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当梁辰遇到梅景

当梁辰遇到梅景第7部分阅读

    啊?看见男人为自己神魂颠倒,嘴里说着讨厌,心里却很得意,就像郑老师──”

    梅景不相信地盯着梁辰,梁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左右看了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梅景吸了吸鼻子,“原来你也这么想。”说完,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梁辰懊恼地挠了挠头,有点懵,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提起郑老师,还会作了这样的解读。停了片刻,赶紧去追梅景,穿过这个酒店的大厅,回他们住的酒店的路,他们从没有走过,他担心梅景会迷路。回去的路只有一条,梁辰默默地跟在梅景身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三亚的夜晚这个季节仍然有点冷,梁辰脱下衬衫,默默地递给梅景。梅景不看,只顾往前走。梁辰把衣服给梅景披上,梅景扯掉:“别跟着我这么虚荣的人。”

    梁辰捡起衬衫,“对不起,刚才我没经过大脑。”

    “没经过大脑,说的才是真心话呢。”

    梁辰急了,“我真的没那样想。”

    “都说了,还不承认,虚伪。”

    梁辰无言以对。

    走到房间门口时,梅景整理了下表情,打开房门,大声地说:“我回来了。感觉好点了吗?”

    “基本上好了。抓了几个螃蟹?”欧阳老师靠在床上,刘美丽靠在沙发上,两人正在看电视。

    “很多,大概有二十只。”梅景边换鞋子边说。

    “这么多,在哪?给我们看看。”刘美丽也来了兴致,坐起身子问。

    梅景举起小手指,“只有手指盖这么大,都被放生了。”

    刘美丽不屑地躺了回去,欧阳老师迷惑地说:“那不是白费力气吗?”

    梅景笑了:“好玩,不是为了吃的。沙滩上全是这么小的螃蟹,到处爬。”

    欧阳老师叹道:“真够浪漫的。明天晚上你陪我们再去一次。”

    “好啊。”梅景痛快地答应。

    “不过,你和梁老师就不能二人世界了。”

    梅景皱了下眉,低下头说:“谁稀罕和他二人世界。”

    刘美丽看看梅景,抿嘴一笑,对欧阳老师眨眨眼说:“我回房了,祝二位睡个好觉。”

    梅景也想睡个好觉,可惜,睡不着。

    梁辰的被子窸窸窣窣响个不停。秦然睡了一天,毫无困意,就着床头灯看杂志,瞟了瞟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梁辰,调侃道:“有什么好事?应该不会是被螃蟹咬了吧?”

    梁辰叹了口气,转身对着秦然,“如果你说话不小心得罪了你女朋友怎么办?”

    “再说点好话,哄回来。”

    “说了,结果是越描越黑怎么办?”

    “送礼物。”

    梁辰又叹了口气,“估计也没用。”

    秦然放下杂志,奇道:“你到底对凌梅景说什么了?”

    梁辰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用被子蒙住头,连连叹气。

    秦然拿起杂志继续看,“算了,睡吧,你能说出什么严重的话来?明早就好了。”

    梁辰掀开被子,索性坐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如果说了侮辱人格的话怎么办?”

    秦然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凌梅景哪方面人格让你觉得可以侮辱一下了?不容易,你可真是独具慧眼啊。”

    梁辰顾不上秦然的揶揄,期盼地说:“该怎么办?”

    秦然放下杂志,“我都不知道你到底说了什么?没法帮你。”

    梁辰想了想,决定从外国人和梅景打招呼讲起。

    秦然听了,大呼:“爱情让人晕头转向,爱情让人胡说八道。”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胸有成竹道:“明天午饭你请,这事包我身上。”

    “你有办法?”

    “小事一桩。”嫉妒的代价

    秦然边落座边说:“看着挺丰盛,其实真没什么好吃的。”梅景看看秦然堆成一座小山的餐盘:“要是有好吃的,你不得让盘子踩高跷啊?你的肠胃刚刚恢复,能经受住这么猛烈的炮火吗?”秦然喝了口豆浆,“没问题,昨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昨天捉螃蟹好玩不?”

