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酿已端了上来,朱朗笑眯眯地上前拉了司徒岩,往首位上座了。又顾自去倒了酒,说道:“若是旁人的桂花酿,不喝却也罢了。只我这里的可不行!这桂花酿存了多年,还是当初母亲在时亲手做的。殿下不想尝尝吗?”
长公主乃司徒岩姑母,自是为尊。司徒岩不可不敬。且,司徒岩进庄之时又是以惦念长公主做的门面幌子,与朱朗姑表之间套近乎,如今,朱朗将长公主抬了出来,司徒岩便成了那上架的鸭子,不得不喝了。
司徒岩脸色又白了几分,欲要起身躲避,这才发现,朱朗一只手按在肩头,也不知使得什么巧劲,竟是叫他半分动弹不得。而那酒杯已至了嘴边。这催/情之药他是知晓的,上头极快,几杯下去,保管叫你迷了魂。大庭广众之下,他可不愿出这个丑。司徒岩紧抿了双唇,心里正寻思着该如何应对。耳边已听得司徒峦道:“既是皇姑所酿,正该好好尝尝,也是我等晚辈的福气!”说着,悠然举杯,轻酌细品,芳醇下肚,口中回味,赞道:“果然不错!皇姑大才!”
如此,司徒岩再没了话语,咬了咬牙,张嘴喝了下去。
朱朗眼神一眯,道:“不知殿下可觉得如何?”
司徒岩嘴角抽搐,半日挤出两个字,“很好!很好!”
朱朗更是欢喜,哈哈大笑起来。大手一挥,“来,咱们再喝几杯!难得今日如此高兴!”
司徒岩被迫又连喝了几口,待第五杯下了肚,只觉头晕脑胀,眼前人儿竟是有些迷蒙起来。司徒岩大惊,心里打了个激灵,突而站了起来。这一下来的突兀,动作颇大,顿时将众人目光都迎了过来。
司徒岩一时尴尬,连连道:“本王不胜酒力。实在抱歉,尔等尽兴。”说着也不顾众人如何想,径直往外奔去。此处大宴,司徒岩随身跟侍之人本是退至了一边儿,只却虽不参与宴饮,却也不会叫司徒岩离了眼皮之下,隔了几丈之远,如今见得司徒岩这般模样,皆是大惊,忙跟了上去。
宴上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朱朗更是一脸莫名其妙,挠头道:“怎地走了?不是说天色晚了吗?”
“许是当真醉了!”
朱朗一惊,转头瞧去,说话的竟是司徒峦,不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倒是差点将这个人给忘了。
只见得司徒峦慢慢起身,施了一礼,“既如此,本王也不便多留。只可惜,素闻皇姑温泉山庄盛名,却是无缘在此住上一晚。”
司徒峦本就长得清俊儒雅,举止有礼,气度彬彬,声音温和醇厚,竟是让贾琏不由得又看了两眼,在心里又添了一笔。
话既说到这份上,朱朗也少不得口头相邀,“你若有心,便是今日留下也无不可。左右天色已经晚了。也算是我尽了地主之谊。”
司徒峦淡淡一笑,“多谢朱少将军美意,咱们既都在京中,往后也总有的是机会。只希望他日朱少将军仍如今日这般欢迎,无有不喜才好。”
朱朗一愣,只觉得这话中有话,却也不便多问,干脆抛了不去想,只做明面上意思,道:“咱们亲戚之间,这是自然!”
司徒峦眼底笑意更深,“多谢朱少将军今日款待。改日由我做东,回请朱少将军与今日新交的几位朋友!”
因他并未再称本王,又以普通士子间的礼仪相待。贾琏等人免不了起身回了,却也未行大礼。朱朗亲送了司徒峦出去。
崔岩忍不住问道,“今日这闹得是哪一出?那景王怎么了?我瞧着他面色是几番大变,可是出了什么事?”
朱朗与贾琏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却也并不答话。更是叫崔岩方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周译素来谨慎,心思细腻,观今日所见之种种,已是瞧出了几分端倪来。拿了桌上酒杯,皱眉道:“我瞧景王那样子,似是以为这酒里有什么不妥。”
此话一出,崔岩倒还好,方槐却是大叫着道:“你,你,你们在这酒里下了药?那,那我们岂不是也都……”
贾琏笑拍了他一掌,“说什么呢!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若真让景王在这庄子里出了事,咱们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方槐拍了拍胸脯,这才放下心来。
朱朗一嗤,“你当我们和他一样蠢笨不成?”
