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掌边有节奏地喊:“上去,上去”。梅景骑虎难下,颤悠悠地走上t型台。台子表面是透明的玻璃,梅景穿着高跟鞋,走得很小心,她一直很怕这种玻璃台面,虽然明知它是安全的,但每次走都有胆战心惊的感觉。台上灯光很亮,台下有很多笑眯眯看热闹的眼睛,梅景有点慌乱。
司仪催促手捧鲜花的梁辰,“这么美丽的准新娘,快过去啊。”
梁辰缓步走到梅景面前,单膝跪下,举起鲜花。梅景拿过来,胡乱捧在手里,转身想走。司仪道:“等一下。”对全场说:“能不能就这么结束?准新娘,准新郎什么都没说,你拿起花就走算什么,新郎可不是送花工。各位嘉宾,大家说刚才新郎送完花还做了什么?”
全场起哄,气氛热烈。“求婚,求婚。”
梅景只好退回去,脸涨得通红。司仪把花从梅景手里拿过来,还给梁辰。梁辰再次单膝跪下,举起鲜花,却说不出话来。假的就是假的,没办法。司仪说:“各位来宾,给点掌声,鼓励一下准新郎。”掌声相当热烈,甚至超过了真正的新郎。梁辰再次举起鲜花,看着梅景,温柔地说:“嫁给我好吗?”这场面如此逼真,梅景接过鲜花,低声说了一个字,“好。”甚至忘记了奔下舞台。
这次不用司仪启发,台下稀稀落落地响起,“亲一个,亲一个。”接着变成了整齐的呐喊,伴随着有节奏的拍手声,“亲一个,亲一个。”梅景的脸羞得通红,抱着花就跑,脚下一滑,向侧方摔了下去,“啊!”全场惊呼。梁辰伸手去接,扶住了梅景的腰,梅景失去重心,侧身倒在梁辰的怀里,本能地伸手搂住梁辰的脖子,两片嘴唇就这样碰在了一起。全场的“啊”声立刻变成了“哦”,叫好声、口哨声响成一片。梁辰和梅景片刻的惊愕后,迅速分开,都是满脸通红,逃离舞台。司仪兴奋地说:“感谢准新人的精彩表演,真的是太精彩了,事实说明,女孩们该摔跤的时候一定要摔跤,会有王子来救你们的。我也在此恳请两位准新人结婚的时候,让我当司仪,一定非常有趣。”今晚的婚礼因梅景和梁辰格外的热闹,大有风头盖过新郎新娘之势。
走出酒店,天空竟然飘扬着雪花,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在这座城市,下雪可是件稀罕事。梅景抱着熊,慢慢地走着,梁辰走在旁边,两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
梅景突然站住:“你干嘛要扶我?”
梁辰急忙辩解:“小姐,你要摔倒了,我扶你不对吗?这是本能。,”
“本能?你应该地躲开,免得砸到你。我看你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是你倒过来的。”
梅景急了,“说得好像我是故意的似的。既然这样,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了,反正我不会承认这是我的初吻。”
“反正这也不是我的初吻。”
梅景生气了,讽刺道:“你这么大年纪了,估计你的初吻都丢了十年八年了。”
梁辰盯着梅景,笑意盈满双眼,“我只比你大五岁,你这么生气,不会真是你的初吻吧?”
“要你管。不过是物体和物体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发生了碰撞,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那像这样嘴和嘴之间不经意的碰撞你发生过几次?”
梅景把熊朝梁辰身上掷去,梁辰接过,从熊肩上探出头,笑着说:“瞧,我又接住了,就像接住你不经意的碰撞。”
梅景又羞又气:“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呢,没想到你这么无赖。”
梁辰想了想,“嗯,我一般都挺正经的,偶尔无赖一下,你只是不经意间碰上了。”
梅景抬脚踢了过去,鞋尖踢在梁辰的脚踝处,梁辰把熊塞到梅景怀里,抱住左腿,跳着喊:“疼死了,你这是有意碰撞。”
梅景得意地向前走,大声说:“我就是有意碰撞。”走了几步,不见梁辰回答,人也没追上来。梅景回头,梁辰一瘸一拐地落在后面,表情很痛苦。梅景担心是不是真的踢得很严重,跑回头去看,忘记雪天路滑,在梁辰前面一米的地方,结结实实地全身心扑在大地上,梁辰站在那光看不动,梅景怒道:“为什么不扶我一下?”梁辰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不敢扶,扶了你又说我是故意的,万一又发生不经意的碰撞,怎么办?”
