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暗恋也是恋

暗恋也是恋第7部分阅读

    柔柔的,挺直的鼻梁下那张时常吐不出好话的嘴巴轻轻地无害地抿着,形状挺好看,其实闭着眼睛的脸哪儿都挺好看的……那睫毛动了动,没有睁开。

    嗯,把眼睛闭着好好听音乐吧,不过他在听什么音乐呢?我愣愣地望着他,揣摩他耳朵里的声音。

    那眼睛忽地、没有任何预警地睁开了,眼神直直地撞过来,撞得我心里猛地一跳,直跳到喉咙口。怎么了?我为什么这么慌张,我慌得把视线移开,移到这边又移到那边,来来回回飘忽不定一不小心又撞上他的视线,轰隆隆一张脸似火烧。

    我用双手捂住脸,眼睛垂下死死定在台面上,嘴里赶紧争辩:“我,我就想知道你,你在听什么音乐,呵呵,呵呵……”

    呵不下去了我把嘴巴紧紧抿住,窘得恨不能趴下把脸埋到手臂里。我正考虑是不是要趴下的时候,耳边的头发被撂起,接着耳朵里就被塞进一个耳机,强烈的节奏轰隆隆响起,我抬头察看,原来他伸来一只手把他的耳机塞给我听了,他的另一只手也过来,来到我的耳边,撂起另一侧的头发把另一只耳机塞进我的耳朵。

    他嘴巴动了动说了句什么,但我听不清楚,耳边是怦怦作响的听不懂的英文歌曲,极强烈的节奏盖过原本头脑里吵闹的嗡嗡声,很奇妙地,那热闹的节奏和跳跃的旋律很快压下我心头的慌乱与窘迫,我把手从脸上移开。又过一会儿,终于能再度抬起眼睛看他了,再看见那张脸时,心底竟渗出甜甜的味道来,甜甜的,舌尖似乎也能感觉得到……

    可是现在变苦涩了,我的耳机里淌出和缓的旋律,我埋着头,把脸埋进双手里。

    为什么偏偏想起这些?真折磨人,你应该想些别的,比如他很可恶地过分地嘲笑你,奚落你啊,打击你,嘴巴有多恶毒,行为有多恶劣,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哦,不是的不是的,不管他好也罢坏也罢,你都不该去想,想那些做什么,应该全都忘了,忘了那个混……

    我的耳机被谁拿掉了,怎么回事?

    我放下双手抬起头。

    “在听什么?”他说。

    他坐在对面把我的耳机塞进耳朵里,笑嘻嘻地看着我说。

    21旅行吧,青春

    “杨恒?”

    我闭起眼睛一会儿,再睁开,他却并没有消失。

    “杨恒你……”

    我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只管瞪着他瞧。

    他把耳机放下,调整一下坐姿把脑袋凑过来:“运气不太好,我上了那一头的车厢,从那里找到这里。”

    我眨眨眼睛,看清他额头上的细汗……回过神来我倒抽一口气。

    “你怎么会在这儿?”声音没能控制好,引得不远处的乘客朝这里张望,我赶紧咳咳嗓子按下音调。

    “你在搞什么?”我指一指邻座上他的那个旅行背包,这家伙是要干嘛?

    “旅行啊。”他说。

    “不是,你……你跟着我干嘛,我说过我要一个人旅行。”

    我头脑有点儿混乱,其实,其实看到他的那个瞬间我心里是欢喜的,但我以为那不过是奇妙的幻影,是我的脑袋不务正业瞎想象,但醒过神却发现那可真的是他,不是什么幻想,这人真的带着旅行包跑来了。

    他不明白我的烦恼,不过是来凑热闹,来破坏我的计划。

    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不能让他搞破坏。

    “我反正不跟你一起走,到站就分道扬镳。”我说。

    “刚才是谁无聊得快睡着了?我来陪你解闷你就这么感谢我?”

    “我哪里无聊了,我不过是在……沉思。”我辩驳。

    “沉思?”他好像听到十分好笑的笑话似的,“真没看出来你还会沉思,思什么?”

    “思……”我噎住,他那表情又是在笑话人……我突然生出疑问,“你怎么知道我上了这趟火车?”

