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暗恋也是恋

暗恋也是恋第8部分阅读

    他。

    那条细长的河贯穿整个小城,此时两旁的街灯都已亮起,橘黄的灯光点亮这个细细长长的问号。

    “不过没有那个点,最后那个点呢?”我惋惜,这个问号并不完整。

    “谁说没有,”他说,“你脚下是什么?”

    话不好好说,他那阴森森的回答又把我惊了惊,但好歹反应过来。

    “哦……”我打量那个问号,“虽然不是那么精准,倒也是这个方向,就是说这个城堡所在的地方就是问号的末点。”

    我打算回头望一眼城堡,正要回转头时,他却说:“最好别回头。”

    我这才发现他早已回转身,此刻正望着城堡的方向,我瞥见他的侧脸,他目视前方凝神不动,不远处的路灯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出诡异的色调,加上他神色不明的表情,那样子就好像……就好像……他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别老吓我!”我心惊。

    他僵直着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某处,那模样怪得很,竟不像在开玩笑。

    我的脖子硬邦邦的不太好转了,但是,我可不能再上当,他一定是故意想着法儿吓我,等一会儿好捧着肚子笑死!我狠狠咽一咽喉咙,缓缓扭动脖子,这当口,心跳越发快了,一点点一点点,我看见他的侧脸,再转过去一点,我看见右前方那一片黑黢黢的城堡,再转——

    忽地,我听见背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呼叫,那……那是女人的惨叫声!

    我整个人一哆嗦,呼吸都忘了,脖子再不敢动弹,此刻我目力所及的是那片可怖的城堡,还有,他面朝城堡的大半个侧脸,他皱着眉神情异常。我摸索着找他的手,慌乱中把先前已经放开的手重新抓住,握紧。

    他也牢牢握住我的手。

    又传来一声惨呼。我的心快蹦出嘴巴。

    “是什么?”我嗫嚅着问他。

    “女人。”他低低地吐出两个字。

    那叫声再起,断断续续,然后,然后那声音好像在说什么……在说什么?

    ——yes……yes……yes……

    那……那是什么?恐惧在周遭蔓延,与此同时,心中却不知为何腾起莫名异样的感受。

    24东方的文学

    “好像还有个男人。”他又说。

    “啊?”我梗着脖子继续盯视他的侧脸。

    他转过脸瞄我一眼,“儿童不宜,你最好别看。”

    “什……什么?”我在脑子里消化他的话,还有,后方仍然不停地传来那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奇怪。那种声音,那种声音……儿童不宜?

    我急忙转身望过去,是在不远处的墙角下,路灯灯光能照到的边缘处有什么东西在扭动,我使劲儿眨眨眼睛把头向前探去一点,好像是有人靠在那边的墙上,哦,是两个人,他们在,在……女人的声音变了调,不像先前那么尖利了,但那一声声听得叫人脸上发起热来。

    “他们是……在干那种事。”周身的寒意倏忽消失,我埋头闭眼,心跳却不减缓,“这种地方也不怕给人看见。”

    “要不你吼一声,让他们知道这里有活人。”

    我拉着他就往回走,闷声埋头,脚下渐行渐快,那臊人的声音一点点远去,慢慢消失在后方,终于听不见了。我们回到坡底,手心里热得慌,我放开他的手一摸,全是汗。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我抱怨,把手心的汗擦在裤子上。

    他没答话,却把我的另一只手抓过去,扳开握成拳的手指,“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好的本事,能把汗传到你的这只手里来。”

    我瞧一眼汗湿的手心,噎住,把手缩回:“都怪你故意吓唬人,早点说是有人在做那种事不就好了,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什么?不是那种事还能是什么事?”