    梅景拿起一片火龙果,懒洋洋地说:“好玩。”

    秦然四下望了望,“可怜梁辰啊,一夜都在唉声叹气、翻来覆去。”秦然指望梅景问为什么,梅景却纹丝不动,只好接着说,“吵得我都睡不着,就逼问他怎么了,他架不住我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地问,才无限后悔地向我坦白他犯的不可饶恕的罪行,那个难受劲儿,哎,你没看见,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

    梅景冷笑一声,拿起一个洋桃。秦然说:“别光吃水果啊,你够瘦的了。”

    梅景说:“我早就来了,吃过了。”

    秦然停下筷子,细心地瞅了瞅梅景说:“看来也没睡好啊,黑眼圈都出来了。”

    梅景放下洋桃,紧张地按了按眼睛周围,“哪有,我睡得好着呢。”

    秦然深有感触地说:“情侣吵架就是这样,挨骂的心里难受,骂人的心里也难受。不过,你要是明白了梁辰的意思,不但不会睡不着,还会睡得特别香呢。”

    梅景翻了个白眼,“我都被说成那样了,我还会睡得特别香,在你眼里我心胸够宽广的。”

    “你睡不着,是因为你只听了梁辰的表面意思,你有没有想过梁辰为什么突然那么说?你觉得那番话像他平日的风格吗?”梅景放下水果,喝了口豆浆,探究地等着秦然继续说下去。“那个外国男人当着他的面和你搭讪,梁辰要是没点想法,那就不是男人了。如果换成我,我当时就说honey,giveakiss。用实际行动粉碎老外的胡思乱想。’”

    梅景有点脸红,“谁都像你这么厚脸皮。”

    “关键问题就在这儿,梁辰脸皮薄,干不出来啊,还假大方让你多聊会儿,心里正难受着呢,你含羞带怯地告诉他,那个老外还在望着你。这种事,换成谁,谁不生气,不生气的肯定都不是男人,至少不是爱你的男人。”

    大半口豆浆从梅景嘴里喷了出来,小半口呛在了嗓子眼,梅景扶着桌子,侧过头咳得厉害。秦然赶紧递了张餐巾纸,“没事,没事,你听我说,这件事简单来说,就两个字,嫉妒。”

    梅景咳得好了一些,想说话一时说不出来。秦然也不需要她说话。“嫉妒冲昏了梁辰的头脑,他要打击你一下,让你不要太高兴。”

    梅景一口气终于顺了,激动地说:“什么含羞带怯,还得意?梁辰说的?”

    “不是,是我分析出来的。你敢说,外国帅哥和你打招呼,目光一直追随着你,你就没有一点点感觉良好?我不信。”

    梅景涨红了脸,激动地说:“是有那么一点点,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我男朋友。”

    “谁不是你的男朋友啊?一早晨就聊这么火爆的话题。”秦然一口饭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欧阳老师笑眯眯地走过来问道,刘美丽娉娉婷婷地跟在后面。

    梅景呆了一下,指着秦然说:“他一直说我为了减肥吃得太少,啰里啰嗦的,我说不要他管,他又不是我男朋友。”

    “他不是你男朋友,你男朋友在那儿呢。”刘美丽坐下来,回头指着正选早餐的梁辰,叫道:“梁老师。”秦然站起来,“别叫了,人多听不见,我去叫他过来。”梅景想拦住秦然,又找不到理由,只好说:“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刘美丽关切地问:“梁老师刚来,你就要走,不是两个人吵架了吧?我们帮你罚他。”

    梅景见不得刘美丽这副嘴脸,心想,以前你偷窥我,今天又想看我笑话,偏不让你得意。笑着说:“对哦,我现在走,那些暗地里关心我的人,肯定以为我又出什么事了。谢谢刘老师。”刘美丽没想到梅景会这么直接,一时反而无话可说了。朝梁辰和秦然的方向望了望,“怎么还没过来?”

