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暴起,一个起落翩然落地,硬生生插入两个激战的疯子中间,一手急晃连挥二十七掌扫开不肖弟弟对亲大哥的攻击,另一手扯住玉弘明的衣袖转身就逃,一路逃到马车旁才敢止住脚步破口狂骂。
“他大爷的,连我都打不过他,你竟敢跟他打,活腻味了是不?”
玉弘明抿唇不语,但眼底流露著一股吃惊的神色。
“没错,他的武功比我更高,甭去惹他,不然我可不负责替你收尸!”金日没好气地说,回眸瞄一下,“铁保,去帮玉公子把马牵过来!”话落,迳自坐回马车驾驶座。
片刻后,马车继续前进,布帘掀开,翠袖探头出来。
“夫君,你不是说他们不会打起来吗?”
“……我说错了。”
见他嘟起小嘴儿承认自己错了,一脸不甘心的表情,实在非常可爱,翠袖忍不住偷笑了好一会儿。
“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呢?”
“谁知道,也许是因为玉公子喜欢汪映蓝,汪映蓝却喜欢弘昱,而弘昱呢,他谁也不喜欢,又是那种没有人受得了的性子,于是两人便一言不合,不对,是一眼不合打起来了。”
“这样啊!”翠袖双眉轻蹙,沉默了,歪著脑袋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事。
金日瞥她一下。“怎地不吱声了?”
垂眸,水汪汪的眸子自睫毛下瞅视他。“香萍对我说了,蓝姊姊对四弟好痴呢,还有玉公子,到现在还舍不下蓝姊姊,他们,真的好辛苦!”
“所以?”
“你不能帮帮他们吗?”
金日猛翻白眼。“如何帮?是帮汪映蓝和弘昱?还是帮玉公子和汪映蓝?不然干脆撮合弘昱和玉公子吧!”
翠袖噗哧失笑。“你在乱扯什么呀?”
金日叹气。“我说啊,感情的事儿别人帮不上半点忙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硬要撮合他们,总会有一个人蒙起被子来偷哭,请问你要让谁哭、让谁笑?”
翠袖又缄默了,好半响后才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知道不能硬撮合这种事,但不知怎地,看到他们这么辛苦的互相追逐,我就会想到刚认识那年的你和我,你也跟得我好辛苦,我却一直懵懵懂懂的不能体会你的心意,倘若当时我就那样傻傻的错失了你……”
说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天哪,好可怕!”
“请等一下!”金日喟叹,回眸。“麻烦你先搞清楚一件事,你不是汪映蓝,我也不是弘昱或玉公子,即便是在一模一样的情况下,不同的人必然会演变出不同的结果。话再说回来……”
他温柔地抚挲她的粉颊。“你并不是对我无情,只是迟钝一点,我总会追著你,直至你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汪映蓝对玉公子无意,弘昱对汪映蓝更是无情,这是倍儿明显的事实!每个人都瞅得出来,就算拖拉上一辈子,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这点请你分清楚好么?”
也许是他解释得太丰富,话说太多,听得翠袖的小脑袋又歪了,单纯的眸子怔愣的盯住他良久、艮久……
终于,她若有所悟的对自己点点头。
“对呀,我只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迟早总会明白,跟蓝姊姊他们是不一样的嘛!”说著,她展颜笑开来,一副“安心了”的样子。“尤其他们又是那种个性,日子拖再久也不可能两情相悦,既然如此,倒不如早一点想开比较好……”
顿一下,她很认真的问他,“蓝姊姊来找过我好几次,我都没见她,你说下回我要不要见见她,顺便开导她一下呢?”
开导汪映蓝?
爱说笑,要开导汪映蓝,不如去开导茅坑里的石头!
“不许!”金日斩钉截铁的否决她的异想天开。“无论如何你不许见汪映蓝,不,是不许见汪家任何一人,包括那两个小鬼,记住了?”
“好嘛、好嘛,不见就不见嘛!”不知为何,见他生气,她反而笑得很开心,“其实人家只不过是想试试额娘说的话,才不是真的想见蓝姊姊。”她拍拍自己的肚子。“瞧,现在我又有了孩子,我才不敢拿他冒险呢!”
简直不敢相信,离京城都这么大老远了,某个女人的话竟还会影响到他们!