    “前面那个女人叫得好惨,”我辩解,“谁能猜到是因为……”

    “回去问龙次多借几盘碟看看。”他说,那口气鄙视极了。

    简单吃了晚餐,我们9点多回到旅社。

    去行李房取了行李来到房间,房间是狭长四方形,左面两排上下铺,右面一排上下铺,空出的地方是个小浴室,简简单单,也算干净。房间空着还没有人入住,我们挑了右面一排上下铺,我睡上面,他睡下面。

    东西放下后我先去洗了澡,接着他拿着洗漱用品去了浴室。我坐在他的铺上用吹风机吹头发,吹得差不多了把东西放回床旁边的大包里,这时候,有人推门入内。

    来人是个中等个头深棕色头发的白人小伙子,背着个巨大的背包走进门,看到我就扬眉一笑。

    “嘿,你好。”他招呼。

    “你好。”我也招呼。

    他放下包扔到我对面的铺子上,过来伸出手,饶有兴味地问:“日本女孩?”

    “中国人。”我答,伸手握了握。

    “哦,中国人。”他说,靠过来指一指我身侧的空位,“介意我……?”

    “哦,”我看了看,犹豫,其实有点儿抗拒他坐过来,刚认识没两秒钟嘛,干嘛非得坐过来?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床铺……外国人有时候热情过头还真叫人为难,我又不懂怎么不着痕迹地拒绝别人,只好应道:“没关系。”

    于是此人就大剌剌地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留学生?”他偏过头问。

    “是啊。”

    “我是挪威人,也在读大学,抽空来英国旅行,哦,我主修东方文学。”他自我介绍,“了解文学吗?”他问。

    “一点点。”我答。

    “我很喜欢《挪威的森林》这本书,虽然本质上和挪威没有什么关系,你们国家的这个作家……”他忽地顿了顿,咳嗓子,“哦,你是中国女孩儿来着,中国嘛……对了,恭喜你们!”他忽地来了精神,兴致勃勃,“不是才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嘛,中国的作家不得了啊,你可愿意给我介绍介绍那位作家?”

    “……”我郁闷,这人怎么越说越ig了,我不懂那些啊,你要是问我金庸古龙,或者琼瑶席娟,我多少还了解那么一点点,这个得了诺贝尔的没记错的话……叫做莫言的作家,要不是嫚婷和我提过几句,我是一无所知啊。

    “是啊,了不得的人……”嫚婷当时怎么说的来着?我纠结……

    “哥们儿,我推荐你一个搜索引擎,叫做google,g–o–o–g–l–e,需要我给你写张纸条么?”

    杨恒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来到我们身前站定。这么一站那高大的身影就挡住了上方的光线,脸在背阴面使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他说话的口气实在不友好极了,挑衅得很。

    我连忙从他的床上站起来给他让出位子,挪威人也起身站到一边,“抱歉,我不知道你们……”挪威人局促地看他一眼,又扭头看一看我,“哦,姑娘,他是……我以为你一个人旅行。”

    “现在知道她不是了。”他把毛巾扔床上,吱嘎一声重重坐下。

    “当然。”挪威人说,坐回自己的铺位上。

    气氛十分怪异地尴尬起来,我站在中间立也不是坐也不是,这……是什么情况?我扒一扒还微微有点儿湿的头发,浑身不自在,瞅一眼杨恒,有此人在的地方往往没好事儿——有好事儿也会变坏事儿,他也抬头看我,拍拍床边:“过来坐。”

    “坐什么坐。”我瞪他一眼,再看看挪威人,那人虽然有点儿热情过头,但总归没做什么坏事,以这样莫名其妙又蛮横的态度对待人家过分了点吧……挪威人埋头在包里翻找什么,过一会儿取出本厚厚的书来。

    我犹豫是否再和他搭个讪缓和缓和气氛,却被杨恒伸长手臂把我拉着坐下。

    “还打算和他探讨东方文学?劳驾你给我先普及普及文学知识,和我说说你都知道哪些作家,看过哪些名著。”

    “……”我默。

    “既然不懂你是打算过去丢人现眼?”

    “不是这个意思,”我辩解,“是……你态度太恶劣了啊,你这样对待国际友人很不对,我们出门在外对人要友好,我们多少代表中国人形象嘛。”我说顺了嘴,于是正正坐姿抬高下巴,“你这样言行粗暴无礼,目中无人,顽固恶劣,实在有损国人形象,你得改改不能老是这样,你以为你还小吗,都快进入社会的人了,以后进入社会……”

    “你的头发没吹干?”他的手忽地探过来,手指探入我的头发里去,又揉又搓的,“平时都不把头发吹干就睡了?”

