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暗恋也是恋

暗恋也是恋第9部分阅读

    张床来,叫他睡地板?其实,非要睡一张床上也不是一定不可以,去和艾米多要一床被子各睡各的也不是无法接受。我生气,是因为他的态度,是……是因为,我承认是因为我的心还没死透,我想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沉不住气了,我想,也许他明明白白地和我说,你别想多了,我们就是朋友,朋友而已,也许这样我就真能不去想了……虽然,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的心口就沉了。

    说到底,我还是不能接受那个可能性,至少,我不愿意明明白白说出来,然后叫他一口拒绝我,那不行的,那太悲惨了,那样一棒子击在脑门上我的脑袋会碎。所以我不说,不说就暧昧着,暧昧着真叫人难受,可我宁愿这样,哦……原来是我要这样的,是我要这么做的吗?但我责骂他,怪他玩暧昧,还说那些难听的话只为刺痛他。

    我知道‘若伊’这个名字还有作用,那名字叫我嫉妒极了,我感到痛苦,我痛苦也要你不快活,说出这个名字你果然不舒服了,那还不够,再说些更厉害的,那算伤口上撒盐吗——我知道那道伤口还没结痂呢,这也使我痛苦,所以我要撒把盐上去,你也痛苦了。

    这下好了,得偿所愿了。

    这下好了……他气成那样,我是真的伤到他了?他的眼神变得那么黯,说什么到头来都是游戏,是什么意思?我不安,起身来回踱步,我一点也不痛快,心里难受极了,这么严重的吵架在我还是头一次,吵架竟会使人这样苦恼,后悔,那些话不该说的,那些混帐话。

    我不能再这么转下去,头都晕了。我拉开房门,下楼,我得去找他谈谈,好好谈一谈,告诉他我无意伤他,哦,还有,我也原谅他在我脖子上、嘴唇上留下的伤口。现在还隐隐作痛呢。

    27月光历险记

    我来到楼下,楼下客厅里灯开得亮堂堂的,但空空的没有人。一角的电视开着,播放有奖竞猜节目,我注意到背对这里的摇椅上坐着人,金色头发里带些白,那是艾米。

    “艾米太太,”我走上前,在摇椅旁站定,“请问你看到杨恒了吗?”

    “哦,小多,”艾米抬头,调整坐姿望着我,“你说杨啊,他先前出门去了,咦,你的嘴巴怎么了?受伤了呀。”

    “嗯,不小心咬破了,没关系,艾米太太,杨恒和你说他去哪里了吗?”

    “他没和你说吗?”艾米疑惑,“不是出去散步吗?”

    我摇头:“散步吗?应该不是的。”

    “哦,那他大概是去了詹姆斯旅馆,他喜欢那儿的酒吧,往常来的时候都去那儿喝一杯。”

    “詹姆斯旅馆?那地方在哪儿?我该怎么去呢?”

    “在镇边儿上,离这儿不远但也不近,你想去的话怎么不叫他等等你一起过去呢?”

    “哦,我们……我,我先前没想去……”我语塞,低头。

    艾米看一眼墙上的钟,“还不晚,公车能到那儿,大概要坐六七站,你在詹姆斯旅馆站下就看到了。”

    艾米告诉我开往那里的公车号,我来到超市前的车站等待。行人不多,路灯不很亮,我抬头望夜空,月亮高挂幽幽放着光,这两天天气很晴朗,夜间天空也干净得不见一丝阴霾。也许是月亮过于亮了,星星显得不那么精神,夜空也空旷得使人感到一些清冷。

    等的公车到了,我找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车内只得三两个人。9点多,该回家已回家,该上酒吧的已坐在吧台前饮着酒了。我无法在屋里干等,与其转圈转到头晕,不如出来找他。

    坐在车上发了好一阵子呆,回过神时却发觉恍惚中没留意站头,不知道过去几站了,这中间好像停过两次,但这是不准确的,如果没人按铃而车站内也无人候车的话,司机都直接过站。我慌忙瞪大眼睛看窗外,艾米说下车能看到旅馆,那么在车上时应该就能望见。