梅景气得用手拍地,大叫:“我希望你的初吻是和猪发生的,不,是和滚粪球的屎克郎发生的,臭死你。”赌气坐在地上不起来。
梁辰伸出手,梅景把头转向另一边,梁辰蹦过去,又伸出手,如是三遍,梅景才伸出手,一用力站了起来。梁辰腿上吃力,忍不住疼得“哎哟”叫了起来。
梅景想,看来是真踢伤了,忙问:“哪里疼?”
梁辰皱着眉说:“脚踝。这三更半夜的,你可得对我负责。”
梅景看看表,不屑地说:“才8点40,什么三更半夜,我负责送你去医院。”
梁辰说:“不用了,你把我送回家就行了。我家里有冰袋。”
两人打车来到梁辰家楼下,梁辰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搭在梅景的肩膀上,费了半天劲,终于爬上六楼。梁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让梅景到冰箱里拿冰袋。这是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梅景很快找到了冰箱。裤子卷起来一看,脚踝处红肿了一大片,梅景很过意不去,嗫嚅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梁辰故作轻松地说:“我知道,这是又一次不经意地碰撞,不过是稍微猛烈了一些。要是故意的,估计我这腿就残废了。”
梅景问怎么办,梁辰说:“没事,我自己来,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梅景坚持要帮忙,让梁辰躺在沙发上,自己拿冰袋放在红肿处。问:“你家里有没有红花油、云南白药或者膏药什么的?”梁辰说那些现在不能用,24小时内应该冷敷。
梅景担心地说:“要是骨折了怎么办?”
梁辰安慰道:“骨折疼得更厉害,应该伤得不重。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把你这双脑袋尖尖的鞋正法了吧!”
梅景白了梁辰一眼,叹道:“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真是够无赖的。”
梁辰躺在那儿,忽然觉得很幸福。
10点,梅景得走了,梁辰说怕路上不安全,送她,梅景看看他的腿说:“算了吧,走路都要我扶,怎么送我?”梁辰想了想说:“把你的手机给我。”梅景递过手机,“干什么?”梁辰摆弄了几下,递回手机,说:“你把手机一直拿在手里,有事按数字1键,我就去救你。”梅景下楼,梁辰不放心,跳到窗口往楼下望,一会儿梅景的红色羽绒服出现了,上了一辆出租。过了几分钟,梁辰打电话过去问梅景在哪儿,梅景说还在车上,梁辰怀疑道:“不会走错路了吧?”梅景说:“没错,放心吧。”又过了几分钟,再打过去,梅景说:“快到了,快到了。”再过几分钟,梅景低声说:“到家了,你放心吧。”梁辰还想说点什么,忽然听到一个女人抱怨说:“这么晚了,才回来。”接着又是惊喜的声音,“和谁打电话呢?”梁辰吓了一跳,赶紧说再见,挂断电话。这边,妈妈脸带喜气,跟在梅景后面追问:“这么晚了,刚才是谁的电话?”梅景嬉皮笑脸、直截了当地说:“妈,反正不是你女婿。你女婿要是打电话过来,我立刻请你接。”妈妈一听,立马转身回房间睡觉去了。
过了一会儿,梅景打电话过来说明早来接梁辰,梁辰说刚刚给田朗打电话了。梅景一听急了,连忙说:“不行,不行,今天晚上的事不许告诉别人。”梁辰道:“哦,我想说的是,本来不想麻烦你来接我,想找田朗来帮忙的,结果田朗出差了,一个星期以后才回来,所以还得麻烦你来。”
第二天早晨6:30,梅景就到了梁辰家,梁辰已经起床,梅景搓着手说:“我给你带了早饭”。
梁辰说:“这么冷,怎么不戴手套?”梅景说:“我从不戴手套,我不喜欢。”梅景拿出豆浆和包子,“有点凉了,热一下再吃吧。”去厨房找了碗,把豆浆倒进去,和包子一起放微波炉热了两分钟。梁辰看着她忙碌,看着她把热好的豆浆、包子放在自己面前,吃的时候想,这一脚,真值,笑意泛到脸上。
梅景狐疑地问:“做美梦啦?”
