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伤财?”
我怒:“你们不是正靠这个吃饭?”
他看我一眼,突然说:“王小姐还是背散文的时候看着顺眼的多。不如我叫一杯爱尔兰咖啡?还是你要喝摩卡?”
我不明所已,一时呆住。
他说:“‘我最爱的还是sta的摩卡,用这样带两个耳朵的大瓷碗滿滿地装上这么一大杯,又蓄上这么丰盛的奶油,再插这样大一支巧克力棒,再空虚的一颗心也会在刹那间给它填滿。’我无意听见你同你那个小男朋友在机场话别。”
“想不到你记性倒好!”我话里藏针讽刺他:“你瞧,我差点忘记你吃律师这碗饭!记性不好怎么能背熟大段法律条文?大富豪抛弃结发妻要给多少赡养费?背错一条法律条文,损失可不只数以万计!”
果然,他脸色转瞬黑下来。但我想不到他竟然不顾风度讽唇相讥:“据我所知,郑杰森同王小姐可没签下半纸婚约……”
我已经呼一声站起来,握紧拳头:“你敢!你再敢羞侮我半句,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一定会!”
他瞪着我:“王小姐缘何这样恨我?每次见到我一定要闹到剑拔弩张!”
真的!他不说我还没发现!为什么每次见到他我就会完完全全失去控制?我想我不过是迁怒于他!给郑杰森甩脱,最初不过还是悲伤的。后来,那悲伤慢慢在心里发酵,受伤的感觉渐渐退却,羞侮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我每次看到黄嘉华,都会不由自主的迁怒到他身上。
我讪讪坐下,缓缓道:“因为见到你,我会不由自主感觉羞愤!”
“可见律师其实是非人职业!还要兼职做出气筒!事主见不到当事人,一口恶气满腔悲愤统统都要撒在我们头上!”他冷笑。
我脸热起来,渐渐发烧。
“王小姐留个电话给我。郑家那边一有消息,我会即时通知你。”他倒公事公办,不肯同我计较。
“多谢你费心。休假期间还要为我的事……”我嗫嚅。
“我还不是财迷心窍?”他冷冷打断我。“王小姐还有什么要求,我尽量同当事人协商。省得将来王小姐再次反悔,又要劳民伤财,让我这个冷血律师有机会去大发横财。”
我气结!这个人实在可恨!我冷着脸留下手机号码给他,拂袖而去。
17
等了几天,黄嘉华没打电话来,倒是黄嘉乐打电话来约我出去。
我冷着脸拒绝他,一心的怪黄嘉华多事。怎么可以随便泄露他人电话号码?这样子做律师实在有违职业操守。
黄嘉乐苦苦劝我说:“王小艾,我听说了你的事!你闷在家里还不如出来和我们这些朋友聊聊天,心情也会好一些。”
我大怒!这黄嘉华!他凭什么把我的隐私这样四处宣扬?我说:“是黄嘉华告诉你?你给我叫他来听电话。”
黄嘉乐诧异道:“同我堂哥有什么关系?是王慧心告诉我。”
原来他是在说我父亲的事。我不作声听他接着说:“你出来,我介绍相熟律师给你认识。”
我只得出去应酬。
没想到他竟然介绍律师楼学徒给我认识。他说:“王文意!黑大法律系高材生,还没毕业已经在孟凡旭律师事务所实习。”
我看着那准律师一脸青春痘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一脸,简直啼笑皆非。我说:“我还以为你介绍孟凡旭本人给我认识。”
王文意马上摆出一脸受尽侮辱的神色来!我可顾不得那么多!谁让他没问清楚来龙去脉就敢出头做金刚钻!他这是自取其辱!
黄嘉乐尴尬的一脸菜色。我终于不忍心,追加一句:“不过,幸好你没给我介绍孟凡旭,他陪我聊一个小时,我倾家荡产也不够付他律师费,只是不知道他的得意门生是不是也一样的洛阳纸贵?”
那王文意脸色立时好转,连声道:“哪里哪里!我才刚刚拜师学艺,哪里敢称得上是孟老师的得意门生。”说着已经眉飞色舞。
这王文意实在是太过七情上面!他就是再操练十年,也未见得能学会黄嘉华那种不动声色的功夫来。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黄嘉华,就接到他打过来的电话,要我速速赶去上次见面的咖啡厅。我立时如蒙大赦,笑着对两个小朋友说:“真不巧,突然有急事,我得立时赶过去!咱们下次再谈!”