    车中乘客只剩我了,空荡荡的大车里独我一人有点儿怕人啊,忐忑中,这车似乎又驶了好久,住宅越来越稀少,灯火也越来越黯淡,到后来住家几乎就见不到了!我的站点难道早在先前发呆的时候就过了?问司机么?那光头司机有点儿吓人……不远处一排矮楼墙上的蓝色荧光灯招牌映入眼帘,詹姆斯!我一个激灵跳起来,按下停车铃。

    总算没叫车子带到荒郊野外去……我拍拍胸口。

    下了车走出两步,定睛一瞧,这里可不就是荒郊野外么。

    这个詹姆斯旅馆前头是个简陋的停车场,后头则是黑黢黢的铺陈开去的森林。那扁扁长长的三层小楼十分孤独地、形单影只地立在这巨大的林子之前,要不是招牌上亮出詹姆斯旅馆几个字,我铁定拔腿就跑了,黑店鬼屋什么的不是没可能啊,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我上下左右打量那楼,最终在左下角发现一个小小的红色招牌:詹姆斯酒吧。应该就是那里了。

    推门入内,人不少,嘈杂声扑面而来。我在门口站定,前方吧台边几个男人望过来,望过来歪着脖子却不歪回去,眼睛定定地瞅我,杯子送到嘴边喝酒时仍然歪着脖子,眼睛也不眨一眨。

    我脖子后头的寒毛竖起一排,赶紧转开视线——吧台边没有;左边座位区是几个老头儿,没有他;右边,一些人在玩牌,也没有他。

    他不在这里?!我心头猛地一跳。

    他怎么不在?这鬼地方……我的心跳有点儿急了,他不在这里去了哪里?哦……他要是不在我怎么回去?还有公车来吗?可是,他在哪里啊?我揪紧斜挎在腰边的小包,杵在门口一时不知所措,而这会儿望过来的人更多了,我低头,翻包,对了,电话,打电话!先前竟然忘记打电话问他,就这么傻傻地跑来这里,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拿出手机拨号码,等待对方接通,这时吧台那里却跳下一个男人,五大三粗的,那人从我一进门就瞅着我,瞅个没完,现在径直朝我走过来,我瞥那人一眼,埋头,他怎么还不接电话!

    那人走到我跟前站定,我咕噜吞下一口口水,慌忙转头,假装打量酒吧,视线飘来飘去,忽地,眼睛捕捉到某个熟悉的影子,心头一阵狂喜——角落那儿,就在洗手间那里走出一个人,那是杨恒啊!他果然在这里,太好了!我激动,按掉手机打算过去叫他,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发愣呢。

    “妞儿,你……”大汉挡在我面前。

    “我,我找人。”我忙说,扭个身绕过他走向杨恒。

    他仍低着头瞅手机。

    “杨恒。”几步开外我就出声唤他,见到他绷紧得神经就放松下来。

    他抬头,看见我时愣了愣,垂眼再看一眼手机,才又望过来。

    我来到他跟前,“杨恒,幸好你在。”

    “你怎么在这儿?”

    “以为你没来这里,吓我一跳!”我呼出口气。

    “到了才打电话,你的脑子是在用吗?”他的脸色还是很坏。

    “……”我嗫嚅,“艾米说你应该在这儿,我就直接过来了,我想找你……谈谈……”

    我正思量着怎么说,却见刚才的那个大汉出现在身旁,“杨,我就猜这妞儿是来找你的,在门口站了半天也不动,我想帮帮她,她却怕我。”

    “你怕我吃了你吗,小妞儿?”大汉又扭头对我说,嗓音也粗旷极了。

    我拐到杨恒的一边,慌忙摇头:“那不是的,不是的,你原来是想帮我啊,呵呵……”

    “詹姆斯,这是小多。”杨恒极短促地介绍了我,“抱歉,我们有点事聊。”他对大汉说。

    “哦,当然。”大汉耸耸肩调头走了。

    “詹姆斯?”我重复,“詹姆斯旅馆的詹姆斯?”

    “嗯,他是旅馆主人。”杨恒蹙着眉显出些许不耐,“你想谈什么?”