梁辰收起笑容,平静地说:“嗯。”
“什么美梦?”
“不告诉你。而且你这么盯着我,我怎么吃得下去?”
“我还懒得听呢。”梅景一甩手,看报纸去了。
我指挥,你做饭
郑老师主动要求调到初二年级组了,难免引来一番议论,不过大家对这件事的兴趣很快就被梁辰的伤吸引了。有人纳闷,“昨天是凌老师差点摔倒,怎么扭伤脚的是梁老师?”有人笑道:“凌老师可是千斤,太重,压伤了。”
几位语文老师都要帮梁辰上课,梁辰不好意思,每个老师都带两个班的课,任务已经很重了。他让学生搬了把椅子放在讲台前,坚持自己上。大家开玩笑地说:“也好,给凌老师一个表现的机会。”梅景当仁不让,接送梁辰上下课。午饭梅景给梁辰从食堂打了两菜一汤。别的都吃光了,只有黄鱼一口没动。在梅景眼里,鱼是最好吃的东西,问道:“怎么不吃鱼?”
“吃不下了。”
“不会吧,这么小一条鱼,塞到肚子里也就是填填缝隙。”
梁辰拿起一本书,“我不喜欢吃鱼。”
“不喜欢也得吃,多浪费,而且黄鱼很有营养的。”梅景不依不饶。中学时她的同桌就是因为受不了她的教导,不得有改掉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习惯。
梁辰放下书,看着梅景,“我都已经十几年没吃鱼了。”
“十几年没吃鱼,那你的意思是,以前吃喽?”
梁辰被噎住,“总之,我现在不吃。”
梅景想起大学时有个女同学从不吃鱼,原因是不会吐鱼刺,在家吃鱼都是老爸帮她挑好。“你不会吐鱼刺?”
梁辰想不到梅景这么快就猜出了真实原因,打死都不承认,“我不吃不行吗?”
梅景自顾自地说着:“不会吐鱼刺,你说啊,我帮你。黄鱼刺已经算少的,换成鲫鱼那才叫多。”梅景细心地把鱼肉挑出来。递给梁辰。
梁辰拨拉几下,“你确定没刺。我小时候有一次吃鱼,鱼刺卡在喉咙里,喝了一瓶醋,吃了三四个馒头,胃都吃撑了也不行,最后还是去医院,用镊子夹出来的,都出血了。”
梅景重重地点点头,“我保证。”
梁辰慢慢地吃了,赞道:“味道还不错。”
“当然了,你呀,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成语词典。”
“什么?”
“你这么喜欢用成语、歇后语,就改名叫成语词典吧,显得有学问。”
“谢谢夸奖,我天生才华横溢,文采飞扬。”梅景七八岁的时候,舅舅逗她,“梅景,你怎么这么聪明呢?”梅景苦恼了一下下,说:“我也不知道,没办法。”这种自信真是从小到大,改不了。
梁辰回道:“给你点颜色就开染房了,给你点阳光就灿烂了,说你胖你就喘了,给你个梯子你就上房揭瓦了。你这本成语词典,经常乱用歪用成语,估计是盗版的。”
梅景不甘示弱,“那你是咸淡超人。”
“哇,奥特曼,我在你眼里原来这么伟大。”
“臭美,是咸菜的咸,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淡。”
“为什么?”
