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一直把阿玛拖到床上去,老说她想再要个女儿,可怜的阿玛到如今犹在努力奋战不懈呢!”
四周轰然一阵爆笑,满儿又好气又好笑的啐一声。
“你这尖嘴巴舌的混小子,早晚有一天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金日哈哈一笑,“额娘,您这可就错了,我……”原想再回敬几句更丰辣的,忽而望定前方,言语中断。
众人疑惑地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位负责迎宾送客的小太监正在向铁保与何伦泰低语,香萍立刻过去聆听铁保转达小太监传来的通知,再回到主子们这边报告。
“汪夫人求见福晋。”
“我?”
翠袖愣了一愣,还没想到该如何反应,一旁的金日已抢先一句话打回票。
“说福晋在休息,没空见她!”
翠袖眨眨眼,没吭声,再见满儿的脸色跟金日一样阴沉,不觉心头一阵跳,心想额娘平时总是笑嘻嘻的又亲切又幽默,没想到一拉下脸来也那么可怕。
看来对她而言,汪家的人真的很危险,夫君和额娘才会如此戒慎,那她最好也尽全力避开那一家人,就算不小心碰上了,也得格外留神,并快快落跑,免得后悔莫及。
“真不死心,那女人!”金日冷森森地瞥着小太监离去。
“不然她也没别的法子啦!”满儿继续逗弄怀里的小娃娃。“她以为住到王府里来可以碰上更多皇亲国戚,谁知道除了女人之外,半个男人也没有。这么一来,自然是回到这边来比较好,虽然你明言禁止她们‘马蚤扰’你的客人,但只要她耍点手段,还是可以抓到机会让她女儿去诱惑你的客人……”
她轻轻哼了一下。
“其实也用不着费力去诱惑,多数男人一见到汪映蓝就会被迷住了!”
“原来汪伯母想搬回来呀!”翠袖恍然大悟,这才明白金日为何不让她见汪夫人。
没有回答她,金日自顾自思索自个儿的问题,眉宇微蹙。
“奇怪,究竟还要多久?或者……”双眸徐徐移向满儿。“不是阿玛?”
“不是他?”这么一说,满儿也疑惑起来,“说得也是,这三个月来,我用尽各种借口每天去找那女人闲搭,当然啦,你阿玛都跟着我,可是……”说到这,她噤声,眼神瞟向翠袖。
金日会意,“翠袖,该让小宝贝去睡午觉了,你也顺便去歇歇吧!”他若无其事的赶老婆离开阴谋策画现场,再朝香萍和香月使个眼色。“你们两个还不伺候福晋休息去!”
咦?歇歇?
但她还不想歇呀!
满头雾水的翠袖莫名其妙被赶走,不甘心,想抗议,但有满儿在,她不好当面给金日难看,只好乖乖回房去自己苦思他们的谈话为何不给她听到?
片刻后,亭内亭外只剩下满儿、佟桂、玉桂和金日、铁保、何伦泰。
“额娘,真的丁点反应都没有?”
“那个汪映蓝根本没多看你阿玛一眼,更别提爱上你阿玛了!”满儿咕哝。
“怎会?”金日更困惑。
“或者,那位算命先生说不准?”
金日摇头。“我原也不信,但每件事儿都让他给说着了,不信都不成!”
满儿略一思索。“也许真的不是你阿玛。”
“不是?”金日不以为然的哼了哼。“天底下最无情又最多情的男人,不是阿玛又是谁?”
满儿垂眸静默片晌,再缓缓抬起眼来,表情十分怪异。
“还有一个人,他是否天底下最多情我不知,但他的无情比你阿玛更甚……”
话还没听完,金日就知道她在说谁了,“额娘,你你你……你不是在说‘他’吧?”他失声惊叫。“‘他’可比汪映蓝小两岁呢!”
“那又如何?”满儿反问。
“现在的你应能理解,感情与年龄、身分无关的。”
金日窒了一下。“但……但他的外表……”
“怎样?”
不知为何,满儿一问,金日反倒闭上了嘴,神情也跟满儿一样怪异,两人面面相觑大半天后,金日耸耸肩。
“那就试试吧!”