我才不怕得罪黄嘉乐!我巴不得他就此生气从此不再理我,倒省得我费力去解释我压根对他不感兴趣!
那王文意就更别说!真要拿到那张十万英镑的支票,我大可直接去找强过他师父的大律师!
我果然看到那张支票!薄薄一张纸,用来换我最后一点自尊。我手指都抖起来。
“王小姐要先签了这份合约。”黄嘉华还是那样不动声色,例行公事的嘴脸。
我拿起合约看个仔细,明白从此不能再见郑杰森,还是一挥手,签下名字。
黄嘉华递过支票来,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进口袋。
晚上回家,我忍不住同老妈说:“爷爷可有信得过的老部下?我筹到钱,只要有可靠的人肯替咱们疏通上下,爸爸的官司尚有机会胜诉。”
老妈苦笑:“可靠的人?你爷爷的葬礼连十桌人都没凑上!再说,你能筹到多少钱?”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把口袋里的巨额支票拿出来给老妈看。我怕她以为我出卖肉体,换来巨额钞票!其实真相比那更惨,我出卖我的爱情同自尊,换来这些救命钱。但我顾不得那么多!我总不能拿着这救命钱随便出去求人办事,万一所托非人,后果不堪设想。我硬着头皮拿出那张支票来。
老妈果然如遭雷击,一张脸黑成一团,逼着我招出这笔钱从哪里来。
我实话实说,她当然不肯相信,闹了一夜,第二天,又拉着我去探父亲。
我以为她不过想搬出父亲压我别做傻事,没想到她见到父亲,竟立时疯了一般扑上去,撕扯父亲衣领道:“你说,你同小艾说了什么?你竟然逼得她卖身救父!你,你怎么忍心?”
我惊骇!老妈甚至从来没同父亲大声吵过嘴,她一生对父亲唯唯诺诺。
狱警已经大力拉开她:“请你控制情绪,否则探监时间即时结束。”
父亲悲伤的看着老妈说:“阿宝,你觉得我会让小艾卖身救父?你竟觉得我是这种人?”
老妈不吭声,只是嘤嘤哭泣。
简直就像在演电视剧我紧紧闭着嘴,不发一言
父亲突然冲我厉声道:“小艾!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得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最后加一句:“我收下这笔钱在先,回了国才知道你的事。我又不是为了替你打官司才收下这笔钱!”
父亲瞪视我良久,突然开口说:“小艾!你本不是我亲生女。你没有义务为我打官司。随便你拿这笔钱去做什么,我只求你替我好好照顾你妈妈。”
我吃一惊,耳边嗡一声,我只听到他说‘你本不是我亲生女’。
“对!你根本不是他亲生女!你是我在外面偷人生下的!所以自幼他视你作眼中钉,肉中刺!你怎么能认贼作父?你还为他去卖身?”老妈突然歇斯底里。
我脑袋轰一声响,仿佛给什么东西轰了个粉碎,一时大脑一片空白。过半晌,那些碎片一张一张拼起来,一切疑团终于解开来,我总算明白父亲为什么一直对我如此反复无常。原来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我是他的耻辱!难怪他恨我!
18
七岁那年,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不是父亲亲生骨肉。
刘家明说我肯定是父亲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我不信!即使他后来坚持强调说,他妈说小孩子都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打死我我也不信!我的亲生父母怎么会把我扔到垃圾堆去?他们一定是不小心才把我弄丢的。找不到我,他们肯定特别伤心。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们!就像《苦儿流浪记》里的小主人公一样,哼着那首:“我要,我要找我爸爸,走到哪里也要找我爸爸”那样,我一定要找到我的亲生父母!
我踌躇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午夜时分,背着我的宝宝包,拿着我的小猪扑满离家去寻我的“亲生父母”了。
我只是没想到我会比苦儿还命苦!