    他略一耸肩靠回座位:“唔,嫚婷都懂的嘛。”

    嫚婷?怎么会。我疑惑,我虽然没告诉她我打算对杨恒死心的事,但她反正一直都不看好的啊,嫚婷不是傻子,他绕过我去问她,她就一定知道蹊跷的,既然如此,怎么会说出我的行程安排。

    “嫚婷不会告诉你。”我不信。

    他撇一撇嘴不搭话,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不过除了嫚婷确实没人知道我的安排,真是她说的?搞不懂她……好吧,反正我是一直没怎么搞懂过她,也或许……面前这个无赖用了什么非常手段也说不定!

    我叹口气,捡起耳机塞到耳朵里,趴在小桌上闭目合眼,反正到时候下车各走各的。

    听完两首歌的时候,车子似乎慢慢缓下来。我睁开眼睛看窗外,原来火车驶入一个小镇,要停靠这个小站。

    我靠在窗上观望,这个小镇很漂亮,不远处的小洋房窗明几净,窗台上家家户户都摆着红红绿绿的花儿,庭院也郁郁葱葱,路上还有小猫小狗嬉戏打闹,阳光下好一派温暖祥和的景象。

    小小的火车站也很舒服,红色的瓦,奶黄|色的墙,不大的候车厅一整面落地玻璃一尘不染,稀稀落落候车的人懒洋洋地靠在长椅上打盹。

    车刚停稳,杨恒起身并且背上背包。

    我诧异:“你要下车?”

    “是啊,我们到了。”

    “啊?”

    他却拉住我的手把我拉起来。

    “我还有两站才到。”我忙解释。

    “不走你那个无聊的行程,我带你玩。”他往门口走,拉着我。

    我脚下有点儿踉跄地跟上几步慌忙用另一只手拉住身旁的椅子,赖住不动。他拉不动我就回过头来。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放开我。”我抗议。

    他皱眉,眼睛左右瞄了瞄车厢,我侧头一看,啊呀,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呢。我慌忙又使力要抽回手。

    “哦,宝贝。”他突然换了表情,还换了语言,莫名其妙地和我说起英语来,“求你了。”

    “啊?”我莫名。

    他回过身,忽地,竟然在我的脑门上亲了一口,又抬高嗓门说英语:“是我不好,宝贝,甜心,原谅我给我一个机会,你看我们都到家了,别生气了好吗?我们赶快下车吧。”

    “……”我惊。

    他又拉着我要走,我惊着仍然不放开椅子。

    他那表情风云变幻,又变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望着我,然后,然后又靠过来一把抱住我,把嘴巴凑到我的耳边说话,声音却大得足够所有人听到:“宝贝,再不走火车就要开了,你看我都和你道歉了,昨天打破一个碗是我不好,我再买给你啊,我们下车好不好?”

    他、他、他在说些什么啊……

    “姑娘啊,原谅他,一个碗而已嘛,再怎么重要的碗也不会比人重要是不是?”

    谁?谁在说话?我侧头望,是个白头发的老者,他十分温和并且鼓励地看着我。

    满身的血液往脑子里涌,连脚底的都上来了,我觉得晕眩,我的脸大概快要出血了,整个人发颤,这……这……他,他是在胡说八道!

    我再看向别处,你玛,点什么头啊?你们为什么要点头啊,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我……我……”

    他放开我,并且扳开我扯住椅子的手,拉住我往前走去,我的脚不再听使唤地跟着他走,经过行李架时停下来,他指了指我的包问:“你的?”

    我不由自主点一点头,他就把包拎下来,又拉住我下了火车。

    我被他拉着来到行李寄存处,看着他把行李交给工作人员寄存起来,工作人员瞥一眼我又急忙把视线躲开了,我知道我的牙齿在打颤,我的脸不是绿了就是蓝了,头顶也许冒着烟,我被他拉着走出火车站,到了外面,一个七八岁光景的娃娃呼啸着从我们身前冲过,我猛地站定。

    我把手用力抽回来,狠狠瞪他。

    他却无辜地看看被甩开的手,又看看我说:“怎么了,宝贝?”