“额娘?”金日啼笑皆非。“她又教你些什么了?难不成……算了,不必告诉我!”
可恶啊,那个女人真的想把他的老婆“教导”成跟她同一个等级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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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多了一个人,单调无聊旅程突然变得热闹有趣起来了。
时不时可见汪映蓝掀车帘遥望弘昱,不到两眼,玉弘明就会有意无意的策马挡在两人之间,跟著,车帘就落下来了。
谁也别想见著谁。
而汪夫人则忙著跟玉弘明谈判,说可以先让他和汪映蓝定亲,条件是他要带她们一家人回京城,等汪士镗从黑龙江回来后再成亲。
这种连哄带骗的谎言,玉弘明听都没听完就走人了。
接下来,汪映蓝竟想利用玉弘明,请他替她找翠袖出来谈话,很可惜,在翠袖的禁见名单上,玉弘明也是其中之一。
金日防范得比他们想像中更严密。
最后,在他们到达广州府前一天,也许是时间太紧迫,再混下去就没有机会了,汪映蓝居然直接找上金日。
“金公子,我可否跟你谈谈。”
“抱歉,不可!”
汪映蓝没有说第二句话的机会,金日就不见了,他没兴趣和汪映蓝谈谈,倒想和玉弘明聊聊。
“走,喝杯酒去吧!”
不管玉弘明同不同意,他硬揪著人往客栈前的饭馆子去。
这座小镇虽不大,但由于是到广州府必经之路,过路客相当频繁,晚膳时间饭馆子里几乎满座,而且九成都是过客,狼吞虎咽吃饱就走人,少有人像他们那样慢吞吞的喝酒吃菜,细嚼慢咽,菜都凉透了,他们还在那里半口半口的喝。
没办法,他得等待说话的最佳时机呀!
“玉公子,能否告诉我……”自杯沿上,金日静静地注视方桌对面的人。“你之所以不愿死心,是因为得不到汪映蓝不甘心,还是真有那么爱她?”
玉弘明喝了不少,脸都红了,应该会回答他了吧?
“……我不知道。”
果然,他回答了,但为什么是这种见鬼的回答?
“你是说,你不确定自己是否真那么爱她?但你又追著她不放!”是闲著太无聊了吗?
“我只是……”玉弘明猛灌下另一杯酒,大概是第一百杯吧!“放不下她!”
放不下?
是心放不下,还是自尊放不下?
“无论如何放不下?”
“放不下!”
金日怔了会儿,也猛灌下一杯酒,叹气。“可恶,我还想劝你收收心呢!”
“为什么?”玉弘明眼神阴狠的瞪过来,好像打算把酒泼过来,多半是忘了自己刚刚才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光了。“你想帮你弟弟?”
金日叹得更大声。“我不信你看不出,弘昱压根儿对她没兴趣呀!”
玉弘明眼红红地看著他,不吭声,金日又叹气,提起酒壶为两人斟满——要泼酒,也得先有酒吧!
“她不可能跟你,你追她再久也是枉然,何苦?”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话落,忘了要泼酒,又一口喝干酒。
金日不由大皱其眉,到此时此刻为止,他还是搞不清楚玉弘明对汪映蓝的感情是否真有那么深刻,或只是玉弘明好强不肯认输而已?
“你真这么放不下?”
“就是放不下!”
“……算了!”
看样子玉弘明和汪映蓝两人之间的事他根本插不进手,总之,他尽过力了,再往后,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稍后,他回到客房里,香萍、香月刚服侍主子睡下,见大主子回来,奶娃脸上一片红晕,脚步也有点颠踬,便也伺候他更衣脱靴躺上床,再吹熄火烛,轻手轻脚的退出房外,拉上门关上。
而床上,金日尚未接近翠袖,她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他一将她拥入怀中,她差点当场被酒气活活醺死,连忙推开他后退一些。
“夫君,你醉了吗?”
“没有。”他马上又捉她回来。、
“好浓的酒味啊!”她转开脸说话。
“习惯就好。”他硬把她的脸扳回来。
“不用习惯我就已经被醺死了啦!”她推开他嘟过来的小嘴儿。
他坚持要在她脸上亲一下——额头,然后乖乖把脑袋躺远一点。
“睡吧!”
“好。”
过了几乎有三炷香时间,两人应该都睡熟了,黑暗中却又传出翠袖的声音。
“夫君,你在想什么?”