“行,交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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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金日的府邸已经够大了,一旦住进了庄亲王府,汪夫人一家子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皇亲王府的气派。
然而不到一个月,汪夫人就后侮住进庄亲王府里来了,因为在王府里,不但规矩多得足够压死人,也由不得她仗着任何身分而享有什么特权,最糟糕的是,庄亲王根本没什么登门造访的客人,有也是来找福晋的女客。
汪夫人真是后悔莫及,但汪映蓝反倒乐得清闲,每天躲到王府西侧的花园里流连,看百~万\小!说、赏赏花,十分惬意。
这日,汪映蓝照常在巳时来到花园,手里拿着一本书,打算在这里百~万\小!说看到午膳时分再回客院去。然而她才刚踏上通往花园的长廊,脚底下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终至停住。
笛声,不知由何处传来,缥缈、悠远,隐隐环绕在王府上空。
在她的认知里,始终以为笛是属于田园牧童、山林旷野的,而箫才是属于文人雅士、马蚤人墨客的,由此可推,箫的意境自然比笛的意境高雅深远,因此她不屑于习笛,独钟玉箫,且苦练过一段时间,直至自己满意为止。
她一直认为自己所吹奏的箫声应是绝无仅有的天籁雅韵。
但此际,她满心羞惭,不能不汗颜了,比起此刻传入她耳际的音韵,她的箫音根本毫无意境可言,是那样平凡而庸俗,使她当下决定,这辈子再也不敢拿起箫来吹奏了。
她知道自己一辈子也吹奏不出如此绝俗的意境。
那透明纯净的笛音,质朴婉约的旋律,似风之絮语,若谷间溪流,透着一股深沉的恬静淡泊,出世的虚幻渺茫,是如此无尘无垢,清灵脱俗,在轻盈飘逸的流转中,深深打动了她高傲的心,犹如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她。
于是,她又启步了,不知不觉循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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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唇间横着一管墨绿色的竹笛,卓立于庄亲王府后花园的沁水湖畔,白长衫墨绿马褂,墨绿帽头儿,乌溜溜的发辫又粗又长,背影顽长瘦削,挺得像根竹竿儿似的,隐隐流露出一种无可言喻的清冷气息,宛似遗世孤立的隐士。
是他!
但他又是谁?
汪映蓝怔愣地望着那副孤傲的背影,耳闻那清澈而宁谧的曲调,不知为何,她失神了,连有人来到她身边都未曾察觉。
“我四哥弘昱,不过才二十岁,那颗心却比阿玛更冷漠、更无情,”双儿语声清细地道,仿佛怕吓着了她。“打从出生开始,他就没说过半个字,连阿玛、额娘都不肯叫,只会大眼瞪小眼,跟个哑巴似的,也不搭理任何人,好像这世上只他一个人……”
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阿玛想让他做什么,还得先跟他卯起来没死活地打上一场;伺候他的人更辛苦,他不吱声,下面的人都得费尽心力去猜测他的心思,一个不小心拗了他的意思,他就一巴掌甩得你晕天黑地,就连亲妹妹的我都被他甩过一次,害我现在都不敢接近他……”
偷偷打量着汪映蓝那副失神的模样,双儿唇畔悄悄勾起一抹贼兮兮的笑。
“额娘老说,有这儿子跟没这儿子一样,就连他多看你一眼都可以算是捡到的,他不在意任何人,唯一能让他感兴趣的只有六件事:百~万\小!说、写字、画画、吹笛、练武和沉思,天知道他到底在思什么,但,他的生活就绕在这六件事上打转,压根儿没有人能够插进去……”
她的笑愈来愈阴险。
“总之,四哥这人天生适合孤独,哪个女人傻兮兮的爱上他可就惨啦!”
话落,她退后两步,一鞠躬下台,跟来时一样静悄悄的退场,躲到一旁去作纯观众看好戏。
从汪映蓝循声而来的那一刻起,她就中了陷阱了。
不过,四哥一向都是跑到西山去吹笛,想让他在府里吹,阿玛还得先跟他狠干一架,可累了。
如今,汪映蓝就跟额娘算计的一样自动踏入陷阱,再往下呢,嘿嘿嘿,她的恶毒计策夺去一条小小生命,造成大哥一辈子无可挽回的憾恨,现在也该轮到她来痛苦一生了!