梅景恨恨地说:“因为你最喜欢没事揪我小辫子,用我妈的话说,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话够新鲜的。相当于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没错。”
“算了,只要你愿意当耗子,我就做咸淡超人吧。”
梅景想了想,不怒反笑,“这么能说,看来你的腿已经没什么事了,我终于解放喽。”说着,站起来,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梁辰忙道:“千万别,我现在是名花有主,没人帮了。而且,你这逻辑也不对,嘴巴是嘴巴,腿是腿,能说和腿好完全不相干。”
说归说,梅景还是把梁辰扶回了家,顺路买了西红柿和鸡蛋。梁辰坐在沙发上百~万\小!说,梅景进了厨房,探出脑袋叮嘱,她做菜的时候,谁都不许进来。过了四十分钟,梅景满头大汗地从厨房出来,喊着:“开饭喽。”端上来两菜一汤一饭,梁辰看去,颜色煞是好看,红的红,黄的黄、白的白,分别是凉拌西红柿、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鸡蛋汤。梁辰点点头:“好看,好看,要是品种再丰富一点就更好了。”
梅景老实承认,“我只会做这三样。”
梁辰非常同情西红柿,“西红柿和你有仇吗?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遭受三种不同刑罚。”
梅景反唇相讥“那你的腿赶紧好吧,好了,就可以四处胡吃海喝了。”
梁辰本着发展的眼光问:“不会明天还吃这三样吧?”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第二天放学后,梁辰坚持要去超市,梅景没办法,只好让他坐在推车里,自己推着,梁辰一路指挥梅景,小心碰到这个,不要撞到那个,再不惊呼:“我的腿啊。”别人指指点点,笑着说:“人家都是男的推女的,这对倒过来了。”梁辰摘下围巾绑在腿上,再有人看过来,他痛苦无奈地指指包了围巾的脚踝,再指指梅景,顿时招来一连串了然的叹息和同情的目光。梅景不好意思地对大家笑,推起梁辰飞奔到生鲜部,遵照梁辰的指示,乖乖拿起一只鸡、青菜,再飞奔着拎起一小袋面粉。
梅景气喘吁吁地站在梁辰的厨房里,看着鸡、青菜、面粉,为难地说:“买这些东西回来怎么吃?”
梁辰躺在沙发上,“我出智力,你出体力,咱们合作,怎么样?”
“这话听起来,真让人不爽,好像你很聪明,我很笨似的。”
“你想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是吧?不对,应该是你很健康,我很衰。”
“好吧,你说,第一步干什么。”
“把鸡洗干净。”
“洗好了,第二步呢?”
“把鸡放锅里加水烧开,撇去浮沫。”
梅景抱怨道:“一点都不懂统筹安排,应该先烧水,烧水的时候洗鸡。”梁辰只当没听到。
“第三步呢?”
“把鸡放高压锅里烧。”
厨房里寂静了一会儿,梅景喊:“高压锅怎么用?”
梁辰跳着脚过去指导梅景,鸡终于塞进了高压锅。梅景拿起杂志准备休息休息。梁辰推她,“你说的很对,要统筹安排,趁这个时间,把青菜洗好,面放水搅拌成糊状,不要太稀,也不要太干。”
梅景放下杂志,勤勤恳恳地洗菜,一棵一棵地掰开,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洗,梁辰听着厨房哗拉拉的水声,足足响了二十多分钟,还没有停,嘀咕道:“这是洗澡,还是洗菜。”想起曾经看过一部动画片《小羊肖恩》,主人的洗澡水被小羊们放光了,只好坐在洗菜盆里洗澡。忍不住笑起来。回头看见梅景站在厨房门口,水声已经停了。梅景看着乐不可支的梁辰,问道:“什么样的面叫不稀不干?”
“你吃过面疙瘩吗?能做出面疙瘩就行。”
梅景钻回厨房,一会儿,大喊:“梁辰快来。”
梁辰跳着脚过去,梅景委屈地说:“一会儿水多,一会儿面多。”
梁辰看着满满一盆面,只好亲自操刀。
一会儿,梅景又喊,梁辰又跳着脚过去,用筷子夹起一块面放进鸡汤里。然后干脆让梅景搬把椅子,坐在厨房里。看面疙瘩快好了,又放了青菜。很快一盆老母鸡抱疙瘩出炉了。
梅景尝了一口,不禁连连点头,赞叹道:“真好吃,没想到我第一次做这菜,就做得这么好吃。”
“你除了洗菜、洗鸡,还有什么事是你做的?你有没有听过《石头汤》的故事?和尚说石头就能做出美味无比的汤,村民们都好奇地来看,和尚朝锅里扔进几块石头,一会儿说,加点蘑菇就好了,一会儿说加点青菜就好了,一会儿又说加点鸡蛋就好了,村民们拿了好多东西来放进去,最后还感叹和尚做的石头汤真是太好吃了。”
“我扔的不是石头,是老母鸡。”
“好好学习,不是说留住男人的心,先得留住男人的胃吗?你这水平……”梁辰啧啧摇头。
梅景有点吃多了,回家弯腰换拖鞋时竟然觉得有点费劲。妈妈喜滋滋地凑过来:“我们家梅景是不是谈恋爱了?”
妈妈这么直白的一问让梅景一惊:“谁说的?”