“你怎地知道我在想事儿?”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嘛!”
黑暗中,又静默片刻,他翻身将她揽入怀里,这回她没有抗拒。
“倘若你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你,你会如何?”
“……夫君是在说蓝姊姊,还是玉公子?”
“我谁也没说,是在问你。”
“……我想我会像夫君当初追著我一样,也跟在你身边,期待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我。”
“跟一辈子吗?”
“不,倘若有一天夫君喜欢上别的女人而成了亲,那我当然不能再跟下去。”
“你还是可以做我的妾嘛!”
“可是如果我继续跟在夫君身边,夫君的妻子一定不开心,她不开心,夫君也会不开心,我不希望夫君不开心呀!”
黑暗中,再度沉默了,翠袖几乎快睡著了,方才又传出金日的声音。
“翠袖,你真是个好女人!”
“谢谢,不过……请问你在摸什么?”
“我在找‘入口’。”
“入口?”
“就是那个可以直达你的肚子里的入口,我想进去看看这回住在你肚子里的娃娃究竟是男的或女的?”
“看不见的啦!”
“为什么?”
“里面太暗了嘛,不然你要拿蜡烛进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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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城内,由大东门到西门的惠爱街是贯穿东西的主要干道,而这条街道也恰好将广州城分为两个部分:北城的衙门官邸和南城的商业区,汪海布庄就在南城的大市街上,一家生意鼎盛的绸布庄。
由于早就收到书信通知,马车一到达就有人出来招呼,可笑的是,汪夫人竟然闹著不肯下马车。
那马车送给你好了!
连半个宇也懒得跟她罗唆,金日闷不吭声,迳自赶著另一辆马车离开,何伦泰也爬上铁保后面,两人同乘一骑跟著马车走,玉弘明自然是跟著汪映蓝,至于那个弘昱,不必管他,再远他也会自己跟上来。
很快的,马车出了西门,越过西关来到荔枝湾畔的别苑,那儿早就有人来大肆整理过,他们只要决定住哪座厢房就可以了。
“我要住最靠近湖边的厢房!”翠袖兴奋的大叫。
“甭想下去游水!”先警告再说。
“人家是想乘舟钓鱼啦!”
“想都别想!”
“……倍儿小气!”
两天后,趁著翠袖睡午觉,金日一个人偷偷溜到北城去,他想见一个人。
光孝寺座落于广州北城,是岭南年代最古、影响最深广、规模最宏大的寺院,自从昙摩耶舍在此建寺讲学以来,先后有许多名僧来此传教,自是佛名远播,香火鼎盛。
文天豪说过会在光孝寺等他。
岂料他在寺里来回踱了大半天,大雄宝殿、鼓楼、铁塔全都逛遍了,没见到想见的人,却碰上没想到会见到的人。
“金公子。”
“胡大夫?”金日吃惊的看著趋向他而来的瘦老头子。“你……你不是回江南去了?”
胡大夫笑嘻嘻地对金日施了个大礼。“算命先生说小老儿到这儿来才是好,所以我就在这儿开了家医馆,果然,不上半年小老儿就发了,如今,说到胡家医馆,广州城内可说是没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那可恭喜你啦!”
“是金公子的成全。”胡大夫笑得阖下拢嘴。
“那有空上我那儿帮翠袖看看,”金日顺口道。“她……”
“小老儿知道,夫人身怀六甲了。”
金日怔了一下,“你怎会知道?她……啊!”恍然大悟。“是那个算命先生告诉你的?”
胡大夫点头。“算命先生要小老儿在这里等金公子。”
眉头挑了一下,“怎么著,他要你在这儿等我?”金日大眼儿眯了。“难不成他摆谱儿不肯见我?”
“不不不,”胡大夫慌忙摇手,“是算命先生说金公子不宜知道太多,否则金公子就走不上该走的路。不过算命先生也交代了几句要转告金公子,只是……”他面显为难的犹豫一下。“得见著夫人之后才能说。”
见他神神秘秘的,金日不禁好奇起来,于是立刻带胡大夫回到别苑,想快快知道算命先生究竟想告诉他什么。
而别苑里,翠袖竟也好像在等他似的,早已睡醒起床,穿戴好在喝鸡汤了。
“金公子,算命先生要小老儿转告您的只有一句话……”胡大夫笑嘻嘻的指住翠袖的肚子。“既然有缘,走了也会回来,该你的就是你的!”