    “哦,”我噎住,心跳猛地漏掉好几拍,“平时,就是,睡觉还有好一会儿,睡觉的时候就干了。”

    “吹风机呢?”

    “包里。”

    他的手终于离开我的头发,埋头去翻包,翻出吹风机插上电源就站在我跟前帮我吹起头发来。

    我被他这一系列举动弄得措手不及,手足无措,‘轰轰’声中我抬头瞧他,他面不改色只是弄着我的头发,我的脸在那‘轰轰’声中一节节升温,手一摸,滚烫滚烫的。

    没多时他收回吹风机放回包里,重又坐下,我好歹醒过神来,一个激灵跳开。

    “你干嘛帮我吹头发!”

    “湿着睡觉对脑袋不好,”他说,“你这脑袋大概就是这么搞坏的。”

    “我都说了一会儿自己会干啊,等干了就睡觉。”

    “为什么现在不睡,你等什么?”

    “等……”

    门口传来动静,进来两名高鼻子大眼个头高挑的白人女孩儿,背着大大的旅行背包。

    对面的挪威人放下书,十分热情地起身招呼:“嘿,姑娘们。”

    女孩儿们礼貌应答,我也赶紧打个招呼。

    挪威人好客得很,过去搭话:“哪里人?”

    “希腊人。”

    “哦,太好了,我喜欢极了希腊神话……”

    吱嘎一声,杨恒仰面躺下,头枕胳膊歪着脑袋看我:“我劝你别等了,两个希腊神话比一个东方文学有趣得多。”

    “……”

    总有一天我会被他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气出一口老血!

    我爬到上铺也躺下,闭上眼睛。头发蹭到脸上还是暖的,伸手摸一摸,手心也沾上暖意。

    眼睛复又睁开,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心跳却莫名地不规则起来。

    25不睡一张床

    白天的城堡瑰丽壮美。城堡占地很大,十分壮观。入内,有巨大的柱子,柱子上刻精美的雕花;有高耸的屋顶,屋顶上是眩目的画作;地上铺华丽的地毯,墙上挂巨幅的油画……一切同预期的一样夺目,气势非凡。当然,解说里没有提到哪个塔顶上曾经有哪位公主被砍了头——一如预期。

    他早已逛过这个地方,并不像我一样东张西望,耳朵里塞了耳机跟着我走过这一片走那一片。这么大个地方要走遍得费不少时间,到后来新鲜感淡了,电子解说一板一眼听着无趣,我就叫他给我说说,简单明了一点有意思一点,但他胡说什么公主被砍头是因为和异国王子私通……罢了罢了,我把耳机重新塞进他的耳朵里任他一边儿呆着去。再老老实实听电子解说吧。

    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总算走完,饥肠辘辘,简单吃罢午餐,我们就坐上火车往下一站进发。

    “去哪里?”火车上,我问。

    “拜访朋友。”他说。

    下午4点多到达目的地,太阳仍挂得很高。下火车后我们坐上公车,一路驶过镇中心,穿过大街小路往住宅区行去。车窗外是带着花园的一栋栋小楼,车子驶过街道邮局,住宅,银行,公园……

    不久,我们在一家大型超市前的站点下车。他穿过马路走上小道,我跟着。

    路旁的住家每个院子各所不同,由于围墙多只有半人高,院里情景一目了然——有十分平整的草地,有放满各色盆栽鲜花的门廊,也有长了杂草不怎么修饰的院子。不远处传来割草机工作的声音。

    他在一家草地平整、还摘有两棵小树的院子门前停住,我发现,院子门口竖着一个标牌‘b&b’。

    “咦,晚上住这里?”