恶心就该有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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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
弘昱在那儿吹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笛子,汪映蓝也痴痴迷迷的在那儿听了一整个时辰,书掉了都不曾察觉,只是望着他的背影,静静倾听。
那笛音,有时呜呜咽咽悲戚孤寂,又有时如泣如诉温柔缠绵,有时沉静空幻潺潺如流水,又有时悠悠扬扬显得格外苍凉,然而不管为何,在在都能挑起她内心最深处的感动,勾出她未曾品味过的情愫。
冷淡的心,终于悸动了。
然后,笛音静止了,徐徐地,双臂放下洒逸的往后背负,修长的五指握住竹笛横在身后,他,一动不动,沉思。
不过一会儿,汪映蓝就开始有点儿心燥,因为他完全不动,像根柱子似的,始终拿背对着她,而她是那么想看看他,更想让他看看她,这种渴望愈来愈强烈、愈来愈迫切,终于,她忍不住轻轻呼唤他。
“四阿哥。”
他仍然不动,好像没听见。
于是,她上前两步,再呼唤一次。“四阿哥。”
他依旧不动,像聋了。
她只好再上前,好几步,又呼唤,“四阿哥。”
他始终不动。
迟疑一下,她又上前,几乎到了他身后,只要伸出手臂就可以碰触到他了,孰料,她才刚站稳脚步,连张口的意念都还没有,猛觉一股强大的撞击力猝袭而至,下一刻,她已然飞跌入数尺外的花圃间痛苦的呻吟,脸颊火辣辣的痛,满头金星乱飞,眼前一片黑,几乎窒息。
她以为自己死了!
片刻后,有人扶起她,但她浑身软绵绵的仍站不起来,只好半躺在那人怀里继续呻吟,又挣扎着打开两眼,原是一片模糊昏花的视界,好半晌后才逐渐清明起来,然后,她看到他了。
全然出乎她意料之外,但又正如她所想象。
尽管他那张犹带着三分幼嫩、七分纯真的憨稚五官,泛着甜蜜蜜腻人味儿的清秀脸蛋,根本就是个十来岁的大孩子。
然而他那纯净的娃儿脸上却没有一丝半毫符合童稚年龄的天真神情,反而挂着一副淡漠清冷的表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空远意味,像是早已禅定千百年的出家人,立身于超脱凡尘的境界。
不,他绝不是个孩子,而是个拥有深沉内涵的男人。
一个比她更冷漠、更孤僻,仿佛早已解脱了世俗桎梏的男人,这种男人,她原以为这世间不会有,但此刻,却真真实实的出现在她眼前,于是,她不由自主地沉沦了。
原来她不是没有情,只是未到沉沦时。
只是,他为何用那种视若无睹的眼神看她呢?彷佛她只是一片透明的墙,他根本看不见她。
他不觉得她美得超凡脱俗吗?
他不觉得她高雅绝尘吗?
一侧,双儿轻轻蹲下,“对不起,刚刚我忘了告诉你,”她嘴里说着歉意,脸上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四哥沉思的时候不喜欢有人靠近他。”。
弘昱早已转回去面对沁水湖继续沉思,汪映蓝却仍痴痴望着他的身影,压根儿没听见双儿说的话:双儿白眼一翻,而后对扶着汪映蓝的玉桂使一下眼色,两人一起硬把汪映蓝撑起来,不顾她是否站得住脚便放开她,使她踉跄一步差点又跌倒。
缓缓的,满儿徐步过来,面无表情,冷冷淡淡。
“你该知道王府的规矩,外人是不可以擅进内府里来的,念你初犯,我不怪你,以后别再明知故犯。还有……”她的目光徐徐移向那个有也等于没有的儿子。“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弘昱,别去招惹他,也别靠近他,他会杀人的。”
语毕,使个眼色,玉桂和佟桂便把一步一回首的汪映蓝“请”走了,一待她们走的不见人影,双儿便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果真是四哥!”
“看来真是弘昱,那么……”满儿若有所思地盯住儿子的背影。“他也应该会有个能让他付出至情的女人吧?”
双儿耸一耸肩。“如果算命先生说得没错,是该有。”
满儿点点头,“的确。”安心了。“这就好了,我还以为他注定要出家呢!”
双儿对四哥要不要出家不感兴趣,她只对整人的事感兴趣。
“额娘,接下来呢?”
满儿转身走向后殿。“跟今儿一样,去吩咐守卫,若是汪映蓝又想进内府里来,别阻止她。”
双儿蹦蹦跳跳的跟在一旁。“额娘是想让她沉沦至不可自拔,再赶她走?”
满儿抿唇,微微一笑,像狐狸。“那太便宜她们了。”
“所以?”