闻言,金日不由困惑的皱起眉头。
谁跟谁有缘?谁走了会回来?又是什么东西该是他的?这该死的老家伙到底在说的什么天机?
愈想愈不明白,他正想破口大骂,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双眸暴凸,眼睁睁瞪住胡大夫手指的地方——翠袖的大肚子,呼吸开始不太顺畅,猛咽口水,想说话却几乎挤不出声音来。
“你……你是说‘他’……”他结结巴巴的话都打结了。“‘他’会回来?”
胡大夫笑意更深。“不,‘他’已经回来了,等著要睁眼给您看,哭给您听,笑给您开心呢!”
砰一下,金日跌坐到椅子上,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他’……听见了?”
“听见了,所以回来了!”
“天!”金日呻吟了,却是笑的呻吟。“我的孩子!”
被指住大肚子的翠袖原是一边喝汤一边来回看他们,十分认真的倾听,却怎么也听不懂,直至此刻,见夫婿竟然红了眼,不禁有点吃惊,赶紧放下汤碗过去安慰夫婿。
“夫君,你怎么……啊!”
当著胡大夫的面,金日竟然一把将翠袖扯入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一面继续激动的抚摸她的肚子。
“回来了!‘他’回来了!”该他的就是他的!
“夫君,你到底怎么了?”顾不得害羞,翠袖关心的端详他,实在不解他为何如此激动?
金日双目湿润地凝视她片刻,忽地层颜一笑。
“我是很高兴,以后不必再苦苦压抑怀念的心情了!”
翠袖歪著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歉然道:“对不起,我听不懂。”
金日豁然大笑,“你不需要懂,老婆,你只要小心自个儿的身子就行了!”话落,他起身将翠袖放在座位上,走开两步。“胡大夫,还不快来帮夫人把把脉!”
“是,金公子。”
胡大夫谨慎地为翠袖把脉,金日徐徐踱到厅外檐下,背手仰望澄蓝的天,全身充满著豁然开朗的轻松感。
老天可真是爱开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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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在胡大夫的同意下,金日带着翠袖到韶州探望岳丈大人,那四姐妹一见面,马上又叫又跳的揪成一团,虽然挺着大肚子,翠袖跳的不比妹妹们低,看得金日心惊肉跳,满头冷汗,差点跪下去求她。
“要叫尽管叫,要抱也尽管抱,可千万别跳呀!”
见他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袁夫人窃笑着把四个丫头叫到一旁去,她和袁士弼则和金日在另一边说话。
“女婿这回要在广州府停留多久?”
“呃,这个……”金日有点尴尬的咳了两下。“尚不一定,得等京里来通知,不过多半是过年后。”
“既是如此,就在这儿过年吧!”袁夫人瞥一下翠袖,“翠儿何时生?”
“该是二月。”
袁夫人点点头,“届时你们若还留在这儿,我会帮她做月子。”
金日抱拳重重拱了一下。“有劳岳母大人了!”
三人继续聊了一会儿,金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对了,有个家伙……”停一歇,再接下去。“对,就门口那家伙,他是我四弟,舌头被猫咬掉了,从不吱声,也不搭理人,所以呢,麻烦岳母,随便给他间房,饭桌旁也给他留个位儿,然后就当没那个人好了!”
袁士弼与袁夫人怔愣地望著厅口片刻,再看回金日,又看回厅口。
“你们……可真像!”袁士弼低哺道。
“可又……不太像。”袁夫人迟疑地道。
“像,因为我们是兄弟;”金日笑吟吟地解释。“不像,因为我们的性子不同嘛!”
“的确,他的五官容貌比女婿你稚嫩,可看上去却比女婿你成熟!
金日哀怨地抽抽鼻子,叹气。“是,女婿我知道,我们兄弟俩就这张脸盘儿骗人,他骗一半,女婿我是从头到尾一整个骗,可这也不能怪女婿我,他是死人脾气,而我就这性子啊!”
骗人还说不是他的错,可真会耍赖!
袁夫人硬吞回笑意。“也没人说怪你,只是仍然难以接受,怎么看你都不像是近三十岁的人嘛!”