    秦然拉住梁辰,“问题很严重,人家都不承认你是他男朋友了。”梁辰一惊,心想,梅景不会都告诉秦然了吧。秦然接着说:“赶紧过去吧,好好表现。”梁辰放了心,听秦然的意思,完全把梅景的话当堵气了。

    梁辰瞧了瞧梅景那桌,正碰上刘美丽的目光,刘美丽热情地招了招手,指指桌子。梁辰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刚坐下,梅景就站了起来,梁辰的心立马提了起来,却听梅景说:“我帮你们拿水果吧,你们要吃什么?”几个人纷纷致谢,点了自己喜欢的水果,梁辰正不知说还是不说,梅景说:“梁辰,你吃桔子吧,你不是最喜欢吃桔子吗?”梁辰没想到梅景那么亲切地看着自己,赶紧点头,“嗯,好,谢谢。”说完,才意识到梅景说的是桔子。他最怕吃桔子,看人家吃桔子,都觉得牙酸。梅景把梁辰脚踢伤那会儿,曾经买桔子给他。梁辰靠在沙发上,义正辞严地告诉她,自己最不喜欢吃的水果就是桔子,梅景乖乖下楼去买了他喜欢吃的弥猴桃。秦然狐疑地看了看梅景的背影,又看了看梁辰,梁辰冲他挤出点笑容。

    梅景端了两盘子水果,坐在梁辰右边,把桔子递给梁辰。欧阳老师笑着说:“梁辰,看梅景对你多好。”梁辰尴尬地点点头,嘿嘿笑了几声。梅景殷勤地劝大家:“都吃完啊,自助餐也不能浪费。”梁辰偷偷拿了个桔子递给左边的秦然,侧身低声说:“帮帮忙。”梅景余光看得很清楚,伸过头,甜蜜地说:“秦然,不许抢我们家梁辰的,吃你的小米蕉去。”秦然怪异地看了一眼梅景,心想,这演得是哪一出呢,乖乖地把桔子放回梁辰面前。

    梁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桔子,梅景一脸灿烂,“好吃吧?海南的水果就是好吃。”

    “嗯,好吃。”梁辰艰难地吞下桔子,尽量使桔子在嘴里停留的时间短一点。

    欧阳老师笑着说:“梁辰,你吃桔子的方法够特别的,一瓣桔子要分成两三口,太秀气了吧?”

    刘美丽皱了皱眉,关切地说:“梁辰,不想吃就别吃了。”

    梁辰摆摆手,咽下半瓣桔子,“挺好吃的。”

    梅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他吃桔子就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不喜欢吃桔子。”

    梁辰连忙点头,表示赞同。刘美丽狠狠看了一眼梅景,嘀咕道:“犯贱。”梅景无辜地冲她笑笑。梁辰心里升起一线希望,至少梅景没有把自己当空气。

    吃完早饭,梅景提议去海边散步,秦然立刻说:“梁辰陪你去吧,一大早晨的又不能下海,过会儿我们来找你们。”说完,拉着欧阳老师和刘美丽就走。梅景瞪了一眼秦然,自顾自朝海边走去,梁辰低着头跟在后面,犹豫要不要问梅景是不是把他们的事告诉秦然了。猛听梅景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梁辰抬起头,梅景站在前面,双手插在口袋里,微扬着头。这个问题,梁辰似乎在心里盘算过,但又似乎没有正儿八经地考虑过,更没想过梅景会这么直白地问自己,在梁辰眼里,梅景属于传统型女孩,没想过她会这么直白地问自己。

    梁辰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梅景接着说:“你不许喜欢我。”原地转了个圈,举起手来,像是个给孩子讲道理的长辈,“我一定要考研离开这个学校,我不会接受两地分居的。你明白吗?”

    梁辰烦乱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笑容泛到脸上,揶揄道:“你还挺现实的。你的意思是因为两地分居你不会喜欢我,那要是不两地分居呢?”

    梅景傻掉。梁辰走近梅景,“也就是说,你可能喜欢上了我,但是因为担心两地分居而不愿意承认。”

    梅景摆摆手,望望天,“等等,让我想想,有这种逻辑关系吗?”梅景两手交叉,食指顶着食指,支在下唇,认真地想。忽然,放下手,苦口婆心地说:“我是告诉你一个结论,你不能喜欢我。但我不能只告诉你结论啊,总得说个理由吧,然后就讲了两地分居的理由。如此而已,你明白吗?”