出走的第二天,街上的小乞丐就抢走了我的小猪扑满,我于是也沦落成了小乞丐,饥寒交迫的讨起了饭。当我越来越想念那两个据说是从垃圾堆里把我捡回来的“后爹后妈”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已经找不到“后爹后妈”了。
我在街上很是沦落了一段时间,终于在某一天,榆木脑袋突然灵机一动开了窍,想起来我可以去派出所寻求警察叔叔的帮助。
警察叔叔把我送去了孤儿院。他们说在找到我的“后爹后妈”或是“亲爹亲妈”之前,我只能住在孤儿院。
我在孤儿院又住了一段时间,渐渐开始后悔不该听信刘家明的话去找我的“亲爹亲妈”。“后爹”再凶,也不是天天打我,而且他几乎天天都给我巧克力吃。
有一天,我正绝望的想着也许我再也吃不到巧克力,也再也见不到我的“后爹后妈”的时候,突然在电视里看到了祖父的脸。他在省里领导班子改朝换代的新闻里出现。我立时指着电视屏幕上祖父的脸大声叫“爷爷”,声嘶力竭,状如疯魔。
幸好孤儿院的院长是个明白人,非常重视我的“指认”,立即给新上任的这位领导打电话询问他家里是否走失儿童。于是,我终于又见到了我的“后爹后妈。”
奇怪的是,平时一向疼爱我的“后妈”居然一见到我就狠狠在我屁股上打了几下,倒是“后爹”使劲把我抱在怀里说:“你看你,别吓着孩子!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又何苦来的。”
“后妈”却把眼睛一瞪说:“让她走,让她找她‘亲妈’去!”
我吓的哭起来:“我哪也不去,我要回家。”
“后妈”唬着一张脸说:“你这么笨!我还要你干什么?七岁了,连家都找不到!真让拐子拐去了倒省心!”
我嚎啕大哭起来。“后妈”这才把我搂在怀里哭起来。
那次离家出走以后,父亲对我渐渐好起来,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才会动手打我。我想,他只是脾气坏,又爱喝酒,喝醉了就会发酒疯!
我再也想不到,他竟然真的是“后爹”。
我和老妈说:“我不能忘恩负义。说到底是他养育我成|人,供我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还肯送我出国留学去!”
老妈不吭声。我想她发泄了一场,终于还是明白过来。想不到她最后还是说:“他待我不薄。可我终久不能牺牲你。”
我强嘴说:“我有什么好牺牲?我明明是幸运的拿到一笔巨额分手费!”
老妈声泪俱下劝我道:“你知道我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为了家里牺牲自己嫁给你父亲。我是害人害已,这辈子没得到幸福,还连累你父亲同你。难道你一定要步我后尘?”
我啼笑皆非!老妈认定她女儿美若天仙,给不良份子盯上落井下石逼着签订不平等条约。她还以为这是旧社会?作兴王老虎抢亲?现在的有钱人生怕给我这样的穷鬼粘上才是!
我劝不动她,索性不理她,打电话叫林耀辉出来同我操作。
他倒真有门路,拿到钱立时约到高层出来同我饮酒作乐。我抓住机会,使出浑身解数,走足场子,陪尽笑脸。
“真他妈像下海卖笑!”第二天,我同王慧心抱怨:“从前我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才知道就算主动送上门,人家还要惦量惦量够不够份量。”
王慧心替我担心:“这种官司打起来,最劳民伤财!我只担心你后继不足,前功尽弃。”
我打一个激灵!可不是!林耀辉说至少要小二百万,我现在拿到手的不过一百二十万。而且,就算保得住父亲一条命,难道任他坐穿牢底?总要想法子慢慢减刑才是。我上哪里去弄这笔钱?难怪老妈不肯听我的!官场里的事,她比我明白一百倍,明知没结果,她当然不肯让我去白白送死。
19
一个星期下来,果然花钱如流水。请客吃的是山珍海味,送礼要的是奇珍异宝,换来的不过是几句客套的官场应景话。
我撑不下去,同林耀辉抱怨:“真想不到小小的狱警也敢如此狮子大开口!他又懂得什么玉?摆明了就是勒索!”
林耀辉一脸讪笑劝我说:“我建议你回去看看香港电影〈黑狱风云〉!要知道监狱里还除了警察正管教,还有上面也管不了的黑道副管教!你就算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总还听过县官不如现管这句话不是?”