方槐愣了愣,似是不明白朱朗所说的“他”是谁?只眼望着朱朗和贾琏,二人却是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嘴唇微张,却依旧没有问出来。他虽不如崔岩周译心细聪慧,却也知晓有些话不该问的不能问。周译与崔岩对视一眼,也便歇了心思。即便不知此间详情,却也看出了几分事件厉害。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贾琏叹了一声,冷笑道:“这便是所谓做贼心虚。他心里有鬼,自然便觉得这酒不寻常了。”
朱朗眼珠儿狡黠一转,“这话可不对。景王方才是因着心虚才有那般表现没错。不过,这酒里嘛,可还真有些问题。”
不说崔岩周译,便是贾琏也是怔愣住。方槐更是惊道:“什么,什么问题?”
朱朗噗嗤一笑,“泻药!”
方槐一呆,瞬间抱住肚子,一边嚷着疼,一边喊道:“完了完了。朱朗,你可害死我们了!”
贾琏一脚踢在他后翘的屁股上,“装模作样作甚!阿朗便是当真下了手,又如何会将自己人扯进去!还不快起来!”
方槐拍了拍屁股,瞪了贾琏朱朗一眼,“你们早说啊!吓死我了!”
“我不过是在他那酒壶之中放了一点罢了。你可见我拿来给他斟酒的酒壶可给你们斟过酒?”朱朗嘿嘿一笑,“总得要给他几分颜色瞧瞧!没得都欺负我头上来了,我还龟缩在壳里的!不过是叫他多跑几趟茅房,已是大大的便宜他了!”
贾琏见朱朗越说越不像话,虽知此处没有旁人,本在宴席间伺候的下人早在谈话之初便被朱朗遣了下去,却依旧推了推朱朗。朱朗知晓他的意思,也便闭了嘴。
只周译担忧之色不减反甚,“你今日几次三番与他作对。若他往上头告你一状。虽说你是皇上亲外甥,可那位却还是皇上的亲儿子呢!倘或闹到御前……”
贾琏与朱朗相识一笑,“这个,表哥大可放心,他不会。”
周译一愣,虽不知贾琏为何如此笃定,但以他的性子,既然开了这个口,此项上必然是无碍的了。
贾琏眼睛一眯。本是想设计朱朗,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得反倒因为鲁莽将自己的把柄送上了前去。那司徒岩自个儿自然也是知晓。所以,对今日朱朗种种不敬,也便只有受了。即使再如何委屈愤怒,也断不敢将事儿捅到皇上身边去。
不说他本就无状在这庄子里横来,对长公主已是一条不敬之罪。如若因此扯出那桂花酿的事儿,将他收买下人设计朱朗的恶行昭告了天下,他便不是“蚀把米”这么简单了。
经了今日桩桩件件,如此瞧来,这司徒岩着实有些叫人瞧不入眼,腹内并无成算,一肚子草莽,难登大雅之堂,更莫提这世上至尊九五之位了。
贾琏摇了摇头,忽而又想起司徒岩对他的不同来。只觉胃内又是一阵翻滚,恶心得很。又思及自己此前还曾想过为其效力之事,眉宇一皱,那恶心之感越发甚了几分。
方巧,庄子内管事前来奏报,只因朱朗此前有吩咐,庭院内不得人靠近,便也只得在回廊处道:“爷,人已经抓住了。爷现在是否要审?”
朱朗回身一望,果见今日温泉处送酒之人跟在管事身后,被两个大汉左右架着,五花大绑起来。想起今日竟栽在这等小人手里,心里不免很是气闷,鼻子一哼,大步上前,抬脚便踢了过去。
朱朗本就在战场上打杀惯了,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道。那人被踢翻了个身,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只觉胸口疼痛,心间阻滞,想要求饶,却一时间半个字也开不了口,不觉头顶冷汗淋漓,衣衫湿了大半。
只听得朱朗大怒,喝道:“审什么?这事儿做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需审吗?难道爷还能冤枉了他?既敢在爷头上耍鬼,便也要有这个本事承担爷的怒气!”