“我们去找你阿玛。”
“找阿玛干嘛?”
“嘿嘿嘿,要他下帖子邀请他那些弟弟、侄儿、外甥们上王府里来喝茶聊天啊!”
“……”
谁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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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庄亲王府里正锣鼓喧天的上演连场好戏时,世子府内也在上演另一出甜蜜蜜的你侬我侬。
“我要上去摘枣子!”
中秋过后,世子府内墙角根儿的枣儿开始转色,逐一熟透,串串累累鸽蛋似的大,令人垂涎欲滴,翠袖一见便兴奋的大喊大叫,略一提气便想纵身上树去,忽地一个搂抱,又被抓回地上。
“娘子,万万不可!”金日心惊肉跳的抱住她,胆子差点被她吓爆了。“你想吃,我帮你摘去!”
“不要,就是要自己摘才好吃,别人摘的不好吃嘛!”翠袖大声抗议。
“瞎胡闹,不都是枣子,哪分你摘我摘,难不成你手上抹了蜜?”
“但……”
“蛋在你的肚子里,别摔破了,我摘!”
“……好嘛!”
低垂着脸儿,哀怨的眼自睫毛下偷觑他,水光盈盈,金日很想装作没看见,偏偏眼珠子看不见,眼角还是看得见,怎么躲都躲不开,僵了半晌后,他轻叹,探臂一揽纤腰,飞身上树。
“摘吧!”
“耶,我就知道夫君最疼我了!”
翠袖雀跃的抱住他的颈子重重啵了他一下,然后两人并坐在枣树上的横枝干,一边摘枣子一边吃。
“夫君,汪伯母好久没来找我了呢!”她用手绢儿细细抹拭枣子。
“她忙嘛!”他的手臂始终没放开她的腰。
“忙什么?”
忙着替汪映蓝挑老公。
几乎每一个在王府里见到汪映蓝的王公贝勒爷儿们,各个都迷上了汪映蓝那天仙化人般的绝美姿色,乐得汪夫人阖不拢嘴,满心以为丈夫很快就能够官复原职,然后她就可以回到过去那种高高在上的官夫人身分了。
“我哪知道!”
“那蓝姊姊呢?”第一粒先孝敬老公。
“她也倍儿忙。”他接过来喀嚓咬下一大口。
“忙什么?”
忙着把高傲丢到脑后去,忙着把自尊扔在地上踩,厚着脸皮天天溜进王府内院去找弘昱,光是看着他也好,那女人,真的迷上弘昱了。
真是想不到,那样冷情的女人竟然真的会倾心于男人,更没想到,那样高傲的女人一旦动了情,竟会变得如此卑微、如此低下,没有了自尊、没有了架子,连最基本的面子也不要了,每天偷偷摸摸溜进内院,为只为了看弘昱吹笛。
眼见她一天天沉迷,一日日深陷,看来已是情难自禁,不可自拔了。
可惜落花虽有意,流水偏无情,她付出的情愈深,只会招来愈沉重的痛苦,这正是她活该得到的惩罚。
目中无人的女人就该尝尝被目中无人的滋味。
只是辛苦了阿玛,又得先跟弘昱干上一架,才能让弘昱乖乖的留在王府里吹笛两个月,不然弘昱随时都有可能跑不见人影。
“那我更不知!”
“她们过得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了!”不过接下来就不好了。
“那就好。”两条腿悬空晃呀晃的,翠袖满足的偎在他胸前吃枣子,愈啃愈香甜,因为心里头甜。“夫君,其实做福晋并不太难嘛!”
那是因为她的后台硬,没人敢惹她。
“本来就不难,是你想太多了。”
“夫君,”翠袖两眼溜溜地往上瞅住他。“你刚刚叫我娘子耶!”
“怎地,不喜欢?”随手往下扔枣核,再摘一颗,正要往嘴里塞,忽然不见,原来被翠袖抢去擦拭。,
“不是不喜欢啦,是有点不习惯,怪不好意思的。”翠袖赧然道。
金日莞尔。“有啥不好意思的?每回出京,阿玛叫额娘不也都是叫名字或是娘子,我觉得挺好,你最好早点习惯,我想到就会叫,你别每次都给我脸红。”
“好嘛!”枣子擦好了,递给他。“对了,夫君,额娘和弟妹们都好亲切,除了阿玛和四弟,不过我也习惯阿玛的冷漠了,但四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敢接近他呢!”