    “你……你个死不要来脸的王八蛋!”我咬着牙从齿缝中吐出话来,胸口剧烈起伏。

    “看那儿,”他抬起手指了指一个方向,“那是海边,不过我带你去个比海边更好的地方,走吧甜心。”

    我快气炸了,退开一步握紧双拳,大街上又实在不好放开嗓子破口大骂,还得提防着他再来刚才那种阴招,啊呀,我会被他气疯!

    他却深深吸口气,说:“小多,我的伤还没好透,你非要动手的话稍微轻一点行么?”

    他站在原地就把眼睛闭起来,把嘴巴抿成一条线,好像马上就会挨揍似的。

    “……”卑鄙小人,我怎么可能在大街上打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眼睛睁开:“不打?”

    “也对,”他左右望望,“这不是个好地方,要么晚上就我们俩的时候你想干嘛就给你干嘛,嗯?”

    我白他一眼,真是哭笑不得,被他这么一闹我的气却也泄得差不多了,“你为什么非要破坏别人的计划?”

    “我带着你走比任何计划都要好,别废话了,走吧。”他又伸长手臂来抓我的手,我躲开,往前走几步。

    “我跟你走就是了。”

    22碎光如梦

    我们一路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我走得有点儿快,在十字路口停住脚步,等他过来指明方向。抬头望天空,诺大的上空晴朗干净,偶有几片云朵白得纤尘不染,绵绵软软真像棉花糖。迎面时而吹来不易察觉的风,擦过发梢稍稍带起一缕发丝,风里隐约有那么点儿咸咸的海的味道。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悠悠踱步,经过我的身旁时并不过马路,转个弯往右边走。

    “这儿,宝贝。”他哼一声。

    我跟上去与他并排走路。窄窄的街道上行人不多,路旁的商店橱窗玻璃上映出我们的身影,慢吞吞的好不悠闲。

    “有话好好说,别那样叫唤人。”我说。

    “那样?哪样?”他的脚下踢飞一颗小石子,石子飞起长长一段弧度落到远处。

    “就是……就是那种过分亲密的叫法,宝贝什么的。”我答得有点儿别扭。

    他没出声,目视前方默默走着,我感到有些不自在,他不高兴了?其实,要是别的老外,戴西也好,阿里或是大蒙,他们偶尔也那样叫,我懂这是这里人的习惯,宿舍的保安大叔也那么叫唤人,我当然不会对他们提出抗议,但是他也这样随随便便以这种方式唤我,我觉得难受,就算是开玩笑我也没办法若无其事地接受。

    “也许你在这里呆惯了觉得没关系,但我不习惯,所以……”

    走到路口又拐个弯,他的脚步有点儿犹豫,走得更慢了。

    “我们还不够亲密?”他突然这样说道。

    我停下步子,无意识地,等他走出好几步停下来回头疑惑地望着我时,我才注意到我落后了,我急走两步赶上他。前方一段距离开外矗立着一片山丘,郁郁葱葱,不算高,有几处山顶有建筑,小小的教堂式的建筑。

    “在中国,朋友之间不这样称呼对方。”我尽量使语调轻松一些,表明我的态度,“不这么随便。”

    “我们在英国,甜心。”他忽然把头探到我面前,正儿八经地说道。

    我慌忙止住脚步,差一点就撞上眼前这张脸。

    我让开,懊恼:“怎么跟你说不通啊,反正不管在哪里都不要这样随随便便叫我!”

    他略微耸一耸肩,没再说话。

    我们走了大半个小时来到山脚下,站在山脚下才发现原来这片山还挺高,并不是先前已为的小小的土墩。不远处能看到铺设好的人工道路蜿蜒而上。

    “你就带我来爬山?”我质疑,山有什么好爬的,累死人。

    “嗯,不过不是这里,我们得绕到那边去。”他下巴点一点某个方向,接着放开脚步往前走去,我根本来不及抗议,被他落在后面只好赶紧跟上去。

    大约又走了十来分钟,他终于停下并抬头望一眼山坡说:“这里上去。”

    可这里根本没有人工道路啊,仔细一看好像是有条踩出来的小径歪歪扭扭地往上延伸,但这种路很难走吧。

    “干嘛不走正道,刚才那里上去会容易得多。”