    梁辰仿佛还沉浸在某种惊喜里,应付地回道:“哦。”

    梅景急了:“反正你不许喜欢我,我也绝不会喜欢上你的。”

    梁辰听了,怔怔地望了一会儿梅景,认真地说:“梅景,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喜欢你,更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如果我们预计好明天的结果,来决定今天的生活,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每个人都是要死的,难道现在就不活了吗?人生之悲就在于我们知道死亡是最后的归宿,人生之喜就在于我们不知道何时死、死前我们又走过怎样的道路。不管我们是真的情侣,还是假的情侣,我只觉得和你在一起,很愉快,我想你也不讨厌我。也许再过一年,你就会离开学校,离开我生活的城市,那又怎么样呢?如果我真心喜欢一个人,我宁肯选择一条迂回曲折的路,跟上她的脚步。如今的人,越来越现实,连爱一个人,都怕费太多时间,太多精力,太多感情,计算着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还美其名曰,婚姻就是在恰当的时候遇到恰当的人。所以,梅景请不要因为一个预设的微不足道的理由,限制我们今天的生活。当然,梅景,不管我喜欢不喜欢你,我都保证我绝不会再说昨天晚上那样的话。”

    梅景静静地望着梁辰,这个男人刚刚长篇大论地说了一段貎似简单又貎似深刻的话。梅景觉得自己听懂了,又没有完全听懂,但梁辰诚挚而有些忧伤的眼神打动了她,她郑重地点点头。转而心思一动,强调道:“反正我一定要考研。”

    梁辰认真地说:“好。我帮你改作文。”是不是英雄

    梅景问吟草:“假如有这样两个人,一个呢,非常有家庭责任感,非常关心你,你也非常信赖他,但是,在他面前,你会紧张、不自在,不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和他在网上见面比脸对脸谈话更让你高兴。另一个呢,品德也许没第一个那么好,但肯定也不坏,你在他面前感觉很放松,优点、缺点都可着劲儿的抖搂给他看。你觉得哪一个好?”

    吟草按着遥控器,“这两个人是男的女的,还是一男一女?”

    梅景飞过去一个抱枕,正打在吟草的头上,“废话,当然是男的。”

    吟草放下遥控器,摸摸头,“怎么?几天不见,你已经从孤军奋战拼到以一敌二了?”

    “没有,我都这把年纪了,幻想点这种情况,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快回答我。”

    吟草转过头,趴在沙发背上,想了想,说:“我肯定选第一个。你刚才说了半天,第一个优点好几个,第一有家庭责任感,这样的男人在这时代多稀罕啊,第二关心你,第三你非常信赖他。而第二个呢,除了让你敢胡作非为,还有什么优点?守着这样的人,你还不一天比一天堕落啊。”

    梅景争辩道:“那你就愿意在第一个人面前整天装着、忍着、端着。”

    “他叫你装了吗?没有啊,是你自己装,你不装不就完了吗?”

    梅景拿起抱枕,搂在怀里,来回踱着,“不是想装,是控制不住地装,我也想放松啊,可就是觉得放松不下来、不自然。”

    吟草得意地说:“说来说去还是你,第一个是颜大壮,快告诉我,第二个人是谁?”

    梅景反唇相讥:“除了颜大壮,你还认识谁?”

    “喂,应该说除了除了颜大壮,你还认识谁吧?”

    梅景有时会拿梁辰和颜大壮比,觉得在梁辰面前更舒服自然,在颜大壮面前不由自主地有点端着。比如,她觉得颜大壮有了女朋友,自己才能谈恋爱这种想法,她就不会对颜大壮说,但是,对梁辰,她就当面锣对面鼓地告诉他不许喜欢自己。她觉得在颜大壮面前,自己得像个仙女,只是不知道是颜大壮希望自己是个仙女,还是自己希望在颜大壮面前是个仙女。在梁辰面前就露了原形,有时是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仙女,有时是敢说敢做的斗士,有时是天真直率的小孩,有时是耍耍心机的小无赖,甚至还摆出一副我就这样爱咋办咋办的痞样。

    不过更多的时候,梅景没时间想这些无聊的问题,带两个班的语文课,还要准备考研,梅景觉得累,很累。新学期一开学,梁辰就通知梅景,分管教学的副校长、教导主任和全初中部的语文老师都要来听梅景的课,这是新老师必过的一关。梁辰还补充说:“有人对我给你写的鉴定表示怀疑,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还是自己家的美人。”

    梅景挑衅道:“你是英雄吗?”

    “你要是表现得不好,我就是英雄了。”梁辰说,“要不我帮帮你?”

    梅景斩钉截铁地说:“不用。不就《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吗?”

    “你打算怎么上?”