“那随便一点,算我二十好了!”金日很大方的把岁数贡献出去让人拨算盘。
袁夫人忍不住笑出来。“二十还太多了!”
金日滑稽的眨了眨眼。“十九?十八?”
袁士弼也笑了。“岁数还可以讨价还价的吗?”
“不然怎么办?”金日两手一摊。“总不能要女婿我逢人就说自个儿多少岁数吧?”
袁夫人笑著直摇头。“肯定不会有人信你!”
金日嘻嘻一笑。“那就甭信,继续任我骗!”
袁士弼夫妇俩又笑了。
女婿虽然是宗室皇亲,却没一点架子,又宠爱女儿,除了那张骗人的脸,也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袁士弼夫妇俩相对而视,唇上挂著同样的笑容,欣慰,宽怀。
他们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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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年二月,南海神诞当日,翠袖顺利产下一子,在听到娃儿哭声的那一刹那,金日的眼眶也红了。
儿于终于哭给他听了!
再见儿子两只耳垂上果然也各有一颗小小的红痣,他已无可存疑,肯定算命先生果然没有说差。
既然有缘,走了也会回来,该他的就是他的!
满月后,金日为儿子取名永瑺,并异乎寻常的疼爱儿子,一天起码要抱上三个时辰,常常就那样抱著他、看著他,痴了。
“爷都忘了小格格了!”香萍和香月偷偷抱怨。
“男人嘛,总是重男轻女,”翠袖全然不以为杵。“又不只夫君一个人,有什么气好生的?”娘早说过了,要传宗接代就得靠男人,女人只能依附男人的姓氏生存,这是传统定律,既无力改变,只能顺从它。
她倒是想得开,却不知金日之所以会格外疼惜儿子,这跟孩子是男是女根本无关,而是……
失而复得的宝贝更加珍贵啊!
第七章
“爷,京里来信。”
闻言,金日立刻将孩子交给翠袖,忙不迭自铁保手中取来信函拆开,满心希望这回传来的是好消息。但是……
“见鬼!”才刚看个头,他就低咒了一声,看完更是破口大骂。“可恶!”
见状,翠袖也把孩子交给香萍,凑过来问:“夫君,出了什么事吗?”
“今年是皇上四旬万寿,太后要大妞儿、玉妞儿留在京里过万寿节,又说我也得赶回去参加万寿庆典,”金日气唬唬地鼓凸了嫩红的腮帮子。“这根本是在设计我嘛!”
“那我们得赶回去了?”
“不,眼下才五月,我要到最后一刻才赶回去,咱们七月中旬再搭船回京,到时候……”他又伸手将孩子抱回来。永瑺五个月大了,也不会太辛苦。“
话声刚落,何伦泰也进厅里来了。
“爷,玉公子求见。”
“玉弘明?”金日微微蹙一下眉,再把孩子交还翠袖,“你们待在这儿!”旋即尾随何伦泰离开花厅。
片刻后,书房里,他亲手为玉弘明斟上一杯馨香扑鼻的淡茶。
广州人爱喝茶,早茶、午茶、晚茶,几乎时刻都在喝,是雷打不动的习惯,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问,金日也染上了这个习惯,少喝酒,却不时抱著茶壶喝两杯。
“说吧,什么事儿找我?”
难得的,玉弘明欲言又止的说不出话来。
金日耸耸肩。“你还放不下汪姑娘?”
玉弘明无语,默认。
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盅来,“那么汪姑娘呢?”金日问。“还是每日到越秀山听弘昱吹笛?”
“风雨无阻。”玉弘明终于出声了。
“而你也跟著她每日到越秀山报到,真是可笑复可悲!”金日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谁教你要告诉她,弘昱在越秀山吹笛。”
“不是我,是北城的人传言到南城去,说越秀山有人在吹笛。”
“原来如此,那就不能怪你了。”金日浅啜一口茶,又问:“那么,汪夫人呢?放弃了吗?”
玉弘明鄙夷地哼了一声。“她成天往北城跑,用尽方法想把女儿推销给广东巡抚或广州将军,可惜巡抚苏昌生性不好女色,广州将军虽爱汪姑娘的美,却受不了汪姑娘的冷,因此她打算到肇庆去,试试两广总督那边是否有希望。”
“不敢相信!”金日呢喃。“她是在卖荔枝还是莲藕?”