“那为什么这几天这么晚才回来?”
“学校里有事。”
“哦,白高兴一场,梅景你也不小了,千万不要成为剩女,那时候,只能找个剩斗士了。”
梅景对妈妈肃然起敬,“妈,你还挺新潮嘛,连剩斗士都知道。”
“梅景,那你是不是有了男朋友?妈很开明的。”
梅景赶紧打岔:“妈,周末我做饭给你们吃。”
“西红柿炒鸡蛋?已经吃过好几次啦。”
“不是,我新学了老母鸡抱疙瘩。非常好吃。”
“哎,看来,真没谈恋爱。”
话题又转了回来,梅景只好溜之大吉,妈妈在后面喊道:“你要是真给我找个剩斗士回来,你就天天吃西红柿炒鸡蛋吧。”
梅景回头做了个鬼脸:“还有凉拌西红柿、西红柿鸡蛋汤。”
梁辰的过去
周六,梅景对妈妈说,要和吟草出去玩,妈妈毫不怀疑,弄得梅景心里很过意不去,她可是从来不对妈妈撒谎的。
去梁辰家的路上,梅景犯了愁,平常还好,中午可以在学校吃,周末一天三顿都得自己解决。梅景决定包饺子。饺子她从小就会包、会擀皮,但每次活面、拌馅都是妈妈弄的。梁辰对她包饺子这事深表怀疑,“是不是西红柿鸡蛋馅啊?我声明要是这馅,我可不吃。”
梅景气喘吁吁地晃晃手里的塑料袋,“你哪个眼睛看见西红柿了,”把菜一样样往外拿,“洋葱、胡萝卜、木耳、猪肉,外加一把小葱。”
梁辰半信半疑,“这是什么馅?挺新鲜,你真会做?”
梅景气乎乎地说:“今天你不许动手,我一个人做,免得你说我是和尚做石头汤。”
梁辰巴不得做甩手掌柜,开开心心地在沙发上百~万\小!说、看杂志、看电视。梅景打开手机,找到刚才在网上发现的饺子馅配方,按自己的理解,估摸着重量,调配出一盆饺子馅。好在有了上次拌面疙瘩的经验,一切都还算顺利。梁辰看梅景忙得团团转,头发都沾上了面粉,不禁问道:“为什么不买现成的饺子皮?”
“我妈说,自己擀的皮才筋道,好吃。所以,我们家基本上不买超市里的速冻饺子,都是自己包,皮也得自己擀。他们这么大年纪的,都喜欢自己包,我觉得和买来的确实不一样。你妈妈肯定也经常自己包饺子吧?”说完,梅景忽然想起,只知道梁辰家在外省,却从没有听他提起过父母。
梁辰放下书,淡淡地说:“我妈也喜欢自己包饺子,不过我已经八年没吃过她包的饺子了,以后也吃不到了。生前,她常说,好受不过躺着,好吃不过饺子。”
梅景一下呆住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妈妈去世了。”
“没关系,我妈妈和我爸爸是同一天去世的,那年我大一。”梅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梁辰陷入对往事的回忆。“我爸爸、妈妈经常上山采草药,我的学费就是他们一把一把草药供出来的。那天大概是因为下雨,出现了滑坡,村里人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大部分身子都被埋在山下的土里了。我特别后悔,我大一了,还不能完全自立,如果我能多赚点钱,不用他们供我读书,再能给他们点生活费,他们就不用上山采草药,也不会就这么去世了。”
梅景拿着一个还没合上嘴的饺子,完全呆住了。没想到梁辰心里还有这么多悲惨的事。这些事不是没听过说,但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亲耳听见自己的朋友讲述这样的故事,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梅景知道城乡差别大,知道东西部差别大,但那都是理论上的,这些差距化成两条鲜活的人命,化成供养梁辰的一把把草药,那感觉不再是理性的、冰冷的数字,而是浓缩着人生悲苦与挣扎的血与泪,带着让人无法不感动的温度。梅景的眼泪流了出来,掉在盆里。
梁辰没想到梅景的眼泪比自己还多,抹掉自己还在眼睛里打转的泪水,挤出笑容说:“”你不会拿眼泪作调料吧?”梅景很不好意思。