    “谈……谈……”被他这么直接地一问,我反倒没法顺利出口了,“刚才的事……”

    “刚才有什么事吗?”他说着话也不管我就自个儿朝门口走去。

    我紧忙跟上。刚才……我的嘴巴还破着呢,看不见的吗?——这话当然烂在肚子里了。

    他推门出酒吧,穿过停车场,穿过马路,再走一小会儿,停在公车站牌下。

    “搭下一班车回去。”他说,低头看一眼手表,“最后一班10分钟后到。”

    我看看他,犹疑:“一起?”

    他瞥我一眼:“你打算让我睡哪儿?”

    “哦,我正想和你说,实在不行睡一张床也可以的,反正,反正也不会干嘛。”

    “睡一张床我不保证我不干嘛。”他却说。

    “……”

    我叹气,转到他面前仰头直视他。

    “我和你认认真真说话——你真不回去吗?”

    “我有地方睡。”他答。

    “詹姆斯旅馆?”我看一眼那栋矮楼。

    “不是那儿。”

    “不是?”我疑惑,“那你去哪里?找别家旅馆?”

    “那后面。”

    “后面?”越过詹姆斯旅馆,那里还有什么?“森林?!”

    “嗯。”

    “什么意思?”我惊呆,“你半夜三更不在旅馆睡觉去森林?”

    “那儿比旅馆好。”

    “……”

    我哆嗦了一下,他是傻了吗?先前把他气过头了?脑筋出问题干傻事儿?

    我连连摇头:“别说傻话,你要是还在生气,我反正……反正跟你道歉,我那些话不是故意要说的,不是故意要伤……伤你感情,你别干傻事儿啊!”

    “车子来了。”大车飙车似地急刹在跟前,车门‘哐’地打开,他把我往前推了推。

    我赖住,“等会儿,你不一起走?”

    “我有地方睡。”

    “那不行,你真要去睡森林?”

    “司机在等你。”

    我转头看看司机,司机面无表情地在车座上盯着我们,我再看看杨恒,他那样子真像要犯傻,我咬呀,冲司机挥手:“对不起,先生,你走吧,我不上车。”

    司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哐’地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

    他又走起来,穿过马路,穿过停车场,往詹姆斯旅馆走去。我尾随他。他往酒吧方向走,走到酒吧门口却不进去,在酒吧拐角拐弯,往旅馆后方走。

    “去哪里?”我小声问。

    “去睡觉。”他头也不回地说。

    我只好噤声,默默跟随他。

    他却真往林子里走,沿着一条长长的路。幸好路不算窄,林子还不密,天上的月亮也还亮,我牢牢盯着他的后背,不敢东张西望。无风,两边的树一动不动的,耳边除了两人细碎的脚步声,静悄悄。我跟得紧,又只顾看他的背,有几次没跟好脚尖就撞上他的脚后跟,踉跄几下,他停下看我一眼等我站稳了就继续走。话也不说一句。

    我很困惑,他这是要去哪里,真是发疯了呀!虽说这披星戴月在林子里漫步,说起来好像很浪漫,可是,我们不是在童话故事里啊,这是活生生的现实呀!会不会有熊窜出来?或者,会不会有披头散发的……什么……眼睛里还留着血的那种飘过来呀——哦哦!这不是童话这是现实,我深吸一口气,现实嘛!但我直着发颤的脖子还是不敢乱瞟,万一在林子的暗处看到一双发光的眼睛,那可不得魂飞魄散!

    ‘咚’,我的脑门再度撞上他的背,晕眩。

    我扯着他的外套稳住。这次不是我的错,是他突然刹车,却不知会一声!

    他回转身并且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带上前,我来到他的身侧,抬头却发现眼前开阔敞亮,几步开外,路旁是一条宽阔的小溪,溪里的水十分轻浅,大大小小的圆石裸露出来,月光下荧荧一片。

    “我们去对面,注意脚下。”他说。

    “哦。”我应。

    他跨上溪边一块平滑的石头,“我踩哪儿你就踩哪儿。”

    他仍然拉着我的手腕,慢慢地踩着溪上的圆石往前走,我循着他的步伐也一脚一脚踩上去,石头大多平坦稳固,偶有小小的不怎么平坦的,蜻蜓点水踩过,并不难走。

    溪里的水轻盈盈的,印着月色微微发光,间隙,有人影倒映其中,石与石之间那影子很碎,可是美极了,我瞥见了,脚下的光影迷住我的眼,我的脚步缓下,低头寻觅。

    细碎的,微弱的,那是我的影子。前面,若隐若现并不十分清楚的他的倒影也被我寻见了。一步一挪,我的脚踩上小小的圆石,那圆石不怎么稳固,松动地摇了摇,我却没能蜻蜓点水点过去,脚下一歪,我的身形不稳直直跪落。