    “不告诉你,你都知道了,听课时还不睡着了?”梅景忽然想起上课睡觉这事是万万不能提的,吐了吐舌头,转过头,低声骂自己,“没事找事。”

    梁辰佯装一脸怒气,阴阴地说:“你再说听课睡觉,看我怎么收拾你。”

    梅景低眉顺眼地说:“是,组长大人,我错了。我从前错了,现在也错了,希望将来不要再错了。”

    上课铃还没响,孩子们都已经坐好,梅景叫他们出去玩会儿,孩子们不肯,说今天有老师来听课呢。陆陆续续地听课老师来了,梅景站在教室门口,微笑着点头致意。听课的老师纷纷在教室最后面的两排加座坐了下来,互相轻松地打招呼。听人家课和被人听课,感觉当然不一样。梅景站在讲台前,看了看表,看了看台下,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提醒自己,把台下的人想成一个一个的萝卜,没用,全是骗人的鬼话,紧张的人,哪有能力把人变成萝卜?上课铃响了,梅景开始上课,那股紧张劲儿反而不见了。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按教学计划应该是三课时,教学参考书上教学方法是边读边讲。梅景打算用两个课时上完。今天是第二课时,梅景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觉得鲁提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孩子们纷纷举手发言,说自己对鲁担辖的印象,并找出佐证。当然,孩子们可不会按照课文顺序,一会儿说到这页,一会儿说到那页,找出自己认为能体现鲁提辖性格的句子,孩子们朗读得声情并茂,争着抢着描绘自己理解的鲁提辖,课堂上气氛热烈,常常笑声四起。最后,梅景和孩子们一起总结了鲁提辖的性格。一堂课就这样在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回答中结束了。

    评课会在会议室举行,老师们用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教导主任鼓励大家畅所欲言。一位老教师说:“凌老师的课上得很新颖,用一节课的时间上了我们两到三节课才能上完的内容。不过,我觉得年轻老师还是要打好基本功,教学参考书上边读边讲的教法,可能更有利于学生们扎实地掌握学习内容。”有人嘀咕道:“是啊,这些学生似乎对课文内容太熟悉了吧?”言下之意,今天的课堂发言都是梅景布局好的。

    梅景沉不住气了,“学生们对课文确实非常熟悉,但不是因为我事先做了什么手脚,我知道听课前,可以把要上的内容先给学生上一遍,再安排成绩好的回答问题,不过,我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学生对课文熟悉,是因为我已经用一节课的时间,给学生预习,要求:生字词要会写,小说的作者生评、情节要熟悉,人物性格自己体会。默看、大声读都可以,自个读、分角色朗读都可以,怎么读舒服就怎么读。其实,学生们都很聪明,只要给他们自主权,很多内容他们都可以自学,老师只要稍加引导就行了。”

    另一个老师问道:“一节课预习,一节上课,那第三节呢,不会用来复习吧?”笑声四起。

    梅景笑着看了一眼那位老师,“会啊,做作业就是复习,不过,用不了一节课的时间,做完的同学,可以看课外书。一般看课外书的时间,可以有25-30分钟。”

    “作业也在课堂上完成,那课外时间不全让其他学科占了?”

    “没关系啊,学习应该看效果,而不是看谁用的时间多。如果真有时间,多读点课外书,比整天看语文课本强多了。”

    “整节课,凌老师其实只问了一个问题:鲁提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长的课文,还是四大名著的节选,是不是太简单了。”

    “小说的三要素是人物、环境、情节,环境、情节也常常是为塑造人物设计的,理解了人物性格,环境、情节自然就带出来了。如果按照教参上的教法,把一篇小说分割成三块,边读边讲,我觉得没必要,其实鲁智深的性格并不复杂,情节也不复杂。小说作为一个整体来读,不是更有完整性吗?”