    “嗯。”

    我们的小城里也会看到某些小楼上标有这样的标示,起先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经人解释才知道原来是bedandbreakfast的缩写,即‘床铺和早餐’之意,是一种小型家庭旅馆。

    他在院子门口按门铃,不一会儿,里头小楼的门被推开,走出一个矮矮胖胖五六十岁光景的金发小老太,步伐矫健,一双平底黑皮鞋踩得砖块小径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小老太太打从开了门见到我们就把一张红彤彤的脸笑开了花,快步疾走过来拉开矮墙上的篱笆门,二话不说狠狠抱住一旁的杨恒。

    “杨,真高兴见到你!以为这个假期你不来了,突然接到电话真有点儿吃惊,好在还有一个房间空着,你运气不错。”她放开杨恒又轻拍他的手臂,转过头来看我,眼睛笑眯眯,“终于肯再带姑娘来了,杨,给我介绍介绍,瞧瞧多漂亮的姑娘。”

    “艾米,这是小多。”杨恒看一看我,“小多,这是艾米太太。”

    “你好,艾米太太。”我笑笑打招呼,艾米太太伸出手臂也抱住我,那手臂真有力。

    “小多啊,很高兴认识你,别拘束,来,我们进屋先喝杯茶。”

    我们来到屋里,把包搁置在一角的行李架上,随着艾米穿过客厅来到厨房。客厅铺着棕色地毯,墙上是米色带有小花的壁纸,有暖色的长长的沙发,宽大的茶几,还有个不大的壁炉,靠墙有书架……客厅也好,厨房也好,阳光透过宽敞的窗户落入屋内,亮堂堂暖融融的,物什家具虽有些陈旧,但干净整洁又温暖,真是栋好住所。

    我们围在餐桌前,艾米泡了伯爵茶给我们。

    “杨,你来了正好,这回有救了,呆会儿帮我看看电视机呀,好几天前就坏了,叫老保罗来修,那老头儿答应要来老不来,这会儿过节人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这几天一直看不成电视真要命……”

    艾米边抱怨边指向客厅角落里摆放的一台式样老旧的电视机。我这才注意到那台小小的正方形的古董,惊讶:“现在还有这样的电视机啊,好稀奇!”

    “呵呵,别看老,好用得很呢——哦,就是这阵子又不怎么听话了,”艾米原本精神的脸蛋忽地垮下去,“唉,果然她也老了吗?”

    “我看看。”

    杨恒放下茶杯,过去电视机跟前按下按钮,我也跟上前,电视机屏幕白茫茫一片,声音‘哗哗’的嘈杂无章。

    ‘砰砰’两声巨响,我吓一跳,却是艾米猛地在电视机上拍了两下,那力气拍下去竟没把电视机给拍碎……我惊疑地盯视这台结实无比的神奇物件,再扭头看看艾米。

    “你瞧你瞧,”艾米愁眉苦脸,“平时我只要拍两下就好的,现在怎么拍都好不了,杨,你能把她修好么?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你对这些不听话的电器总归有办法对付,真好你来了!”艾米说着又宽下心似把拧成一团的眉毛松开,“再看不成电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你慢慢弄,我去准备晚餐,呵呵呵呵……”

    艾米回去厨房忙活了,我赞叹:“杨恒,你还会修电器啊,哪里学的啊?”

    “中学没学过物理?”他起身走去某扇门前,拉开,是个储物间,只见他从里面取出一个工具箱回来,开始拆电视机。

    “物理又不教修电器。”

    他瞥我一眼没说话,那意思是又鄙视上我了,好在嘴巴没再放毒,继续埋头捣鼓电视机。

    “你对这里很熟悉啊,对了,艾米是……什么亲戚吗?”我搭话,但说到后面底气不足,怎么看这个白人小老太也和杨家搭不上亲戚关系啊……

    “以前有一阵子经常来这里度假,过周末。”他边埋头工作边说,“渐渐就熟了。”

    这时后头厨房间传来艾米的叫声:“小多,请过来帮个忙好吗?”

    我应声,过去厨房。

    “小多,帮忙把这些土豆去皮好吗?”艾米指着桌上的一盘煮好的小土豆说,转身忙忙碌碌,“我来烤只火鸡,晚餐咱们好好吃一顿。”

    “好啊,晚餐这么丰盛!”

