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说过再见。他此刻正倚在窗台上,愣愣地看着我,却像也被我惊吓到似的,愣住好一会儿那表情怪异又像生起气来。
“你倒有本事,工作这么忘我,这么一会儿时间就把人给忘了。”
“哦,不是的,”我忙解释,“那个,你可以先走嘛,我以为你先走了……”
“完成了?”他走过来,问道。
“嗯,好了。你要再确认一遍吗?”我把电脑往前推了推。
“不必了,你这里是最终版本,给我们每人发到邮箱去就行。明天提案之前大家先顺一遍。”他取过外套穿上,又站定了说,“明天你来做开场,给客户介绍国内的市场大环境,你那一部分相当重要,是给客户的第一印象。回去做一下准备。”
“好的,没问题。”我点头,也起身收拾东西。
“饿不饿?”
“哦,还好。”
“走吧,我送你。”
“嗯。”
到了停车场,他打开车门叫我先坐进去,自己却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叼进嘴里,点燃,靠在车门上抽烟。
我于是也关上车门,与他并排站着等待。
他转头望一望我,继续默默抽烟。
“你觉得这个项目我们的胜算怎么样?”我找话说。
“该做的都做了。”他答。
“其他几家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啊。”我感叹。
“嗯。”他深吸一口烟,烟头就狠狠烧进去一截。
“不谈这个。”他说。
“……”我只好噤声。
又安静下来,他眼望前方,只管默默抽烟。
我无事可做,就歪起脖子打量这空荡荡的停车场。时间已晚,整座城市开始消停,四周静悄悄的清冷极了,竟有些叫人不习惯,冷硬的钢筋水泥,高耸的玻璃大厦黑漆漆,看着使人心里发虚……我不再东张西望,侧头看向他,看见他的微微皱起的眉,熟悉的挺直的鼻梁,还有那被衔在嘴角的一点火光带着热度,都奇异地使人感到安心了。
“明天做完,后天休息一天,你怎么过?”
“哦,在家休息吧。”我答。
“那就把这天给我。”
“……”
他转身与我面对面,一边把吸短的烟头丢去地上,脚尖捻灭火光。
他抬起眼睛:“不行吗?”
突然靠得这么近,我本能地往后退,但后头是结实的车子,根本拉不开距离。
“哦……”被那双咫尺之上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不得不哼出个音来。
“哦什么?”他却说。
那气息忽地就变得压迫,仿佛空气的密度都在陡然之间起了变化,我不由摒住呼吸,他这是怎么了?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具有攻击性……
“哦什么?”他又凑近了一点,我甚至嗅到他的唇边淡淡的烟味。
“哦好的,”我慌忙应答,“可以、可以的。”
39失声的笨蛋
“休息得怎么样?”第二天一早到办公室,领导问。
他一身正装,深色衬衣外是合体利落的西服,每次与客户正式会面他都着正装,而每次瞧见他一身西服我都不由得叹服,好像西服这种东西天生就是为他这样的人而存在的,即潇洒干练又优雅大方。昨晚那危险的气息早已不知所踪……
我愣愣地望着他一会儿,再低头看看自己,条子衬衣加烟灰色西服小外套,配以长裤,还过得去,就算再次被比下去,也不至于太差。
史蒂文又是一身黑,艾伦则是纯白西装套裙,都挺神气。
我点点头,“还行。”我需要一杯浓咖啡。
其实照旧我睡得并不好,这是我的坏习惯,每有重要案子要做我都睡不踏实。加上昨天遇到大大小小不少事,精神比往常更加亢奋不得安宁,即使身体累极,脑经仍清醒着难以入眠。
“你看着有点儿恍惚,”领导来到我跟前,关切,“还好?”
“嗯,”我抿嘴笑笑,“喝杯咖啡就好。”只是有点儿疲惫而已。
过不多久,一切准备就绪,我们一行四人往会议室去。到了会议室门口,领导照旧来了句:“紧张?”