    “那里没意思。”他说。

    他先一步跨上去,十分矫健地三两步就窜出好一段距离。我做了个深呼吸,硬着头皮踩上坡路,弓着腰往上走。

    起先还好,连续爬行了十几二十分钟后,我开始气喘吁吁,脚下泛酸,路虽然并不十分难走,但毕竟不是开凿出来的规规矩矩的阶梯,踩出来的坡道高高低低时而陡峭时而平缓没有规律,前头那小子又健步如飞,为了追赶他的速度我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我停下,撑住膝盖喘息,喘了好几口粗气抬头看,杨恒已经又走开好一段距离,我有点儿着急,看着他那头也不回的背影又觉得气血上涌,怒意忽地上来,索性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草地上不走了。

    臭小子带人来爬山也不管人家,只知道一个人闷头走路,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拿出包里的水壶喝上几口,平顺呼吸,又翻出巧克力拨了锡纸塞进嘴里。这小破山也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些常见的矮树青草、小野花,我往下望,一路行来的小径弯弯曲曲,已经瞧不见起始点。

    他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啊?看样子对这个小镇也熟门熟路的,就没有别的更好玩的地方了?是故意把我带到这里折腾我吧!越想越气愤,你玛的爬山也不懂顾顾伙伴,爬吧爬吧,自个儿爬到小破山顶玩儿去得了,切!我对着草地上的小野花狠狠白一记眼。

    脑袋却被拍了一下。

    “在吃什么?”

    他在我身旁坐下。

    “巧克力。”

    “给我。”

    “没有。”

    他二话不说把我的包扯过去,手伸进去乱掏。

    “哎呀,你等等我给你就是了。”

    掏出几块巧克力给他,他接过巧克力又把我的水壶也顺过去。

    “你回来干嘛,继续走啊。”我没好气。

    “以为你被狼叼走了,吓一跳。”

    “被狼叼走不是更好,你可以爬得更快一点上去。”

    他起身,嘴里塞进好几块巧克力,咀嚼着也不说话,只把手伸到我面前。

    “干嘛?”

    他朝上方歪一歪头。

    我拍掉他的手,起身。

    我们继续高一脚低一脚的往上行进,这回他的速度放慢许多,时不时地回头察看我的动静。又过了大约20分钟,山路更加陡峭,路越发难走,我的体力消耗得非常厉害,脑门上不停地冒汗,背上的衣物也都黏附在皮肤上,我不得不走两步就停一步,胸口难受极了……到后来任凭怎么呼吸都不够。

    “要死了。”我再次停下,声音闷在嗓子里都发不出来。

    他也喘着气,但脚步依然不见迟滞,嗓音也还明朗:“平时都在干嘛,这一点运动量就不行了?”

    “你故意的吧!”我难受,尤其看他一副轻松胜任的模样,更加觉得不公平,“这破山有什么好爬的,你故意折腾我吧?”

    脸上也烧得直冒烟,我抹一把额头擦下一手的汗。

    “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他语气放软,大概是我的样子太作孽,只见他跨下来两步来到我跟前,手就触到我的脸上把被汗湿的发丝拨拨,拨到边上去,再把水壶拧开递到我嘴边。

    我接过水壶凶猛地灌下好几口,由于太急了差一点被呛到,好在只是差一点,不然肯定要被他笑话,喝完水他又抢过去,也不等我再顺口气就扯住我的手臂往上爬坡。

    我的脚发软人发晕,当然不再逞强甩开他,眼看山顶就快到了,我咬紧牙关使劲儿往上蹭,可奇怪的是明明就在不远处却怎么也到不了,头昏眼花,好痛苦……

    “还要……多久啊?”简单几个字都说不连贯,好想哭……

    “一会儿就到。”他说。

    他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变得飘渺,一会儿,尼玛的一会儿是多久?我他妈再不信你了!濒死大概就是我现在这个德性,我记得我是来旅游的,不是来寻死觅活的啊,兄弟!

