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红楼]朱琏璧合

[红楼]朱琏璧合第5部分阅读

    贾琏知她定是被打的怕了,便道:“姑娘实话实说便可,左右有差役大哥在呢!他不敢对你如何。”

    女娃瞧了贾琏一眼,摇了摇头,道了声“不是”,只听得老汉儿唤了闺女。女娃身子一抖,又道了声“是”。

    虽改了口,可差役自已心中敞亮。唤了身边同伴去请大夫来与女娃诊治,与老汉儿道:“看来,咱们也不必去医馆了。你自与我往衙门走一趟吧!”又转头与贾琏抱拳,“因今日之事牵涉公子,不知公子能否也去做个证。若公子贵人事忙那也无妨,只叫手下人跟着去一趟便好。”

    贾琏一笑,“我左右也无事,自与差役大哥跑一趟便是。”

    差役见他毫无大户人家的架子脾气,连连点头道谢。

    贾琏与差役告了罪,让其稍等,自去了后头与黛玉交待,又嘱咐了福儿先将黛玉送往客栈。黛玉虽不曾下车,可却听得分明,也不多问。贾琏又仔细吩咐了一番随行之人,这才转身与差役而去。

    16第十六章胭脂

    第十六章胭脂

    公堂审讯很是顺利。老汉儿同伴顾自逃走,老汉儿自知已成了弃子,心底发虚,也没了底气。县令不过是稍略行刑吓唬了两回,便全都招了。只是,待得捕头带了人去往拐子供出的地点,却早已人去楼空,哪里还有千门之人的身影?

    这也便罢了。县令也不过叹息了一回,虽没全抓了来,可还有这拐子在,左右也不算无功。只这拐子好办。坑蒙拐骗偷,大周朝都是有律令的,一切依法而办便是。只这女娃却不禁叫人头疼。

    按理说,这女娃本是良家之人,被拐子拐了来行骗,虽在局中,却也是受害之人。只这女娃被拐时年纪尚小,对自己姓名,家住何方都已是不记得了。如今,拐子伏法,这女娃的去处却成了大问题。

    县令揉了揉额角,瞧着贾琏衣着光鲜,便生了分心思,笑道:“这位公子,你看?”

    贾琏一笑,也不在意府里是否多一个人,且这女娃着实可怜可悯,又见其与迎春年岁相仿,和黛玉也差不了两岁,上前与女娃躬身道:“我瞧姑娘与我家妹子年岁仿佛,有心想让姑娘去与我家妹子做个伴,不知姑娘可愿意?”

    那女娃见有栖身之所,又观贾琏相貌堂堂,不似那拐子那般恶人,便也应了下来。

    那县令本就有此意,只不知如何开口,要说,这事与贾琏无半分关系,便是他伤了这女娃,也是那拐子故意将女娃推出去撞上马车的。如今却让他来善这后,也觉得其不公,只又想着大户人家,不会在意多一个或是少一个丫鬟,便想叫其做了个善事。可县令到底心虚,本来想着如何开口来,贾琏却已是先提了出来,怎不欢喜。

    贾琏又道:“大人。这姑娘被拐的久了,却是已没了户籍文书。不知大人可能想个法子,你看这事儿。”

    县令见贾琏解决了女娃的问题,这等小事自然无不应允,忙口道:“这好说好说。只是,此事非一时三刻能落定。不知公子可否在这等上两日。”

    贾琏虑着左右黛玉这几日晕船不适,且船上食物也需补给,又加之回京也不急,休整两日也是使得,便与县令定了后日来取文书,自带了女娃回去交给了黛玉。

    贾琏自去城内转了一圈,回来之时,女娃已在黛玉的收拾下,换了身衣物,额上也缠了纱布。好在那血虽看着吓人,可伤口并不深,又有秦艽开了内服外敷的方子,双管齐下,以后也不会留疤。

    只见她一身水绿色荷叶边的夏裙,下摆处绣了鱼戏莲叶的图案,活波可爱。头上单螺髻缀了一串儿的圆润珍珠,更显得娇俏了几分。腕上带了一只豆绿色的玉镯子,与身上衣饰倒是相映成趣。

    贾琏一愣,直叹,怪不得批语言其姿容不输宝黛。这般端静温柔,只可惜却成了薛蟠的侍妾,被夏金桂折辱而死。贾琏心里叹了一声,抬眼见得黛玉神色戚戚,眼中含泪,不由一愣。

    “妹妹这是怎么了?”