梁辰觉得自己有义务调解一下悲伤的空气,“不如给你讲点山里有趣的事情吧。我们老家是在南方的山区,我家的屋子建在一个山窝窝里,两条河一条水渠蜿蜒其中,低洼潮湿,有很多蛇。我六岁那年暑假,村里的一个小姑娘傍晚在家里洗澡,洗完以后从澡盆里出来,一脚踩上了一条银环蛇,被咬了。母亲说,小女孩被咬以后,浑身发冷,很快就死了。听说,被银环蛇咬后,治疗的办法是往伤口敷上牛栏里的垃圾,想着一个弱弱的小女孩就这样被蛇咬死,从那开始,就对蛇有特殊的恐惧。一年夏天的夜晚,村里停电了,爸爸、妈妈和我打着煤油灯开着门在屋里乘凉,爸爸突然说,什么东西游进来了,一晃之间,一条银环蛇出现在眼前。爸爸大叫,你们俩快爬到床上!可把我们吓得魂都没了,老爸找来锄头,一顿猛敲,把蛇打死了,足有三尺来长。我小时候很调皮,夏天的时候整天喜欢到田里抓泥鳅,抓到以后放到空白酒瓶里养着。有一次,白酒瓶里竟然跑进去一条赤练蛇。原来,这家伙跑到玻璃瓶里偷吃泥鳅,哪知道钻进去吃饱以后却出不来了,被我逮了个正着。我和几个小伙伴,找来柴火,来了个烤蛇表演。泥鳅,成了这家伙的最后晚餐。”
梅景又害怕又新鲜,一边起着鸡皮疙瘩一边听。觉得虽然梁辰和自己只差五岁,生活经历却仿佛差了几十年。忽然想起吟雪的事,很想问问,想想人家刚刚讲过那么悲痛的事情,问这个是不是雪上加霜,可惜米粒大的慈悲心终究抵不过巴掌大的八卦心,嗫嚅着:“能不能讲你和吟草堂姐的故事啊?”
梁辰皱了皱眉:“蛇的故事多有意思啊,每次想起来,我都觉得特别好玩,你不觉得?”
梅景诚实地说:“好听是好听,但我是当恐怖故事听的,我更喜欢听言情故事,特别是现代言情的,尤其是不为人知的幕后故事。”
梁辰白了梅景一眼,“忘了。”
梅景啧啧有声,连连点头,“果然受伤很重啊,知道不?人们往往把那些伤害自己最深的事情假装忘得干干净净,装着装着就以为自己真忘记了,其实并不是真的忘记,而是潜藏在大脑深处,夜深人静时,如鬼影般出现在脑海,吓得人从睡梦中醒来,渐渐地就会成为一种病。最好的办法就是说出来,像祥林嫂一样多和人说说,这病就好了。”
梁辰从沙发那跳到餐桌边,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敢情你还兼职心理医生啊,收费不?“
梅景痛快地说:“不收,不收,不仅不收,还送你免费饺子吃。”
梁辰想自己是真的放下了,又何必怕说给别人听呢?于是说道:“大三下学期,我迷上了摄影,正好同学有个淘汰下来的相机,我就经常背上它到处照。那年夏天,我在报纸上看见有个人在郊区承包了十几亩地,专门种荷花,品种很多,白莲、粉莲、红莲、黄莲┄┄很多种。我骑自行车去的,骑了十多公里,才到那,边走边拍,为了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我倒着走几步,一不小心把站在水边拍照的一个女孩给撞到水里去了,她在水里直扑腾,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其实她掉进去的地方水很浅,根本淹不死,但她吓得不轻,她同学本来想揍我的,看见我别的校徽,才知道我们是一个学校的,我和安吟雪就这么认识了。”
“她就是掉进水里的姑娘?出水芙蓉,挺浪漫。”
“不是,她是一把拉住我,准备揍我一拳的那位姑娘。”
梅景扑哧一声乐了,“你应该喜欢那位掉水里的姑娘,太不按剧本走了。”
梁辰不理她,继续说:“吟雪是数学系的,但更像个文科生,喜欢音乐,大二开始就在电台主持一档晚间音乐节目,大学里有不少她的粉丝,据说在社会上也小有名气。大四快毕业时,吟雪一心想留在电台,但电台的编制很紧,想有编制地留在那很难。有一次,他们电台搞公益活动,她认识了一个男孩,也是我们学校的,男孩的爸爸是广电局的,能帮吟雪的忙,吟雪知道他对自己有意思,但是为了留在电台,她就那么拖着,既不拒绝也不接受,我知道了以后很生气,和她吵了几次,但她坚持自己没错,是我太上纲上线,她说只要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不应该这么计较,但我认为一个人不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利用别人的感情。毕业后,我干脆就去甘肃支教了一年。”