    膝盖磕上石头,我痛呼,还没来得及喘气,他用力一把将我带起,好在速度够快,裤子没怎么弄湿,鞋子却不可避免地踩进溪水里浸湿了。

    我望着脚下,片刻,再抬头看他,他抿着嘴并不训斥我,但那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不好意思。”我先开口。

    “不好意思什么?是你湿了又不是我。”

    “……”

    “痛吗?”

    我看一眼膝盖,隔着裤子啥也见不着,摇头,“还好。”恐怕要紫一大片。

    “走吧。”

    他继续踩着石头前行,我抽出湿嗒嗒的脚也继续走路,这次不敢再开小差看什么倒影了。

    跨过溪流之后沿着溪边走,过不多久,他又止住脚步,抬起头看月亮,我也随他一起看天。那月亮不怎么圆,却亮得出奇,比先前等公车的时候见到的更亮几分,洒下大把银辉,就在他仰起的头顶发梢,还有宽阔的肩膀上,都沾了那闪着光晕的银色的光华。

    “到了。”他说。

    “啥?”

    “上去,就睡那里。”

    “……啥?”

    我小心翼翼扯一扯他的衣服下摆,“你是打算睡……睡……月……?”

    他又往前跨出几步,拐去一旁大树的后面,消失在阴影里。

    “人呢人呢?你去哪里?”

    我赶紧跟上去,却听见大树后面响起‘咯吱咯吱’古怪的声响,拐过去一瞧,那……那是木梯?我眨眨眼睛,仔细瞧,那木梯上方,就在大树的枝杈上是……哦,竟是个小小的木屋!繁茂的枝叶掩住大半个屋子,夜色里使人看不真切,但那确实是个方方正正的木屋,好像还有坡形屋顶呢!

    这……我深深吸入一口凉凉的空气,里头会有小矮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接下来是白雪公主和7个小矮人滴故事~~~~【矮玛你个废柴作者是想把寥寥无几滴三俩有爱读者盆友也吓跑咩==;

    烧饼酱童鞋,莫心急,咱以咱滴废柴人格保证,jq会有滴啥啥都会有滴

    ts童鞋,日更啥的是理想,等偶把写了改改了又td改滴烂习惯改了,也许或者可能就能那啥更了。--、

    28凉薄的嘴唇

    屋里有橘黄的光亮起,透过窗框弱弱地投射到木墙外的枝叶上。‘咯吱咯吱’我也沿着木梯爬上来,推开虚掩的小小木门,踏进屋内。

    靠着窗边的小木桌上竖着一只蜡烛,火苗轻轻摇曳,粗糙的木墙上印出巨大的影子,那是杨恒的,他立在桌前看着我进屋来。

    “这树屋是怎么回事?”我惊叹,“难道……是你建的?”我想到艾米,她说她信他能做任何事,我几乎也要信了……

    “不是。”他说。

    他走去屋子一角,那里有个简易的木制衣柜,他拉开柜子取出两条毯子,捏了捏,“有点儿潮,忍一忍。”

    “噢,没关系。”

    “你睡这儿。”木柜子旁躺着一个单人床垫,他把其中一条毯子放在上面。

    “那你呢?”我问。

    他走去窗边把毯子扔下,“这里。”

    “你的脚不难受?把鞋子袜子脱了。”他瞅着我的双脚说。

    “哦,是啊!”被这木屋震撼到了,都忘记脚上的不适。我坐到床垫上脱下鞋子袜子,湿嗒嗒的。

    他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条毛巾,递给我。我擦干双脚,舒服好多。

    “不好意思,明早去小溪里洗干净了还你。”

    “膝盖受伤没有?”