    黛玉拿拍子拭了拭眼角,道:“琏二哥哥,这位姐姐身世多舛,却是连自己名字也不知晓了。”

    贾琏只记得她自买回了薛家之后,薛宝钗为其取了名叫香菱,只是,难道此前便没有姓名不成?

    那女娃似是知晓他疑惑,道:“我跟了那拐子几年。以往叫什么早已不记得了。那拐子也没给我取名字。行骗之时叫我闺女。往日里差遣总是呼来唤去,也没个正经的名字。”

    黛玉见掀起她的伤心事,很是愧疚,忙拉了她道:“姐姐也不必伤感,我见姐姐眉心朱砂很是好看。若姐姐不介意,不妨便叫胭脂,如何?”

    女娃福身,道:“多谢姑娘!”又转头与贾琏一拜,“多谢公子!”

    贾琏见黛玉对她很是亲近,心里也欢喜,忙道:“我与妹妹本是要上京的,在此间不过留上两日。姑娘不如也随了我们往京里去吧。我已托了人去江南一带打听,若能得知姑娘的父母家宅,自然再好生送了姑娘家去。只这茫茫人海,姑娘又早已忘却了前事,怕是难寻。若果真寻不得了,姑娘便在我家里住下也使得。”

    黛玉一笑,也自拉了胭脂起身,道:“琏二哥哥说的有理。我父亲在扬州任职,待会我也写封信给父亲,叫他帮忙为姐姐找找亲人。若能叫姐姐一家团聚,那是最好,若不能,姐姐也不必太过伤心,左右你还有我呢!我虽第一回见姐姐,却是喜欢得很!听琏二哥哥说,京里还有一位迎春姐姐,年岁上与姐姐差不多的,咱们以后便在一处做耍吧!”

    胭脂点头应了,朝黛玉拜下唤了声“姑娘”,算是认了主。只黛玉却偏身没受。过了两日,贾琏以胭脂之名为其置办了户籍文书等物,全权交托给了胭脂自己。胭脂捧在手里了,竟是落下泪来。此后待黛玉便越发上心了。

    只她存了十二分的忠心,尽丫鬟的本分。贾琏瞧见,不过笑了笑,不曾拒绝,也不曾阻止。如此也好。进了贾府,旁人也不会有闲话出来。谁也不会在意一个路上买来的丫头。而这丫头究竟是不是丫头又有什么要紧。左右户籍在她自个手里,她们并没有签订所谓的卖身契,来去可自行做主。且,瞧着黛玉那模样,也不曾真把她当丫头来。

    要说贾琏救了她,她又无处可去,买了来真做了丫头也无不可。只每每想到香菱的悲惨身世与结局,如今再让她做丫头,贾琏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却也不可能带回去真当小姐供起来。她既存了与黛玉好好相处的心,便也使得。

    如此,贾琏忽而又想起一件事。关于香菱,可说她人生中两大转折点。一是三岁上被拐子拐了。二便是再金陵被薛呆子和冯渊,沦落为薛呆子的侍妾。贾琏犹记得,那案子似乎是贾雨村所判的。而那贾雨村也曾做过黛玉的西席,更是林如海取信给贾政,由此谋得的金陵为官的机会。

    只是,他此番携了黛玉上京,甚至在扬州暂住的这些时日,却是从不曾听林如海提起过贾雨村之名。

    贾琏越想越是纳闷,莫不是又是他蝴蝶的不成?若非遇着了香菱,贾琏还真不太想得起这号人物来。那贾雨村如今有没有那等机遇,身在何方,也全与他无关。只对于香菱的身世,父母姓名,他已是忘记了,可却记得,那贾雨村是知晓的。而那贾雨村似乎还曾受过香菱父亲的恩惠。只先且不说如今贾琏对贾雨村的踪迹一无所知,便是知晓,总也不能大赖赖地拉了香菱去他跟前说“喽,这是你恩人的女儿,你把她送回家去!”吧?