“她是在卖亲生女儿!”玉弘明恨恨道,大概是愈想愈有气,话一说完便端起茶杯来一口猛灌下去,却差点再一口倒喷出来——竟然不是酒,而是茶,还是近乎滚烫的茶。
“小心烫嘴。”金日慢一步的警告他,眼里充满揶揄之色。
玉弘明狠瞪他一眼,金日无声失笑,轻轻放下茶盅,斜睨著他。
“老实说吧,到底找我干嘛?”
玉弘明又犹豫了,迟疑半天后,终于下定决心的猛点一下头。
“好,我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先说说看。”
“汪姑娘说了,只要四阿哥能够认真的、仔细的看看她,再亲口对她说一句:”他不喜欢她!‘她就会死心。“
她会死心?
不,他不相信她会那么轻易死心,不然她也不会痴到现在了。想来她只是在利用玉弘明,希望弘昱能在认真的看过她之后喜欢上她,倘若还是不行,她也不可能死心,她会继续追著他跑,继续想其他办法。
真狡滑!
“很抱歉,这种忙我帮不上!”金日毫不犹豫的回绝了。
“为什么?”玉弘明的嗓门提高了,看得出他很不高兴。
“首先,除非打赢弘昱,否则没有人能够逼他做任何事。而我……”金日滑稽的咧咧嘴。“我早说过了,他的武功比我高,我打不赢他。”
“但他跟著你来了!”
“那是阿玛打赢他,又不是我。‘金日叹道。”告诉你,阿玛可是打得他吐了好几口血,他才肯听话乖乖的’保护‘我们出京呢!“
玉弘明惊讶的呆了一会儿。
“那……”
“第二,”不给他机会问话,金日抢著又说。“打从出生开始,弘昱就没吭过半个宇,连阿玛、额娘都没叫过,就算阿玛把他打个半死,他就是不肯叫,我又如何要他对汪姑娘开口说话?”
“他是哑巴?”玉弘明更惊诧。
“谁知道。”金日耸耸肩。“我只记得他婴儿时的哭声十分特别,好像刚出生的小猫。”
“会哭出声来?那应该不是哑巴呀!”
“别跟我说那种事,我又不是大夫。”金日不耐烦地挥挥手。“总之,汪姑娘的要求我办不到,不是不想,而是无能为力。”
“但汪姑娘说,只要听到他一句话就行了呀!”五弘明喃喃道。
“一个宇都不可能!”金日断然道。“话说回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个儿在干什么?这么做又有何意义?你一心希望汪姑娘对弘昱死心,接下来呢?她就会倾心于你了吗?”
玉弘明脸色悄然阴沉下来,没吱声,然后,金日又说出他最不想听的一句话。
“要我说啊,真正该死心的是你吧!”
砰一声,花架被一掌劈碎,玉弘明的人也飞出书房外。
“不用你管我的事!”
默默地,金日再捧起茶盅来静静品尝,大眼睛微微眯起,眉头若有所思的打了一个小小的结。
他应该去找汪映蓝谈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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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月,正是享用荔枝的最佳时节,这时候不去吃荔枝吃到撑,简直是太对不起自己了,因此,当金日携妻带儿准备搭船回京时,也顺便携上两大篓荔枝。
会不会拉肚子不管,先吃到爆再说。
天字码头上,金日一手抱著亲亲儿子,一手搂著亲亲老婆,状极无聊地看著船夫忙碌地装卸货物。
“娘子。”
“……夫君。”
“你又脸红!”
一说她脸红,好像在证实他的话似的,翠袖双颊上的虹彩顿时又加重好几分。
“你突然叫人家,人家当然会脸红嘛!”
“要习惯!”金日一本正经的命令。
“好嘛、好嘛!”翠袖委屈的嘟囔。
“娘子。”
“夫君?”
“你还想买什么带上船的么?现在还来得及去买。”
“没有,该带的都带上了。”
“嗯。”金日点头,转首再问一旁静立的何伦泰,“都打理好了?”他没问儿子,反正问了儿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爷,都打理好了。”何伦泰躬身回道。
“还要多久开船?”
“半个时辰左右。”
“那么久?”金日咕哝抱怨,匆地双目一凝。“咦?他怎么也来了?”