金日耸耸肩。“弘昱就那性子,又冷又酷,一点人味儿都没有,谁也拿他没辙。不过他终究是个人,是人就有脾气,只要你摸清楚他的脾气,自然会知道何时可以接近他,何时最好离他愈远愈好。而且别看他这么大的人了,有时候也倍儿幼稚,跟小孩子一样,只要找对时间、找对方法去挑衅他,他也会让你笑到肚子痛。”
“幼稚?”翠袖不相信的摇摇头。“不信!不信!”
“不信?”金日挑起眉峰,蓦而揽着她飞身下树。“好,咱们走,今儿上阿玛那儿用午膳!”
翠袖莫名其妙的被他拉着跑。
关午膳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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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猜拳。
金日、弘曧、弘昶、弘明、双儿和满儿,他们围在一起叽哩咕噜半天,然后猜拳,片刻后,大家陆续在餐桌旁落坐,满儿和弘昶中间空了个位置,金日和翠袖坐在他们正对面。
再过一会儿,弘昱也来了,不吭不响,冷冷的就唯一的空位坐下。
然后,大家开动,翠袖刚夹起一片酱爆牛肉,金日便拿胳臂肘顶顶她,再用下巴指指对面,她困惑的朝前方看过去,一眼便禁不住噗哧笑出来,旁边的人早就无声笑开了。
只见弘昱慢条斯理的夹起一块红烧鸡肉,筷子才收回一半,鸡肉便不见了,一侧,弘昶憋着笑把鸡肉放进嘴里。
筷子在空中停了片歇,又往前夹起另一块红烧鸡肉,再收回,鸡肉又不见了,筷子又停下片刻,再一次往前,这回夹的是素拌菠菜,收回,菠菜不见,再往前夹菠菜,收回,菠菜又不见了。
除了允禄,桌旁的人全都笑翻了,这时,飘在半空中的筷子慢吞吞地放下,弘昶惊叫一声,慌忙丢碗扔筷,一溜烟逃掉……
不,他没逃掉,后衣领被某人揪住,他逃不掉。
弘昱慢吞吞的起身,慢吞吞的端起那盘红烧鸡肉,手一转,一整盘往手舞足蹈,拚命挣扎的弘昶头上倒下去,空盘子放回桌面,再端起另一盘素拌菠菜,继续往弘昶头上倒得一碟不剩、涓滴不留,松手,弘昶满头满脸满身菜叶鸡肉汤汁,又叫又笑又骂地冲出偏厅。
从夹起第一块鸡肉开始,弘昱脸上都没有半点表情,直至弘昶逃出厅外,他始终板着一张陈年棺材脸,连一丝肌肉也没挑动,然后,他落回原座,拿起筷子,继续夹菜吃饭。
没有人抢他夹的菜了。
一桌人笑得东倒西歪,弘明跌到餐桌底下去,周围伺候的婢女仆人们也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起下来。
“这还……还算客气,上……”金日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上回他硬……硬要把三……三盘菜一筷子一……一筷子塞进弘明嘴……嘴巴里,还不准弘……弘明吐出来……”
“不……不会吧?”翠袖也笑得眼泪直流。
“弘明差……差点噎死!”
“天哪!”
“信……信了吧?”
“信了!信了!”真没想到那样冷漠的人竞也有如此幼稚的时候,也许,她并不需要那么怕他。
不过这还不算结束,还有另一场,否则满儿就不必特意坐在弘昱身边了。
一如以往,弘昱总是第一个餐毕起身离桌的,但这一回,他才转身便停住了,慢条斯理的回过头来,往下看,满儿的手揪住他的马褂。
“弘昱,你都二十了,就不能叫额娘一声让额娘安慰一下吗?”乞怜。
慢条斯理的,弘昱拉高眼,与满儿四目相对。
“一声就好?”央求。
冷漠的目光,哀怨的眼神,大眼对小眼,好半天后,弘昱慢条斯理的转正身子,抬手解扣子,片刻后,褂子滑落,好,他可以走了,提脚,又停住,再回眸,满儿的手改揪住他的长袍。
“你不叫,我就不放手!”威胁。
他无动于衷,再解扣子,褪下长袍,又要走,再停住,回眸,满儿的手又揪住他的衫子。
“我哭给你看喔!”恐吓。
他淡漠如故,即便是最贴身的内衫,照样解带子,于是,不一会儿,内衫溜溜的落下,瘦削有劲的体魄一丝不挂的呈现在观众面前,虽然只有上半身,也够养眼的了。
欢迎大家一起来批评指教。
众人笑到快挂点,金日与弘曧各自掩住老婆的视线,满儿啼笑皆非的捧着一堆衣物,见弘昱又要离开,下意识手再伸出去,见状,金日与弘曧一齐惊慌大叫。
“额娘,千万别揪他裤子啊!”要连裤子都脱了,那还得了!