这话似是说这背主的奴才,却也似是在说司徒岩。
那奴才被朱朗的厉色唬了一大跳,那全身散发的不加敛藏的杀气更让他不住的冷颤,吓得一遍遍磕头,却没能缓和上半分,只听得朱朗又道:“给我拖出去宰了!”
作者有话要说:景王篇该一段落,于是,开启打怪模式,现在开始pk二房和贾母!
33第三十三章准备动手了
第三十三章准备动手了
杀,素来用坎。这宰字,常使畜生身上。由此可见,朱朗瞧来,这背主之徒却是与畜生无异了。
贾琏皱眉,便是自家奴才,若这般坎了,总要落口实。主子可私罚奴仆,便是乱棍打死,也无不可。虽说都是死,但与砍杀了相比,性质却有不同。
不说贾琏,周译三听得这话,已是变了脸色,不自主唤了声“朱朗!”
好,朱朗也不是一意孤行之,方才不过是一时之气,这话说出口便已察觉不妥,此间厉害他如何不知。只是他是主子,下面前不好反口。
那管事见了,也颇有几分眼色,上前道:“爷。这小子庄子里做活也有好几年了。平日里办事也算尽心,却怎知竟是这等背主的家伙。虽说可恨,但瞧他往日将这花花草草打理的还算不错的份上,爷不妨饶他一命,打一百板子,遣出去罢了。”
这话面上瞧着似是求情,只这一百板子,不说那奴才,便是如贾琏朱朗这等习武之也受不得,待得实实地挨完,哪能还有命?
如此,既叫朱朗出了气,如了愿,又给了他台阶,何乐而不为?
朱朗舒了口气,道:“是母亲时便跟着母亲的老。既然这般说,便权且当是看的面上,饶他一命吧!”
管事应了,自待了下去,不敢再朱朗跟前碍眼。
周译抿了唇,依旧带了几分忧虑,“阿朗,还是谨慎些,审一审的好。虽不知这奴才究竟犯了什么事,只想着,或是他还有同党呢?又或者是……”
周译一片好心,朱朗哪里能不明白,只他却也有自己的考量,笑道:“如今呆这庄子里的大多也伺候着有些年份了。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正好,下月便是母亲生祭,很该放一批出去才好。”
与其耗费心神去揪同党,还需左右担心是否有漏网之鱼,不如将可能牵扯到这里边的都放了出去。这就好比几粒老鼠屎落入了一锅汤,便是想尽办法将其一一捞出来扔掉,心里每每想起也终究觉得恶心,如此既费了大力气,这汤总归还是要毁了,倒不如自一开始便将汤全给倒了,再起炉灶。
贾琏眼睛一眯,这不久如同他与荣国府一般吗?只他思来想去,到得如今才看清这一道理,也才能下得了这决心,到底不如朱朗来的豁达。嘴角一弯,不免有些失笑。
“这法子好。左右这庄子一年里也来不了几回,底下的着实用不了这许多。如此,一来拔出了钉子,解决了问题;二来宣扬了长公主善德;这三来嘛,那些个下们,不论去了的,还是留下的,都会记几分好,也可助长长声威。”
周译眨了眨眼,锤了朱朗一拳,“小子,平时看不出来,原来都藏着呢!自大胜归来,京里头已是炙手可热,如今这慈善之名再传出去,岂不是锦上添花!”
朱朗张了张嘴,瞧着贾琏与朱朗,径自走至一旁席间,大喇喇坐了,寻了酒杯喝了一杯,道:“总算是明白了,这狐狸和当真比不得。不过是懒得去审这一窝的糟心事。又想着,能够此间下手的不多,便是与他无关。终究是叫寻了空子,母亲酿的桂花酿上下了手。便也有失职之罪。且这是放出去,又不是发卖出去,也不妨碍他们找别的主子做活。偏们两个,说出这条条框框,一堆的道理来!”
贾琏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果然,今日他算是知晓了,什么叫做傻有傻福,什么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周译听得此话,又见今日种种似是都与那桂花酿逃不开关系,心中不免越发好奇,只是,念着终究是外,朱朗至今未曾开头提此事,便也不好多问。可方槐却没有他这般心思,已是蹭到了朱朗身侧,拿着席上残留的桂花酿左看右看,手肘朝朱朗一撞,“说,今日究竟怎么了?这景王到底对做了些啥,叫这么生气?”