我只能唯唯唯诺诺称是。父亲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更何况他做了一生的人上人,万一他在里面得罪一个半个黑道人,要是没有人关照,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我只得请王慧心帮我托人去买陕西兰田玉。我同她说:“要送礼,人家却说家里什么也不缺,最后转着弯子说他老婆看中哈一百专柜的一对陕西兰田玉镯子。我去瞧了一眼,标价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不知道你有没有门路,想办法打打折。”
王慧心听了立时气道:“都说这些公检法的都是披着人皮的狼,果然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八万多的镯子,他也不怕戴了折寿!”
我只得苦笑:“这算什么?上次请检查院的孙吃饭,一顿饭就吃进去了小二万,我看这些人把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就差真要吃人了!”
王慧心骇笑道:“可不是。你可要小心点,仔细别真让人一口吃了你!”她张牙舞爪扮老虎吓我。
“你还有心情同我开玩笑,还不快快帮我想办法。”我叹气。
王慧心安慰我说:“你也是在外面呆久了,所以不知道行情!不过是今年兴戴玉,所以价钱才一路的水涨船高。而且,你不知道他们这里面的那些猫腻!你放心,我们有门路,包你半价拿下来。”
“哪里有这样大差价?”我半信半疑。
王慧心向我夸嘴炫耀:“我上个月才买了一对缅甸玉镯子,标价近十万,最后不过花了三万八千块。”
“果然三八!你花那么多钱买两只破石头戴个什么劲?上次是谁同我说如今只要抓些实在的在手里!”我咋舌。
她抿嘴笑:“有人愿意送,难道我见好不收?”
“你那位这样大方?看来他还是很爱你的。”我真心赞叹。
王慧心啐道:“他?他现在可没那份闲情送这些小玩意给我。也只有最初的时候,他还肯陪我逛逛街,现在不过每个月固定划钱到我户头罢了。”
我惊讶,难道她另有情人?可我还是没有问出口,再好的朋友,也要有分寸,我不想打探人家隐私。可她自己洋洋得意同我讲:“我新认识的朋友!晚上我们有约,我介绍他同你认识好不好?”
我才不去!人家约会,我去做什么电线杆?我正想找个什么借口推她。她已经讪笑道:“你肯定是不肯去的!这种人,有什么好见。你看我是糊涂了不是?”
“那倒不是!只是你们约会,哪里容得我去大煞风景。”我只得实话实说。
她立时喜道:“其实是我要带你去掩人耳目,你知道这个城市不过这么巴掌大小,万一碰到老吴,我也好有个交待不是。”
我当然点头说好。别说只是去替她掩人耳目,就算她要我去做她小婢,我难道拒绝得了?人家一开口就能替我把兰田玉打个半价呢!
她打开衣柜挑衣服给我,左一件右一件的扔了一床。
“你看,我们从前穿同一尺码。我还记得那时候你有不穿的旧衣服,统统打包拿来给我穿。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妈去香港带回来一条露肩连衣裙,你嫌暴露不肯穿,送了给我穿,倒让我出了一整个夏天的风头。”
我当然记得!她当时那一脸渴望的神色,由不得我不割爱。老妈一口气买了十几条裙子回来给我,我当然不差那一条。当然,我到死也不会同她讲!