不揪裤子要揪哪里?
一时无措,满儿只好顺势揪住弘昱的左肘臂,下一刻,满厅的大笑转为惊恐的尖叫。
“不要!”异口同声。
“老爷子!”满儿的叫声最凄厉。
千钧一发的瞬间,身影暴闪,允禄及时掠至,一把捉住弘昱的右手腕,仅差一线,弘昱那只手劈出的掌刀就会砍断他自己的胳臂了,然后,父子俩又轰轰烈烈的打了起来。
一群人骇得差点昏倒,三魂七魄没了两魂六魄,满厅魂魄乱飘,大家都只剩下半条命,各自猛拍胸口安抚自己。
“天爷,天爷,险些儿乐极生悲!”金日惊魂未定的喃喃道。
“我的手……”满儿怔愣地瞪着自己的手。“没有那么脏吧?”
“不敢相信,四哥到底在想什么?”双儿心跳漏了好几拍。
“一时昏头?”兰馨自己也不相信这种说法。
“大概嫌他自己的武功太好了,”弘曧嘲讽的咕哝。“想说砍掉自己一条胳臂,我们就可以跟他打平了1
“那肯定是为了我!”弘明异想天开,自我陶醉。
“果然够狠!”弘昶赞叹。
唯有翠袖,惊惧地瞪着那个差点砍掉自己胳臂的小叔,不要说发表感想,她连一个字都吭不出来。
想想,她还是多怕他一点比较好吧!
第四章
自七月起,乾隆便奉皇太后銮驾上木兰秋猎去了,金日不是军机大臣,乐得留在京里享受脑袋空空的生活,两个月过去,他都觉得自己快变成一条只会蠕动的懒虫了,唯一的收获是――
“真的不必再喝补药了?”声音在发抖,大眼儿汪汪的瞅定翠袖。
“你已回复我们刚认识时那样圆润可爱,所以,不必再喝了,除非……”翠袖爱不释手地在他粉嫩嫩的脸颊上摸呀摸的。“你自己想喝……”
“那就不必了!”金日惶恐的大叫。“这辈子我连药味都不想再闻到了!”
翠袖哈哈大笑。“夫君,你真的跟小孩子一样耶,那么怕喝药!”
金日不悦的噘起小嘴儿。“你管我!”
“好嘛,不管嘛!那……”翠袖斜眼瞅着他。“夫君,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喜欢琼玉格格和琼古格格?她们不是跟你一起玩大的吗?”
“谁跟她们一起玩大了?”金日没好气的嘀咕,顺势在炕上落坐。“我跟她们在一块儿玩过两年而已,可也够受的了,那两位小魔鬼简直天生糟蹋人的,着实可恨!”
“为什么?”翠袖也跟着坐下,两眼好奇的瞅定他。“她们很任性吗?”
“不,琼古可乖着呢,没见过比她更文静的小孩,可是……”金日苦着脸叹了好几口气。“她有个毛病,每回一见到我就揪住我的衣摆不肯放手,我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连上个茅房她也要跟……”
翠袖失声爆笑。“不会吧?上茅房她也要跟?”
“当时她才四、五岁,我怎么说她都不懂,硬拉开她的手她就嚎啕大哭,”金日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比她更想哭好不好!”
翠袖笑歪了嘴。“真……真可怜!”
“至于琼玉……”金日更是一脸悲惨。“她是集精灵古怪之大成,老是想些奇奇怪怪的点子要我陪她一块儿玩,要闯了祸,挨骂、挨揍的肯定是我,这辈子我挨骂、挨揍最多就是那两年!”
“好……好惨!”翠袖同情的笑出眼泪来。“后来你没再见过她们吗?”
“有几回进宫时碰上,远远一见着她们我就溜,根本不敢同她们面对面。”金日很诚实的承认自己的窝囊。“再后来她们回到蒙古,只一回她们阿玛过世,我去吊丧时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机会碰面了。”
“那么……”翠袖小心意意的端详他。“你不觉得她们长大后更漂亮了吗?”