朱朗呆愣瞧了他半晌,思及今日温泉池中情景,面色唰地一下通红,口中支支吾吾,却是半天也吐不出一个词来,只小心翼翼地拿眼去瞄贾琏。
贾琏虽瞧着面色如常,只眼神躲闪,不自觉便侧过身去。
四相交数年,感情深厚,说句无话不谈也不为过。只是,有些事,有些话,并非贾琏与朱朗不愿意说。而是,这等众目睽睽之下,几双眼睛齐齐盯过来,到底无法开口。
“时候不早了,这会儿骑马下山或还能赶回城去,迟了只怕城门便关了。”
周译三见得贾琏这般,自是一愣。只朱朗,突地面色大变,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快步上前,自门口拦住贾琏,“晏之,……可是生气了?”
贾琏瞪了他一眼,本欲将手自朱朗宽掌之间脱出来,只又想起朱朗素来待他只情义,缓了缓,终是叹了口气,道:“早上出门前并没有和母亲说会外留宿,如今天色不早了。回得迟了只怕母亲担心。莫多想。”
朱朗见贾琏并无怒色,便又嬉笑起来,唤了下去牵马来,“与一道回城!”
回头再要去叫周译等,只瞧见三藏门后,见了两回首,颇有些不自然地都抬起了头,那方槐更是欲盖弥彰地道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风和日丽,阳光灿烂啊!”
崔岩瞅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嘴角一抽。周译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槐这才发觉不对,对着朱朗贾琏二,讪讪直笑。
贾琏嘴角一弯,“既是如此好天气,便代朱少将军做主了,这庄子便容们住上一晚,也好叫们好好欣赏这等天气!”说完,哈哈大笑一声,自与朱朗拉过缰绳,跨马纵驰而去!
方槐一跺脚,往地上啐了一口,急急拉过下牵过来的马匹,翻身一跃,往前追去。周译崔岩二无奈摇头,随后跟上。
四进了城,也不再多叙话,彼此道了声,顾自往家里去。
宁荣街夜间很是清净,虽则宁荣二府不复往日光景,但也非宵小可欺压之辈。寻常百姓,自是也不会往这里来。远远瞧去,大红灯笼高挂着,照亮了甬长的街道。
荣国府兽头大门前,旺儿来回踱步,瞧见贾琏,连忙上前。贾琏皱眉下了马,这才问道:“怎么了?可是家里头出了事?”
“的好二爷!奴才可等半天了,总算是回了!今日府里头出事了!”
贾琏顺手将马匹扔给一边的门房,待得跨进了院,左右没了,鼻子一哼,道:“又出什么事了?”
旺儿弓着身子,将音色压低了几分,“今日老太太将大老爷唤去训了半日呢!”
贾琏脚步一顿,“为的什么?”
“奴才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似乎是大老爷花了五千两买了一架美灯。如今这会儿,府里头都传,说大老爷……”旺儿小心瞄了贾琏一眼,又道:“说大老爷挥霍无度,贪滛好……好色!”
贾琏回头一瞪,乌黑明亮地眼睛如同月下清潭,看似毫无波澜,却是深不见底。只这分平静太过不寻常,更是让瑟瑟发寒,
旺儿不自觉被逼退了两步,闭了嘴低着头,再不敢言。
隔了好半晌,才听得贾琏又问道:“让和福儿几个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旺儿自怀里抬出一叠纸张递给贾琏,“这是近日福儿自外头传回来的。奴才不敢给别,只好自己随身带着,见了二爷好交给二爷。”
贾琏点了点头,接过一瞧,眼睛瞬而一眯,显出了难得的笑意。旺儿看眼里,不觉间心下一紧,将头更是低了几分。
“老爷如今哪里?”
旺儿忙道:“外书房呢!二爷可是要去?只这会儿大老爷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二爷这会子去只怕……”旺儿话未说完,便听得贾琏又问道“太太呢”,只好又答道:“自个屋里。”
贾琏点了点头,与旺儿道了声“这些尽够了,吩咐福儿,暂且停一停,不必急着查了”,径自往周氏屋里去。
周氏正坐屋子里,看着眼前半分也没有动的食盒,叹息道:“老爷一口也没有动?”