    贾琏抬眼,瞧见说笑着搬了梯子去摘客栈院里石榴花的黛玉与胭脂,好笑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既没有那等机缘,又何必强求。不论如何,只香菱这辈子再不会被薛呆子糟蹋了。至于父母,贾琏虽对其父母印象不大,但也隐约记得,他们家后来是败落了的。父亲还被那茫茫大士,还是渺渺真人骗去做了和尚。如此,便是香菱真回了家,也不定比如今好过。甩了甩头,便也丢了开去。

    只黛玉,自有了胭脂为伴,却比往日活泼了许多。两人时常在一处,不知道的,倒要以为是姐妹俩了。盈袖等人便也罢了,自比黛玉大了许多,且早年便是贾敏念着这三人本分忠心才遣了过来。可雪雁,此前便只做黛玉的玩伴。如今,胭脂来了,便退了一射之地。心里酸酸涩涩,不免有些不舒服。偶尔与胭脂说话,也是夹枪带棒,酸不溜秋的。只一个小丫头片子,有盈袖等人瞧着,也没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此后,不知是渐渐习惯了舟行水上的摇摆不定,还是日日与新玩伴耍闹去了。黛玉的晕船之症倒是好了许多。只贾琏犹有几分不放心,一路不疾不徐,缓慢而行。六月二十,终是抵达了京城。

    17第十七章黛玉进府

    第十七章黛玉进府

    贾母等人已是望眼欲穿。上了渡头便有车马备在了一旁,上车穿过闹市,由东街门进入宁荣街,一直往内走,便至了荣国府。瞧着敞开的三间兽头大门,贾琏舒了口气。总算不至于太丢脸。要想黛玉代表的是林家,林家四世列侯,林如海又是二品巡盐御史,若闭了中门,只以角门相迎,不说林如海怎么想,便是他贾琏,只怕还丢不起这个人。

    “琏二爷,林姑娘,请上轿吧!老太太和大太太已是等得急了!”

    贾琏下了车,便瞧见了门里边儿的四台软轿,以及一旁的苏游山家的。苏游山一家都是周氏的陪房,且很是得周氏信任,贾琏嘴角一弯,点了点头。苏游山家的自去招呼黛玉上了轿,自仪门而入,经向南大厅,左转过穿堂,甫一进入垂花门,便见得贾母在众人簇拥下迎了过来,一把抱了黛玉,搂在怀里哭喊“心肝儿肉”,直叫的贾琏嘴角猛抽,还是周氏瞪了一眼,这才勉强止了下来。

    众人陪着哭了一回,黛玉也是哭个不停。周氏忙劝道:“老太太,快莫如此。姑奶奶虽先我们去了,可若知道老太太因她而哭伤了身子,岂不是她的罪过。且,这不还有林姑娘吗?老太太每日里念叨,可巧,如今已是来了。林姑娘一路舟车劳顿,咱们可别再者穿堂口说话,没得风大,着了凉去。”

    一边儿劝慰,一边儿扶了老太太往里走。进了屋,贾琏这才寻了空档,与老太太周氏王氏一一见过。周氏少不得循例问上一回,只大伙儿皆在场,又不便多说,左右不过是些“路上可还好”“林姑爷可还好”一类,贾琏一一答了,念着此乃内宅,在座又都是女眷,虽都是骨肉亲戚,可他到底是成年男子,不便多留,与贾母告了罪,便退了出去。

    贾母拉了黛玉身边儿坐下,指了周氏王氏道:“这是你大舅母,二舅母。”黛玉少不得起身行礼见过。又有三春被唤了过来,四人一般年岁,相差不远,彼此见过,略说了几句,已是亲近了不少,迎春又在一旁打趣逗乐,引了黛玉说笑。黛玉初进贾府,自有些心慌忐忑,此番一来,倒是好了不少,瞧着迎春,也带了几分感激。

    因王熙凤不曾嫁给贾琏,便也没了协理荣国府之事。荣国府当家之权皆在王夫人手里,以荣国府里里外外主子仆人许多琐事,如何照应地过来,少不得只能许了李纨相帮。至得晌午,李纨这才脱身过来,与贾母等人告了罪,黛玉又起身见了这位“珠大嫂子”。

    李纨这厢还未与黛玉面上问过寒暖,便听得王氏道:“月钱可发完了?”