梅景听得津津有味,评论道:“还是言情的好听。而且,我同意你的想法,绝对不能利用别人的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
梁辰仿佛找到了知音,“但是不少人都觉得吟雪没错,连田朗都觉得我太古板了。说要想在社会立足,就得懂得利用各种资源。这是我们中国人的生存的哲学。”
梅景立刻说:“那是他们太世故,太世俗,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咱们煮饺子吃喽。”
饺子相当成功,梁辰真心实意地夸梅景有天赋,值得在厨艺方面进一步努力提高。
回家的路上,梅景想着梁辰讲的那么多故事,悲从中来,这么好的青年,等自己考上研究生走了,是不是太可怜了?可是,她绝对不会再留在这个学校。因为这里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结果,她夸张地仰天长叹一声,“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话还没落音,一条软绵绵地东西从脚背滑过,梅景吓得啊一声怪叫,梁辰讲的银环蛇霎时浮现脑海。只见一个清洁工大妈从花坛里钻出来,以怪异的眼神看看梅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难道她是咸淡超人的变身?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七天过去了,梅景看着梁辰的脚踝有些纳闷,不红不肿,就是一走路就疼。“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吧?”
“不用,过几天肯定会好的。”梁辰靠在躺椅上晒太阳,伤脚神气活现地搭在阳台上。
梅景上网搜了搜,发现十天半个月才好的,大有人在。“那我先走了,下午陪我妈逛街去。”
走出小区没多远,梅景发现书落在梁辰家了,赶紧回头,却看见梁辰穿了运动服,拿着篮球从楼梯上活蹦乱跳地跑下来。梅景站住,一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梁辰径直跑到篮球场,和几个小伙子玩了起来,梅景跟着,盯着梁辰的脚踝,腾挪跳跃,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梅景铁青着脸,站在那儿,不说话。一个小伙子发现了,喊了嗓子:“今天有美女观战哦。”梁辰回头一看,脸都绿了,扔下球,慢慢走过去,理了理头发,高兴地说:“你说这脚,前一分钟还走不好,后一分钟就全好了,你说神奇不神奇?我准备打完球就给你打电话,让你明天不用来接我了。”
梅景:“神奇?神奇的应该是它没想到我会回来拿书吧?”
“书?什么书?我去给你拿。”
“少打岔,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去拿书,边走边说。”梁辰急着离开那几个看热闹的小伙子。“你们先打,我一会儿就来。”
几个人哄笑:“慢慢哄,不着急。”还有人感叹道:“现在又漂亮又温柔的女孩真是难找啊。”
上了楼,梅景大声说:“明明好了,为什么骗我?指挥我干东干西的是不是特别好玩?”
梁辰说:“对不起。”
梅景打开冰箱,把中午剩的菜全都倒进了垃圾筒,恨恨地道:“脚好了自己做饭去,凭什么奴役我?”