    小土豆温温的,很好拨皮。手里拨着土豆,我不时看一眼艾米在案前来来去去的身影,她的嘴里也没停过,先抱怨一通老保罗的懒惰和不负责任,说好了来修电视却不见人,又滔滔不绝地夸正在修电视机的杨恒。

    “小伙子真是棒极了,每次来都能帮着解决好些问题,他呀,可不单长得帅,脑筋还好使得很呐,跟你说他要是哪天和我说他能飞我也信呀,哈哈,今晚有电视看喽。”艾米边说边点头,“我要是年轻个30岁,哦,年轻20岁也行啊,反正我要是再年轻一点肯定就要为他坠入爱河。”

    “哦,哦,别见怪小多,”艾米拍拍嘴巴,“你瞧我这张嘴……不过我是真的喜欢这个小伙子,想着要是有这么一个孩子该多好,呵呵。”

    “嗯。”我点点头,“不过艾米太太,你没有孩子吗?”

    “没有孩子。”她摇摇头,“原本到没什么,但几年前老伴儿过世了就突然觉得整个人空落落的,把房子做成这个生意之后常有年轻人来住,就热闹一点,之后他俩来了说是很中意这个地方,往后就时不时来这里小住,这一来一去就熟了,我也很喜欢这俩孩子,不过大约后来是闹分手了吧,好几年就只有杨一个人过来,我问他他也不多说,也不见他再带别的姑娘来,哦,”她看一看我,笑眯眯,“这下好了,这孩子又高兴起来了。”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神细听,艾米说了‘他俩’是吗?还有……‘分手’吗?

    “艾米太太,你刚才提到的杨恒带来的姑娘,她叫什么?”

    “若伊嘛,”她驻足犹豫片刻,随即点头,“嗯,不会记错的,那会儿常来的嘛,唉,那姑娘最后一次来这里——”

    艾米忽然不说了,用手捂住嘴巴,眨眨眼睛,“我是多嘴了吧,”她探身朝门外客厅望一眼,“杨没和你提过吗?他……”

    “哦,我知道若伊,他说过一些,不过不多。”我解释。

    “是嘛,那我该不该说太多呢?”艾米踌躇,但说到兴头上她显然藏不住话,巴巴地望着我,那神情分明是在等着我鼓励她说下去,而我也想知道更多一些。

    于是我说:“没关系的,你能再说说吗?我很想知道。”

    “那……”她吞了吞喉咙,犹犹豫豫地再望门外,“没关系吗?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

    “嗯,没关系,如果你能说说我很感谢你。”我继续鼓励她,我确实想知道的更多一些,虽然心里开始打鼓,还有点儿发沉。

    “行,”她放低嗓门,做贼似地小声继续说起来,“我记得那次他俩过来啊头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不知道怎么了,若伊那孩子就一个劲儿地哭,眼睛都给哭肿了,杨呢,一整天也没见到人。问她这是怎么了,她只说‘我要走,一定要走’,‘走去哪里呢?’我问她,她说要去美国了,‘非得去美国么,这里不好?’她只管摇头,我只以为是小两口闹别扭,谁知道从那以后就再没见过她,果然是去美国了吗?美国那地方哪里好呢,美国那里也未必就有比杨更好的小伙儿是不是?”

    艾米把眉毛皱得紧紧的,直摇头,“从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再来,再来的时候就只有杨一个人了,看得出杨不怎么高兴,来了也愁眉苦脸的,他那时候大概是真的爱着那孩子,年轻人分手都跟死一回似的,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也那样,分个手天都塌了,不过么,人啊只要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天没塌,再认识了菲尔结了婚,日子过得可不错。哦,这可不,现在他有了你也好起来了,真是好样的……”

    艾米仍在继续说着,我不打断她,我也不去否认一些什么,其实,否认也好,不否认也好,又有什么关系,他怎么想的,他的天曾经垮塌现在果然好了么?艾米说他有了我好起来了,这话为什么听得我心里酸疼,喉咙发紧呢?

    果真这样该有多好。

    土豆拨完,我问艾米:“还有别的我能做的吗?”