她拿一件玫瑰红小礼服在我身上比一比:“这是我去年圣诞节买的,现在足足胖了一个码,拉锁都拉不上。你穿倒是刚刚好。”
我讨厌那鲜艳的颜色,穿上去难保不像酒家女!幸好她又拿一件复古旗袍在我身上比比:“这还是《花样年华》最时兴那阵子专程去上海找师傅订作的。”
我立时喜欢上这件衣服。紫灰蓝的锦绣,仿佛把雾穿在身上一般的朦胧,拿一把团扇,穿一双软缎鞋,可不是就回去了那呤诵“雨打海棠,绿肥红瘦”的旧时代。
王慧心却笑起来:“这是去拍电影还是去竞选中华小姐?你还不快快给我换一身像样的衣服。”
我牛脾气一时上来,倔道:“这不是挺好?你把那一件紫貂长披风借我穿在外面,说不定我今晚就此领导本城冬季新时尚。”
王慧心摇头气道:“就你爱作怪!小时候偏偏爱扮性感,穿着肚兜去迪吧,结果给不良少年相中满街追着跑,如今倒返璞归真扮起良家妇女来。也罢,我就同你一起疯一疯。”
她翻出一件天蓝青的旗袍,又穿上白貂披风,同我一起招摇过市。
我们先去看陕西兰田玉,结果那经理一看我们这架势,立时把我们当古董迷狂宰一通,幸好王慧心请出幕后大老板,最后果真给我抹了六折。
那经理看我们大有来头,立时换了一副嘴脸大拍马屁道:“王小姐果真好眼力!也只有这对陕西兰田玉才配得上王小姐这身打扮。”
可惜他马屁拍在马腿上,我一点也不受用,我冷笑道:“四万多块买两块石头来戴?你看我也配?我这是买来打发恶鬼的。”
那经理就算再好本事,也一时给我噎得作不得声。
王慧心白我一眼,陪笑道:“也只有蒋老板这里才挑得出这么像样的东西,找得到这样出色人物。强将手下无弱兵!张经理这讨价还价的本事!嘿!要不是蒋老板肯赏我个薄面,只怕连我也要肉痛的口不择言了。回头我同老吴请张经理吃饭道谢。”
那张经理也立时陪笑道:“蒋老板不能赶回来亲自招呼王小姐,王小姐别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招呼不周才是真的。”
王慧心一路陪着笑同他道谢。出了商店上了车才撂下脸子同我发脾气:“王小艾!你就不能改改你这臭脾气?人家看着老吴的面子,打了那么大的折扣,虽说不是蒋老板亲自出来招呼,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凭什么给人家大经理吃冷脸子?”
我闭着眼睛不说话。我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可是鬼使神差,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王慧心看我不说话,怒道:“你要是这样出来求人疏通关系,我劝你还是就此罢手!别说你还没找到门路,我看就是有关系,也能让你一气都给堵死!你还是别浪费那财力和精神,趁早回家等着给你爸收尸吧!”
我“哇”一声哭出来。她知道什么?我一生没这样做小伏低过!她知道我这一个星期说了多少软话,做了多少下作事!
20
少年时候最喜欢的莫过于“人生得意须尽欢”!如今才知道,我需要的实在是“人情练达皆文章。”沦落到这种地步,还如此性子酸,脸子小,一口气不顺就立时翻脸给人颜色看,难怪王慧心都不肯迁就我!
我只得自己找梯子下台阶。正踌躇要怎样放下身段,王慧心已经先陪罪说自己不该口不择言。我当然借机三步两步跑下高台来。我同她撒娇说:“你看。脸都哭花了!我怎么陪你去见客?”
王慧心于是直接把车开到美容院,同我理个美人鬓,又画个复古妆。
穿大衣时,在旁伺候的洗头小妹忍不住问我:“你们这是要上哪去赶场子?”
我说:“贾府老太太今天贺生辰摆喜酒,请我们过去唱‘麻姑献寿’。”
她疑惑半晌,然后恍然大悟一般道:“是那个开荣宝斋的贾家吧?”
我摇头正色道:“那算哪门子的贾家?我说的是荣国府贾家!”
那小妹一时呆住,王慧心忍不住“扑”一声笑出来:“咱们这就直奔大观园去吧!”说着把我推出大门去。
我冷笑:“她竟把咱们当夜总会里卖艺走场子的小戏子!”
王慧心劝我说:“这小姑娘的确没见识,又不懂看人眼色。只是犯得着为这种事怄气吗?”
真的!才想着要痛改前非,不过一时半刻,大小姐脾气就立时发作,我简直无药可救!
“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七情不再上面的本事?”我叹气。
王慧心“嗤”一声笑出来:“练无相神功倒使得,只是功成后五官尽失,太过丑陋,不如去练小龙女的玉女心经!”
我只得娇嗔的瞪她一眼。
王慧心却正色说:“凡事不过一个忍字,忍到炉火纯青,神功自然告成!”
我抱拳作揖说:“徒儿谨记师父教诲,勤学苦练,大功告成,指日可待。”
王慧心捶我说:“人家同你说正经的呢!”
“谁又讲玩笑话呢?我这是真心受教呢。”我话才说完,修练的就差成了精的王慧心竟然完全不顾形像,站在大马路中间就尖声叫起来。
我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一眼看到她那辆红色富康给人砸的面目全非,车身车窗统统喷上看不下眼的污言秽语。
我正目瞪口呆,王慧心已经咬牙切齿打起电话来:“吴邦国!你老婆又找人来砸烂我的车!”