“老爷直接便将奴婢哄了出来,说不许任何去。”回话的是周氏身边的大丫头喜儿。
周氏转头一瞧,果见喜儿衣裙下摆一片茶渍,叹了口气,挥手让喜儿退了出去。
贾琏一进门便瞧见周氏一幅愁眉不展的模样,只她见了贾琏,勉强笑了笑,道:“回来了!”
贾琏应了一声,瞧着那食盒,神色越发阴暗了几分,抬头瞄了眼周氏身边苏游山家的,那苏游山家的会意,忙领了一屋子的奴婢退了下去。
周氏无奈道:“都知道了?”
贾琏点头不语。
既都已知晓,便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自家儿子面前,周氏也懒得做门面功夫,破口骂道:“父亲素日的性子,也不是不知道。这回也不知是被谁给忽悠了去!可即便如此,也没得老太太这么做母亲的!不过区区五千两,用的都是父亲自个儿的私房,可没有半分从公中拿!往日里那位好二叔,各种字画名帖的,用的何止这一点半点?便是不论这些,只说那外头豢养的清客,已是不止这个价了!至于那上头美出浴图,可都还没出声呢!老太太这好大一顶帽子罩下来。自古以来,多少名家还画过美图呢,这可怎生说?如何便成了……成了……”
后头的话,周氏不便说,只觉得一口恶气堵胸口,便是噼里啪啦,一下发泄了这许久也仍是不解气,一拳砸桌案之上。
贾琏忙倒了杯茶亲捧给周氏,又将怀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竟是王氏放印子钱和此前利用贾家名帖声望包揽诉讼以赚取银钱的证据,周氏大惊,手一抖,望着贾琏道:“……是想现动手?”
有些事,贾琏虽不曾摊明了说过,但是,自那些旁敲侧击之语,深知贾琏性子的周氏又如何会不明白?
“妈,如今不是们想动手,而是有已经按捺不住了。难道妈便甘愿成为他刀俎之下的鱼肉不成?父亲的事,不过才半日,已经传的满府里都知。那些话,若不是上头有说,下们再如何也是不敢议论出口的。这才多久功夫,若过上些时日,如同今日这般的事再多上几出,父亲以及咱们这一房的声誉可还要不要了?这可不是王氏一办得到的,她可还没那么大本事!”
周氏身子一晃,皱眉道:“只是想着,明年开春,便要下考,若咱们家此时闹出这么大动静,妈是怕会影响!”
贾琏心中感动,鼻子一酸,正要相劝,只见得周氏似是又想起什么,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就按说的办吧!只是父亲那头有些难办。不过,这总有去说。可别去惹他生气!”
贾琏自然知晓周氏是怕贾赦不答应,反而怪罪起贾琏来,如此才将一切都揽自己身上,他哪里会应,忙道:“自然是要妈父亲耳边多劝劝的。只是,有些话,还得由儿子来说。这其中许多厉害关系,牵扯着外头不少事,终归是要咱们男儿家解决的!”
周氏无奈,只得应了。
贾琏上前掀了食盒,伸手一探,应是才端不久的,还温热着,便也不再使下来重热,将盖子盖上,提了食盒便往外头去。
周氏仍旧有几分不放心,起身道:“与一同去!”
贾琏一惊,忙将周氏按住,“妈!自去给父亲送吃的表孝心,若跟着去,那成什么了!妈放心。儿子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知道怎么办。”
至此,周氏再没了话,伸手整了整贾琏的衣襟,叹道:“瞧着些父亲的脸色,若不好,切记不可再提。再回来,咱们从长计议便是。可不能一时犯了左性,与父亲对着干!”
贾琏满口应了。周氏执意将贾琏送至了二门,这才目送了贾琏往外书房而去,只心中似是有大锤一锤一锤地敲着,已经收入怀里的“证据”既让她喜悦,又让她慌乱。
作者有话要说:说服贾赦是个大难题,所以,我要适当来点金手指了!