“还行。”我吸口气,照旧答。
这简直成了一种仪式。这样的对话是从我第一次被他带入会议室做提案那天开始的,只因第一次的时候我紧张得不行,脸都僵着不知怎么笑。那之后他必在开始之前问我这么一句,起初是鼓励性质的,面带和善的笑意,谁知到后来性质渐渐起了变化就走歪了,像现在,问这话的时候那表情分明又是调侃……
“不怕不怕,姑娘,我会保护你!”史蒂文十分严肃正经地探头过来冲我说道,接着又想起似的看艾伦,“当然,还有你,艾伦。”
“正经点儿!”艾伦白他一眼。
推门入内,会议室里不少人,匆匆扫一眼,客户部创意部的人都到了且已就坐,客户部总监引我们过去,是要与客户简单认识一下。
客户几人与我们的老总eric在交谈着什么,我们近前就都礼貌地起身看过来,他们总共三人,其中一人……我觉得我先前大概是咖啡喝得过猛中了毒或神经烧坏,还是眼睛出了问题,那其中一人冲着我笑,笑得奇妙,不,不是笑得奇妙,是这人本身太奇妙,哦,不是‘奇妙’,是……是……该怎么形容?我只觉得头脑中白茫茫的,他们简单做了介绍,我也伸手去和他们匆匆握一握,握手的时候他仍在笑着,并且用力握住我的手。
“你还好吗?林多悦小姐。”他说,杨恒说,是那个声音,是那张脸,不是我的耳朵和眼睛同时出了毛病,确实是他,他是杨恒。
杨恒,怎么竟是我们的客户,竟出现在这里?
“多悦,我们先来。”有只手轻拍我的肩膀,我调头去看,是领导,他把ppt遥控器交到我的手中。
“好。”我走去会议室前端,按动手中小小遥控器,第一张画面已出现在那巨大的白板墙上。
我望着那画面,我该做什么?想不起来了,我站在这里是得说些什么……我的眼睛离开那面墙,转回,又看见那张十分陌生又异常熟悉的脸,他微微歪着头,眼神直直对上我的视线,不闪不避,他甚至不眨一下眼睛,他在等待,等什么?
“有问题吗?”eric说。
我循着声音望向eric,他眯细眼睛十分不悦。
脑中的雾气慢慢散开,我低头看一眼手中的遥控器,再看到ppt那巨大的影像,忽地惊回了神,哦,这是在做提案!回头望一眼会议室,一屋子的人瞅着我等着我说话,我竟在发愣!这是怎么了,我的脸‘轰’地起火,灼烧着温度直往上窜,我得说起来,马上!可是……可是我的心跳得太急,‘嘭嘭嘭’地震耳欲聋,它要撞破我的胸膛,我像回到了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明知道该说什么嘴里却吐不出半个字来……怎么办?
我的背部几乎渗出冷汗,而我如同被封了嘴一般一声不出地站着……
领导过来,拿起我手中的遥控器,“你怎么样?去休息会儿。”他轻拍我的肩,把我带去一旁。
“抱歉,我的队友这阵子超时工作,是太累了。我来继续。”立刻,领导就指着画面解说起来,说着本该由我负责的部分。
他游刃有余侃侃而谈,他甚至开起小玩笑把一屋子的人逗乐,他说得好极了,几乎把我刚才犯的错误从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抹去。他简直救了我一命。
我闭上眼睛,头脑中的晕眩仍在继续,背部的冷汗使衬衣牢牢黏住皮肤,即便是第一次,我也没有如此失误过,也没像个傻子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长时间哑口无言。我真是失败到家,脸都丢尽。
仿佛几世纪之久,我们的演说总算一一完成,我真想马上离开这儿,客户却说还未结束,只见杨恒起身,拿出像是储存卡的东西,插入我们用于播放ppt的电脑,片刻,白板墙上出现一组活动画面。
他说接下来是他们的演说时间,却是要给我们介绍其公司最新研发的一款平板电脑,那产品刚在欧美上市,计划不久投放亚洲市场,将成为主推产品。他很快给大家展示了产品的创新功能并说明其优势所在,最后竟要求我们三个礼拜后再提交一组专门针对这款产品的方案。
这要求真不厚道,劳师动众还要来一次,却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
他竟是这家软件公司的研发总监。研发总监来探查并亲自向广告代理方做说明,这是什么意思?是怎样一种重视程度?他们到底打算砸多少钱来做营销?