    李纨少不得收了与黛玉寒暄之意,低眉顺首,恭敬回了“已是发完了。[只并未在后楼找到太太说的缎子。不知太太可是记错了。]”

    【王氏道:“有没有,什么要紧,该随手拿了两个来给你妹妹去裁衣裳,等晚上……”】

    一语未了,只听得周氏扑哧一声。王氏被打断了话,瞧着周氏,很是不悦。周氏也不理他,只拉了黛玉道:“你不知道。你这位二舅母可是咱们府里第一大忙人!哎,这也只怨我。我这身子实在不争气,倒劳动弟妹为我担着这府里大大小小一堆儿的事,没得消停。只她最是聪明能干,顶尖的人。你瞧这满府里,何事不被人理得井井有条。所谓能者多劳,便是如此。

    姑娘日后若是[有什么想要吃的,或是玩的,只管找她。]她是你二舅母,最是亲切不过,必不会亏了你去。至于这下边儿伺候的奴才,料也断不敢不服你。只保不齐有几粒老鼠屎儿,你也只管告诉她,自有你二舅母收拾了。”

    黛玉听着,只得应了。王氏面上却有些不好看。与众人跟前询问月钱,本就是想着做给黛玉看的。这荣国府偌大的家业,是管在她手里,而不是得了爵位的大房。谁知竟被周氏抢了话头。一句她身子弱,便将她所有的心思都化作东流。倒说成是因着她身子不好,才让给了她这个管家之权。虽则事实也是如此,可王氏心里难免怨恨。且周氏后头,字字句句夹枪带棒,只面上却是都在夸她,让她发作不的。

    正恼恨着,周氏又上前拍了拍她的手,道:“二弟妹贵人事忙,这缎子的事,就很不必劳烦弟妹了。知道林姑娘要来,料着便也是在这几日,我一早已命了备了或青或白的素净颜色的衣物,现下里直接取出来用便好。姑奶奶才刚过了,衣食之上都是又讲究的,哪里能‘随手’拿呢!”

    这话一出,不仅王氏,在场诸人面色皆是一变。只见得屋中三春,周王二位夫人,并贾母李纨。只周氏迎春穿的都是素白的夏衫,不过袖口下摆绘了墨绿青枝的图案,迎春的略显娇俏些,也不过缎面加了些团花暗纹,并不显眼。瞧着精致,又不是素雅。此外便是李纨穿的素净些,但也只因她是寡妇,不得穿红带绿。余者,不说衣饰光鲜亮丽,便是头上珠翠金钗,腰间或七彩或五彩的丝绦,璎珞环佩,一样不少。

    惜春年幼,又是东边宁国府的人,没人与她说这上头的忌讳也便罢了。只探春养在嫡母身边也是如此。便是她那嫡母王夫人,也未曾有半点贾敏新丧之念。

    黛玉鼻子一酸,显见得又要掉下泪来。周氏瞧见,忙道:“你母亲在闺中之时,与你二婶子也是要好的。只你二婶子每日里忙乱,想是一时忘了。你别往心里去。”

    此前还说,打理的满府井井有条,最是聪明能干,只这会儿却出了这等差错,岂不是更为打脸?王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贾母面上也有些不好看了。她因不喜贾赦,便也不喜周氏。且贾赦承袭爵位,周氏管家名正言顺,又极有本事,不过数年,便将她在府里的根基清理的七七八八了,怎能叫她不急?她也不是没使过手段,都被周氏挡了回来。若不是还占着个孝字,还不知如何呢。好在,后来周氏生了贾琏,自个人伤了身子,又有宝玉衔玉而生,想来非是凡人。且宝玉粉雕玉琢,甚是可人。哄得她欢喜,王家如今也比前些年长进了不少。方方面面,几经考虑,她这才将管家之事交给了王氏。

    王氏身为二房,住着住院本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又得了管家之权。且她心思极大,念着什么,贾母又如何不知?如此一来,便只能越发敬重巴结起贾母来。好在,对于贾政这个幼子,贾母本就偏心疼爱,王氏所谋,她也有几分心思。当下一拍即合,各自思量自存肚心。

    这会儿,周氏当面驳了王氏,不说王氏,便是她这个当年应将管家之事交给王氏的人也跟着不好看。王氏管事不利,岂不就是她任人不清?贾敏新丧这等大事上各种忌讳也不曾注意,且还在黛玉跟前显摆惹眼,贾母恨得牙咬咬,怎会又这般蠢的人!自己送了把柄去给别人!因为理亏无法说周氏半句,心里越发恼恨,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忘了,贾敏是自个儿的女儿,这一层上,她也没有虑着,也不曾与日日在她跟前逗乐的探春惜春说过半句。

    周氏嘴角一弯,又道:“老太太,不知这林姑娘的住处,老太太可是有特别安排?”

    话音放落,便听得门外丫头回话:“宝玉来了!”