但见胡大夫远远自永清街那头转进码头来,肘弯上竟然挂著包袱,显见也是要
搭船出远门。
“金公子,幸好,赶上您了!”
“怎地,胡大夫,你也要搭船上哪儿么?”金日好奇的问。“那也不该到这儿,天字码头只有官船,没有民船喔!”
胡大夫气喘吁吁的横臂拭汗。“小老儿要跟您上京啊!”
“咦?”金日呆了呆。“你要跟我上京?为什么?”
“算命先生说的,”拎紧了包袱,胡大夫说。“要小老儿随您进京去,明年三月再跟您一起回来。”
随他上京,明年再跟他一起回来?
他为什么要再回来?
“他大爷的,现在又是怎样了?”金日没好气的忿忿道。
“小老儿也不知,算命先生怎么说,小老儿就怎么做,也没敢多问。”胡大夫很干脆的把所有问号全都丢还给对方。“还有,算命先生要小老儿转告您,甭再管玉公子和汪姑娘的事了。”
“为什么?”
“那是注定的事,您想管也管不了,那两个人的命运都牵系在四阿哥身上,直到有一天四阿哥也‘走’了,这份孽缘才能够结束。但汪姑娘注定痛苦一生已是避免不了的了,玉公子却还有机会选择,未来是好是坏,端看他如何选择而定。”
“什么选择?”
“小老儿不知道。”
“那到底还要多久?”
“小老儿也不知道。”
左一个不知道,右一个不知道,金日不由得火了。“他大爷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胡大夫瑟缩一下,无辜的苦巴著脸。“算命先生没说,小老儿自然不知呀!”
不知道就要问啊!
金日正想发飘,就在这时,铁保自船上跑下来。
“爷,再两刻钟就好了,要不要奴才去通知四少爷一声?”
金日看看胡大夫,再皱眉略一思索,随即将孩子塞给翠袖。
“我去,你们先送夫人上船!”提气纵身,一眨眼已在远处。
“等等,顺便……”断声,翠袖张著嘴呆了片歇,耸耸肩。“跑得真快!”
铁保硬憋回笑。“夫人,您想要爷帮您买什么吗?”
翠袖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想说到杏花楼买些茶点船上吃。”
铁保笑了。“夫人您请上船,奴才早就买好了。”
“真的?”翠袖惊讶的睁大眼。“铁保,你真的很能干耶,什么都能事先考虑到,要是少了你就麻烦了!”
铁保听得喜形于色。“那么,夫人,奴才和何伦泰两个可以一直服侍在爷和夫人您的身边吗?”
“当然!”
咚的一下,铁保吞下一颗定心丸,有夫人这一句话,总算可以确定不会被赶回庄亲王府了。
这辈子,无论到哪里,他和何伦泰都跟定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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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秀山,白云山的余脉,冈峦起伏,山峰挺峻,红棉矗立,树木葱笼,要在这样一座山里找人并不容易,不过,在悦耳的鸟鸣声中,一阵阵令人荡气回肠的笛音回荡在山凹问,循著那笛音,金日很快就找到了弘昱。
还有汪映蓝和玉弘明。
汪映蓝高傲依旧,自顾自盯著弘昱看的目不转睛;玉弘明沉默无奈,也盯著汪映蓝看得眼不稍移;而弘昱,管自吹他的笛,根本不理会有多少人在听,只要不马蚤扰他就行了。
金日摇摇头,上前负手立于汪映蓝身边,也瞅著弘昱看。
“汪姑娘,还记得算命先生的话么?”
汪映蓝淡漠著娇靥,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似的,没有任何反应,只专注在那吹个人身上。
“收心吧!”金日只好自己再往下说。“都快一年了,弘昱要动心也早就动心了,他压根儿连多看你一眼都没,你再继续痴恋他又有何用?只会令你愈陷愈深而已,未来的痛苦也就更教人难以承受,这又是何苦呢?”
汪映蓝依然毫无反应,冰冷漠然。
“没有希望的事却不肯放弃,这岂不太蠢,还是把眼睛收回来看看你身边的人吧!即便你不喜欢玉公子,但他对你是真有心的,跟著他保证你能过好日子,对女人而言,这不是最好的归宿么?”