34第三十四章棋局开始了
第三十四章棋局开始了
外书房。气氛沉闷地似是冬日阴霾的天气,晦涩,厚重。
贾琏跪地上,右额角处被茶盏刮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合着满面的茶水一起,顺着眼角划至下巴,点点滴落衣襟之上。月白色的缀花长衫,本便已被茶水染了清绿。血滴落入,刹那间晕开了一朵红花。腰间下垂的宫绦玉坠之上仍挂着一片碧清的铁观音的茶叶子。脚旁是碎裂的茶盏瓷片。
座上的贾赦横眉怒目,右手一片湿润,便是宽大的衣袖也沾了些水渍,显见得是寻了茶盏砸过去的时候太过急躁,被淌出来的茶水弄湿了去。
屋外的下隔着数丈之地,远远瞧着,却谁也不敢靠近。只能低眉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屋子里鸦雀无声,静默,静默,再静默。死一般的沉静。
贾赦瞧了瞧贾琏,那自伤口泯泯流出的鲜血布满了半张脸,便是眼周也尽是粘稠的血液,面目可怖。贾赦既恼更悔,望着贾琏,又多了几分心痛,数度启唇,终是瞥过了脸去,道:“好好回去歇着,今日的事就此作罢!”
这般便是不再怪罪贾琏,只却也没有准了贾琏所求了。贾琏如何甘心?
贾琏虽是跪着,身子却越发笔直了起来,纹丝不动,对自己伤势丝毫不顾,却是半分也不退让。贾赦哪能不气?指着贾琏的手指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父亲,如今日这般的事,这些年出过多少回了?难道父亲还看不清楚?这偌大的荣国府,可惜早没有们的位子!”看着贾赦气得浑身颤抖,贾琏却似是毫无畏惧,字字珠玑,铿锵有力,“父亲若是念着这府里,可想想,这府里的可念着父亲?父亲若是念着爵位,儿子此起誓,必给父亲再争个爵位回来!比这荣国府风光数倍!”
贾赦一阵,既懊恼贾琏的忤逆,又被贾琏的豪言壮志震住,惊叹欢喜,更激起了那么一点澎湃来!望着贾琏,一时愣住,竟没了言语。
贾琏的双手袖里握紧,今日,他势必得。此前,他因有几分心急,遣了旺儿福儿去搜集证据,这事本就做的不隐秘。偏偏就这个时候,贾赦被训斥,不过为了一盏美灯。如何能不让他多思多想?
是贾母发觉了他的意图,想要保王氏,所以借着贾赦来给他警告?还是……不论是与不是,发生这等节骨眼上,贾琏却不能以巧合论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让告知旺儿,叫福儿暂且先收了手。要说证据,手头这些也尽够了。虽有证据手,但要安排诸多事宜,面面俱到,却也总要一番功夫,不如明面上先且作罢了。让贾母先且放松了警惕,才更好成事!
只是,他思虑的样样不错,只若没有贾赦的同意参与,却也枉然。
如此,贾琏定了定心神,不顾贾赦气怒,又道:“难道父亲便不想扬眉吐气一回?咱们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若再不出手,他们只当咱们好欺负呢!父亲想想,倘或此事成了,不但父亲名誉多了回来,外头会如何看二叔一家?母亲不慈,不顾祖宗礼法,偏宠幼子;幼弟不恭,恃母亲偏帮,不敬兄长,篡夺兄长爵位。父亲可想瞧瞧若这等流言遍布京城,祖母和二叔会是何等脸色?
还是父亲甘愿苟居偏院,任由他说到好逸恶劳,贪滛好色,挥霍无度?日日里看他二房的脸色,时时担心老太太心情不爽时训斥?”
这话说的有些大逆不道,好此间除了贾赦与贾琏,再无他。便是外间守着的两个小厮,也皆是离得远了,听不真切,便是听真切了,也是自己。不敢说贾赦这院里便没有他的眼线,只有周氏的手段摆那里,横竖进不得主子身的,不过打听得些不紧要的东西罢了。且,这书房不同其他之地,贾琏管束极严,非心腹之,是不得进的。
这话虽有些不妥,但却正好切中贾赦的要点。贾赦这些年被贾母和贾政伤的很了,如何会不想扬眉吐气,将往日的恩怨一并偿还回去?