    18第十八章宝黛初相会

    第十八章宝黛初相会

    门帘“哗”地一声被掀开,只见来人是一年轻公子,略不过七八岁,长得十分俊俏,【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眉如墨画,面如桃瓣。】[项上璎珞以五色丝绦,系了一块美玉]。他上前与贾母行了礼,眼神却一眨不眨的瞧着贾母身边的黛玉。黛玉被他瞧得狠了,心里不舒坦,却又不便发作,只得往内挪了挪。

    周氏忙上前假作与黛玉说话,侧身遮了宝玉的眼神,笑道:“这便是你二舅舅家的表哥,||乳|名宝玉。只恐你也听你母亲提过,生来不凡的。”

    黛玉疑道:“可是那位衔玉而生的表哥?”

    周氏一拍手,指了宝玉项上的美玉,“正是了。你瞧,便是这块!”

    黛玉忙出来与宝玉福身见了礼,以“表哥”呼之。贾母又道:“你只唤他宝玉便好。咱们府里,都这般唤他。你也这般唤他,他必然欢喜。”黛玉微微低头,轻应了一声。

    宝玉越发欢喜,笑嘻嘻瞧着黛玉。贾母喜道:“傻笑着做什么!你妹妹已与你见了礼,还不快来见过你妹妹。”

    宝玉上前鞠了一躬,“【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周氏捂着嘴笑道:“瞧瞧,又犯浑了不是!这话也是能乱说的!你妹妹生在扬州,长于内宅,第一回出门,你如何能见过。”

    宝玉急了,欲要辩驳,周氏却不理他,只又拉了黛玉道:“你第一日来,自是不知道。他可是咱们府里的‘混世魔王’,只他心思单纯,你母亲又是他亲姑妈,他见了你欢喜,这才说出这般话来。有口无心的,你莫在意。[你别理他就是,你要不理他,他还好些。你若与他多说一句话,他便能生出许多事来。]”

    这话虽面上是与宝玉解围,可却说得贾母王氏皆是色变,心里不乐意起来。混世魔王虽说是贾母王氏玩笑时说得,王氏也并不太愿意叫黛玉与宝玉过多接触,可经由周氏的嘴巴说出来,便叫人心里很是不舒服。只周氏哪管得了他们。

    黛玉弯身谢过周氏,“大舅母说得,我都记住了。我虽家中没有长兄,只母亲也说过,男女七岁不同席。[表哥自是别院另居,我于内宅之中,岂有沾惹之理。]”

    贾母心里越发不高兴,可当着众人,周氏又句句不曾妄言,无法,只得笑拉了黛玉,道:“你舅母不过玩笑一句,你还当真了。不过一家子骨肉,哪里便有这许多规矩。你们兄妹之间,合该好好亲近亲近。”

    一语说的黛玉面色微变,只强笑着,没失态了去,却也并不应答。

    宝玉本就与姐姐妹妹间混惯了的人,此前见得周氏那般说,哪里能不急,只因着周氏是长辈,宝玉虽胡闹,却还晓得分寸。如今贾母偏帮说话,宝玉一喜,又嬉笑着去与黛玉说话,“妹妹可有字?”

    因着众人面前,黛玉少不得作答:“无字!”

    “我给妹妹取个字!”宝玉一拍手,正要开口,周氏已道:“方才还说呢,如今又浑说。你妹妹才多大,哪里来的字。只你姑父是正经的探花郎,又极疼你妹妹。怕是等着及笄的时候另赐的。你可不许这时候生出什么幺蛾子来,没得叫你姑父知道,这也便罢了。都是亲戚,自然知晓你是无心,只若让别人听见,可怎么想。你妹妹到底是女子,你非是他父兄,如何能随意取字?”

    此话一出,却是将宝玉欲脱口之言又给塞了回去。宝玉抿了抿唇,低头瞧了瞧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本待再问黛玉也有玉否,抬头瞧见周氏面色,忙闭了嘴。他虽因着贾母溺爱,养了乖张性子,除却生父贾政,内宅之间贾母罩着,向来有恃无恐。只瞧着周氏,却不敢太过造作。周氏虽不打不骂,可每常三两句总能堵得他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今日见着黛玉,总觉哪处见过,心里着实欢喜,却是每说一句,都被周氏择出不好来,叫他心底一慌,立时耷拉下脑袋,恹了神色。

    自脱了管家之权后,与府中之事,周氏素来鲜少搭理,也不爱与人说道。如今日几次落了贾母心尖尖上的面子,这宝玉可是她心肝儿宝贝,凤凰蛋一般捧着的。又教养在她跟前,说宝玉不知礼,岂不是就在说她不教养?越想越是生气,语气间便也重了几分,“老大媳妇,宝玉不过小孩子家一句话,怎么偏你就惹出这许多事儿来!”