老吴不知道讲了什么,王慧心随手把手机砸在烂车窗上。
我急忙拉住她劝道:“事以至此,犯不着再气大伤身!”
她怒道:“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家也砸,车也砸,再来就要砸人了。”
我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地问她说:“车子要送去哪里修理?”
她怒气冲天:“送哪里?哪也不送!老娘要吴邦国亲自来瞧着办!”
“也不知道手机摔没摔坏,总要通知你那个朋友咱们不能赶去约会吧?”我只好另外找个话题问她。
“谁说不去赴约?”她冷笑:“都说骑驴找马!我总要提前为自己打算,难道还要等到吴邦国甩我那一天?”
她伸手拦一部计程车,同我坐上去,没事人一般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华融饭店去。
我忍不住劝她说:“万一老吴找不到你……”
她不理我,过半晌才闷声说:“我过够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小婢生活!”
我找不到话来安慰她,只能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低声叹息:“本来以为攒够了弟弟的大学费用就可以抽身而退。是我自己没出息,越来越贪心!”
我尴尬,给司机听去多难为情?
王慧心却仿佛给祥林婶上了身,絮絮叨叨说起来:“我爱上酒池肉林的奢侈生活,越陷越深,再也不肯给打回原形。我弟弟更可笑!从前还同我讲考入大学后会如何的奋发向上,将来才好报答我。如今打电话来不过是摧要生活费。女朋友生日,他送一部最新款手提电脑。人家都以为他出身富豪之家,谁料得到他其实全靠给人家当小三的姐姐供养!我妈更神气,找了个比我才大八岁的小情人,如今准备要登记,逼我送一套房子做新婚礼物。”
我震惊。这还算什么至亲骨肉?怪不得人说如今世风日下,作兴笑贫不笑娼!
“他们分明是把你当作摇钱树!”我啐道。
“我要是真有个聚宝盆倒好!”王慧心苦笑:“我也乐得为他们改善生活,只是,我自己也不过是靠着一个男人讨生活!杨恭如怎么样?周正毅一倒,还不是一样要立时杀回演艺圈做牛做马?只是人家好歹是港姐。我有什么?如今算是尚有姿色,还可以从一个男人身边走到另一个男人身边,过得几年,年老色衰,不知道又会是什么光景!”
我侧然。我还以为她活的风生水起,没想到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我真替她不值!但是又能怎么样?总不能痛斥人家老母兄弟?再不好,也轮不到我这个外人说三道四。
幸好很快就到华融饭店,王慧心拥着我走进店里去。
酒店大堂富丽堂皇,当然,这是另外一个世界。
王慧心从包里拿出小镜照照,叹口气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们这一行,至要紧要学会如何讨得‘衣食父母’欢心!人家花大把钞票不过为着图个乐子,所以,入行基本功学的就是如何强颜欢笑。”
可不是!总不能白白收了人家三万八千块一对的玉镯子!
说起来,她这新朋友倒着实大方。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我想如今只有老式人出来玩才肯这样出手大方。年纪轻点的,都时兴去大学校里找小情人,那才算真正的才貌双全,带出去也体面,而且那些小姑娘们胃口也小,狮子大开口也不过要求假期要去参加东南亚十日游。
我正胡思乱想,王慧心已经一路拉着我进了包房,立时有男人笑着站起来迎过来。我吃一惊,想不到来人竟然如此玉树临风,活生生像煞哪个电影明星,我只是一时想不起名字来。
“王小艾!我初中的死党!”王慧心给我们做介绍。“荣宝斋贾家的贾公子!贾文瑄!”
那贾文瑄轻轻一笑说:“我还纳闷你这是给王小姐介绍谁家二世祖败家子呢!原来是在说我呢!我又配叫什么贾公子?”
呵!文瑄!可不就是那赵文瑄!贾文瑄这一笑,活生生像足大明宫词里的张易之。我一时看的呆住。
“如今连美容院的洗头小妹都知道你们荣宝斋贾家哩!不信你问王小艾!”王慧心笑着捏我手臂。
我这才如梦初醒,面红耳赤道:“嗳?”