    “课堂时间这么充裕,我看凌老师可以把整部水浒都给学生们介绍一下。”

    “说实话,我不愿意学生们看水浒,所以除了课文内容,没有任何延伸。”老师们都抬起了头,惊讶地望着梅景,连一直不吭声的梁辰也疑惑地望着梅景。“有一句话,少不读水浒,老不看三国。水浒是四大名著,但是三句话不说就打,只因为是朋友,不管青红皂白替他杀人;为了让别人入伙,就栽脏陷害别人,让别人无路可走,不得不投奔自己;听到李逵杀虎,不悲伤他死去的母亲,却为打死几只老虎高兴。这样的价值观,根本不适宜给中小学生看。”大概从没有人把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说得如此不堪,一时四下无声。

    初三年级语文教研组长杨老师清了清嗓子,“我女儿杨小惠在凌老师班上,她是留级生,以前就听她说,凌老师上课和其他老师不一样,很特别,今天听了,果然不一样。”

    很特别,成了老师们对梅景的评价,褒贬难定,但让梅景在整个中学声名大振。梅景心里有些小得意,不管褒贬,她内心确实希望自己是特别的、有点想法的。

    梅景问梁辰:“你成英雄没?”

    梁辰想了想说:“不好说,现在有不少人看衰你,也有不少人看好你。我是不是英雄,还有赖于你今后的表现。”

    梅景心想再过一年我就跑了,你们慢慢寻思去吧。丈母娘看女婿

    爸爸不同意梅景考研,他觉得梅景是个女孩,留在父母身边,有父母照顾,最好,家里有现成的房子,结婚、带孩子他们全能帮上忙。倒是妈妈支持梅景,理由一是反正不一定能考上,二是即使考上了,研究生出来,总不会比现在差,大不了再回来做老师嘛。梅景撒娇地搂着妈妈的脖子,伸出大拇指。爸爸盯着报纸,不屑地说:“妇人之见,就业越来越难,研究生出来说不定还不如现在的工作好呢。”妈妈小声说:“别听你爸的,只要你考上,妈出钱。但你要记住了,给妈带个能干女婿回来。”

    梅景奇怪了,“你不怕毕业我们俩工作不在一块儿了?”

    妈妈愁死了,“形势不一样喽,你要是再不找对象,就成老姑娘了。学校里同龄人多,机会多,你要好好把握。”

    接下来的日子,梅景过得昏天黑地,每天下班后就忙着百~万\小!说,专业书还好,英语单词尤其难背,常常没背几页,就趴在书上睡着了,醒来安慰自己索性今天睡个好觉,明天养足精神再背,真爬上床,沉沉睡去,又梦见上课铃响了,才发现课还没备,急着急着就醒了。事实证明,熬夜不是梅景的长项。梅景索性把书带到办公室,只是给书加了个外壳。本来也可以把挂历朴素的白色包在外面,可梅景前看后看,都觉得花花草草那面更养眼,所以抽屉里的几本书都配备了华丽的外衣。

    没过多久,欧阳老师碰到梅景悄悄地问:“听说你也要考研?”

    梅景心理犯嘀咕,不知道该不该承认,想想撒谎太累,于是坦然地说:“嗯。”顿了顿,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在楼下听他们说的。”

    梅景头有点大,人家秦然试都考完了,才有人知道,自己书还没摸热,看来已要人尽皆知了,又自我安慰道:“这样也好,逼着自己好好学习,非考上不可。”

    欧阳老师拍拍梅景的肩,真诚地说:“好好准备,祝你成功。”随后几天,又有几位老师和梅景悄悄提了考研的事,纷纷表达了羡慕、敬佩、祝福等诸多好意。梅景有种怪异的感觉。书也没心思看了,托着腮琢磨,到底是谁说出去的。梅景去问秦然,秦然很无辜,“大小姐,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梅景想找梁辰,偏偏梁辰特别忙,上课,开教研组长会,又到教育局开了个会。快下班时,又有人来找梁辰,梅景只好磨蹭着收拾书,整理包。最后,那个人看看梅景,看看钟,不好意思地说:“耽误两位时间了。”梅景虚情假意地说:“没事,没事,你们聊。”心里想的却是,废话一箩筐,还不赶紧走。

    出了校门,梁辰问:“找我有什么事吗?”梅景嬉皮笑脸地说:“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梁辰叹了口气,“你知道这几个星期,有多少人问过我,我们是不是闹别扭了吗?这几天又有多少人问过我你考研了我怎么办吗?”梅景无辜地摇摇头。梁辰继续说道:“你已经五个星期没怎么搭理过我了,别人才以为咱们俩出问题了。还有,考研的事尽人皆知了,以后怎么办?考上还好,考不上,只会被人说不安心工作。”