    周氏对贾母神色间厉色半点不惧,仿若未见,道:“呦!老太太这可是大大的冤枉我了。你只问问宝玉自己,我说的可是这个理不是?我知晓老太太心疼宝玉。可宝玉如今也快八岁了。很该有个样子才是。以往他还小,倒也罢。这些时日却是常在外间行走的。若旁人瞧见,说他小儿无状那也无妨。只京里头都知,他打小养在老太太身边,倘若说出老太太什么不好,岂不是他的罪过。宝玉,你说的我这话可对?”

    宝玉瑟缩着脑袋,不敢去瞧周氏,只懦懦答了句,“是!不敢连累老太太!”声音细微,如同蚊蝇。王氏气得咬牙切齿,又因周氏是长嫂为大,且句句占个理字。虽不得辩驳,可指甲掐在手心里,已渗出血丝来。贾母面色更是难看得紧。

    屋中众人连同黛玉皆是大气也不敢出,只周氏依旧面含微笑,半点不放在心里。眼瞅着气氛越发沉闷起来,鸳鸯少得上前救场,拿了事,问道:“老太太,套间暖阁儿已是收拾好了,可是要将宝玉挪过去?”

    老太太淡淡扫了周氏一眼,便转头拉了黛玉,道:“宝玉往日安置在碧纱橱,只今儿你来了,自先且给了你。只叫宝玉在我这套间暖阁里将就着。”

    宝玉一喜,又要开口,又偷眼瞄了会周氏。周氏小酌了一口清茶,清了清嗓子,他便又低了头去,再不敢言。周氏却笑着道:“何苦来扰老太太!不说三丫头四丫头都养在老太太跟前,便只一个宝玉,往常里也够闹腾。老太太留了林姑娘在院里,自是疼爱非常的。只老太太身边已有孙子孙女数人,若再闹得老太太不得歇,林姑娘不知要如何自责呢!而若因着林姑娘将三丫头四丫头或是宝玉迁了出去,林姑娘也少不得内疚一回。这有何必。

    前些日子,老太太因着姑奶奶的事儿,身子不舒坦,便没和老太太说。如今却是要叫老太太知晓。我早已令人将沁园收拾妥当了。一应扫洒伺候的下人丫头也都安排好了。沁园是姑奶奶在闺阁里住的地方,如今给了林姑娘再合适不过。且沁园东南有一门,连着我那院子,只开了门,便进了二丫头的存芳菊。偏西又有月亮门,出去过了穿堂便是老太太这里。林姑娘不论是往东寻二丫头,还是往西寻三丫头四丫头,又或是与老太太跟前尽孝,都是极方便的。老太太觉得如何?”

    办得这般妥当利落,处处都算计好了,除了应承,还能如何?若不应承,非将黛玉安在碧纱橱,只宝玉也在,周氏怕又要说出事儿。贾母握着茶盏阵阵发抖,只并不是羞得,而是气得,可面上仍旧道:“你办得极好。我是老了。既不曾考虑到!”嘴上这般说,心里却转了许多个弯,沁园就在她院子旁边,周氏这般动作,她竟是半点也不曾得知。往日只道她能干,却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本事。如此又想到王氏,她是不管事的老太太,前些日子又病着,有些疏漏也说的过去。可王氏却手握管家之权,怎地也不曾察觉?

    王氏对上贾母冷寒的目光,心中一突,瞧着周氏,越发觉得不安。这府里大大小小一种奴仆,何人何事不是她管着,周氏又是清理院子,又是安排下人,这般大的动作,她可是当真一点也不知道。

    周氏哪管得了她们这许多弯弯心思,见自己目的已经达到,又瞧了瞧天色,开口道:“说了这许久话,老太太恐也是累了。不妨让鸳鸯伺候着歇息。至于林姑娘。老爷想来也是回了。我自领了林姑娘去见过便是。”

    19第十九章迎春

    第十九章迎春

    出了垂花门,早已有青帏骡车等在一侧,迎春上前扶了周氏上车,又自与黛玉做了后头一辆。婆子这才驾了车往东南去。

    贾赦的院子在荣国府的东南角,虽不比荣禧堂在中心,但院落却是荣国府里最大的,且院子后头自有后门通往私巷,偏东一角又有仪门,出仪门穿过廊道自可从一旁的黑油大门通往宁荣街。来往极是便利。

    贾琏自贾母院里出来便被贾赦叫了去,父子二人在内书房说了半日话,便听得周氏遣人来请,自又去了周氏屋里。

    周氏正与黛玉说笑,迎春轻捧了茶果,几方见过。黛玉拜过了贾赦,贾赦不善言辞,面上略问了几句,便与周氏说了声,自出了门去。

    见得贾赦走了,迎春这才上前拉了贾琏道:“二哥可有给我带礼物回来不曾?”