    晚餐,我往肚子里塞进好多东西,吃完正餐吃甜点,吃完甜点又喝茶,喝完茶就站不起来了。

    “我的肚子要裂了。”我痛苦地说。

    “你是难民么,多少年没吃过东西了?”杨恒哼哼。

    “哦,好吃嘛,一不留神就……”

    “哈哈,小多这么爱吃,我可真高兴!对了,杨做的菜才叫好嘞,吃过两次我可没忘。”

    “他不做给我吃。”我说。

    “我怕把你喂成猪,”杨恒说,“吃你做的饭比较能节食。”

    “噗,”艾米笑,“杨,你怎么这么说小多呢,要互相鼓励不可以这么嘲笑对方,要知道再亲密的恋人都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哟。”

    我移开目光,勉强站起身,“茶喝完了,艾米太太,我帮你收杯子吧。”

    “哦,不用不用,你们要出去散会儿步么?”艾米也起身,手脚麻利的收拾杯盘。

    “不了,”我摇头,“要么我去房间休息一会儿。”

    我来到客厅,拿起旅行背包上楼,推门进入艾米给我们预留的房间。

    不对劲啊,我瞪着那张雪白的双人床,发呆。

    “艾米真贴心。”背后,杨恒的下巴抵着我的肩膀说话。

    我走出两步,把包放在床旁的矮柜上。

    “问问看艾米能给我们换房间么?两张单人床的。”我说。

    “别的房间都被定了,没可能临时换给我们。”他说,倚着门框不急不躁。

    “那怎么办?”

    “这么大张床不够两个人睡?”

    “别开玩笑了。”

    “不然你在中间划根线,实在不放心还可以盛碗水放中间嘛。”

    我不再搭话,看着床一会儿,然后转头看他,他过来在床沿坐下,抬头望着我,很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来到窗边,在椅子上坐下,就在他的正对面。

    我又望着他好一会儿,我想说点儿什么,我想表达我的不满,要让他知道我是认真的,不开玩笑,我们一个是男,一个是女,要有男女之别,我不是他的兄弟不能随随便便睡同一张床上。

    “我不是你的兄弟。”我说。

    他看着我没吭声,我等了一会儿,他仍然不开口。

    “我是女人。”我又说,“你是男人,你不能老不当我是女人,你不能老是随随便便开我玩笑,我讨厌那样。”

    他不说话,眼睛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嘴巴抿住不动弹。

    “我……”我狠狠咬一咬嘴唇,“我其实想问问你,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我问出来。

    饭前我就想着这个问题,吃饭的时候也想着,导致吃到嘴里的东西没品出味道就吞进肚子里去了,吞了又吞,把肚子塞满仍然继续吞,直到胃都痛了才好歹住口。

    “我对于你来说,到底算什么?”我又问,“艾米说你因为我变得高兴了,是这样吗?”

    他还是默着,他怎么一下子变哑吧了?

    “你哑吧了吗?”我说,声音不受控制地抬高,“你当我是什么?”

    他终于站起身,挪出两步来到我跟前,低头看着我说:“这么不愿意和我睡一张床上?”

    “我不和你说这个,”我知道他又要打哈哈,我不给他机会打哈哈,“我对你来说,是个什么存在?朋友?好朋友?兄弟?你不把我当成女人把我当成什么呢?我跟你说我他妈的不是你的狗屁兄弟!”

    他皱眉,越皱越紧,他嚅动嘴唇,然后发出声音:“你想我把你当什么?”

    我的牙齿都咬痛了,我整个人都禁不住微微地抖着,无奈极了,失望极了,心砸到底砸出一团火来。

    “这是我想怎么就可以怎么的么?”我猛地起身,“我想你别管我,别跟着我,离得我越远越好,你走吗?你走啊,你杵这儿干什么?你不走吗?你不走我走。”

    我拿上我的旅行背包转身就走,我整个人仍在抖着,我为什么这么激动?怎么这么没用,有什么好抖的,有什么值得这么气愤,争点儿气吧!

    我的脚还没跨出门口,手臂却被狠狠拉住,他转到我身前,眼睛黑洞洞地看我,那眼睛里风雨欲来,嘴巴抿成一条线,他在愤怒,他也愤怒吗?他愤怒什么?他有什么好愤怒的!