21
荣宝斋原来是家古董珍玩店,开张不过一年,由温州来的贾文瑄一手操作成本城名声最响的古董名店,同老字号如意堂分庭抗礼牢牢占据古董业半臂江山。
当然,温州帮的本事天下皆知,欧洲商人都闻之变色,更何况咱们这个内陆小城?
可贾文瑄却不以为然。他说:“如今谁不知道中国才是全世界最佳投资地?就算卖一千万双鞋子去欧洲,也比不上房地产巨鳄随手倒卖几幢别墅。”
这倒是实话。
“当然,能够走出国门赚点外汇当然还是好的。”他笑:“我也有意进军欧洲市场,只是一直没有抽出时间亲自去考察,总不能隔山买老牛,冒冒然投资。”
“古玩生意应该稳赚不赔!从前外国人来北京,只知道到秀水买水货,如今全都一窝疯的跑去潘家园淘古董。什刹海的烟袋胡同,一枚毛泽东像章卖给老英老美,足足要收十美元。我在英国时,亲眼看见有太太们专门收集旧式三寸金莲的绣花鞋。当然,她们漂洋过海本来是为着要看传说中的东方奇景,想不到中国改革开放,日新月异,遍地的摩天楼,满街的小跑车。她们担心再也见不到这些传说中的东方奇葩,所以迫不及待的买回家里去。”我笑。
“我也是这些话。中国越富强,洋人的旧中华情结就越严重,所以张艺谋只有卖国粹才能拿国际大奖。”贾文瑄叹息:“只是老外如今知道的不外就是苏绣,蜀锦,茉莉花茶,景德镇瓷。全世界都卖的风生水起,而且品质良莠不齐,老外懂行的又少,真正的精品也给看成是鱼目混珠,不肯出高价钱。”
“那你不如带一批苏州绣娘,把店开到伦敦去,现场手工操作,真功实料,不怕不能卖上大价钱。”我异想天开。
“王小姐好见识!只是投入未免太大,而且这又不比只做进出口,操作起来各方面都要打点周全,我又不能长驻伦敦……”他踌躇。
我眼红心热起来。伦敦是个淘金地,开一家小小的中国餐馆都能赚到满盆满钵,更何况这等大生意。难得贾文瑄有兴趣,如果他肯投资……我于是打蛇随棍上:“贾老板如果有兴趣,咱们不妨试一试,我有签证,可以长驻伦敦,只怕贾老板嫌我年纪小,见识短。”
贾文瑄轻笑道:“王小姐如今在伦敦做哪一行?俗话说隔行如隔山,更何况这可不是投资几百万就能试试玩玩的小生意,还要从长计议的好。”
我脸红起来,一时羞愧难当。我算哪棵葱?一没资金二没能力三没经验,全靠一张嘴,亏得我竟然摆得出一副要和人家合伙做生意的架势来。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毕竟少不更事,不知道应该如何神色自若吃下这口闭门羹。
贾文瑄不动声色继续谈笑风生,他说:“少年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叫做《雾都孤儿》,伦敦在我而言,几乎成了阴冷,古板的代名词。前几年去欧洲旅游,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独独错过英国。我比较钟情意大利,特别是佛罗伦萨,去过一次才明白为什么徐自摩把它叫做‘翡冷翠’。”
呵!佛罗伦萨!郑杰森也这样说。他说:“威尼斯有什么好?没去过佛罗伦萨,你永远也不会懂什么叫做文艺复兴!卢浮宫虽然名气大,可是只有在乌菲兹才能看到《维纳斯出世》。”
“那你一定看到那幅《维纳斯出世》了!”我问贾文瑄。我们运气不好,去乌菲兹的时候,正巧赶上那幅名画被送去做定期保养,郑杰森只能跌足长叹。
“自然是看到了。可我更喜欢提香的那幅《乌尔比诺的维纳斯》!我很好奇维纳斯身后那块黑幕的后面到底是哪里。”贾文瑄笑着问我:“王小姐不觉得好奇吗?”
我甚至记不起他说的是哪幅画!提香又是谁?我知道的不过只有拉裴尔同达文奇。我尴尬的自嘲道:“我一向不学无术,我甚至看不出《向日葵》有什么过人之处。”
贾文瑄轻声笑起来:“各人兴趣爱好不同而已。王小姐自然另有偏好。”
王慧心不动声色说:“菜都凉了,你们两个光顾聊天,饭也没吃几口,要不要另外再叫几个菜?”