    我隔着裤子碰一碰,隐隐地痛。

    “没什么大事。”

    他去桌旁吹熄蜡烛,屋内忽地暗下来,但月光从窗户洒入,眼睛很快适应黑暗,月光就渐渐变得明亮。

    他在窗下的毯子上躺倒,裹住身体,“睡吧。”他说。

    我也用毯子裹住自己,仰面朝天躺下,闭起眼睛。

    闭上好一会儿,脑筋却越来越清晰,这一连串的经历使得我的神经兴奋,很多图像很多话语在头脑中撞来撞去。我又睁开眼睛。

    这个林子真安静,静得出奇,好像这里没有生物似的,或者,所有的生物都已经熟睡。可我睡不着,我想说点儿什么。

    “睡了吗?杨恒。”我出声。

    没有动静,我等了一会儿,静静的。我不信他这么快就睡着,“杨恒?”我又叫他。

    “嗯。”他终于应。

    “这个屋子不是你建的是谁建的啊?”我问。

    “詹姆斯。”

    “哦,我们可以这样随便睡吗?没问题的?”

    “嗯,建的时候我帮忙了,可以睡。”

    我盯着尖尖的屋顶,木板接缝隐约看得见,还有那些梁柱,结结实实的。这木屋虽然粗糙但很稳固,看得出来。

    “你还会什么?”

    他没出声。

    “你还有很多秘密基地?”

    除了山顶上的海,城堡脚下的问号,森林里的木屋,我的鼻尖能闻到树木的味道,浓郁的森林的味道,既新鲜又奇特,还有心里头升腾起的暖热的……

    他的世界那么大。

    “你都带我去看看么?”

    他沉默着,也许睡着了……

    森林静极了,万籁俱寂,我也许在做梦,只有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倦意,疲倦却固执。

    “我有脚力,去哪里都成。”

    我的眼睛酸涩,我的嗓子有点哽住了。前面黑漆漆的,我觉得我也许哪里也去不了。

    “你有这么多秘密我原来都不知道啊。”

    我现在睡在森林里,树上啊。膝盖一碰就痛,我用力按那里,痛得很,不是在做梦。

    “我也有秘密你不知道的。”

    我翻个身,困意袭来,眼前暗下去了,黑漆漆。

    “你想知道么?”

    你也许早就知道了,你那样聪明……

    热辣辣的,火热的夏天。我从没靠你那么近过。

    我的鼻尖碰上绵软的t恤,他的后背。那气息始终鲜明。

    我时常做这个梦,梦记着那里的一分一秒。又是一个暑假,郊外,空气有股特殊的沁人心脾的味道,就像这片森林,特殊的,非同一般的味道。

    那儿有最纯粹的快乐。和现在不同。

    梦里我们16岁,陪同爷爷奶奶在乡间住着,我喜欢那儿的夜晚,晚饭过后我们总在门前空地上乘凉,点几柱蚊香,在躺椅里看天上的星,拿一把扇子赶赶蚊虫扇扇风……

    不过那件事发生在一个白天,热辣辣的太阳底下。

    午后,他推出爷爷的哐嘡作响的自行车要出门,去买晚上烧肉用的料酒。我刚睡醒午觉无事可干,就要求一同出门。

    他瞥我一眼:“你怎么去?”

    “你不是有车吗?带我一程。”那自行车有后座,小时候爷爷就常用这车载我。

    “你会把车压垮。”他不愿意。

    他转身要走,我拖住车子抗议:“垮了又不要你赔!”

    反正我不放手,他正要说什么,爷爷打屋子里走出来。

    “你俩在大太阳底下站着干啥呢?”

    “我也想去镇上可他不肯带我,我怎么可能压垮车子,胡说八道。”我告状。

    “垮不了垮不了,这车子结实得很呐。”

    在爷爷的调停和劝导下,他终于点头答应带上我。

    于是,烈日炎炎下他载着我上路了。老爷车因为土路上的坑坑洼洼时而哐哐当当响一响,我的心情十分之好,虽然太阳当头照,但暖风拂过,一时半会儿还没热上头。我悠闲地哼哼小曲儿,那是从奶奶的收音机里听来的曲子,调子美极了。

    沿路的那一条长长的小河异常美丽,粼粼波光闪得眼睛有点儿花。扭过头来,是宽宽的肩背白白的t恤,他踩车子踩得好安静。我把声音抬高了。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啊~~在梦里~~~”