    贾琏一笑,还未等说话,周氏已道:“你哥哥哪次出门会少了你的东西,偏你眼巴巴地来问。你林妹妹还在这呢,也不怕她瞧笑话。”

    迎春眨了眨眼,一把蹭到周氏怀里,“我与林妹妹虽说第一回见,可却总觉得十分亲近,心里欢喜得紧。林妹妹想必也是一样,且我与自家哥哥说话,哪里会笑话我!”

    贾母不知是当真觉得老了,越发想将孙子孙女揽在身边,还是出于其他考虑,探春宝玉皆住在贾母院子里,后又接了东府的惜春过来。只迎春,因着周氏身子常有不适,每每都要随侍汤药,便依旧留在了周氏跟前。

    周氏不同于邢夫人,说不得半句话,做不得半分主。因她自个儿不曾生养女儿,迎春养在身边也很是用心。且迎春自小乖巧,便更多了几分疼爱。母女与母子不同,女子之间相处更能亲近,来来回回,几年下来,迎春生来未见过生母,便也只当周氏是自个儿母亲。惯常在周氏身边逗乐,很是能叫周氏欢喜宽心。

    贾琏见了,自是感激,待迎春便也又多了几分宠溺。想起原书中所说迎春,不过一木头人,连自己屋里的事都管不得,不敢管。此番一比,贾琏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可瞧着眼前娇俏打趣的迎春,又觉得这才是真实的。遂笑道:“你屋里的玩意儿都能去开个铺子了,怎地还嫌少?”

    迎春一撅嘴,“那如何一样?”

    贾琏摇头失笑,“晚些时候,我让阿青送你屋里去!”

    迎春这才满意地闭了嘴。

    黛玉一旁瞧着,端觉艳羡地紧,只恨她没能有个这般的哥哥来。

    正巧,||乳|娘抱了贾琮过来。因他年小,尚不到四岁,又刚睡了午觉起来,还有些惺忪的睡意。被||乳|娘唤醒也不哭不闹,见了周氏,忙自||乳|娘怀里溜下地来,奶声奶气的问好请安。

    周氏又指着黛玉道:“这是你姑妈家的林姐姐!”

    贾琮一本正经,端着小大人模样作了揖。黛玉福身回了礼。周氏便将贾琮一把抱了起来,又问||乳|娘,“今日吃的可还好?睡了多久?白日里莫要叫他睡得久了,仔细晚上没了觉闹腾。”

    ||乳|娘一一应了。贾琮虽人不大,可身子胖乎乎的,极重。不过抱了一会,周氏便觉有些吃力。贾琏忙上前将贾琮揽了过来,递给了||乳|娘,又问道:“我去了这些日子,太太身子可有不适,每日里那药可还有吃着不曾?”

    迎春捂嘴一笑,“太太,你瞧二哥这话说的。好像除了二哥,便没人关心太太一样。二哥只当我是摆设不成?不论你在与不在,太太总还有我瞧着。我每日里在太太跟前,岂不比你这外院男子要便利?你只放心,每日里的汤药皆是我捧了亲眼瞧着太太喝下去的。”

    贾琏一笑,又道:“有你在,我哪有不放心,不过白问一句,偏就得了你这许多话,还没落个好来!”

    二人打趣了一阵,贾琏又道:“我此番回来倒是寻着了个好大夫,姓秦,已安置在了客院了。只今日他刚来,总要稍作歇息。太太那药今儿个便先停了吧。待得明日请秦大夫瞧过了再论也不迟!”