“漂亮又如何?汪映蓝我都看不入眼了,何况是她们。”
“至少,她们懂事多了吧?”
听她绕着琼玉、琼古问个不停,金日终于察觉到异样了,歪着脑袋,他怔愣地注视她片刻。
“咋儿你跟额娘一块儿进宫见皇贵妃,另外又去见谁了?”
翠袖不太自在的移开视线。“呃……太后。”
金日往上翻了一下眼,又叹气。“所以,是太后要你来问我这些的?”
翠袖尴尬的咧嘴傻笑。
“那额娘呢,她又说什么?”金日再问。
翠袖笑得更夸张,十分滑稽。
金日无奈的揉揉太阳|岤。“额娘要你按照太后的意思来问我,一来可以完成太后的意旨,二来可以乘机试探一下我的心意,对不?”
翠袖垂眸,不敢吭声。
“就知道是额娘搞的鬼!”金日喃喃道,舒臂拥她入怀。“你啊,我就爱你这翠纯性子,千万别让额娘给教坏了啊!”
“额娘也是为我好嘛!”翠袖呢喃。
金日轻叹,“这点我倒是无法否认,额娘的确是站在女人的立场为你着想。好吧,我再给你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他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四目相对。“琼古、琼玉确实懂事多了,但我不喜欢她们的个性,一个太闷、一个太鬼,我爱的是你这种性子单纯又快活的小女人。现在,满意了吧?”
双颊透出喜悦的嫣红,翠袖笑得阖不拢嘴。“满意!满意!”
“既然满意了……”他起身,赶她上床。“该睡午觉了吧?别累坏了孩子。”
“人家又不想睡!”翠袖不情愿的爬上床躺下。“好奇怪,上回我成天睡到晚,这回却反而精神得很呢!”说是这么说啦,躺上床不过一会儿,还不是照样很快就找周公嗑牙去了。
“呃,我也睡一下好了。”看她睡得那么香甜,金日忍不住也想上床去“陪陪”她,至于怎么陪,当然是随他的意思。、
可是……
喀喀喀,门上传来小心意意的敲门声,金日恨恨地收回欲待上床的身子,伯吵醒翠袖,只好亲自去开门问话。
“什么事?”
“二格格有急事找爷您。”香萍恭谨的回话。
“双儿?”金日略一思索,提脚踏出门坎,“福晋睡了,小心伺候着,别扰了她!”语毕,大步走向后堂。
最好真是急事,不然他一定要把双儿扔进沁水湖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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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什么事?”
“嘘,不要出声,跟我来就对了!”
拉着金日,双儿一路埋头紧跑,从世子府到王府,从侧门到西路苑,从一进院到二进院,这才猛然煞住脚,回头对他此了一下噤声的手势,再蹑手蹑足溜向厢房外,自洞开的窗户偷窥进去……
厢房内是汪家四口子,他们在吵架。
“不要?为什么不要?简贝勒有什么不好?”汪夫人气势汹汹地质问。
“看上去比娘还要老,有什么好?”汪小弟在一旁多嘴。
汪夫人窒了一下。“好,那诚亲王才三十四岁,够年轻了吧?”
“姊姊是汉人,只能嫁过去做妾,上面还有一位福晋、两位侧福晋、两位庶福晋压在头上,姊姊不被欺负死才怪!”汪小妹在另一边多舌。
“只要王爷疼爱她不就行了。”
“就是因为王爷一定会疼姊姊,姊姊才更会被欺负呀!”
汪夫人咬咬牙。“愉贝勒就没问题了吧?他跟映蓝同年,够年轻,也只有一位嫡福晋……”
“太年轻了,在皇上面前根本说不上话。”汪小弟小声提醒。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对,这个不行,不行,”汪夫人马上否决了自己的提名。“那……那……”
“无论是谁,我都不愿意!”汪映蓝终于开口了,声音冷然,语气决然。
汪夫人呆了呆,旋即拉下脸来。“为什么?”
汪映蓝没吭声,汪小妹看看姊姊,再扯扯娘亲的袖子。
“娘,姊姊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有什么用,人家根本理也不理她呀!”汪小弟嗤之以鼻地说。
“可是姊姊好喜欢好喜欢他呢!”
“白搭!”
“等等,”汪夫人狐疑地来回看他们兄妹俩。“你们到底在说谁?”