    梅景更纳闷了,“原来不是你说的,那你没说,我没说,秦然也没说,他们怎么知道我要考研的?”梁辰停下脚步,看着梅景,气哼哼地说:“难怪今天这么好,等我一起下班,原来是想兴师问罪的。”梅景赶紧装可爱,“没有啊,想都不用想,我就知道不是你说的。我只是想问问你,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梁辰没好气地说:“考研的书加个封皮,就没人看出是什么书了?那学生把小说包个书皮,上书语文二字,你就以为他在看语文书?”梅景顿悟,自己这么小儿科的伎俩,岂能逃过各位老师的法眼。满不在乎地说:“知道就知道呗。”转而又皱了眉头,“就是感觉怪怪的,他们都偷偷摸摸地和我说这事,怎么感觉自己考研这事像个被养于外室的小妾,绝对不能堂而皇之地提起。”梁辰扑哧一声笑了,“喂,有把自己比喻成小妾的吗?还养于外室的小妾。”梅景回道:“我是说我考研这件事情像个小妾。”

    “哎哟,把事情比喻成|人,这叫什么手法?”

    “凌式修辞法。”

    “还是叫削式修辞法吧!更符合实际。”

    “为什么?”

    “如果我的学生用这种修辞手法,我就削他。”

    梅景瞪圆眼睛,作气愤状。梁辰凑近梅景,夸张地说:“原来你的眼睛比眼镜还大。你请我吃饭。”

    梅景不解地问:“我眼睛比眼镜大,为什么就要请你吃饭?”

    梁辰又叹了口气,“原来你的眼睛比眼镜还大这句话后面是句号,前后没有因果关系。”

    “哦,那我为什么要请你吃饭?”

    梁辰想了想,说:“原因有三:一,我帮你批改作文,工作量超大,不说你也知道。二,你忙着百~万\小!说,每天都有人关心我们俩的今天和明天,对我充满了同情。三,我今天很累,不想做饭了。”梅景没有立刻答应,这时候妈妈应该已经准备好晚饭了。梁辰伸了个懒腰,“一百多篇作文,没有几篇写得好的,看得真是又累又烦,哎,这个星期要看,下个星期还要看,要看一年呢。真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下来。”“好,我请。”梅景立马举手投降。

    饭店离梅景家不远,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但收拾得很干净,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掌勺,女人带着个小姑娘跑堂,男人每天只工作到八点,八点一到,准时下班,如果再有客人来,女人就会说大厨下班了,如果要吃,只能吃她做的炒饭。梅景第一次来这吃饭,八点过一点点,看着解下围裙的男人,听着女人的解释,觉得很神奇,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做生意的,觉得很佩服。那么多人为钱拼命,还有这么个看起来粗糙的男人,不为钱所动,按自己的节拍把握生活。女人看见梅景,立刻熟络地打招呼。梅景挑了个临街的位置,回头看见老板娘在吧台后面,冲自己眨眼睛,还竖起了大拇指。梅景作了个鬼脸,摆了摆手。

    梁辰点了糖醋排骨、粉蒸肉,梅景点了鱼香肉丝、茨菇炒青蒜、菊花老蛋汤。

    “是不是男的都喜欢吃肉?我爸是无肉不欢,辣文吃我妈做的红烧肉。”

    “嗯,差不多吧,不过也有为数不少的男人不吃肉。”

    “谁?”

    “和尚。”

    梅景瞪了一眼梁辰,“尼姑还不穿裙子呢。”忽然,大笑起来。

    “和尚,尼姑,有这么好笑吗?”

    梅景忍着笑,“我想起我表哥的儿子,他才五岁,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他知道女的和尚叫什么,我问他叫什么?他说叫___,你猜他说叫什么?”

    梁辰摇摇头,“五岁的孩子说话可不能拿常理推断。”

    梅景忍不住了,边笑边说:“他-说-叫-茨-菇。”

    梁辰看看茨菇炒青蒜,“不得了,除了汤,今天都是荤菜啊。”

    梅景忽然把脸藏到桌下。梁辰弯下腰,看看梅景,“笑岔气了?”

    “嘘,我妈。”

    梁辰四处一望,看见一位中年妇女站在玻璃窗外,也正朝里望,和梁辰刚好四目相对,梁辰不明情况,冲中年妇女笑了笑,然后转过身,背对着窗子,问:“窗外站着那个?”