是了,他们无论提出什么要求都会被接受,都将被全力以赴地完成,eric的态度摆在那里,他并不是每个提案都会到场的人,或者说他很少到场,除非这个项目势在必得。
这位研发总监最后给大家留了提问时间,任何问题他都一一作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正装,真没料到他也有规规矩矩套上西服的一天,但不出所料的是他穿正装果然帅气极了……先前因为太过吃惊都没能看清楚他,现在他就高高地站在那里,终于能仔细看一看他。眉眼越发英挺了,轮廓依旧分明漂亮,那声音沉沉的稳重许多,态度也收敛不少,不再像那时候无所顾忌、什么都不管不顾地乱来了。
那时候他总没完没了地写游戏来着,他不写游戏去搞软件研发了啊,可真有本事,几年功夫竟然就成了那种规模的公司的研发部总监,脑筋还是那么好用啊……
他分明来了这里却不与我联系,不像大蒙,要见一见面。如果不是在这儿碰上,我们大约永远都碰不上,他并不打算见我啊……
今天真是我这辈子运气最坏的一天,碰见不该碰见的人,工作上还失这么大的误,出丑不说,一会儿都不知该怎么和领导交代,我的表现给他抹黑。
会议终于结束,我们一一退出。我奔往茶水间休息室里,我还需要一些浓咖啡提提劲,神经绷得几乎断裂,我得一个人呆会儿喘口气。
咖啡太烫嘴,我捧着杯子站去窗户旁。在高楼上俯瞰街景时心情总是很微妙,有那么些时候你感到豪气万丈,好像一切都在脚下,世界不过如此;而有些时候却又感到灰心极了那么恐惧,好像随时能跌得粉身碎骨……我稍稍退开一步,手心牢牢捧住暖热的杯子。
等待咖啡变凉的当儿,有别人也进入休息室,哐哐当当地弄茶水,我懒得转身招呼,继续望着窗外发呆。
“到头来还是个笨蛋。”后头的人出声。
手中的杯子颤了颤,我稳住双手,回头,这种嘴里只懂放毒箭的人除了杨恒还会有谁?但今时不同往日,你凭什么在我刚刚划破还在冒着血的伤口上撒盐?
“我跟你不熟吧!”我转身面对他。
他拿着杯子也踱到窗边。
“哪里不熟了,你的cup是变成d了还是e了?”
“你闭嘴!”
这人根本从头到尾都没变,尤其是那乱说话的劣根性!什么沉稳了,收敛了,是我瞎眼了。
40苦逼幸运女神
“中午一起吃饭。”他说。
“我没空。”我答。
“连吃饭的时间都不给?这是什么狗屁公司。”
“请你不要随便侮辱我的工作场所。”
“你说没时间吃饭嘛。”他喝口茶,竟似无辜地看着我。
“我没胃口。”我只好改口。
“为刚才的事担心?”
我埋头喝咖啡,不理会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都这么大个人了有没有点儿心啊,不知道对有些事最好保持沉默么?
