

    女人着一身黑色衣裙,在昏暗的路灯下,她那落寞的神情让她看上去像个幽灵。

    我是江部长的朋友。

    江部长?哪个江部长?我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就是胖子部长,我叫辛娜。

    哦,我知道你,你好。我向女人伸过手去,她竟冲上来握住我的手,无所顾忌地哭起来。

    我拥住她,说,别憋着,想哭就哭吧。

    女人立即号啕大哭起来,一会儿,化了淡妆的脸就被泪水侵蚀得一团糟。我递给她纸巾,她胡乱地抹起来,脸上脏得更加糟糕。

    等她平静下来后,我们找了张长凳坐下来。

    我知道他不是死于意外,他绝对不是死于意外,他心里一定很苦,一定是走投无路了。老姑娘辛娜说得没头没脑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惊讶地看着她。

    烟雨,你告诉我,他不是死于意外,对不对?我知道他爱你,他一定告诉过你,他有多么的无奈,对不对?

    我点头,又摇头。

    你为什么不帮他?你可以帮他的,你完全可以帮他的,你为什么不救他?你怎么可以看着他走向绝望,看着他走向毁灭?辛娜激动起来,使劲摇晃着我,摇得我晕头转向。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在她的面前,我说不出的内疚,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个刽子手。

    辛娜放开我,捧着头,又哭,边哭边说,与他共事那么多年,我太了解他了,他怎么会爱那个小保姆呢?一准是小保姆抓住了他的软肋,他不愿意投降,却又没法自救。所以,他只能选择死亡。

    听她这么一说,我差点儿就要告诉她真相了。但话到嘴边,又强行地给咽了回去,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她知道了或许会更难过。

    我当初就不应该离开他,如果我始终坚守对他的爱,始终守在他身边,他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辛娜抓着自己的头发,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我把她拥进怀里,说,不要这样,这怎么能怪你呢?他的人生只能由他自己负责,谁也掌控不了,谁也做不了他的救世主。

    不,我不应该离开他的,其实我离开他远嫁新加坡,过得很不快乐。我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他,所以,我离婚了,只是不敢回国,我怕别人看我笑话。烟雨,我这人就是爱面子。那天晚上,胖子拒绝了我,所以,我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我是负气远嫁的。现在想想,爱一个人,就算得不到这个人,但能够常常看到他,感受到他的呼吸,也是一种幸福。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但已经晚了。

    原来那个晚上的事情并不是好事者杜撰,而是真有其事。我忍不住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女人来,她说不上漂亮,五官也不是很精致,身材也显得过于丰满,但她身上有一种味道,忧伤而坚定的味道。

    我叹了口气,说,有些事情可能是注定的吧,比如缘分,比如命运。

    你信命?

    怎么说呢?认命有时候也是一种生存的技巧吧,其实认命比不认命更难。说到这些,我自然又想起云可,想起他的太太,想起我和云可无法跨越的障碍,我是不是也该认命?

    认命?叫我如何认命?烟雨,胖子没了,我的心也就死了,我如何认命?

    没这么严重的,胖子走了,你还有亲人啊,还有事业啊。人生不仅仅只有爱情的。

    她摇头,脸色苍白,看不到一点生气。

    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这次是悄悄回国的,我只是想来看看胖子,看看他最后的归宿。我还是要回新加坡的,我不敢待在这个地方,这里到处都是胖子的影子,到处都是他的气息,我怕我待久了会崩溃,说不定也跟着他去了。

    千万不要这么想,生活还得继续。可能生活不会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完美,但也绝对不会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把往事收藏在心里吧,只有这样你才能开始新的生活。我不知道这话是对辛娜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我试试看吧。

    我们分手的时候紧紧拥抱,互道珍重。

    看着辛娜消失在城市的夜色里,我的心长久的悲怆。[=bww]

    第四章大学教授,家有小女初长成

    夜正一步步走向深处,城市像一个刚被精力充沛、x欲旺盛、高嘲迟迟不来的女人折腾到精疲力竭的男人,软绵绵的恹恹的似要睡过去。这种疲软像传染病,感染了城市里一切曾可着劲葧起的物和事,大家不约而同露出了硬撑的迹象。

    可是,这个夜晚,我继续在床上与欲望博弈,理智不肯妥协,欲望也不肯妥协,他们像两个最顽强的好斗分子,非得分出胜负才肯罢手。

    于是,继续有男人入侵我的夜晚,挑战我的自控力。[=bjk][=bw(]第四章大学教授,家有小女初长成[=]1

    胖子死后,我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颓废期,觉得人生不过如此,生命不过如此,所有的荣耀、所有的利益都可以在眨眼间灰飞烟灭。生命的过程不过就是离死亡的一段路而已,走多久,走得光彩与否,到了终点都要归于零。那么,我们还折腾什么劲?还与生活较什么劲呢?那段时间云可也一直没有与我联系,我的心更加灰暗阴冷,看不到一点亮色,我以为自己从此真的要心如止水,看破红尘了。

    直到某高校哲学系的小胡子教授出现,才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准确的说,转移我注意力的其实不是小胡子教授本人,而是他的女儿。