贾琏瞧见贾赦神色,便知他已动摇,趁热打铁,又道:“父亲所虑者,不过爵位与宗族。爵位之事,儿子自当给父亲再挣个回来。至于宗族,父亲觉得如今宗族如何瞧父亲?而倘或此事过后,祖母与二叔被世诟病,而父亲孝义之名永传,宗族会如何选择?”
贾赦动不动,虽仍旧没有说话,面色却已能瞧见几分喜色。
正巧,周氏听闻消息,由苏游山家的扶着,一路赶了过来,才走到院门口,眼瞧得贾琏被血糊的半张脸,心下大骇,身子一晃,若非苏游山家的撑着,只怕便要晕过去。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忙拿了绢子给贾琏止血,一边又冲院外守着的小厮道:“都是死不成!二爷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去请大夫来!”
那两个小厮,远远站着,听得周氏此言,不敢靠近,却又心里害怕,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面相觑,竟是谁也不敢动。要说周氏这话也着实冤枉他们。这书房何等地方,且贾赦与贾琏方才那股子劲,若没上头的允许,他们哪里敢动?
贾赦自知周氏将贾琏当做了命根子,这会儿上了贾琏必不肯罢休,瞧着贾琏那模样儿着实唬,贾琏本也有些后悔,只他素来好面子,却是不肯低头,嘴上倔道:“他不是日夜盼着要去那战场上走一遭吗?这点子算什么!”
周氏鼻子一哼,却是瞧也不瞧贾赦,转出去对那两小厮道:“好没眼力见的奴才!还杵这干嘛?还不快去找大夫!二爷若是有个好歹来,仔细揭了们的皮!”
贾赦闹了个没脸,面上便有些讪讪地。且周氏最后那句,虽是对小厮所说,可他哪里听不出来,实则是说给他听得。
他与周氏少年夫妻,一路扶持过来,情义自不相同。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因着那一盏美灯。见得周氏如此,心里便有些发虚,面色尴尬,却也没了法子,竟是又气又恼又悔又羞,索性一拂袖,逃了出去,只留了一句:“们想如何便如何,再不管了!”
周氏始终不与他言语对视,贾赦嘴角一抽,无奈摸了摸鼻子,叹息一声,走了出去。周氏顾自去扶了贾琏起来。许是跪的久了,双腿竟有些发麻,甫一起身,倒有些颤抖。可贾琏却半分不觉难受,心里反倒高兴地很。贾赦最后那句,便也是应了。如此,倒好办了许多。那些个计划也都可以开始了。如此,却也安慰起周氏来,“妈,别担心,不过瞧着唬罢了。血早已不流了。伤的也并不深。”
周氏却没了好脸色,怒锤了他一拳,“一再叮嘱,不可一意孤行,若父亲不同意,咱们再想旁的法子。应的倒好,却全都是哄的!如今,这番模样,真真是活该!……这存心是戳的心窝子!”
贾琏嘻哈一笑,捧着周氏锤地胸口,道:“哎呦!好痛!妈!都伤成这样了,还锤!”
周氏不过是被他气得狠了,可那一锤也只是做做样子,不曾用力的,哪里便会疼?周氏如何不知他是粉饰太平,故作姿态?竟是哭笑不得,啐道:“惯会装模作样!就哄吧!”
贾琏满口道:“哪里便是哄妈!可是真疼!心疼!妈打,哪能不疼?”
这一句却是让周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此前本要训上两句,如今也全都做了罢。
不一会,秦艽便被请了过来,仔细查了,倒也却是不过是皮外伤,未有大碍。只周氏又将贾琏额头缠了一圈又一圈,又下了死令,需得家休养几日,谁也不许将他放出门去。贾琏好话说了一箩筐,周氏立场坚定,却是半分不肯松口,直让贾琏又是皱眉又是叹气,却也无法。只得按下心思,又与周氏商量起对付二房的事来。这事总归从内院出,也要自内院牵扯出来!
周氏只眼珠儿一转,“当妈是傻子还是白痴,放心,这内院的事,心里自有数。自有这番心思,便计划好了。还用得着这会子来说?只管等着看好戏便是!妈包管给办的妥妥当当,这可是出师第一步,至关重要,成败此一举呢,又不是那不知轻重的,如何也不会坏了的事去!”