“没事,我们看的是整体表现,不会因为一个笨蛋就认为你们全都是笨蛋。”
“……”
我猛喝两口咖啡,杯子见底,去水槽边冲洗干净放好。疾步走出茶水间。
再呆下去我不保证我能忍住踹出一脚的冲动,而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伸脚去踹客户,真那么做了那可是灭顶的错误。
出了茶水间,往办公室去,途中却迎面碰上老总的秘书,她匆匆忙忙的跑上前来:“我正找你呢,多悦,eric叫你过去一趟。”
来的真快!我在心底深深吸口气。
反正躲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我来到老总办公室门口,敲门入内。
eric在办公桌后抬头,“把门带上。”
我又返身关门,也好,关了门训话,给我留面子。
“非常抱歉,eric,今早……”我率先开口承认错误。
这位香港来的商人行事上一半走洋人风格,一半走国人风格,他不让人叫他老总或是老板这类明晃晃的头衔,坚持要人唤他名字,好像这样就能使他平易近人似的,但老板毕竟是老板,无论你唤他什么,他总是高高在上的老板,况且那居高临下的态度再在提醒所有人,我是你衣食父母。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他打断我的道歉,单刀直入。
“今天有点儿走神,对不起。”
“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大家,这么多人辛辛苦苦准备这个提案,你倒好,一上来就变哑巴。”
我咬紧牙关低头听训,是我错了,怎么骂都不为过。
“你考虑到也许就因为你的不专业,客户对我们早早失去兴趣么?”
“是。”
“你干了不是一年两年,走神?这种时候能走神?你以为你还是菜鸟?”
“不是。”
“蒋忆勋没和你们强调过这个案子的重要性?”
“这不关他的事,”我抬头,“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当然是你的责任,你要承担责任,安排你做案子的人也要承担责任,他用人不力!”
我狠狠咬牙,只觉得眼前忽地晃了晃,有股火焰窜上头顶。“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您打算怎么罚我都行,辞退我也行,但请不要牵扯其他人!”
“哼,你倒是忠心,还知道护着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冷哼。
乌云罩顶,最不想的结果偏偏甩到你的脸上来。我磕下眼睛,沉默,懊恼极了。
“这个案子要是拿不下,你们看着办。”他又哼。
“接下来我会竭尽全力。”我握紧拳头。
“竭尽全力?”
“是。”
“你坐。”eric起身来到我的身前,指一指旁边的沙发。
我不明白,坐?坐着继续骂?
“不用了,谢谢。”我说。要骂就痛痛快快地骂,坐下来又是什么意思?
“坐,”他却并不理会我的拒绝,伸手做个请,自己也坐下了,“接下来是要和你商量事情。”
他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先前还顶到喉咙的气都不知道该咽该出。困惑。
“是要我拉你坐下吗?”他仰着脖子问。
我只好来到沙发前坐下。
“杨先生和我说,你们是校友。”他说。
“?”我不解。
“杨恒先生,我们的客户。”他又说,“我查了查,你们还是同届生,是旧识?”
我仍沉默着,头顶的乌云越发乌黑了。他为什么和eric提这个?
“是不是?”
“是校友。”我答。
他的眉头分明扬起好大的弧度,一点不掩饰他的兴奋之态。那是什么意思?我莫名感到不安。
“那就好办了,校友这东西是好东西啊,能给人增加不少亲切感。”
“……”
“那么,你去请他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你要是凑巧知道他喜欢什么,买个小礼物送他最好。当然,花费多少都算公司的。”
“什么?”我震惊,幡然醒悟,“您……是要我贿赂他?”