    ‘哐当’车轮碾过一颗石子。我的屁股离座,又重重落下,生疼。我闷声呼痛,双手急忙抓住车座上的铁条。

    “扶住我。”他歪过头说。

    我看看他,又瞧瞧他的背,羞涩。

    “我能抓稳。”我摇头。

    他回头继续骑车,没再作声。

    我不再哼歌,转而盯住他的背。他是让我像电视剧里的女人那样抱住男人的腰么?那不行那不行,给路边的人家看到会被笑话……“年纪轻轻不学好!”那个在树荫下钓鱼的大爷一定会这么说。

    可是,我还是有点儿后悔了,他叫你抱你就抱啊……你羞涩什么呀羞涩你大爷……真后悔,后悔,肠子都给悔青——

    天旋地转,忽地就天旋地转,手脱车座整个人飞出去,黄沉沉的地面扑面而来,恍惚间一条黑乎乎的猫在眼前一闪而逝。膝盖和手腕狠狠磕上硬梆梆的路面,疼痛刺得我龇牙咧嘴直抽气。

    发生什么事了?我回转头找他,车子没有摔倒,他十分狼狈地用脚撑住了。

    我翻身坐起,两个膝盖上擦破,手腕上也蹭破,血丝透过覆着泥尘的伤口渗出。我埋头吹伤口,火烧般地疼,吹一吹使疼痛稍稍缓解。

    他过来扯过我的手看,又蹲下查看我的膝盖,脸色难看,阴沉又恼怒:“叫你别跟来非要跟,坐个自行车都能摔成这样,有没有一点脑子?”

    我停止吹气,不忿:“你有脑子你真会骑车。”

    河岸边猫在叫,我扭头,赫然看到大树旁藏了一只小小黑猫,乌溜溜的眼睛瞅这边——就是这个罪魁祸首!我眯起眼睛,铁定是这家伙没头没脑地窜出来挡了路,把那位有脑子的人吓一大跳。

    手臂被很用力地拉起,整个人被带着起身,腿一站直膝盖就钻心地痛。他把车子调头,到我跟前示意我坐上。

    “不买料酒了?”我问。

    “先把你这瘟神送走。”

    他脸色沉沉的有点儿可怕,我不再坚持,坐上后座。

    他跨上自行车,又扭头说:“扶住我。”

    再听到这句话我两手不假思索地就伸出去了,环住他的腰,抱住他。他却不马上骑车,歪着脑袋瞅我,我给他瞅得不自在,一不做二不休,学着电视里的女人索性把脸也靠过去,贴住那绵绵的布料,管他害臊不害臊。

    车子再度上路。

    我靠着他的背,脸上发烫。膝上手上一跳一跳地疼,但那点疼痛不重要,都飘远了,我听见心里一点一点撞出声音,甜甜的满满的,满得溢了,溢到嘴角就忍不住勾上去,好像他是我的什么人,我是他的什么人,他载着我要去哪里?去哪里都没关系,哪里都可以的,能一直这么靠着就好了……

    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我以为也许可以的。

    可是后来,暑假结束的时候他却说,这是最后一个暑假了,明年他不回来,之后也不回来,他打算去旅行,还要打工,读大学后就要实习。他有这样那样的计划,反正他不再回来了。

    我怔怔地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说不出口。我只觉得一颗心跌到谷底,谷底还有深深的裂缝,心就继续滑下去,滑下去,滑到地底去……

    我睁开眼睛,窗外月光亮得出奇,热呼呼的有什么不住地从眼角滚落,伸手一摸,脸上湿得厉害。我把头抬起看看四周,认出来了,这是树上的小木屋。

    我偏头去看,他就躺在那儿,在窗户旁边,月光下可以看得很真切,那张脸光影分明。那张脸比之前有了些许变化,成熟了,不再是16岁的男孩了。

    我到这里来,跟过来,跟到这个异国他乡,跟到森林中又来到木屋里,一切变了么?你不说是也不说不,你什么都不说,是因为我也什么都不说吗?我猜不透你,你也看不懂我吗?这么久了,怎么会看不懂呢。

    我很蠢笨,你并不。

    我掀开毯子,起身,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鼻尖是树木的味道,四周静悄悄的,月光洒在你的身上、脸上,你睡得这样安稳。