我立时醒悟。真是猪油蒙了心!明明要我出来唱红娘,我却扮起了张莺莺!
“小艾一向爱吃韭菜盒子,华融饭店的带子韭菜盒子最香不过,我替你叫几只?”王慧心笑着问我。
我一连声说好。然后低头对牢一桌菜,仿佛万年饿鬼出山。
贾文瑄轻声笑起来:“王小姐吃起饭来简直就像小孩子!王小姐可喜欢吃上海菜?我知道开发区那边新开了家上海馆子,似乎应该很适合王小姐的口味。”
我尴尬的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才能谢幕下台,让王慧心粉墨登场。
王慧心已经随口接话说:“小艾喜欢吃川菜!倒是我很喜欢吃上海菜。”
“川菜要去大千居。我再没吃过比那儿更正宗的麻婆豆腐。”贾文瑄一双眼睛盯牢我。
我只能告退去洗手间。王慧心随后跟过来,掐我脸庞赌气说:“你瞧瞧,我带你这妖精来做什么?贾文瑄给你这狐狸精迷住,竟然不肯再看我一眼。”
我脸红心跳,嘴上却说:“他这是看你面子才肯敷衍我。”
王慧心“嗤”一声笑出来:“这种事我看多了!他对你没兴趣,我把脑袋割下来送你。”
“有兴趣又怎么样?不过是逢场作戏!你不是也亲眼看到,提到作生意,不过想在他那分点残羹冷炙,他不是立时一口回绝掉。”
王慧心吃惊道:“你那也叫讨一口残羹冷炙?我看你是胃口太好,一开口就同人家要山珍海味!”
我冷笑:“真要下海做三,当然胃口要大一些!你看人家邓文迪,也是做小三!人家做到一举登上《福布斯》榜上有名的十大超级富豪太太;当然,还有卡米拉!将来还有可能做大英帝国的王后哩!我虽然没有她们的好本事,也还不至于为了一口残羹冷炙就下海卖肉。”
王慧心脸色沉下来,一声不响盯牢我。我立时后悔为着一时意气,口不择言得罪她。
没想到她叹口气悠悠道:“谁说不是呢?只是,世上又有几个默克多同查尔斯?”
我气馁:“真的!这些出来玩的男人,大多不过只肯出几个小钱罢了!”
“所以我也想过要做一些小生意,总不能一生靠着这些男人讨些小钱过生活。”王慧心看牢我:“我也知道欧洲是个淘金地。听说温州人在欧洲卖鞋子,几年下来也能赚个满盆满钵衣锦还乡。你别好高骛远,真要有心,我同你齐心合力,看看能不能在伦敦做一铺小生意。”
我面露难色:“可是去哪筹措资金?你知道我有的不过那百来万,还要拿去给我父亲打官司。而且我其实完全没有经验,刚才不过随口说一说。”
王慧心咬牙说:“可是你已经说活了我的心!总要试一试不是?大不了我拿全部身家出来拼一拼。”
“万一尽数让我断送怎么办?”我心虚。真的!我实在没有胆量去冒这个险。刚才信口开河,还不是觉得贾文瑄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王慧心竟然相信我有本事空手出去打江山?
“真让你赔个精光,就换你出去卖身养我一生一世。”她爽快的一笑。“所以你要卖力筹划周旋!真要赚钱了,咱们二一添做五,齐齐去做小富婆,再也不要看人眼色。”
二一添作五?再也想不到她肯如此大方!我一时泪盈于睫。
22
我向贾文瑄讨生意经。
贾文瑄说成衣生意最好做,成本虽然大,但是回报丰厚,而且风险小,万一出师不利,尚可出口转内销。
王慧心拍手笑道:“果然是商业奇材,三言两语已经够我们受用不尽。贾公子不如好人做到底,给我们介绍个知根知底的成衣商,省得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出去四处碰壁。”
“你们打算拿多少钱出来做本钱?”贾文瑄轻轻一笑问道。
“最多不过二百万。”王慧心踌躇道。
我咋舌,想不到王慧心一口气拿得出二百万。
贾文瑄却不以为然:“虽然不算小数目,真正操作起来,只怕还是会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