“贿赂?”他眯起眼睛摇摇头,“要是能贿赂还用得着你去?这是人情,人情比金钱来的管用。”
他把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什么人情什么金钱地绕弯子,说白了还不是要我去做上不了台面的事。
我抗拒,“eric,我觉得我们不需要做那样的事,我们的实力在那里,不比任何人差。”
“哼。”他轻哼一声,躬了身用手磨蹭下巴上的胡茬,那胡茬灰白相间,他总不把它剃干净,也许是认为那样很有型。
也确实有型,这个四十来岁近五十的男人很有他的一套,人情事故上面已是老手,企业做得这么成功自有他的道理,商场如战场,我理解他那样强势的态度,但有些事情总还应该留一些原则。
我待开口,他却接着说:“你以为那几家就没有实力?到了这个地步大家的实力不会相差多少,这时候凭的就是运气,碰巧哪个点子砸到客户的心坎上,或者纯粹就看客户的心情。”
他耸一耸肩,口气无奈:“年轻人,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公平。”
“……”我愣愣地望着他,一时无话。
他却忽地眨一眨眼睛,原本落下去的脸又朝我笑起来,看得我背脊一阵发凉。
“还好,这一次幸运女神站在我们这边,多悦,那就是你。”
我惊:“那……那不是的,我恐怕,难以胜任,我是说……”背脊越发凉得厉害,好像这个项目成与不成全都在我了,开玩笑吧!“我是说,能成那是大家的辛苦换来的,不能成的话——”
“不能成的话,那就是你的责任。”他截断我的话,接下去这样说。
我狠狠吞下口唾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挣扎:“eric,我觉得……你知道杨恒只是研发部的人,他应该不管媒体这一块,就是说这个项目给哪家做他应该做不上主的……所以……”
“做不做得上主你不必管,他既然来了就一定有说话权,他们总共三人,我们若能博得杨先生的好感,就已经比别人多了30的胜算。”
“可是……”
“还可是什么?你不是说接下来要竭尽全力吗?你要知道你犯的错误不单单是你个人的错误,那是你们整个部门都要担的责任。”
我深吸口气,这……这分明是拿领导要挟我!
“好了,去吧,花销直接拿来我这里,我给你报。”
我咬一咬牙,起身,根本是哑巴吃黄连,再不好驳他。
“对了,还有件事和你说。”
我转身。
“你看看你,”他上下打量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整天不是牛仔裤就是西装裤,明明挺漂亮的人,却不好好打扮,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看见创意部的姑娘们没有?当然,你不需要穿得像她们那么有创意,就近学一学你们部门的艾伦也行,多穿穿裙子。”
“……”我抿抿嘴巴,实在哑口无言,员工怎么穿衣你也要管?
“去见杨先生的时候挑件裙子穿,没有好的就去买,给你报销。”
“……”我觉得又有些犯晕了,心口有血水在翻涌……就快涌上嘴巴喷出来。
如果忍不住喷出来,我希望是对着他的脸喷!尼玛这是变本加厉叫我去搞色诱喽?我他妈的还间谍女特工呢!
说到底,都是杨恒的错,他为什么非要和eric提什么校友不校友?校友你脑袋!
从eric的办公室出来,我直接往茶水间走,过了这么一阵子了他果然已经不在那里。我又把整个办公区走了一圈,也不见人。已经走了?
说什么中午一起吃饭,真是随便说说的……
我看一眼eric给我的杨恒的名片,那上面的手机是国外的,不能打,还得发什么老什子邮件约他。头疼。
回到部门办公室,灰心丧气。小春和玲玲一见我却马上跳起来,冲到我跟前嚷嚷:“天哪天哪,多悦姐,那是我们的客户啊?帅死了!他说他叫杨恒,刚才来我们部门我还以为是谁呢,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他一来就说找你,我说你不在,然后他就问我要了你的名片,然后还写了他的号码,拜托我转交给你,他拜托我哎,嘿嘿,好帅!”玲玲说得口沫横飞,一双眼睛简直变成两颗桃心,一旁的小春也嘻嘻笑着直点头,俩人中了邪似的。
“帅有什么用,人很渣啊。”之前八卦别人一套一套的,现在呢?“这话是你们说的吧?”
“可是,他渣吗?他看着一点也不渣嘛,哪里渣了啊?”玲玲绕口令似的。
“渣不渣原来是可以看面相看出来的?”我白她们一眼,头更疼。
他留下的号码是国内的,专门跑来留什么手机号码分明是吃定我会需要找他,那么说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告诉eric校友的事,他知道像eric这样的人一定会要求我去做些什么……
太过分了,这种人还不渣?!