    我来到窗前,矮身跪坐在他的身旁,端详他的脸。我似着了魔,一定是月光的缘故,它亮得这样奇特,不正常,我的膝盖疼痛,但那不重要,他的脸不同于16岁的男孩,轮廓更硬朗了,鼻梁更挺拔,棱角分明的嘴唇轻轻抿着仍似从前,闭合的眼睛那睫毛颤了颤。

    我着了魔,我低下头去,嘴唇触上他的唇,凉凉的,软软的。

    我的唇在那上面停留了很久,久到我感到冷了打一个颤。我抬头,月光真有点儿刺眼,月光再亮却没有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来~偶们打开收音机,听首怀旧的歌~~~~~~

    29两情难相悦

    火车上,我头靠椅背昏昏沉沉,睡不好,脑袋沉重总是磕磕碰碰地惊醒。我把手肘拄着窗沿以掌托脸,半依车窗玻璃,一会儿迷糊了手又掉落,脑袋失重滑下,醒转。

    真痛苦。昨晚几乎没怎么睡着,半梦半醒间做了什么梦,做了什么事,出格的事。早晨起床眼睛又酸又痛,头也沉甸甸的累极。

    我们回艾米那里取了行李道了别,来到火车站。我说头疼脚也疼,旅行到此为止我要打道回府,不玩了。

    等车的时候我就困得慌,终于坐上回程的火车闭上眼睛睡得东倒西歪,‘砰’,脑袋再度碰上车窗玻璃,痛到不痛,可是没法睡,好烦!我烦不胜烦用头使劲儿碰玻璃,‘砰、砰、砰’,忽地一只手过来把我的头带着歪去一旁,靠上他的肩膀。

    我用力摆脱他的手竖起脑袋,睁开酸涩的眼睛,上方那张脸皱眉敛目,神情不好看。

    “你下一站下车继续去玩。”我又重复一遍,把头靠回玻璃,闭目合眼。

    大掌覆住我的头顶心,又把我的脑袋带过去,压在他的肩膀上,手不放开。

    我重重吁口气,就让头枕在那肩上不再反抗。脑袋有了着落点困意就凶猛袭来,意识很快沉入黑暗里去。

    下午3点多回到学校,下了公车我和他分道扬镳,他回宿舍去,我决定去咖啡屋里喝两杯,人没有精神萎靡不振,心情也郁郁的提不起劲,我想咖啡因也许能多少使人清醒清醒。

    我还有点事要和嫚婷商量。点过咖啡我打电话给嫚婷,运气不坏,她在学校且闲着,马上就能来。

    等她的当儿咖啡上来,我捧过杯子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暖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落入腹中,整个人也稍稍舒服了些,我又要一杯。

    嫚婷推门进来,见到我就快步过来坐下。

    “怎么回事?这就回来了?”她蹙眉不解,神色也疑虑,“怎么这么灰心丧气的样子,那小子怎么你了?”

    “还说呢,”我叹气,埋怨她,“说好我一个人去玩,你怎么告诉他我的路线了?”

    “……”她沉默两秒钟,变得懊恼,“是我赌错了?!他来问我,我起先不想说的,但他那样子又急又气,我以为他对你上心了才跟他说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挺上心的,不得不上心嘛,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总归过意不去。”我摇头,“不说这个,反正都这样了……嫚婷,我想求你件事。”

    “什么?”

    “我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很辛苦……你可不可以帮帮我,和我换一换房间,就是你搬去我那里住,我搬去你那里住。”我说。

    “怎……”嫚婷欲言又止,她身体后倾背靠椅子,抱臂沉默。

    片刻后她说:“死心了?”