贾琏自知周氏既这般说了,必是心中早已有了成算。他虽有百般心思,万般手段,可对于这内院之事,却也到底不如周氏运转如意了。如此,便也不再多说,只一心思量外头的打算。
此后七日,因有周氏的明令,贾琏倒还真没能出的府去。七日一过,头上的绷带取了下来,贾琏早已按捺不住,让旺儿寻了朱朗周译并崔岩方槐,到底若是贾赦的折子一递上去,总还要这几位帮忙的。
除却早已知晓的朱朗和周译,崔岩与方槐听了其打算,无不惊叹,又觉佩服得紧。要说旁,帮过他们内,都只会想着如何将这荣国府抢回来,几能有贾琏这般的心思?
朱朗留了夸口,宫里太后那边自有他从旁说道。不论如何,总会叫贾琏一家既分家出了荣国府去,又不让太后对其起了厌恶之心。
而崔岩方槐,均有些纨绔性子,也常与京中世家子弟来来往往,对于流言上也当又几分作用。定能将这话头污名全往那贾母与贾政身上泼。至于周译,他与贾琏都是下科应考举子,如今又拜入了谢大学士门下,这些时日,学子间的聚会一轮接着一轮。这流言之上,做些手脚惹唇舌,便越发便利了。
如此,又将各处细节仔细规划了三日,议定后,贾琏又寻思了半日,见得似已并无漏处,这才作罢。
这日,正与朱朗天香楼斗酒,便见旺儿急匆匆跑了上来,道:“二爷,府里头出大事了,太太让奴才唤二爷回去呢!”
贾琏微微一笑,自知是周氏已然动手了,与朱朗对视一眼,起身弹了弹衣服的褶皱,这才不紧不慢地与旺儿一同往荣国府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去医院复诊了所以更新迟了不好意思
顺便要说一下最近,要陪母上看医生,自己复查,奶奶去弄养老金的问题
接着又是外甥生日,母上大人生日,又因年前辞职,现在空休息了这么久,也该在找个稳定的工作
所以……更新可能没有之前勤快了。不过,我会继续更的。
沙子的宗旨,本本完结,没有太监!
35第三十五章王氏被踢了
第三十五章王氏被踢了
方进的贾母院内,便见丫鬟婆子一个个躬身站在院子里,大气也不敢出,守门的丫头见了贾琏,忙上前打了帘子。还未等贾琏跨进门去,便听得周氏冷笑道:“呦!瞧这话说的,这白纸黑字的证据摆在上头,难道我还能冤枉了你去?”
只见得王氏跪在正中央,面色煞白,攒紧了双拳,恶狠狠地等着周氏,“大嫂莫要血口喷人!不过是几张废纸,怎地便成了证据?恐是有人拿来栽赃陷害也不可知?”
贾琏皱眉,还未开口,周氏已道:“也便是说我这个做大嫂的心思歹毒,故意使人做出这等证据来陷害你了?”
“老大媳妇,这话可不能乱说。老二媳妇可没这意思。只是,这些证据非同小可,老二媳妇又管着家。恐是哪个犯了事的奴才心底不服,弄了这东西到你跟前,便是想弄得咱们贾家鸡犬不宁呢!莫要被那起子小人蒙了眼去。你们妯娌间很该和睦相处,万事有商有量的才好。怎可被那些奴才贱人伤了和气?”
贾母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那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周氏,含着冷光,似乎若是周氏不迎合,便能射出万道剑光来将其杀死一般。
对于贾母偏袒,周氏早已习惯了,于贾母王氏相比,这会儿倒想得十分闲适,从容淡定,却是不觉得正是剑拔弩张之时,笑容舒适,神情自若。可那眼角眉梢竟又都带了几分强势坚毅,不容抗拒。
“老太太怎知我拿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不曾好好查查?老太太是不知道,我刚看到这些东西,心里有多震惊!我想啊,咱们府里二夫人那可是这满府里上上下下都称赞能干,又最是慈眉善目好心肠的主,怎么会干出这等事呢?可是,这后来一探二查的,却是由不得我不信。
想当初薛家哥儿出事,弟妹想拿了咱们将名声去换那薛家哥儿的命,我还只道是血浓于水,弟妹一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