    我甩手臂试图甩开他的钳制,但没用,却使他伸出另一只手把我整个人钳住。

    “你去哪儿?”他沙着嗓子说道,那眼睛里黑得更可怕了,“你哪儿也别想去,就呆在这里。”

    26暧昧的游戏

    我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气势震住,一时怔住。但他这样可怕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哦,管他什么意思,他凭什么这样恶狠狠地管我!

    “我呆在哪里是我的事,你抓着我干什么?”我怒,“把手拿开!”

    “你当真要走?”他的手却钳得更用力,那样子简直要杀人。

    我可不怕他,火烧头顶,我狠狠闭上眼睛一会儿,睁开怒视他:“你放不放?你这样妨碍到我的自由了,你没有权利这样对我,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你管不着!”

    “自由?”他咬着牙重复,“你说自由吗?”他忽然松了手,挪开一步,“那是什么?那他妈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的嗓音沉得厉害,他的怒火几乎到了极限。

    我有点儿心惊,但我何至于退缩,“就是你少管闲事,别缠着我,我不明白你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怕我一个人有危险吗?那我谢谢你的好意,”我深吸口气,“但你这样我很困扰,还是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这样玩男女间的暧昧,哦,你也许不把我当女人,但我把自己当女人的,我讨厌这样不负责任的暧昧,这算什么?你当年也是这么对若伊的吗?”

    我没煞住口,我提到他的那个初恋情人,我说到兴头上不吐不快,我继续说:“难怪人家要走了,是谁都要走的,是谁都受不了你,你活该被甩,”我的脑中警铃在响了,我知道我不该再往下说,可嘴巴不受控制,住不了口,“被甩了还没吸取教训吗?还是你觉得不痛不痒,玩上瘾了?你爱过她吗?没爱过吧,你知道什么是爱?我怀疑你有没有爱的能力,不懂爱的人才这样残酷,只会玩暧昧,你享受这个游戏吗?对不起,我不玩这种东西——”

    他忽然靠过来,几乎就要撞上我,我后退,后背撞到墙上。

    “游戏?”他把双手撑在我的身体两侧,头低下来几乎就要碰上我的额头,我本能地脑袋后仰,但后面是坚硬的墙,我的头就用力地抵着墙。

    “你不玩吗?”他靠得更近了,嘴唇掀动说着话,几乎就要擦上我的,“你不玩,我怎么享受?”

    我抿紧嘴巴,呼吸几乎窒住,他的样子不仅仅是恼怒了,他变得危险,那气息危险极了。我的心狠狠提起来。

    心脏不受控制地使劲儿撞击胸腔,且愈演愈烈,那声音之大就像有谁拿着鼓拼命在我的耳边击打着:“砰、砰、砰、砰……”

    他并不作任何动作,只微微侧起头,像在倾听什么。他不动弹却使我更加慌张,呼吸也愈加紊乱。

    他的嘴角渐渐勾起,十分恶意地扬上去。

    “这里不太对头,怎么了?”他的一只手覆上我的胸口,心脏的部位。

    我低头看那只手。

    “怕?哦……怎么会,”他的嘴唇划向我的耳侧,几乎贴住我的耳朵,“你也很期待么?”

    我的脑中空白,嘴里发不出声音,我的手去扯那只停在胸口的手。

    “暧昧不是那样玩的,是这样。”他的手落下,却探入我的t恤里,摩挲我的后腰,往上滑,停在我的胸衣带子上,他在拨弄搭扣。

    “你干什么?”我惊叫,回神,“快住手。”

    “不住。”

    他的牙齿咬上我的耳垂,狠狠地,我痛极。

    我使力推他,可他纹丝不动,我不知所措。他的嘴唇下滑,贴上我的脖颈,牙齿噬咬,又是尖利的刺痛。

    背后的搭扣被解开,胸衣一下子松动,我本能地双手死死环胸,慌张,“你走开!你对我做什么?”