    迎春应了,贾琏又嘱咐了几句,便告退出了门。

    周氏揽了黛玉,将一旁的乌木镶嵌珐琅的匣子递给她,“我知这些东西,你们家都有,比也是齐备着的,也不过是我的一番心意,你收着便是。”

    匣子里并无甚奇特之物,不过都是女孩子家的首饰配件,左不过簪子头钗,衣饰玉坠。只不论哪样,都是素净雅淡的颜色,款式精致,内敛而不张扬。想来定是念着她丧母了,黛玉忽的心里一暖,又要掉下泪来。

    迎春忙道:“林妹妹别看这些东西不打眼,只都是太太特意请了能匠的,用的都是上好的玉石翡翠等物。便是我也没有的。林妹妹若推辞不要,那正好,给了我也便宜!”

    周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戳了戳迎春的额头,与黛玉道:“快快收了去!莫要让这猴儿抢了!”

    黛玉扑哧一笑。三人又说了回话。周氏道:“本想留你吃饭。只你第一日来,老太太那里必然是要传饭的。我这便也不留你了。你如今住在这里,往后可有的是机会,也不急在这一时。

    因我身子不争气,老太太怜惜,免了我跟前伺候,待会我便不去了。只二丫头却是要去的,也是待我尽孝。你只随了她一起。”又转头吩咐迎春,“你带了你妹妹往荣禧堂去见过你二叔二婶子,便直接往老太太院里去,不去回来了!”

    迎春应了,自与黛玉行礼告退。出了门,也不唤骡车轿子,一边儿往荣禧堂走,一边儿挽了黛玉的手,一一介绍各处是哪里,住的都是谁。末了,又道:“你今日也见过宝玉了。其他倒也罢。只一样,需得给你提个醒。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宝玉入了冬便八岁了。只因老太太溺爱得紧,仍是只在内帏厮混。

    且因他生来有玉,每常见了哪个姐姐妹妹,总要问一句,可也有玉。你若说没有,他便急,还摔过一回玉呢!你大可拿话哄哄他,或是不去搭理便好。”

    黛玉回想了一会今日那宝玉言辞作为,深觉此话有理,便点了点头。二人说笑间,已至了荣禧堂。已有老嬷嬷迎了出来。因王氏不在正室,二人自跟着老嬷嬷去了东边的耳房。

    只等了好一会,才又有丫头来说:“太太让两位姑娘那边去!”迎春嘴角一弯,又牵了黛玉往东廊的三间小正房去。丫头们上了茶果等物,又坐了约有一盏茶功夫,王氏才出来相见,二人行过礼,各自落了座。

    王氏笑着道:“不凑巧,下头的管事来回话,让林姑娘久等了。”

    迎春忙道:“瞧二婶子说的。谁不知道,满府里二婶子是大忙人,办得都是正事,怎能为了我们两个小丫头误了正事呢!”

    王氏一堵,方才贾母院里周氏便是这般抬着她,之后又揪出贾敏新丧,她们这些人的衣饰不妥来。迎春这话一出,明眼人一瞧,岂不就是提醒她贾母院里之事,正事,何为正事,下头人的事是正事,贾敏的事反倒不是了不成?只要发作,迎春面上字字句句可又什么漏处也抓不出来,只得压了怒火,拉了黛玉说话,一时又说道宝玉,言[“我这孽胎祸根,一时有天无日,一时疯疯傻傻,惯会惹事。你莫理他便罢。”]

    王氏身为母亲,言语中虽是骂,可语气上却带了许多得意宠溺来,旁人听了,自知不过是自谦。只黛玉年小,便是听出来,也可全当没听出来,起身恭敬应了。倒叫王氏闹了个大没趣,一时尴尬起来。

    迎春正强自忍笑,又听得外头丫头道:“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起初,周氏也是要去贾母跟前侍候的。只贾母并不太待见她。且她心思多,闲话里好几回驳了贾母面子,可她说话很是谨慎,字字句句占着伦理,挑不出错。直叫贾母说不出话来。经得几次,贾母便也不大愿意见她,又因着她着实身子不好,便借此免了她近前伺候。如此一来,与周氏倒也便利。只王氏却没得这特许。少不得起身,领了迎春黛玉同往贾母院里去。

    20第二十章不一样的黛玉

    第二十章不一样的黛玉

    到的时候,探春与惜春已是在了,贾母正吩咐丫头们摆饭。王氏忙上前伺候,迎春与黛玉行了礼,贾宝玉这才慢腾腾地进来。放眼瞧去,已是换了件家常衣物,月白色织锦点花暗纹的夏衫直衣,腰间坠了两挂同色丝绦。脖颈上带的依旧是那生来不凡的玉坠子。除此之外,已无藻饰。比起此前所见,大红箭袖,璎珞环佩满身的装束倒也略微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