    就在我晕晕乎乎即将升天的当口,脚下忽地平坦了,不需要再努力抬脚往上蹬了,欢喜:“好了好了,我们到了啊,放开我吧让我躺一会儿。”我垂着脑袋望一旁平坦的草地,好极了好极了,我这就来了,真想马上扑上去,但我的胳膊被扯着,他不让我躺下去,我挣扎,那力道却钳制得更紧了。

    “还没到,再走几步路。”

    反抗无效,我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他,歪歪斜斜地被拖着继续走,脚下软绵绵的随时能跪倒,昏沉的意识中我逐渐愤怒起来,这人太没人性了,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也不让人休息,我是哪里得罪这个魔王了?他是要整死我吗!

    愤怒的意识扩张……再扩张,我深吸口气打算使出全力发飚,却忽地感到一阵极清爽的风扑面而来,挟裹全身,把头发吹乱盖了一脸。

    抬头张望,猛地就收住脚步,我睁大眼睛,在那一瞬之间窒住喉咙屏住口鼻的呼吸,我觉得,我是劳累过度阵亡了吗?所以看到不该看到的幻境了?

    该怎么形容呢?眼前是一览无余的大海,仿佛扑面而来的整一片碧蓝的海面无边无际,永无止尽地延伸开去,延伸开去……直往宇宙的深处去。还有那无数的碎光,朗朗青空下涌动着无数的碎光,好像钻石铺满整片海面……那些光芒啊,简直像个梦……

    不是梦吗?我感到手臂上一直钳制着的力道消失了。

    “站得稳?”他问。

    “哦。”我愣愣地答。

    他走上前,在山崖边的岩石旁站定,抬起手臂擦试额头,面朝大海,他的背影也融入到那片碎光中去了。晕晕乎乎,我竟有点儿看不清他。

    “怎么样?爬上来值得吗?”他回头,笑得灿烂。

    我是被那些光芒闪花眼了?我不有自主地点点头,定睛想看清楚他的笑,他却已回过头去。记忆中他不曾这样笑过,好像抛开一切好的不好的,美的丑的,正面的负面的……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是发自内心的想笑就那样笑了,干净纯粹得好似他身前的那一片碧蓝澄澈的大海。

    我迈开脚步来到他的身旁,忍不住探头去看他的脸,他斜睨着眼看我却不再那么笑了。

    “你刚才笑得真无邪……咳……”

    话还没说完我就咳嗽起来,这一咳不可收拾,眼泪水都给咳出眼眶,没错,是给口水呛到了,活活要命。他完全袖手旁观,也不说给咱拍拍背顺顺气,在我咳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只见他悠哉游哉地在一块大石头上躺下,顺便再把眼睛也闭上。

    我好歹咳完想再喝口水,过去扯了水壶喝水,喝完再塞回他手里,这壶虽然不算巨大,但装满水还是有点分量的。

    我环视一周,崖边上再没有能躺下一个人那么宽敞又平坦的岩石了,见他躺得那么惬意真叫人眼红,不过先来后到咱也不能死皮赖脸地把他扯下来自己躺上去,刚好发现两米开外有块大石头的岩壁很平滑,可以当作靠背,我赶紧过去坐下。

    这样倚着石头相当舒服,时而吹过的海风降□体的燥热,眼前这片极致的风光使人心旷神怡。周围人影全无,除了海的声音,风的声音,静静的,毫无杂质。人间天堂大约就是这样了吧……

    没来由地,我的心里忽然感动极了,视线就落到他的身上,是他把我带到这里,把这样的风景,这样的空气,这个天堂分享给我,他一定不止一次来到这里了,这样美好的地方……先前那么痛苦窒息的爬山经历现在都不值一提,是的,如果一早知道是要到达这里,那真是不值一提的。

    他把双手枕在耳后,脸别过去面对海的那一边,安安静静的。他看着这样的大海在想什么?