汪映蓝连眼也不眨一下。
金日叹息,“好吧,忠言逆耳,既然你不肯听劝,我言尽于此,往后……你好自为之吧!”然后,他引吭大喊,“弘昱,船要开了!”随即转身抱拳一拱。“两位,告辞!”
在汪映蓝尚未及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翩然飞身离去,笛音也随之飘然远去,终至消逝。
汪映蓝呆立原处,不知所措,玉弘明悄然行至她身后。
“他们今天搭船回京。”
汪映蓝屏息,半晌后。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玉弘明反问。“即使我告诉你了又如何?他们会让你跟去吗?”
汪映蓝又静默片刻后,突然转身离开。
望著她纤细兀傲的背影,玉弘明顿时明白她仍不愿死心,她定然会设法再追到京里去。不过……
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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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别近一年再回到京城里,金日不先回自己的世子府,倒先跑到庄亲王府去要人。
“我的宝贝女儿呢?”
“没听过!”满儿装佯。
金日大怒。“额娘,你想强占人家的女儿吗?小心我到皇上面前告你!”
满儿无动于衷的挥挥手,“去告啊!”再泰然自若地从翠袖怀里抱去小娃娃,嘴脸马上笑开了。“天哪,又是一个好可爱的娃娃!”
“额娘,兰馨又生了不是?”翠袖左右张望。“没瞧见呢!”
“是啊,小你这娃娃两个月,唉!”满儿重重叹了口气。“又是个男孩!”
“额娘,人家都是想要男孩,您却偏要女孩。”
“女孩比较贴心嘛,还是多生几个女孩好!”
“可是女儿终究要嫁出去……”
眼看她们俩竟然自顾自聊起来了,金日不禁又气又恼。“慢著、慢著,你们别顾著聊天,先把我女儿还给我!”
“晚点再让她们嫁嘛!”
“但那不是要由皇上决定的吗?”
“那也下一定……”
咦咦咦,竟然不理他!
可恶,太目中无人了!“额娘,你……”金日正想展示一下男人的魄力,谁知他的咆哮才刚唱出头一句,马上就被一个不成语的娃儿咿晤声打断,“咏佩!”河东狮吼瞬间化为小绵羊咩咩叫。“宝贝女儿!”
一个圆润可爱的小女娃摇著铃鼓从里问摇摇晃晃的走出来,刚仰起小脸儿,眼前便黑了。
“宝贝女儿,阿玛好想你啊!”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小女娃拚命挣扎著推开某人的口水源头,再圆睁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怔愣地打量那个在她脸上抹口水的男人,困惑的眨著眸子,又开始噘小嘴儿咿咿唔唔说那种只有小人国才懂的语言,好像在抱怨,又好像在抗议,那娇嗔的模样受不了的可爱,于是某人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小女娃软软的咿咿唔唔顿时升级为尖锐的呀呀啊啊,再次挣扎著要推开那张口水瀑布,但这回怎么推都推不开,于是她生气了……
金日突然痛呼一声脸往后仰,吃惊地捂著鼻子。“天爷,她会咬人!”
众人轰然大笑。
“大哥,她不只会咬人,还会掐人呢!”
双儿刚说完,又听金日一声痛叫—她警告的太迟了。
“他大爷的,是谁把我女儿教成一只小母老虎的?”
众人更是狂笑。
“我!”满儿一脸得意。“她太可爱了,所以我教她对‘陌生人’都不用客气,免得她被拐跑!”
陌生人?
他是陌生人?
“见鬼的陌生人,我是她阿玛呀!”金日愤怒的抗议。
满儿哼了哼。“陌生的阿玛。”
金日窒了一下。“我……我也是不得已的嘛!”
满儿咧嘴嘿嘿笑,“所以你也只好‘不得已’的给她咬几口罗!”她幸灾乐祸地说。“最多把你的眼耳口鼻全咬遍了,再把你脸上没有被咬过的地方全掐透了,到时候你们应该不陌生了吧!”
“那我不成了猪头!”金日喃喃道。
众人全笑翻了,弘瞰猛拍他的肩头安慰他,唯有翠袖,她没有笑,反而欣慰的
湿了眼眶,
金日并没有忘了女儿。
“额娘,听我娘说,巧佳已正式嫁给王公子为侧室,我想去探望她,不知额娘听过她的消息没有?”
满儿眉毛一挑,露出诡异的笑。“听过啊,她还生了一个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