梁辰不拦,也不说话。
“这破学校都是什么老师啊?道貌岸然型、自作多情型、流言飞语型,今天又多了个鱼肉百姓型。踢伤你的脚是我不对,我已经尽量弥补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最后一句,梅景是气急败坏喊出来的。
梁辰还是不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气死我了。”
“说了,怕你承受不起。”
“什么?把我当丫环使,理由竟然还怕我承受不起?”梅景还没听过这么搞笑的理由。
“嗯。”
“哎呀,真要被你气死了。难道是我脸上写着‘任人宰割’?”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喜欢你在这屋子里的感觉。”梁辰看着梅景,清清楚楚地说。
“喜欢你个大头鬼啊……”梅景气得团团转,冲口而出,回过神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梁辰不自觉地抚了抚并不乱的头发,尴尬地说:“我是说……我是说,我一个人生活了好几年,有时候感觉挺无聊的,有你在这儿吧,这屋子里挺热闹,就像我小时候一样,我们家虽然很穷,但是一家三口在一起,每天都很热闹。”说到后来,梁辰的表情有了淡淡的哀伤。梅景呆了几秒,提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同情心就泛滥起来,感觉自己像是揭人伤疤的小孩,刚才气急败坏的样子烟消云散,拿起包,静静地说:“即使你好了,我也会经常来找你玩,还可以带吟草来,你也可以经常叫上你的朋友,像田朗,我先走了。”
梁辰很懊丧,他觉得自己那堆解释的话,说的好像对又好像不对,夜深人静,他扪心自问,他对梅景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辗转反侧半天,也没想得十分明白,最后只好提醒自己,她就是个挺单纯漂亮的姑娘,自己纯粹是英雄主义发作才挺身而出说自己是她男朋友,她将来是要走的,而自己非常喜欢现在的工作,目前发展得也不错。想来想去,终于把自己想睡着了。
梅景躺在床上,咬着被子,想梁辰的话,有些后悔。“喜欢你在这房子里的感觉”是什么意思?是喜欢我吗?还是喜欢有人给自己烧水做饭?梅景恨自己为什么不问个明白。而这两个理由,哪个又是自己承受不起的呢?假如这是表白的话,这可是本学期她遭遇的第二次表白,不禁又有点高兴,吃素的人总算见到荤腥了,虽然有一块是自作多情的臭肉。梅景看过一些言情小说,但真刀真枪的实战经验匮乏,她努力回想着琼瑶、亦舒是怎么描写的,想来想去,乱成了一锅粥。
越想越乱,干脆不想,睡觉,仰睡变侧睡,侧睡变趴睡,趴睡变仰睡……终于渐入梦乡:梅景坐在一片碧绿的草地上,长发披肩,白色的裙摆像伞一样铺了开来,五颜六色的小花疏疏落落散在身旁,薄雾轻绕,一个男人蹲在自己身后,拿一把木梳轻轻地帮自己梳着头发,动作轻柔,似乎这一切是早已经习惯的。没有人说话,梅景只感觉很舒服,很幸福。梅景喜欢别人摆弄自己的头发,每次去做头发,都希望理发师多弄一会儿,再多弄一会儿。大学时,她曾经央求室友随意摆弄自己的头发,室友都大呼她变态。但是做这样的梦还是第一次,而那个男人竟然是梁辰。梦中的梅景并没有回头,但心里却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并且坐在那里就是为等他到来。睡醒的梅景两肋一片酡红,“疑怪昨霄春梦好”这句词跃然而出。“疑怪昨霄春梦好,原是今朝斗草赢”,这首词给中小学生解释时,都解释成“以为昨天晚上做了个好梦”,其实最准确的意思、最微妙的感受,应该只有经历过才会明白。
因为那个梦,再见到梁辰,梅景觉得很不好意思,生怕冷场,见到梁辰,不知道该叫梁老师好呢,还是叫梁辰好,最后干脆省掉称呼,只是正儿巴经地问了声:“早上好。”梁辰很郁闷,觉得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回到了梅景刚刚工作时,礼貌但是疏远。其实,他忘记了,梅景刚刚工作时,是这样叫他的,“梁老师,早上好。”梁辰想一定是那句话吓着梅景了。可是也没机会解释,而且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其他老师也看出两人不对劲,陆老师打趣说:“提前进入磨合期了。”梁辰尴尬地笑笑,把qq签名改成了“心急果然吃不了热豆腐”。
田朗蹦出来问:“想吃哪块热豆腐?”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我脚一好,你就回来了,真是指望不上你啊。”
“脚怎么了?”
“被别人踢伤了。”
“谁?热豆腐?”
梁辰有时候真觉得田朗有妖术,急着下线:“上课去了,88。”
所以,田朗后面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他问的是:“热豆腐的朋友也是块热豆腐吧?也没被吃掉吧?”
梁辰走出办公室,看见楼下梅景和初三年级的语文教研组长杨老师正在谈话,杨老师长得高大威猛,梅景在他面前就像个高中生,梁辰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心想杨老师找梅景干什么?
下午放学,梁辰跟着梅景离开学校,走出很远,才叫道:“梅景,我有话对你说。”
梅景回头看着梁辰,有一丝慌乱。
“我诚恳地向你道歉,我的脚已经好了两三天了。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饭来张口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还编了一堆瞎话忽悠你,真是太过分了。”
梅景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当然也有她忽略不掉的小失落。
梁辰接着说:“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