    海风吹来,把我的头发吹乱,也吹拂他的t-恤下摆。我把头发掳去耳朵后面,把后脑勺靠上岩石,其实什么都不想,光看着那些碎光,还有这片浩瀚的清澈的碧空就够了。

    23砍头的公主

    我们呆了很久,久到后来我闭上眼睛睡过去。他把我叫醒,说差不多该下山吃中饭了,他这么一提我才发觉肚子确实瘪了,饥饿感袭来,我抬腕看表,已近下午1点。

    下山时我的腿抖得厉害,颤颤巍巍,好在他在前面下得慢,陡峭的地方也及时扶我一把,扶我的时候不忘讥笑我,笑我这样弱也好意思出来旅行,我当然不好反驳,有求于人时不逞口头之快。

    好不容易下到山脚,我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途中补的巧克力早就消耗完毕,好在回到镇里后他很快进入一家餐馆,坐下来菜谱也没翻就利索地点了两份套餐。

    “你对这地方很熟嘛。”等餐的时候我搭话。

    “嗯,中学假期旅行的时候来过这里。”他答。

    “经常来?”我问。

    “不算经常,有时候。”

    “你怎么发现那个地方的?厉害!”我佩服。

    他扯起嘴角笑,又开始蔑视人了,我立马后悔,这人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果然:“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啊,也好,要是都变聪明了,好地方全被糟蹋。”

    我闭起嘴巴不再搭理他,不找气受。转而打量这家餐馆,不大,白白的墙壁蓝蓝的窗,连桌布也是蓝色的,充溢海的气息。深色的地板有些旧,蓝色的木条窗框也有些老朽了,而这些带着年头显出旧日气息的氛围却使人心中感到暖意,静静的暖暖的,年复一年,这个地方纳入带有咸味的海风、客人们的交谈,还有食物的香气。天长日久,这里留有痕迹。

    就像门口坐在阳光下啜饮咖啡的那对白发老人,微微眯着眼,老太太小声说句什么,老先生就点点头,有点儿心不在焉地,也许年复一年,老太太的话总不再新奇,但不管新奇不新奇,点点头已成为老先生的习惯,耳畔的声音有使他点点头的奇异的魔力,无论是在开小差想着前天和邻居下的那盘棋,还是今天天气好极了……

    食物的香味飘来,我收回目光,却撞见对面杨恒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那视线有点儿奇怪,他微蹙着眉,眼神里是什么……那是痛苦吗?好像有什么忽然影响了他的情绪,使他感到抑郁了。我微微探头想确认那眼睛里的意思,他却扭头去看侍者端来的食物,他们轻手轻脚地把食物放下,他面前一份,我面前一份。

    “尝尝这家的牛排,是镇里最好的,价廉物美,晚上来吃的话要排队。”他边说边拿起刀叉切了好大一块肉塞进嘴里,再抬头时笑嘻嘻地又变得吊儿郎当,“吃饱了要是想干点什么的话,我知道镇里最好的宾馆在哪儿,不远。”

    我叹口气埋下头,也切了牛肉放进嘴里,也许是饿得猛了,或者他果真没瞎说这真是镇里最好的,“唔,真好吃!”我边咀嚼边连连点头。

    本来看到那么大块牛排以为吃不下,没想到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盘子吃个底朝天。

    喝咖啡的时候我提议我们到门口去晒太阳,端起杯子就挪到店外的木桌藤椅上来,我满足地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才是预期中的旅行嘛——阳光,美食,悠哉游哉。我扫一眼周围,外头有两三桌客人,先前那一对老人已不知去向。他也拿着杯子慢吞吞地过来坐下。

    “哦,对了,”我想到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我预定的那些青旅怎么办?”

    “取消。”他说,“我另外定好了。”

    “那些定金都泡汤了。”我挠头,真是浪费!

    “之后的费用不用你出。”

    “浪费——咦?你要帮我出旅费?”我捧着杯子凑过去,“怎么,买彩票中奖了?”

    “中了头奖,能买下一座城堡,外加游轮,飞机,坦克——”

    “你好像说过……”我打断他的信口开河,“有公司对你编的小游戏感兴趣,那个赚钱了?”

    “嗯,好不容易赚一点血汗钱拿来给你作旅费,太作孽。”他苦逼着一张脸。

    我喝一口咖啡,不爽:“又不是我叫你来的,你死皮赖脸打乱别人的安排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那句话怎么说?好心被当驴肝肺,特意过来给你当免费保镖你是打算怎么和我算账?”

    “谁要你当保镖,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早可以独立了。”

    他忽地前倾把手直直地伸过来敲我的脑门子:“满脑子稻草还独立?出门旅行一趟把人给独立没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待。”

    “切,全世界就你行!”我揉一揉吃了毛栗子的脑门,真是个傲慢又自大又无礼又粗鲁的人,“你在绅士之邦呆了这么久都学会什么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松口气似地说:“不然这顿饭你请?”