    小胡子教授本人没什么特别的,个子不高,偏瘦,白白净净的,很儒雅,戴几百度的眼镜,典型的学者型,离异三年。比较特别的是他的独生女儿,十六岁,上高二,叫小悦。小悦不仅长得如花似玉,而且品学兼优,做学习委员都做了十一年。十一年是个什么概念?就是说学习委员这顶帽子小悦是从小学一年级一直戴到现在的高二,时间是最好的验证。

    对了,小悦还拉得一手好二胡,十四岁就已经考到八级了。得,家里有这么个出众的女儿,做父亲的想不骄傲都难。

    小悦是我的骄傲,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更是。教授总结说。

    这不能不令我对他的女儿充满了神往。

    离婚后,唯一的儿子判给了前夫,尽管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要看儿子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儿子的户口与我不在同一个本子上,也不能朝夕相处,终究让我难以释怀。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了我第一次见小胡子教授,在听他隆重介绍了他的女儿之后,便生出特别的亲切感来。

    于是,很快就有了第二次约会。

    第二次约会,小胡子教授选在了周末的晚上。我们在公园漫步的时候,公园里最后一片枫叶也已经打着旋儿从树上飘落。寒冷的冬季,已悄悄的不可抗拒的逼近我们这座南方的城市,晚风吹来,我感觉到了季节冰冷的触摸。

    但小胡子教授的情绪似乎一点儿也不受寒冷的影响,和我谈了近两个小时的哲学,依然兴致不减,看架势,再谈三个小时估计激|情还能持续。

    这让我有些佩服,佩服的不是他的口才,而是他竟然能够在一个这么枯燥的话题上保持这么长久的热情。坦白说,他谈的两个小时的哲学,我一句话就能概括,无非就是要让人类活得更清醒些,更明白些,更理性些。

    我很不以为然,特别想反驳这个留着精致的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很想问他,活得太清醒太明白太理性会不会太痛苦?哪个画家还说过,难得糊涂呢。哲学家呢,就是企图活得太明白,所以往往与精神病人差不多一个境界。

    但是,第二次约会倘若就这样与他对话,觉得多少有些不礼貌。何况,一个男人能够如此有耐性和你聊一个如此专业的话题,应该属于很认真的那类人。一个认真的男人,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恋人,都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因此,我继续保持谦虚洗耳恭听的样子。

    估计我的恭敬,让他非常的满意,似乎有一抹笑意在那撮浓黑的小胡子上荡漾开来,他开始更深远的给我谈哲学的源起。

    我疑心他把我当做了他的学生,把公园当做了他的讲台,他那自我沉醉的样子多少令我有些感动,但是也就停留在感动的层面而已,我终归不是一个合格的学生,我觉得我对他的小胡子比对他的哲学更感兴趣,甚至希望他说说关于蓄须的理由和故事,我没来由的觉得每个留胡子的男人,都会有一段或几段与那些黑须有牵连的情感纠葛。

    可惜的是,他像个入戏很深的演员,自顾自的出演着已经编排好的情节,并未发觉我看他的小胡子比听他的哲学更专注。当他把思想的触角伸入到十八世纪哲学家波林勃洛克时,我实在控制不住,一连打了三个呵欠,不知道是不是情绪憋得太久的缘故,那三个呵欠打得简直有些惊天动地,我感觉小径旁边的一棵什么树的枝叶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小胡子教授终于把自己从哲学的世界里很不情愿地拖拽出来,仔细地瞧了瞧我,说,烟雨,你困了吗?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仿佛做贼被当众抓住。我赶紧说,没事没事。

    真的没事?小胡子盯着我看,仿佛要从我的眼睛或是脸上找到什么证据以证明我”没事”。

    我的脸便有了些微的热感,我说,真的没事,你继续说哲学家的事,我正听到兴头上呢。

    小胡子教授笑了,清了清嗓子,准备再度开讲。我觉得自己的表扬仿佛成了小胡子的伟哥,看他得意的样子,我真担心他会把离我更久远的世纪,于我更陌生的哲学家给拽出来,强行与我见面,我后悔用”兴头”两个字鼓励他了,一时颇有些沮丧。

    幸好这时手机响了。

    不是我的手机响,是小胡子的手机。谁的手机响都好,只要能让小胡子暂停哲学讲座。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啊。他接通电话,下意识地朝前走了好几步,然后回头看看我,眼光闪烁不定,一副惊慌失措、做贼心虚的样子。尽管他的样子令我有点不爽,但我还是很快转过身去,装着观赏公园的夜景,希望他能够轻松地听电话。我不是一个有偷窥癖的女人,在我看来,大多的隐私都有损美好,就像胖子的隐私,对于不小心的窥破者来说,都可以称得上”真是要命”。所以,一个聪明的女人是不会主动破坏自己正享受着的美好。何况我不仅仅希望自己做个聪明的女人,还希望做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小胡子的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但最后两句还是很清楚的强行钻进了我的耳朵,他说,好的,别着急,我马上赶过去。

    烟雨,不好意思,我有点要紧的事,得先走了,你自己坐车回家,好吗?

    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一个朋友找我,她出了点事,我得赶过去。你早点回家,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