我取过纸条带上手机,找到清静地儿打电话。来到露台拨通号码,电话没响两声就接起了。
“小多。”他出声。
“杨恒,吃中饭么?”我开门见山。
他在电话那头笑,幸好他在电话那头,不然我恐怕已经把脚踹出去了。
“吃不吃?”
“你都是这么约人的?”
“……”
“这么吃太匆忙,下午我们去j家听他们提案,晚上有时间。”
“……”现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就是说半夜咱也得去啊,“好。”
“来我的酒店,我们吃最好的牛排。”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但是为什么要去酒店?
“我请客,我们直接在餐馆见吧,你想吃哪里都行。”我说。
“好大的口气,不怕我吃垮你们公司?”
“吃不垮,我想。”
“来我的酒店。”他却又绕回去,说出时间地点,“别的不想吃。”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要脸不要脸?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甲方你是爷爷!
我瞪着手机半晌,牙齿磨得发疼……无论什么时候,碰上他准没好事。
“多悦。”背后不远处响起个声音。我转身望去,却是领导倚在露台一角,把吸短的烟头按死在垃圾桶的烟缸里。
“领导……”我忽然意识到,他刚才大概都听到了。先前闷着脑袋到露台就打电话,也没顾得上看看有没有人。
“你和他很熟?”
“哦……还行……”好些年不曾有过任何联络,我不知道这算熟,还是……不熟。
“会议结束后去哪儿了?一直没见到你人。”他问。
“刚才去见了eric。”我答。
他踱步过来,停在我跟前,“他不该不知会一声就找我的人过去,你该叫上我。”他蹙眉。
“没什么大事,一点点小事而已。”我忙说。
“打刚才那个电话是他的要求?”他说,语气里带上一些怒意。
“啊?”
“我去找他谈。”领导转身要走。
“哦,不是的不是的,只是因为旧友碰面,我约他吃顿饭而已,和eric没关系。”
他真这样怒气冲冲地过去弄不好会闹僵,我知道他的脾气,作为领导他是再好不过的领导,十分保护他的团队,即便是人员犯了错也只能他来说,老总都不该直接插手批评,这是他的原则。坏的他会扛着,好的又极力为大家争取,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团队很少有人员流失,大家都愿意留下,哪怕只为他。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为了我的错误和老总发生不愉快的事,否则我就是一错再错了。
“他只是要我以后工作更努力一点。领导,早上会议的事,实在对不起。”我道歉。
“有什么特殊原因吗?”他蹙着眉,“这么多案子都做了,不会是因为紧张。”
“是紧张,”我躲开他的视线,“是因为紧张的缘故。”
“紧张又是因为什么?”他又问,“那个叫杨恒的人?”
我吃惊,抬起眼睛,他定定地看着我,默着等我回答。
“你……为什么会……”
“你的情绪都在脸上,我不是瞎子。”他说。
41我要得到他
“只是好久不见的朋友,大学那会儿发生了一些事……”我解释,有些语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
我解释不清楚,那些陈年旧事也不愿再多提及,就沉默下来。好在他也没再多问。这是他的优点,知道分寸,明白有些事情你不想提就不逼迫你一定要提给他听。
只是这一整天下来,他显然一直不怎么高兴,阴沉着脸进进出出。小春和玲玲见到他都不敢吱声,我也尽量避免去烦扰他。毕竟他一大半不高兴的原因必定是因为我早晨提案时的失误,以及我无法给他一个有说服力的会造成那种失误的理由……他不因此责骂我却使我感到更加内疚,他完全可以像eric那样劈头盖脸训我一顿的。
午休时间,我抽空回了趟家,冲个澡换下早晨汗湿的衣物,挑衣服穿时本已抓起牛仔裤准备套上,却在那个时候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见他就穿件裙子,穿裙子……
穿裙子吗?