    “啊?”

    “你不应该抢着结个账什么的?在文明古国礼仪之邦呆了一辈子的人拿点礼仪出来嘛。”

    “……”

    他举手叫侍者买单。

    侍者递来帐单,他接过帐单放在桌子上不动弹,背靠椅子看着我。

    我没料到他来真的,看看他那张无动于衷的无赖嘴脸,再看看等在一边的侍者,尼玛我这张不争气的脸唰地就红了——好囧,赶紧埋头翻包。

    不知道我的现金够不够,哦,不够的话刷卡好了,唔,还是现金吧,利索一点,啊呀,现金要是都用完还得取好像有点麻烦……抬头,侍者等着,我这是在干什么呀,赶紧手忙脚乱地翻开钱夹,把现金拿出来数钱。

    “请您稍等。”侍者忽地说。

    眼角余光瞥见侍者走了,我抬头,疑惑。

    “等你数完钱太阳都下山了。”他说,好无奈的样子。

    “……”

    我默默地把钱放回钱夹,把钱夹放回包里,端起杯子喝光咖啡,默默地闭上眼睛一会儿。气血还在翻腾,它们叫嚣不止,还是没能忍住,飞起一脚让脚尖和他的小腿肚子做了个十分亲密的接触。

    “唔……”一声闷呼,他弯腰护腿,愁眉苦脸直抽气,回转来的侍者忧心忡忡地问他怎么了,他倒是还能抽空回答对方,“没……事,就是被人感谢了……”

    吃饱喝足休息够了,太阳也开始西沉了,他起身。

    “走吧。”他说。

    “去哪里?”我问。

    他原本已经迈开的脚犹豫一下,问我:“想去哪里?宾馆还是火车站?路程倒是差不多远。”

    我瞪他一眼,径自往前走,“火车站!”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火车站,他去行李寄存处取了包回来。我瞅一眼墙上的钟,5点多一点。

    “5点半的车。”他说。

    “嗯。”我应声,“我们去哪里?”

    “去城堡捉鬼玩儿。”

    火车行驶了快一个小时,停靠在w市站头时,他起身示意下车。

    我听说过这个地方,嫚婷也推荐了,这里有非常了不得的城堡建筑,说是王室的行宫之一。我很期待看一看这个地方,准备好了来个震撼之旅之类的。不过,晚上看不成吧?

    “晚上关门的吧?”我问。

    “关门?”

    “是啊,城堡难道24小时都开着?”

    “哦,关门的。”

    我跟着他走出车站,过了马路拐了两拐进入一条小街。

    他停在一家青年旅社门前望一眼招牌,然后推开玻璃木门进去,我尾随其后。前台小小的,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黑人青年同我们打招呼,杨恒过去办手续,顺便把行李也寄存了。去行李房放行李的时候他问我,“今晚只定到六个人的房间,可以?”

    “可以。”青旅这样的地方,住多人间我个人感觉是人多一点反而自在,我自己原本也这样定的房间。

    “不去房间?”我疑惑。

    “你累了?”他问。

    “也不是,不过接下来是要去哪里吗?城堡关门了嘛。”虽然腿脚挺累,但精神却亢奋,我其实还想做点儿别的,就是不晓得该往哪里做什么。

    “那就走吧。”

    他二话不说又走开了,我紧随其后。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似在探险,他不和我解释他要去哪里做什么,只管叫我跟着他走,我也不再问他,走就是了,反正跟着他应该不会有错,况且,未知的总是更有吸引力。

    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夕阳西照,给这座小城染上落日余辉,金灿灿的漂亮极了。远处可以看见高耸的巨大的城堡,夕辉下更显出壮丽威严之势。这是一座旅游城市,路上的行人也不少,熙熙攘攘,但不显得拥挤。他在旁边安静地走着,我扭头瞥去一眼,他的情绪似乎也不错。

    “这种旅行不错啊,”我出声赞叹,“都是好地方。”

    “我死皮赖脸拖累你也没关系?”他觑我一眼这样说。

    “有关系没关系反正也赶不走你,既来之则安之,你看我这心胸宽广吧?”这会儿心情好得很,我忍不住咧开嘴巴笑呵呵。

    他似乎愣住片刻,嘴巴抿一抿,那神情变化了一下我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幺蛾子话,于是迅速作好心理准备,他却一反常态没有损我,只问道:“饿了没?”