    侍者端来咖啡,我给嫚婷也点了一杯。我饮一大口,咖啡稍稍有点烫嘴。

    “还没死心吧。”嫚婷又说,声音里带上情绪,不怎么好。

    “我决定死心,所以才去旅行,才要搬离他……离得远一点就容易一点,我在努力,嫚婷。”我慢慢地说,解释给她听。

    我吃力地抬起眼睛看向她,意料之中,她拉着脸并不见情绪好转。

    “我没和他说出来,嫚婷,”我坦白,“我没有你的勇气,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这么畏畏缩缩的,但我有我的方式,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字斟句酌地说。

    “我不能理解,”她却一棒子打回来,硬邦邦的,“你这么藏着掖着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不嫌累?就那么两句话说给他知道,早死早超生,没什么好幻想的,叫他告诉你,好还是不好,这么简单一件事有多难做?”她顿了顿,急促的语气缓下来,“你问不出口我帮你问。”

    “不用,”我急道,“嫚婷,我是想……我是想……”有些话真羞于启齿,但我要和她说说我的想法,也许被她笑话,但我有我的坚持,我咬牙继续,“我是想,多少保留一点尊严,就是说,你知道从头到尾是我一厢情愿,我也一直有所幻想……”

    我低头,攥住咖啡杯,掌心感到一些暖意,“总归会想一想的……但是,就像你说过的,他要是有意就不会这样,你看得明白,我也明白,我想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出来,大家都明白的,我不是非得要他清清楚楚把话说死了说白了才肯罢休。我是想,这反正是我一个人的事,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了也好,就都让我自己说了算吧,就是说,我决定我要停下来,而不是因为他说‘不’我才被迫停下来,这两者有根本的区别,这是我的方式,你明白么嫚婷?这其中的区别就是我自认为的那一点点尊严,我知道这很蠢,但是我必须这样,我不能接受其他的。嫚婷,你能理解我么?”

    嫚婷仍然皱着眉,好似困惑,语气依旧生硬:“我理解不理解有什么重要,你反正决定这样做了,又不是问我意见。”

    “你能理解对我很重要,我希望……我希望有个人说说,并且得到一点……支持。”我低头垂眼,心里有什么在裂开,疼得慌。

    “小多,”嫚婷以手指关节‘咚咚’地敲击桌面,“你把头抬起来,不是在哭吧?有点出息行不行?”她的语气里有怒意。

    我忙抬头:“当然,当然没哭。”

    “切,算你还有点救。”她吁出一口气,“你这样还是在逃避,以为搬到我那里住就没事了?要是这样就行那我对龙次……”她蓦地住口,把眉头拧紧了,“你提出这个要求是从头到尾没想到我和龙次的事吧?”

    “龙次……”我愣住,这才恍然想起嫚婷和龙次两人的尴尬处境。

    我重重抹脸,真失败,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烦恼却把他人的忘个精光,“是啊,你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我尽可能不想这个事,把更多精力花在写文章上面……碰上他么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过两人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相处了,心里有疙瘩。”嫚婷说得不紧不慢,微微摇一摇头,“这么看来也许你是对的,不说有不说的好处,但我憋不住,我这人非得把事情弄明白了才舒服。”

    “总归……还是朋友嘛。”我说,犹豫,“没闹僵吧?”

    “嗯,他那个人我想和他闹僵都僵不起来,你也知道他的脾气,温吞吞的永远一个调调。”她耸耸肩继续道,“反正我脸皮厚没关系,你非要换房间也不是不行,我住过去的话龙次大概会有点为难,不过管他呢,他要是不想碰到我尽管躲起来好了。”

    我摇头,心里感到愧疚,“抱歉嫚婷,没头没脑和你提出这个要求,你能答应我很高兴,不过还是算了,先前没考虑到这些,我这阵子脑子乱得很,光顾着自己……”我用力拉扯半长不短的头发,一团糟。

    “你看着办,如果搬家是唯一的办法,我这边……”嫚婷稍稍停了停,又继续说道,“我这边没问题。”

    我回到宿舍,放下旅行背包懒得整理行李,在房间枯坐片刻又觉得心情低落,四周沉沉的空气压得我透不过气。

    我来到厨房,打开通往阳台的门,推开窗户,让风进来空气流通。我坐在餐桌边眼望窗外,天空依旧湛蓝,云被风吹得细碎,我的呼吸稍稍畅通了一些。

    有人进入厨房,脚步声轻轻的。

    “小多?”

    我转头,是龙次拎着两个便利店的购物袋回来。

    “龙次。”我稍稍点一点头。

    “怎么……你旅行完了吗?”他露出惊讶的神情,微微摇头再看向我,好像我是摇摇头就会消失的幻像似的。

    我再点一点头:“嗯,旅行完了。”

    “可是……”他仍然站在厨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