“这府里的四阿哥嘛!”
汪夫人一愣,双眼愕然猛睁,“那个冰块似的哑巴?”她失声道,随即断然摇头。“不成,这府里的人都不成,他们不会帮我们的!”
“可是姊姊喜欢嘛!”
“不行就是不行!”汪夫人全然不予考虑。“好了,既然她自己挑不上,那我来帮她挑就是了,总之,只要能让你们的爹回来,让他官复原职,甚至再高升两级,不管是谁,她都得乖乖嫁过去!”
人,一但贪心起来,总是愈来愈贪,没有止尽。
“我绝不嫁!”汪映蓝十分坚决。“爹受贿舞弊是事实,本就该为他犯下的罪接受惩处,我不想为他做无意义的牺牲!”
汪夫人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那种目光好像是在说:你脑筋打结了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打一开始你就没持过反对的意见,为了救你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怎么这会儿匆地正义凛然起来了?”
汪映蓝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汪夫人,眼底是令人心寒的无情。
“虽然是亲生我的父母,但我实在无法不轻视你们,身为你们的女儿,这可以说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耻辱。”说的话更是冷酷。“然而,如同玉公子所说,起码生我养我的是你们,为了偿还这项‘债务’,我愿意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任何事……”
话说得太难听,听得汪夫人一整个脸都黑了,不过重要的是最后那一句话,有那一句话,其它都可以忍耐。
“那你还……”
“那是之前的想法,与其懵懵懂懂的度过这一辈子,不如把这一生再还给你们,所以你要求我做什么我都毫无异议。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不那么想,那是怎么想?
汪夫人目中掠过一抹慌意。“你……”
“我一直以为来世间走这一遭是毫无意义的,天底下也没有任何人值得我为他珍惜我自己,然而现在,我终于明白那种想法是错误的。因此……”汪映蓝的声音总是那么清柔甜美,却没有半点温度。“我决定我为你们所做的已经够多了,往后,我不愿意再为你们出卖我自己了!”
汪夫人心中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不再听你的话了。”汪映蓝语气平板地说出她的最后决定。
不听她的了?
那她如何救回被充军到黑龙江的丈夫?
汪夫人慌了、乱了。“但你爹呢?你不管你爹了吗?”
“我说过,他是咎由自取。”
“你你你……你这没良心的畜生,什么叫咎由自取,也不想想你爹是为了让你们过好日子才会那么做,”汪夫人气急败坏的怒叫。“他是为了你们被充军到黑龙江的,你竞……”
“不,爹是为了娘,因为娘想买珠宝首饰、想做华衣美服、想过奢侈豪华的生活,”汪映蓝冷冷的打断汪夫人的怪叫。“为了满足娘的愿望,爹才会收下贿赂,是为了娘,不是我们!”
句句话都是事实,汪夫人无法为自己辩驳,顿时老羞成怒的拉长脸。
“你喜欢四阿哥又如何?那个女人绝不会让你嫁进来的!”
“倘若他心里也有我,他不会理会这种世俗的阻碍。”
“若是他心里无你呢?”汪夫人冷笑。“如今你应该知道,并不是所有男人都会迷上你,譬如这府里的男人,谁多看你一眼了?”
汪映蓝沉默了会儿。
“我会尽我所能让他注意到我、喜欢上我,若真是不行,我只要能看着他就满足了。”
“这也行,就算你成了亲,照样可以看着他不是?”
“不,既然我心里有了他,我就要为他守着清清白白的自己。”
以往,她从不在乎自己的将来,是好是坏全都不重要;但如今,她终于能体会为何要珍惜自己的心情。
她,是为“他”而活的。
“讲得可真好听,不如说你不想死心,希望他总有一天会喜欢上你,到时候你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嫁给他。”汪夫人满眼嘲讪,句句讽刺。“告诉你,你是在作梦,现在他不喜欢你,将来也不可能喜欢你!”
“无论你如何讥嘲我,如何逼迫我,我绝不会再听你的,”汪映蓝平静的面对汪夫人的挑衅,不气也不怒。“你强不了我!”不管面对任何人、任何事,她始终是这副云淡风轻,冰冷漠然的态度,别人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
除了“他”,没有任何人可以挑动她的情绪。
她不怒,汪夫人可怒了。“终身大事由父母决定,不容你下嫁!”
汪映蓝冷静的目注汪夫人。“届时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