    “哦,”我有点儿反应不及,“还好……中午吃得晚嘛。”

    “那就过会儿再吃。”

    他继续埋头走路,我边走边打量路旁小店、街头风光。走了好一阵子,傍晚的太阳落得极快,这会儿已经没入地平线,天边剩下模糊的余光,路灯亮起,商店里透出的灯光渐渐明亮起来。我们在城堡脚下站定。

    “关门了。”我提醒。

    “嗯。”

    这会儿城堡边上的路灯都亮了,但光线并不很强,天越发暗下来之后,这片先前还庄严肃穆的建筑却显得阴森起来。

    黑黢黢的,四下望去行人皆无,我抬头望高高竖起的壁垒,还有那壁垒上一个个黑洞洞的窗户,忽地背脊上窜起一道寒意。

    “这边。”他说,转身沿着一条小径往高处走。城堡建在一座平缓的山坡上,制高点离这儿还颇有点儿距离。我急忙快走两步跟上他。

    这是一座十分巨大的城堡,沿着高墙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前头望过去仍有很大一片,里头高高耸起的或方或圆的石头建筑给人以沉沉的压迫感。四周太安静了,我渐渐感到紧张,脖子后面的寒毛蠢蠢欲动。

    “据说有个公主在那个塔顶被砍了头。”他突然站定,手直指向某处。

    生生吓一跳,我差一点儿真跳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循着他的手指望向矗立在身侧的高塔,塔顶四周有小小的阴森森的窗,隐约能看见……

    “脑袋被抛到这里。”他把手放下指向我的脚边。

    “啊呀!”我跳开,闪到他的另一侧,狠狠扯住他的外套下摆,猛地咽口水。

    “有人看到过没了头的公主在这一带出现。”他抬头望一眼高塔,又低头看着我说,“我有预感今天我们能遇见她。”

    我猛地打个寒颤,“呸呸,你少晦气乌鸦嘴!”我拉扯他的衣服,“我们走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再走两步有好看的。”他不依,又往上走。

    天已经全黑,除了相隔颇远的路灯微光照出窄窄的路面和一旁黑影重重的古堡,四下里难见到光源。我扯着他的衣服左右为难,被他那样拖着走难看得很,可是放手的话又真的害怕……

    他的手探过来把我的手生生扯离他的衣服,他这样扯开我我当然不好意思再凑过去,我感到气愤,这人太冷酷无情,你以为我爱扯着你玩?要不是你的乌鸦嘴我稀罕扯着你啊,说那些鬼话来吓人很好玩吗?我打算调头下坡,可是望下去那条长长的昏暗的小径,乌压压的堡垒,还有那个砍头的高塔……

    左手忽地一暖,我垂下头看,是他的手握住了我的,不等我反应,他继续往前走,他把我的手握得牢牢的,我稍稍动了动手指。

    “听说公主找不到她的头就会找其他女人的脑袋搬过去用。”他沉沉地又冒出一句。

    “你快闭嘴。”我闷声呵斥他,脖子根瓦凉瓦凉的。

    我用力抓牢他的手,加快脚步跟紧他,暖热的体温从手心传来,背脊那股寒意也终于淡了许多。

    不多久我们来到平坦宽阔的坡顶,他却并不是要到哪个角落里找什么侧门或者小洞钻进去夜探古堡,反而转个身离开高墙带着我往坡沿走,一点一点地,前方整个小城展现出来,点点灯光闪烁着窜入眼帘。

    “哇,原来你是带我来看夜景的!”我恍悟。

    来到边沿我们停下脚步,从这个位置看下去,整个小城尽收眼底,屋舍的灯光和上空渐渐放出光明的星星点点交相辉映,十分精致漂亮。眼前的景色使我绷紧的情绪渐渐松弛,我发现一件更有趣的事:“你看你看,那条河像不像一个问号?”我用手肘撞撞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