我望着牛仔裤愣住半晌,转身看一看衣橱,裙子啊,倒是有一条还过得去的,那是去年老妈硬扯着我去买的,为之后她安排的一次相亲。买是买了,我当然没穿去相什么亲……我放下牛仔裤取出那件裙子,火红火红的,剪裁优雅大方又不失一点性感。穿不穿……
忽地回神,我猛地丢掉裙子,狠狠一拍额头,昏头昏脑的笨蛋,想什么呢,真打算去做间谍搞色诱么!我三下五除二套上牛仔裤,穿上衬衣外套,简单上个妆,搞定回去工作。
下班时间一到,我就收拾东西出了办公楼。跳上一辆出租车赶往杨恒所在的酒店。堵车堵得厉害,我很少在下班高峰期打车出行,一时竟忘了这寸步难行的交通,早知道去挤一挤地铁都比这快得多。
时间走得快,车子却如乌龟爬,急得我几乎把手表看出个洞来。终于到达目的地时再看时间,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多。
到了大堂我急忙打电话给他。
“对不起,我迟到了。”
“来我的房间,2018。”他啥都不说,只蹦出这么一句。
我愣了愣,立马反应:“哦,如果你需要准备准备,我可以在大堂等你,你慢慢准备。”
“找不到地方就叫客服带你。”他却牛头不对马嘴地来这么一句,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我看着被生生挂断的电话,郁闷,要不要这么粗鲁啊?是,我迟到是我不对,但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吸口气定定神,怎么一碰上他就气血翻涌呢?真有本事啊这人。
无奈,只好去找他。找到房间打算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我便推门径直入内。到了里面发现这是个套间,他坐在外间的会客厅里,沙发椅子旁竟是一整面落地玻璃,一眼即可看见这座城市最有名的江景,真够壮观。
他歪头望过来,不起身招呼,也不出声说话,怔怔的好似有些恍惚。
我这才注意到,他根本没准备,西服丢在一旁,领带不见,身上的衬衫还开门见山地解开了好几颗扣子。
我走到他身旁,催促:“你不准备吗?不是说去吃饭?”
“小多,”他仰起脸,勾起唇角笑了笑,“告诉我我没在做梦。”
那声音低柔依赖,恍惚得使我的呼吸忽地就变得困难,那声音把我瞬间拉回到20岁年纪,那时候他都用这个声音唤我说,小多,我饿了做饭吗,小多,扣子掉了给想想办法吧,小多,和我回家过节去……
我猛地摇一摇头,一定是我听错了,我的眼眶怎么就酸涩了,我急忙转身背对他,“走不走?去吃饭。”我说。
“坐吧,晚餐一会儿就来。”他说,那声音恢复如常,或者……是我的耳朵恢复如常……
“什么?”我回转身。
他又笑:“放心,就算在这里吃也还是最好的牛排,我叫顶楼的餐厅送下来。”
“送下来?”我左右看看,他是说要在这里吃?
“嗯,餐厅人杂不好说话,这里更好。”
“你,要说什么话啊……”我仍在犹豫,这样的环境太私密,总是……不好。
“比如你为什么来找我吃饭。”他懒懒地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这个,这……”我吞咽干巴巴的口水,无言以对。
“还不坐吗?”
我只好放下包,并且坐下。坐下时膝盖磕上什么东西,低头察看,却是他的膝盖,这圆桌太小了,距离就拉不开,我把椅子往后挪去一点,合拢双膝,绷紧着不再动弹。
“喝点什么?冰箱里有饮料,柜子上还有茶,或者稍等片刻就有红酒送过来。”他说。
“哦,那就等一会儿吧。”我说。
“嗯。”
他应着声把双臂搭上桌面,并倾身上前。
我慌忙转头看窗外风景,喉咙微微发紧。对岸高楼林立,灯火阑珊,江面有船只缓缓穿行,天色已由灰转黑,光影迷离。即使不看,我也能感受到桌子对面直勾勾的……奇怪的视线。我很迷惘,弄不明白他如今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本能地,我就想避开。
我的手被拉过去,我回转头,他把我的手置于他的掌心,拇指摩挲我的左手无名指。
我吓一跳,想抽回手却被他握紧。
“没带戒指,也没有戒痕。”他说,语调不疾不徐,“单身?”