    他的手在我的背上游走,嘴唇仍贴着我的脖子,“紧张什么,不过是个暧昧的游戏。”

    “杨恒,”我低叫,他是真的生气了,我明白是我把话说得太过,口不择言把话说得太难听,果然刺到他,“唔——”

    他的嘴唇压上我的,齿尖陷入我的唇肉,有粘稠的液体渗出,舌尖尝到腥咸,我的眼睛发花,头都晕了,他疯了,他咬破我的下唇,那疼痛直刺脑门,我呼痛的刹那他的唇却热乎乎地更用力地碾压着吞没我的呼叫,他在舔吮,吮吸那伤口,吮吸那里渗出的血。

    我感到害怕了,真的害怕,他这样真像要吃人,我的心跳几乎停止。我拼命别开脸,铆足力躲他,躲避他,终于避开他的唇齿时我慌忙软了声音恳求:“杨恒你先放开我,我,我对不起……”

    “对不起?”他的气息并不退离,“什么?”

    “我收回刚才所有的话,所有的,都,都对不起……”

    “你没说错,道什么歉。”他低低地笑,“都是游戏,我从来不懂什么是爱,我活该被她甩,再被你甩,我无所谓,反正是游戏,不是么?”

    “不是,”我摇头,后脑勺狠狠抵着墙生疼,“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手游移过来移到我的腹部,掌心滚烫,我慌忙放下双手抓住那只手。

    “这不是游戏,这个绝对不是游戏,你不可以这样!”我几乎哭出来。

    他的手被我隔着t恤抓住,不再游走,他的表情依旧沉得可怕,嘴唇上还有一抹暗红的血迹,他沉默地看我。我呼吸急促,慌张又着急,害怕又后悔,我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他微微皱着眉,眼睛一眨不眨地审视我。

    他的手滑下,滑出我的t恤,我松开双手,他抬起那只手,来到我的面前,拇指覆上我的嘴唇,在伤口上,指尖滑过,血渍沾上指腹,他垂眼看一会儿,食指贴上拇指指腹碾搓那血渍。

    他终于退开,我们之间空出距离,“你说得对,我自作自受,怎么做都是错,到头来不过是游戏。你原来一点不笨,小多。”

    他别转视线,人也走开,径直走出房间。

    我的头脑不能很好地运转,怔愣片刻追出房间,他已沿着木制楼梯拾阶而下,我想开口叫他,问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他说话时那眼神黯淡极了,灰蒙蒙的好似整个世界都变暗了,可望着眼前这个正在离去的背影,我却张口无声,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周围的气息都冷了,温度降下好多我感到寒意,是我的错觉吗?

    这样的似曾相识是什么?什么时候我曾感受过这样相似的气息?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我手搭楼梯护栏,他已下了楼,他的身影已从眼前消失,但他的身影却又在眼前浮现,哦,准确说来,是另一个小小的,从前的,好久好久以前的他的身影,还是个孩子,那个稚嫩的孤独的影子。

    是的,那个小小的身着黑色t恤黑色短裤的小男孩,10岁么?那是他在我家第一次过暑假的时候,他的身上一直散发着这样的气息,他不愿和我说话,不愿和任何人说话,经常一个人端个板凳坐去阳台上,沉默极了,安静得不似小孩。我那会儿甚至有点怕他,可是奇怪,我即使怕他又总要壮起胆子去找他搭话,不管他理我不理我也端个板凳坐到他的旁边去,只因为,他虽然静得吓人,但他的背影叫我心里难过,我不愿看到那样的背影。那时候不明白那是什么,后来懂了,是孤独——那个背影孤独极了,那孤独刺痛我,我不能任由他那样。即便他不停地拒绝我,我仍不停地去靠近他,终于后来,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时,他好了。

    他不是好了吗?

    我在楼梯口发愣,一直站着,搭住楼梯扶手,望着眼前那个小小的身影,那气息刺痛我的心。我狠狠眨眼,身影消失,眼前空空荡荡,但那气息并不消失,心里依旧留有那异样的熟悉的感受,凉凉的,沉沉的。

    我会失去什么吗?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我循声望去,拐角处上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分别背着旅行背包。他们抬头打招呼。

    我也机械地打个招呼,退回房间里,关上门。我察觉我的胸衣还松着,连忙反手把搭扣搭回。无论如何,他刚才做得有点太过分了。我在床沿坐下,窗户外头天已经暗了。

    接下来怎么办?床,是床的问题来的,噢,怎么样也变不出另一张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