    梅景小声回答:“是的。”忽然,发现眼前多了双熟悉的高跟鞋,抬眼往上看,正对上妈妈似笑非笑的脸,梅景站起身来,不情不愿地,“妈,你怎么在这儿?”

    妈妈笑而不答,笑眯眯地转向梁辰,“这位是……”

    跟着梅景早已站起来的梁辰,恭敬地说:“阿姨,你好,我叫梁辰。”

    梅景连忙说:“我同事兼领导。”

    妈妈保持笑容,“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向梁辰点点头。

    “阿姨,再见。”

    梅景垂头丧气地夹了片茨菇,“刚才还笑话你,转眼我就倒霉了。”

    梁辰夹起一块排骨,心情超好,“怎么倒霉了?”

    “回去肯定要被我妈审。”学着妈妈的语调,“叫什么?多大岁数?干什么的?父母呢?有没有兄弟姐妹啊?你知道吗?她还曾经骗我去相亲。我才23,她就急成这样了。现在,知道我要考研,才不烦我了。”

    “我是你妈,也会这么审你。心里没鬼,藏起来干吗?”

    “那是下意识,下意识,你懂不懂?”

    “当然懂,下意识有时候可是真实情感最坦白的表露。”

    妈妈正坐沙发上看电视,梅景边换鞋边说:“妈妈,我回来了,我上楼百~万\小!说去啦。”

    “过来,先告诉我他是谁啊?”

    梅景对着花瓶伸了伸舌头,嘀咕道:“就不能换个新鲜的。”蹦蹦跳跳跑到妈妈身边坐下,“我刚才说过啦,同事兼领导,别看人家年青,可是我们的教研组长,我上学期的期末鉴定都是他写的,评价很高,为了感谢他,就请他吃饭啦。”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的。”

    “你和领导吃饭都这样吗?笑得前仰后合?看见我还要藏起来?”

    梅景摇着妈妈的胳膊,撒娇,“就是怕你多心啊,都什么年代了,和男的吃饭,就有关系啊?”

    “对啊,这都是什么年代了?那你为什么要藏起来?”

    “不是说了吗?怕你多心啊。”

    “不藏我不多心,一藏说明你心里有鬼。”

    梅景急了,“我有什么鬼?”

    “没鬼,你藏。”

    “妈妈,你能不能不说车轱辘话?”

    “能,”妈妈竖起大拇指,“长得挺帅的。干什么的?”

    “哎呀,妈―――”

    “哪儿的?”

    “妈-”

    “肯定是本市的,你不是要考研吗?”

    “妈,我上楼了。”梅景起身就走。

    妈妈看着梅景的背影,语重心长地说:“梅景,你要是想走,千万别招惹人家,人家伤心,你也麻烦。要是真喜欢人家,就别考研。”

    梅景转过身,“我一定要考研,你说帮我出学费的,不许反悔。你是他妈,还是我妈?老替他担心。”

    “我当然是你妈,但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嘛。那孩子看起来挺好的。”

    隔天晚饭后,梅景爸进书房去看报纸,梅景妈碗筷都顾不上洗,就跟着梅景进了房间,关上门。梅景看着妈妈鬼鬼祟祟的样,“又怎么啦?”

    妈妈望着梅景笑:“女儿,发财了。”

    梅景两眼放光,“你彩票中了?”

    “不是。我打听过了,梁辰是江西人。”

    “我知道啊。”

    “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梅景吃了一惊,“啊?”她觉得妈妈太神奇了,几天功夫,连梁辰父母双亡都打听到了。

    妈妈却以为她不知道这事,埋怨道:“男朋友无父无母都不知道。”

    梅景跳脚道:“我说过了,他不是我男朋友,而且你那是什么表情,人家这么可怜,你听了不但不同情,还说发财了。”

    “我当然同情,等他成了我女婿,我肯定好好待他。你想啊,他一个外地人,又没有父母,将来你们结婚了,我不就等于多了个儿子吗?我这么大年纪,白捡个儿子,不是发财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赔钱货?重男轻女。”

    妈妈摸摸梅景的长发,“你更值钱,你是我用来招财进宝的。”

    梅景作伤心状,“妈,对不起,他真不是我男朋友。”

    妈妈抽回手,生气地坐到床上,“你别骗我了,你们学校的人都说他是你男朋友。”

    “你找谁打听的?”

    “你别管,你只告诉我梁辰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