我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我只觉得脑袋里那根筋绷得发疼,心情进一步遭到破坏,那指尖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触着我的皮肤。
“我还是个光棍。”他又说。
我的视线倏忽转去他的左手无名指,这才意识到,那里什么也没有……怎么会?
“我和她,没有在一起。”
我惊呆,更加困惑,一时却失语。乱七八糟!
门铃突兀地响起。
他皱眉不理会,过上一会儿,门铃再响起,他才终于起身往门口走去。
稍顷,他推了辆小餐车进来,上下好几层盘盘盖盖,他把小车停在桌子旁边,做起服务生往桌子上摆放刀叉餐盘,食物。酒也自己用起子打开。
这个那个好歹弄完,坐下来说一声“吃吧”,就自顾自地吃起来。
看着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心情慢慢平稳下来,思绪稍稍顺了些。我也拿起刀叉,切餐盘里的食物。
他似乎吃得很专注,眼睛都很少抬一下。大部分时间我把视线调去看窗外的夜景。其实景色一成不变,又不是变幻不定的烟花,怎么看也还是同一个画面,但我的视线得有个落点。送进嘴里的食物不知是什么味道,顶楼那家餐厅做出来的东西味道一定无可挑剔,是我的舌头出了问题。
“哦,我该怎么结这个帐?”几乎吃完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他用餐巾擦试嘴唇,随后扔开,他已吃完。
“今天不谈公事。”他说,“牛排好不好吃?”
我也放下刀叉,结束进餐,正视他:“不论公事私事,说好这顿饭我请。”
“那好,你告诉我,今天来这里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我语塞,他明知道我此行的目的,非要拿到台面上来说?但他直直地逼视着我,使我躲闪不过,我咬腮帮子,“我想不到我们有什么私事要说,你回国来为了什么事,我来这里就为了什么事。”
那两道灼灼的眼神十分明显地黯了黯,好像我的话打击了他似的,但很快他敛走眼中的情绪,忽地笑起来,那变化快得我几乎怀疑刚才是我走了眼。
他笑得莫名其妙,瞧见那轻佻的神情我本能地就感到一点恼怒:“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哦,是因为我有求于你吗?”话到一半才醒悟,他却是在嘲笑我,于是心头火起,“我相信我们的实力,不是非要求着你才行。”
我起身,过去沙发边拿我的包,打算走人。
他却高高站起,在沙发跟前挡住我的去路。
“你说我回国来为了什么事,你来这儿就为什么事?”他重复我刚才的话,语气怪得很,我揣摸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得不皱起眉头看着他,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却靠过来,伸长手臂揽过我的后腰,忽地就把我带向他,他的气息已在鼻端,他低下头把嘴唇碰上我的嘴角,“你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想知道了?变得这么无情。”
我猛地打个颤,抽气,胸腔却顶着一堵肉墙。面红耳赤。
“我回来是为了这个,”他低低说,嘴唇压住了我的嘴唇,“真高兴你也是。”
他的舌尖窜入,迫着我的舌,根本无处可逃,那气息灼热,仍带着一些红酒味,一丝微甜,一丝微涩,我牢牢闭上眼睛,眼前却烧起一团火,火苗窜起半天高,越烧越旺,那舌尖绵软灵活,又带着股蛮横,缠着我的舌一刻不离,口中强烈的刺激使我再顾不到其它,全身心地只能感受他的气息,他的唇舌。
他的气息忽然退离,口中空空的,整个人也似忽地空了,我睁开眼睛,迷蒙中他的脸近在咫尺,却不再吻我。
“吻我。”他?br/>